《这才不是你们口中的魔王大人》 0.序幕 余讨厌一成不变的东西。 人也好,事物也好,一成不变的东西始终是不见得好。 就像魔王大陆的天空总是高而清澈。 却反而显得无趣。 余身为魔王,只能深居这魔王城之中,所以余永远只能窥探到这天空的一角。 而到了冬天。 这个枯燥的季节会让偶尔会从遥远的东方旅行而来的云朵也望而却步。 但是,冬天却永远不会随着余的喜恶而改变丝毫。 每年,冬天都会一成不变的准时到来。 所以,余也讨厌冬天。 这个季节会夺走余太多的东西。 而今年又到了冬天。 “所以...” 身边传来的话语将魔王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离末也是一如既往的站在她的身边,让人也有些许的厌烦。 “这就是魔王大人你不肯起床的原因吗?” “是的,余之眷属哟。” 魔王从被窝之中探出头来,只动了动眼珠看了一眼离末,之后像小猫眯上眼睛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离末的眼角不停的抽动着,眉间堆起了皱纹,一把抓住了魔王的被褥向外拉扯着。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些,魔王大人,都已经中午了!” “不要!” 两人一人抓着被褥的一角,奋力对抗着。 看起来这只是一位小小的魔王与她最强智将间最普通的故事罢了。 1.魔王与智将与马赛克勇者 “这里就是最后了。” 离末擦去了额头的汗水,环视着经过自己整个早上不懈努力而闪闪发光的王厅,舒畅的呼出了一口气。 天气晴朗,但魔王城中却一片黑暗。 四处都不透光的设计让离末时不时有一种想把王厅拆掉重建的冲动,但任他再怎么焦躁不已也不能拿王厅怎么样,毕竟这可是新任魔王喜欢的款式。 但是这种缺神经的设计太容易滋生霉菌,这也是离末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即使是在干燥的冬天他也会定期的进行除霉的工作。 而今天正好到了这个时候,为此他特地早起了两个小时。 不过,就结果而言,倒是让他的身心都很舒畅。 正当他想感慨自己高超的技巧时,魔王城的大门却被推开了。 闭上眼,就能听到厚重的盔甲相互碰撞和与剑鞘微有不匹的长剑跃跃欲试的声音。 “看来有客人到了。” 摘下了头上的三角巾,慌忙将水桶和抹布藏在了玉座的后面,将湿手在屁股上抹了两把之后带上了丝绒的白手套,整了整领结,挺直了腰杆,站在了玉座侧边。 身为魔王军最强智将兼现任魔王城管家,形象是很重要的。 嗯,很重要。 “你就是魔王吗?” 这是客人到场之后的第一句话。 是个与美酒和花月还略有些无缘的少年。 “和魔族长久以来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因为今天我会将你讨伐!” 少年只顾自说自话且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将剑锋对准了离末。 银甲利剑,如火似霜。 年少却涂染了一层沧桑的脸庞,连同着这略带狂妄的台词,都如同诗篇一般歌颂着这无畏的勇气。 “觉悟吧,魔王!” 但是离末却完全没有心思听少年讲什么大论,他舒畅的心情瞬间变得焦躁起来。 倒不是因为有人用剑指着他。 作为魔王军的最高干部之一,被人用剑指着脑门早就习以为常了,而且倒不说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七次了。 他烦躁的源头来自于少年脚上的那双鞋。 那是双很结实用料也很讲究的鞋子,穿这样的鞋子长途跋涉再合适不过了,但是,但是啊。 真是的脏死了! 离末刚刚擦干净的地板上扎扎实实的留下了一串脚印,看的离末心里发痒,他正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想拿起拖把冲上去的冲动。 不过,来者是客,离末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 “听好了,勇者。” 既然有魔王,那么也一定会有勇者,无论是在哪个世界,这都是不变的定律。 “吾乃魔王军最强智将,名为离末,好好铭刻于心吧” “不是魔王吗,算了,赶紧叫魔王滚出来。” “真是无礼之人。” 面对来者的无知与无礼,离末古板的清了清嗓子,随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块览板。 “您是本月第7名前来挑战的勇者,请按照规章填写挑战申请表交往一楼的前台处,届时我们会通知您前来的时间。” 勇者慌乱的接住了离末丢过来的挑战申请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将姓名,履历,获奖情况,以及对未来的向往之类的信息排满了一张纸,勇者只晃了一眼都能感觉到头晕目眩。 “别开玩笑了,都走到了这一步,我怎么能就此退缩。” 果然是这样吗? 这句话让离末不知所措。 最近的勇者都是这样蛮横又固执,自己费尽心思制定的正规向的企划完全没有得到重视。 而且魔王因为赖床现在还没起来,这种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果你想直接挑战魔王大人,也未免太小看我魔王军了。” 离末露出了略微不快的表情。 既然魔王大人靠不上就只能靠自己这些属下了。 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即使是能只身到达魔王城的勇者,这样也太过于藐视魔王军了。 “果然没那么容易和魔王对上啊。” 离末盯着勇者的眼睛,但是那澄澈的双眼即使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敌人的车轮战也丝毫没有沾染淤污。 倒是有不错的觉悟。 “用你的双眼仔细的确认魔王军四天王的实力吧!” 离末将手指一弹,因为带着丝绒手套只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但是随着这一声闷响,大厅之中黑雾开始翻涌,狂风席卷,闪雷不断,一双血红的双眼从黑雾之中悄然睁开,黑影伴随着野兽的低鸣若影若现。 甲胄随着勇者摆开架势咔咔作响。 黑雾散尽。 银首黑身,利齿从鲜红的牙床突兀而出,颈部外形诡异的项圈刻上了岁月的斑驳,似乎预示着铁锁也无法锁住着狂傲的兽性,但是...... 但是!这怎么看都是一条小土狗吧! “哈哈哈!这就是我军自满的大将,四天王哒!” “呜——汪汪汪!” 小狗卖力地向着勇者咆哮着。 勇者僵硬的站在原地盯着小狗,目光有些呆滞。 微微举剑,然后用剑背一砸。 “呜呜——” 小家伙发出了几声可怜的惨叫之后,头上鼓起了大包,四肢僵硬的垂直倒了下去。 随后再次化作黑雾逐渐消失。 “四天王!” 离末无力的跪倒在地,眼里仅剩下些绝望的光芒,他凝望着四天王逝去的地方惨烈的呼唤着。 但下一秒便镇定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凌冽,表情如同沉入了冰池里一般充满着寒意。 “不愧是勇者,看来只有我亲出马了。” 流出的气场让勇者为之一惊,赶紧举剑。 离末将燕尾服一摆,迈出了脚步,擦的光亮的皮鞋在玉座前的台阶上踏出了规律的声响。 最为普通的空气在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颤动的恶寒。 勇者咽了口口水。 这强大的气场让他不自觉得退后一步,他此刻能做的只是紧紧握住最信任的长剑。 “来吧勇者!魔王军最强智将作为你的对手!” 随着离末的呼喊,长剑翩翩而起,闪出了寒光,直逼离末的眉心。 离末将双指一举,长剑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指缝之中,剑尖稳稳的停留在眉心处。 随后, 啊啊啊啊啊—— 离末的眉心鲜血喷涌,他捂着脑门在地上拼命的打着滚。 “好弱!” “啊,痛!都说了我是智将了啊,战斗不是我的专长啊,我的武斗值只有23点啊!” 离末敬业地解说完之后温和的平躺在地上,安静的去世了。 “就是你吗,吵醒了余的美梦。” 玉座之后,一黑影渐渐的探出。 这声音美妙的令人会下意识的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感,勇者的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在痛苦的尖叫着。 这种莫名的恐惧感,这种十足的压迫感,毫无疑问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魔王登场了。 “啊——!” 黑影踉跄一下,摔倒在了地面,打翻水桶沿着台阶滚落到离末的身旁。 “谁把抹布放在余的座位后的!” 取下来搭在头上的抹布,银色微卷的长发从肩上一根一根的垂落,如同用星辉所装点的闪耀瞳孔,沾染了蔷薇花颜色的薄唇,奶油一般甜腻而危险的相貌,是如同洋娃娃一般女孩子。 “魔王大人!您没事吧!” “是你干的吧,离末!” 魔王全力地挥上一拳,正中向她奔来的离末头顶。 离末整张脸正对着地面深深的陷了下去,那一瞬间头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回响在王厅之中。 “非常...抱歉!” 拼命想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下,离末安静的去世了。 “哼,不自量力之人,为你打扰了余的美梦而忏悔吧。” 魔王不再理会离末,用鼻子哼了一声之后,转而将话锋对准了勇者。 勇者一惊,咬紧了牙关。 眼前的场景让他难以置信,只是一击就将如此难缠的对手彻底击溃,即使是同伴也能痛下杀手。 这份强大,这份残忍,但是...但是...... “但是,好小!” 勇者的表情瞬间崩塌,将心中最后一种印象全盘托出。 “不准说我小啊!” 魔王从台阶之上飞跃而下,细小而修长的双腿使出了一个必杀的飞踢正中勇者的胸口。 长长的头发飘盖着小小的身体,魔王就这样恼怒的喘着粗气。 “阿离,你干嘛要放这种没礼貌的家伙进来啊!” 这是极度压抑着情绪,扼制住即将爆发的某种东西的说话方式。 “勇者挑战魔王,这是从先代们那里传承下来的文化传统啊,不能废弃在我们手里啊,魔王大人。” 离末从碎石堆里抬起了头,一板一眼的对魔王讲述着缘由。 这些事上他总是这么顽固。 “什么文化传统啊!去死吧,笨蛋离末!”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魔王大人,要不是你整天胡吃海喝,乱花钱买东西,我会这样吗?没有这种文化传统做噱头,怎么能赚到钱啊!还有啊,还有啊......” “停!余可是魔王啊!任性一点怎么了!” 也没怎么啊,就是魔王大人的任性,城里的守卫和佣人都因为拿不到薪水和压榨集体辞职了,现在魔王大人的手下就剩我和四天王了,我再不挣钱魔王城都没得住了,而已啊。 不过离末却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是选择将视线移向了一旁。 去招惹发怒的狮子可不是智将会干出来的蠢事。 “你...你倒是说些什么啊!笨蛋离末!哇——” 魔王的眼角渗出了泪水,她从裙底摸出了带着利齿的球棒,紧闭着眼睛用小巧的双手不停的挥舞着,魔王的暴虐,如同狂风席卷着一切。 “去死吧,笨蛋离末!” 如同花瓣一般的嘴唇道出的却是如此粗鲁的话语。 不愧是魔王啊。 “等...冷静一点!魔王大人!勇者要死了!” 为了下一代的健康成长,躺在地上的勇者已经只能以打着马赛克的形式出现在视野中了。 不管自己怎么叫,魔王大人总是不肯起床,能久违的看到魔王大人早起,从这一点上离末还是很感谢勇者的。 所以离末决定拼上性命上去阻止发狂了的魔王大人来保护勇者。 但是似乎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勇者!!!!!!!!!!!!!!” 离末惨痛的呼唤着,此时的他只有一个想法。 还会有勇者来挑战魔王了吗? ...... 2.智将与风雪夜(其一) 啪嗒啪嗒啪嗒—— 风雪渴求着生命的温存,拼命的摇晃着魔王城的窗户。 难得一见的大雪,这种天气是没人能在野外待上二十分钟的。 为了应对这种天气,离末用木板钉死了所有的窗户,但却唯独没有锁上魔王城的大门。 “阿离,再添一点柴火啊。” 熊熊的火光将魔王的脸映的通红,即使坐在火炉的面前还将被子披在了身上,她还是在不停的打着哆嗦。 “有这么夸张吗,魔王大人。” 离末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用火钳将一小块柴火夹进了火炉中。 火焰像饥饿的猛兽疯狂吞噬着新放进去的柴火,却没有给一旁的人回以太多的温度,在这个寒冬中,一切的利益都将不再对等。 “你在想什么啊,阿离?” 离末放下了火钳之后就一直紧盯着炉火,火光在他的眼中闪动,而他的眼神却显得黯淡,一动不动的沉默着。 “一些事罢了。” 离末冲着魔王笑了笑,给出了算不上答案的答案。 “最近,都没有什么勇者过来了呢。” 魔王也不想刨根问底,一边寻找着新的话题,一边拿起了离末放下的火钳开始翻着火炉中的木炭,积压在底部的木炭尝到了空气的鲜味,在猛然的狂躁之后转瞬暗淡。 “是啊,这种天气让勇者也望而生畏了呢。” “反正没有人来了,阿离你去把正门关上吧。” “不,再稍微等一会吧。” 离末犹豫了半晌给出了这个答案。 “我说阿离,你是不是在想那时的勇者啊,你都还没忘记啊。” “哈哈,你能这么说不是说明你也没有忘记吗?” 离末哈哈一笑,却又在叹了一口气之后沉寂了下去。 “那家伙...那家伙作为一个人类来说,还算有趣吧。” 离末喃喃道。 “完全没有趣呢,就是笨蛋一个而已。” “记得那时候,雪似乎比现在稍微小一些吧......” 没错,虽然不及现在,但那也是一个可怕的风雪夜,而故事就要从一个不速之客开始说起了。 咚—— 突然传来的巨大的声响将恰好在一旁钉窗户的离末给吓了一跳,为了方便而衔在嘴里的铁钉掉落了一地。 是魔王城的大门被狠狠的推了开,不过这么强的力道多半是强风造成的,因为站在门口的人已经不可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了。 “在这种时间来,你是不是有病啊?” 眼前的少年,脸,脖子,手臂,脚踝总之所有露在外的地方都布满了冻伤,但却似乎不是为了耍帅才会这样的。 没有剑鞘的短剑,破损的皮革甲胄,说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离末都能信。 而且受到得不仅是冻伤,大腿上缠着的麻布上还有鲜血的印子,拿那种东西来包扎伤口在离末看来几条命都不够用。 “快把门关上啊,你不冷我还冷呢。” 离末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前来挑战的勇者了,对于勇者,离末可不想客气半分,一边催促着他一边收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铁钉。 “觉...觉悟吧,魔王。” 离末的催促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勇者扶着墙壁不停的喘着气,向离末举起了短剑。 那只手,离末认为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能抓住剑是因为手已经完全僵住了,气息也很乱,如果把他丢在这里,不出半刻他就会死了吧。 “唉——,每个都这样,我可不是魔王。” 离末叹了一口气,一边抱怨着,一边走过勇者的身边将全开的大门给关了上。 “喂,还能走吗?” 转过身,那家伙还站在原地喘着气,即使离末从他身边肆无忌惮的走了过去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看来是不行了呢。” 摇了摇头走到了他身边,一把将他扛在了肩上。 “喂,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还有力气闹腾啊,看来暂时还死不了了呢。” 如同离末所想,扛起勇者的那一刻,短剑就从他的手中滑落了下去,他似乎用尽了全力想要挣脱离末,但是以他现在的状况来说,即使是离末也能简单的制服住他。 片刻之后,在魔王城的餐厅中。 火炉被点了起来,勇者的面前也摆着冒着热气的紫菜汤和白粥。 “所以说,这家伙是谁啊?” 穿着睡衣裹着被子站在一旁观望的魔王突然问道。 “不喝吗,别看现在还很暖,马上就会凉掉的。” “别无视余啊,臭离末。” 离末无视了魔王的提问,和勇者视线相对,那是紧盯着猎物一般凶狠眼神,不过离末倒是挺喜欢,最近的勇者都缺这种眼神。 “别嫌东西差,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从没有好好吃过饭,这样的生活养出来的胃是禁不起瞎折腾的,今天就先这样,忍到明天再给你吃好的。” 面前的勇者,大概只有12、3岁的样子,小巧的能和魔王相比,手臂细的可怜,体重轻的让扛起他的离末都有些受到惊吓。 作为魔王城首席营养师和首席御医,离末知道要是立刻拿出什么所谓有营养的东西给他,今晚就能给吐出来。 “你...有什么目的。” 安静下来听,还真是有些沙哑的声音,看来嗓子也被冻伤了。 从进到内室就一直沉默的的勇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可这第一句话就让离末无奈地摇了摇头。 “问这种问题前,倒不如想想你身上有什么能让我得到的。” “......” 沉默,沉默之后就是端起了白粥一饮而尽。 “我不会把这当成恩情的。” 咬着牙用手狠狠的擦过了嘴,就好像是在责备自己一样。 “我也没打算施与你恩情。” 说着,离末拿出了小刀。 “你想干什么!” 看见了刀具的勇者,慌忙向后退去,但脚却拌在了椅子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别动!” 离末的话中包含了愤怒,这一声咆哮坐在地上的勇者全身一颤,手脚比被风雪冻僵还要严重,完全不受控制。 “你别过来!” 咬着牙闭上了眼,似乎就像是等待着被鬣狗叼走的兔子一般。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离末用小刀割开了勇者腿上缠着的麻布,不是最近的伤了,只是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罢了,血肉都黏在了上面。 这下处理起来可有些麻烦了。 “会有些疼,忍住。” 离末一边把酒精倒了上去,一边用小刀将麻布完全割了下来。 检查了伤口,离末确定是猫科类的大型动物给咬的,涂上了特制的伤药之后用干净的纱布和绷带给包扎了起来。 处理的过程很短,但痛楚却不可能小,但是让离末很惊讶,勇者他甚至没有叫出一声。 “包得真好。” 看着自己腿上缠的均匀且漂亮的绷带,脑门上全都是汗的勇者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哼,对于余家的大将来说,这是当然的。” 虽然什么也没有干,但魔王却扬着脑袋在一旁很得意。 “这个矮子是谁?” “别叫余矮子!而且你不也是矮子吗!” “魔王大人,你这样说不就承认自己矮了吗?” 勇者的眼角一颤,转眼紧盯着离末,难以置信的表情说的就是这种吧。 “你,不是魔王吗?” “一开始不就给你说过了吗?” 离末站到了魔王的身旁,将燕尾服一摆: “吾乃魔王军最强智将,名为离末,而这位,就是魔王大陆的支配者,如假包换的魔王大人了!” 离末在勇者脸上看到了熟悉的震惊,他几乎从每个来挑战的勇者的脸上都见到过这种表情。 “虽然晚了些,但是还是要告诉你,勇者!” 欢迎来到魔王城! 3.智将与风雪夜(其二) 窗外的风雪又大上了几分,看来不持续到早上是不会停了。 风在窗外呜咽,而魔王城内却传来了雀跃。 “哦!这样有点帅啊!下次要换余来说哦,阿离!” “下次有机会吧,魔王大人。” “说好了哦,下次你不许抢先了!” 看眼前闹腾的两人,勇者低下了头,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不要...叫我勇者了。” “什么?” “被魔族所救,我已经不配当什么勇者了......可恶!” 最后一声咆哮中没有带着愤怒,只有对自己无力的悔恨和自责,用手拼命捂住掉落下来的眼泪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那就如你所愿,少年,若不是勇者那就是魔王城的客人了。” 离末向着坐在地上的少年伸出了手,但少年却没有接住,强忍着伤口的疼痛自己站了起来。 离末无奈一笑,将手收回,很久没见这么倔强的人了。 “我出生在诺亚尔村......” “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说吧,你的伤需要静养。” 离末摆摆手打断了少年的话,将倒下的椅子扶到了火炉旁,拍了拍靠背示意他坐下。 少年没有表示自己的谢意,无声的坐了下来,离末也旁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他身边。 “诺亚尔村吗,没有听说过的村子呢。” 离末率先开口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或许说圣贝罗娜城要好一些。” “这里我倒是知道,用司战女神贝罗娜的名字命名的前线都市。” 圣贝罗娜是人类所居住的圣菲尔丝雅大陆主要都市之一,其以兵工与重工业闻名于世,因为只与魔王大陆相邻一道无尽海峡而又被称为前线都市。 “诺亚尔村就是圣贝罗娜城边境上的一座小村子。” “是吗?” “5年之前我的父母被杀了。” “被魔族吗?” 还真是老套的剧情啊,这种剧本离末听过太多次了,对此他麻木的只能象征性的苦笑了一下。 “是被山贼。” “呜——” 离末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那你倒是去当官兵打山贼啊,来当什么勇者,打我们魔王城干嘛!” “最初我也是这个打算。” 少年十指紧扣,将指尖捏的煞白。 “但是5年之后,我终于到了13岁的入伍年龄,却发现山贼早就已经被剿灭了。” 离末不自主的晃了少年一眼,待在离末身边让他看起来更小巧了。 果然只有13岁吗,对于人类的年龄来说,13岁还是个孩子吧,让13岁的孩子入伍,人类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然后呢?” “然后,他们听说了我的遭遇,就派来了教会的人来安慰我。” “哼,教会吗?那不是一群疯子吗?” 说起人类的教会,那只有一个了,尊崇菲尔丝雅为至高无上的神明的集团,只不过他们在离末眼里就是一群疯子吧了。 “教会的区长告诉我,那里的山贼都是受到了魔族的迫害,他们的家园在50年前的大战中被魔族破坏,他们无家可归,后代也一样,只有当上贼寇,所以他们让我不要恨人类,十恶不赦的魔族才是罪魁祸首,只要没有魔族,人类都会幸福......” 离末嗤之一笑,多么荒谬的理论却不得不让人信服。 教会的人还真是厉害啊。 “所以你就当上了勇者?”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勇者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我只是单纯的拿上了剑,然后跨越了无尽海峡来到了这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勇者了吗?” 少年抬起头仰望着离末,他的眼神中有坚毅但是更多的却是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迷茫。 “喂,你是最强的智将吧,告诉我,我到底算什么人!” “我哪知道,来问魔族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傻啊。” “是呢......” 少年捂住了眼睛再次将头低下,离末看见火光在他杂乱的头发上跳动,这头发应该长长了之后就自己用刀子割断的,让人看不下去。 “跟我过来。” 离末也没顾少年的心情强硬的拉着他走向了盥洗室,将他强行的按在了镜子前面,拿出了理发的工具。 咔咔的声音传来,少年的头发轻轻飘落。 “别动!” 离末将少年故意偏向一旁的脑袋给扮了回来,然后狠狠的按住的他的头顶。 “少年,你知道你在我眼中是什么样的人吗?” “诶?” 少年被离末突如其来的话题给弄得不知所措,他从镜中盯着离末,发现离末也通过镜子看着他的眼睛。 “是个被教会教唆过来送死的笨蛋。” “......” 离末没有等待少年的回答,直接给予了他答案。 “但是你在教会眼中却是个容易欺骗的大傻子。” “喂,你够了。” “而在魔族的眼中你却是人类勇敢的战士,在人类眼中你是他们的守护者......”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是在说,你是不是有些自大了呢,少年,一个人在世上的定义太多了,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没能找到,而你这么快就想找到吗,这未免也太过自大了。” “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的,找不到的话就尽力去找,迷茫的话就尽情去迷茫,为了这种事情而烦恼的家伙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真是无药可救。” 离末无言,收起了剪刀,用毛刷掸去了少年头上残留的断发。 镜中的少年完全变了样,虽说不上是多么好看的发型,但至少整洁精神了不少。 “怎么样?” “难看。” 离末狠狠的对着他头上来了一拳。 随后将毛巾浸湿之后丢给了他。 “你的伤不能沾水,先用毛巾擦擦吧,这可是我的毛巾,别擦什么奇怪的地方。” “臭死了。” 一边擦脸一边说出了这句话,结果当然是又挨了一拳,然后将手搭在了他的头上。 “你还年轻,来日方长,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你答案,也不需要有答案,年轻人就尽情烦恼吧。” “嗯。” 少年将头深深的埋进了离末的毛巾里。 离末拍了拍他的脑袋,他知道这是一个缺少了父母领导的孩子,失去了复仇的目标而迷茫的孩子,或许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该往何处,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笨小孩罢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会好受一点。” “谁要哭啊。” 抬起带着头,狠狠的瞪着离末,眼眶通红,眼角带着泪水。 哎呀哎呀,果然是个倔强的人。 “我的剑呢。” 在客房的门口,少年突然问出了这句话。 “断掉了然后被我扔了,本来就是一把做工很差的剑,轻轻一碰就断掉了。” “是吗?” 没有责备,只有一丝丝的不舍与遗憾。 “断剑没了,这个送你吧。” 离末将一把带着皮革剑鞘的短剑丢给了少年。 “魔王城剩下的垃圾,你要的话就送你了。” 少年将剑抽出,是一把用精钢打造的利剑,若在人类的武器店中,这样的武器是他不敢奢求的。 “不怕我伤到你的族人吗?”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明早就走。” 少年收回了剑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回以了离末不相对应的答案。 转过身轻轻关上了客房的门。 鸟儿踏在树枝上让积雪落下,然后发出了恶作剧一般的啼鸣。 正好的阳光让人不敢相信昨夜居然是一场暴风雪的夜晚。 少年整好了装备站在了大门口,他脚上的伤奇迹般的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看来那个魔族给的药并不是什么便宜货。 他本想不告而别,但不想推开门的时候,离末就已经在门口清扫积雪了。 “要走了吗,不吃早饭吗?” “不是很饿。” 离末无奈的摇摇头,骗谁呢,一股子倔劲。 “准备去哪?” “不知道,难得来一次魔王大陆,总得看看吧,我想知道魔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真的如同人类口中所言吗。” 离末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便当,强硬的塞进少年的手里,给他的理由是昨天说好请他吃好吃的。 “少年,你是从萨莱曼达过来的吧,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火之地。” “嗯。” “那里可什么都没有呢。” 萨莱曼达是使用的传说中的四大元素精灵的火之精灵的名字命名的,因为其地火山林立,气温异常,猛兽多生就被称为火之地,这也是魔王大陆的前线。 “我推荐你去希尔芙看看,风之地是魔族最宝贵的地方。” 离末用扫帚给少年指出了路。 少年无言的点点头,沿着离末所指的方向从他身边走过。 “受你照顾了。” 意外的也有可爱的一面嘛。 “少年,饿了的话就再来吧。” “啊。” 背对着离末挥了挥手。 然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着离末呼喊: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离末,我真的很讨厌你剪的发型,而且我不是少年,昨天你背我的时候是有摸到的!” “啊?!” 离末震惊,迎着饱满的阳光看去,虽然有些削瘦,在那前方微笑着的的的确确是个漂亮的少女。 下次,给她剪个漂亮的发型吧,离末这样想着,目送这个风雪的少女离开。 “啊~~” 魔王的哈欠声将离末从思绪中惊醒。 “魔王大人要是困了得话就先睡吧。” “嗯,再一下。” 离末也慢慢起身,安静的跨过了在火炉旁熟睡的四天王向城门口走去。 打开门,夹雪的风一股脑的灌了进来,打在脸上像刀刮一样疼。 等待了片刻之后,离末轻轻地关上了门。 今年,她也没来呢。 4.魔王与花环 离末死了。 脸贴着地面躺着,一动不动。 不,这样说不太准确。 他的身体还没有死,已经变成死灰色的眼睛里还在不停的渗出泪水。 正确来说,是他的心死了。 身为最强的智将,离末没有自己的私生活,所以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在魔王城的天井中种些花花草草。 这株血牵牛离末已经悉心照顾了三个月了,而预计的开花的时间就是今天。 只不过。 在离末早起打扫完后来到天井才发现,自己宝贝的血牵牛已经像操劳过度的中年小说家一样变得光秃秃的了。 那一刻,离末的心也变得跟这株血牵牛一样,光秃秃的。 “这到底是谁做的好事!” 意识到犯人还在逍遥法外的离末,拖着已是如同稀泥一般的身体勉强爬了起来。 他绝不能放过这种穷凶极恶的家伙。 “总之先来整理一下吧。” 离末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环顾四周,他认为不可能存在完美的犯罪,现场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一束阳光从天井透了下来,正好照亮了整个院子,这里和魔王城屋顶的平台是离末最喜欢的地方。 “虽然花都被偷走了,但是现场的情况却不算太糟。” 离末从花藤的断面看出,虽然花是以强硬的方法摘走的,但是对花藤的破坏并不严重。 这样倒是可以排除是野雀之类的飞禽为了筑巢或者觅食从天井上飞进来偷走的。 地面也没有遭到过蛮横的践踏,甚至连脚印也没有留下。 “难道是......勇者?” 离末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但是,勇者也不会闲着来偷自己花吧? 不不不! 离末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勇者不正是小偷的代名词吗,可以随心所欲的进到别人的家里,胡乱搜刮别人放在宝箱里的东西。 自己放在一楼的东西就经常不翼而飞,毫无疑问是被勇者们拿走了。 而且你拿有用的东西就算了,你一勇者把早年几代魔王的油画像给我拿走了干嘛,拿回去辟邪啊! 为了这事,离末可伤透了脑筋。 还好一楼以后的私室必须经过王厅才能到达,不然损失就不是两只手的手指能掰的过来的了。 可恶的勇者! 但是要进到这里来就必须从正门进来,也就是说自己这边也有玩忽职守的家伙了。 “四天王,四天王在吗!” 离末厉声叫到,不过他努力的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如果要把勇者的怨恨全部发泄到下属的身上也总归是不好的。 黑雾涌起退尽,小黑狗出现在了离末的面前。 “喂,我说你啊,门犬是怎么当的,为什么有勇者进来你却没有通知我!” “汪汪汪汪——” “什么!?你说没有人进来过?” 离末蹲了下去,用手将四天王头上的毛发给搓乱,然后提着它的项圈把它给拎了起来。 “你最好给我想仔细了,现在承认你偷懒了我还可以原谅你。” “汪汪汪——” “啊?!你说你确定没有人进来过?” “汪汪汪汪汪——” “什么,你还敢抱怨没有薪水拿,我告诉你,就连我都没得拿,你就省省吧。” “汪!” “下属不可以顶上司嘴!” 噔噔噔,离末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他将四天王给随手丢了下去。 那一刻,作为最强智将他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是外来之人的话,那就是魔王城内部的人了,而说起魔王城内部的人...... “排除我自己还有这条蠢狗,剩下的就只剩......” 可恶啊!我早就该想到是你了! 魔王大人! 离末气愤的冲进了杂物室,他觉得今天必须狠狠的教训一番魔王大人了。 顺手抓起了一把扫把,挥了挥,不行。 摔了下去。 再抓起了一支衣架。 还是不行。 将一本杂志卷成了筒,啊!还是不行啊! 最后将杂志的一页给撕下来卷了起来,嗯,这样就正好了。 “魔王大人!” 离末狠狠的推开了魔王房间的大门。 穿着纯白的连衣裙的魔王正坐在地上摆弄着什么,被突然闯进来的离末惊了一下之后慌忙把什么东xz在了身后。 “你...你怎么能直接就进来呢!” “我以前一直都是直接进来的,而且话说回来,你在干什么呢,魔王大人。” 离末露出了营业般的笑容,和蔼的看着魔王。 “没...没干什么啊。” 视线四处闪躲,嘴里吹着不着调的曲子。 果然有问题! “不用再装了,我都已经知道了,魔王大人!” “诶,怎么会暴露的啊!” “你也未免太小看智将的智慧了。” “算了,暴露了也没办法了。” 魔王低着头,脸上写满了失望,可怜的样子让离末心软了很多。 慢慢走到离末的面前,狠狠的甩起了头和离末的视线对了上,鼓着脸颊,不过表情似乎很缓和。 “闭上眼。” “为什么?” “余叫你闭就闭嘛,臭阿离。” 虽然不知道她想搞些什么,但离末姑且还是闭上了眼睛。 “你倒是给余蹲下来啊!” 身高只能达到离末肚子的魔王大人看上去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很困扰的样子。 离末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依照魔王的话单膝蹲了下去。 头顶似乎被魔王大人放上了什么东西,修长的手指还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魔王的嘴里轻轻的念叨出一句话,似乎并不想说给离末听的,但是还是被离末给听见了。 献给余最亲爱的眷属。 “好了,可以睁眼了。” 离末的脸颊传来了温柔的触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魔王双手托着他的脸指示着他应该看去的方向,那是一顶笨拙的花环,一看就能知道出自外行人的手中,而做成这顶花环的正是离末的血牵牛,边上还零零星星的装饰着一些淡黄色的小野花。 歪歪的戴在魔王的头顶。 “怎么样?” 魔王的手离开了离末的脸颊,平举着在离末的面前旋转了一圈。 银色的发梢随着纯白的裙摆一起旋转着。 “和阿离的是一样的。” 离末伸手碰了碰头顶,让花的香味落了下来。 虽然看不见,但一定也是一顶笨拙的花环,但是,一定…… 离末伸手将魔王的花环给戴正。 “很漂亮。” “嘿嘿。” 魔王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身为最强智将的离末此刻却想不出什么惊艳的词汇。 但是,称赞却不需要过于耀眼的辞藻,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完全将离末的心意好好的传达给了魔王。 离末悄悄的将手中的纸片捏成了团。 他想,下次再种些花吧。 5.魔王与游戏 人类同魔族相比,几乎不占任何优势。 在五十年前被人类称为“世界战役”的大战中,人类也是命悬一线,只差一步就会被魔族完全支配。 若不是先代魔王因为某种理由放弃了最后的进攻,那现在人类早已是魔族的阶下囚了。 但即使是受到这种毁灭性的打击,人类唯一的国家——圣菲尔丝雅王国只在经过了短短五十年的时间就兴盛如初。 这是千百万年人类所积攒的智慧所创造的奇迹,魔王军中以智而著称的离末自认为不能比上万分之一。 但是离末讨厌人类。 并不是因为嫉妒,而是人类喜欢用这些智慧创造一些蛊惑人心的东西,无数魔族也深受其害。 现在,自己的面前就有一个。 “给余买,给余买,给余买嘛!” 魔王正摆成大字型横躺在地上,双手双脚不停胡乱地扭动着。 “我说魔王大人,你不是已经有那么多游戏了吗!” 魔王现在向离末祈求的是一种叫做“魔法游戏”的东西,只要将装有数据的魔水晶放入一种魔法眼镜中就能身临其境的以其故事里主人公的视角进行游玩。 “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游戏了啊,早就已经过时了。” 魔王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看着离末。 “不管是多少年前的,不行就是不行。” 离末移开视线,尽量不去看魔王佯装的楚楚可怜的表情。 过去自己就是这么上了魔王大人当的。 由于魔法游戏刚刚问世,自己完全不了解这是个什么东西再加上自己一时的心软就给魔王大人买回来这么一个丧志的玩意。 自从买了这个魔法游戏套装之后,魔王大人整天沉迷在里面,好不容易肯自己吃饭了,一玩起来就又要离末给喂,为了再次纠正这个毛病可把离末给气坏了。 还有啊,在离末给魔王上课的时候,她老是想着这些东西,上课分心,下课不愿意做功课,就是现在稍微复杂一点的字她都没法认,这是作为魔王城首席导师是不能容忍的。 还有啊,还有啊,整天玩游戏熬夜到很晚,早上又起不来。 还有啊,还有啊,还有啊...... “可恶的人类!” 一想到这些,离末忍不住痛斥了出来。 “余不管,余不管啦,给余买,给余买啦,阿离,哇——!” 见到离末不为之所动,魔王再次躺在了地上,并故意哭的很大声给离末听。 “不可能,这次说什么都不可能了。” “唔!” 魔王眼眶红红的,眼角带着泪,鼓着脸颊紧盯着离末,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诶嘿嘿。” 魔王一瞬间破涕为笑,转换之快让离末吓了一跳。 扭扭捏捏的走到离末身旁,挽起离末的手。 “阿离,你累不累啊?” “干...干嘛啦,突然这样。” “来来来,快坐下。” 魔王扶着离末在玉座上坐了下来,像取暖的小猫一样贴在他身边,还不忘给他捏捏肩。 “阿离的肩好僵硬啊,一定是很辛苦了。” “是有那么一点。” “那现在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魔王的手力道很轻,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是很小心翼翼在按摩着,一看就知道绝对没有给人按摩过得经验。 离末想着要是能拿出平时殴打自己时一半的力气就好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 “怎么了,突然这么懂事了。” “没什么啦,就是觉得阿离平时太辛苦了,想要帮阿离分担一点,所以啊,哪个…可不可以给人家买神奇海域4呀?” 把下巴靠在了离末的肩上,并向离末投以温暖的笑容。 哦,原来是玩这一招啊。 离末回以魔王大人营业式的笑容。 “好不好嘛?” 拖着与平时及其不符的娇滴滴声音,摇晃着离末的手臂。 这招对于魔王大人来说倒是挺新颖的,平时根本不可能见到她这种样子,不过被识破了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那魔王大人会很乖吗?” 离末想先顺着她说下去,反正到了明天就有一大堆可以拒绝的理由了,现在这么听话倒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会,余一直很乖的。” “那好,今晚就请早些休息吧,明天......” “好!” 离末的话还未说完,魔王大人已经对着离末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不只是答应,魔王拉起了离末的手一路将他牵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裹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晚安,余之眷属。” “晚安,魔王大人。” 离末将魔法灯的开关划下,在慢慢熄灭的暖色灯光下,离末瞥见了魔王大人带着幸福的睡颜。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的。 离末有些无奈笑了笑。 翌日,清晨。 离末即使知道没戏,但是每天也会准时的去叫魔王大人起床,这是魔王城最强智将兼首席管家应尽的职责。 “起床了,魔……” 离末推开了魔王房间的大门。 推开门那一瞬间,他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眼前的一切太不可思议,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关上了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再次推开了门。 还是相同的光景。 魔王大人早在他叫之前就已经起床了,并且端端正正的坐在小书桌前学习。 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魔王大人,你……” 离末的声音颤抖,即使脸上还在火辣辣的疼他也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如你所见,阿离,余正在学习,请不要打扰余。” “啊,是!” 离末更咽着,擦了擦泪水慌忙答应着。 踮起脚轻轻的走出了房间,按着门把手不带声的关上了门。 然后,门又轻轻的被打开。 离末探出了半个脑袋,压低了声音,对魔王低语:“要加油哦。”之后再次关上了门。 同日,正午。 厨房中,离末将最后一碟菜装上了餐车,午餐的准备已经就绪只差将魔王大人叫过来了。 离末取下了卡通围裙,打算去叫魔王大人,但是从后厨打开门却看见了类似的光景。 魔王大人早就已经自己围上了围裙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餐桌前。 “今天很准时啊,魔王大人。” 离末一边推出餐车一边同魔王打着招呼。 “余一项都很准时,话说回来今天的贡品是?” “是鱼香肉丝……” “哦——!” 魔王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大盘鱼香肉丝眼睛闪起了光芒,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还有青椒。” “诶——?” 欣喜的表情一下沉寂了下来,看着绿油油的青椒吐着舌头。 “青椒很有营养,要好好的吃下去。” “呜……” 魔王夹起了一块青椒,再三犹豫之后捏着鼻子给塞进了嘴里,几乎嚼都没嚼就给咽了下去。 真的吃下去! 换做平时的话,不合口味的菜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离末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正在偷偷抹眼泪的魔王,他本想夸奖一下魔王大人的,但太过于震惊,一时间他组织不出什么语言。 餐后。 “阿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嗯——那能帮忙洗盘子吗?” “可以!” 将盘子放进了水池中,卖力的刷了起来。 而离末站在一旁看着卖力工作的魔王,若有所思。 之后。 “魔王大人,能把垃圾送到堆放处吗?” 小小的身影提着垃圾袋跑了出去。 “魔王大人,去把正厅的地板给擦干净。” 摁着拖把来回的跑动起来。 “魔王大人,去……” “魔王大人……” “魔王大……” “魔……怎么了吗,魔王大人?” 离末横躺在玉座上,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一边将魔王的零食塞进嘴里,一边看向在玉座台阶下捏着扫帚喘粗气的魔王。 “呜…余……” “嗯?” “余…想要…想要…想要游戏啊!” 咔嚓一声,魔王手里快要和她胳膊一样粗的扫帚被硬生生的折成了两段。 摔下了手中的扫帚之后如同扑食猎物的狮子扑向了离末。 “痛痛痛痛!” 魔王双眼变得血红,骑在离末的脖子上将他的胳膊扭过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余要神奇海域4,要最后幻想15,要生活危机7,要……” “要死了,要死了,快住手啊,魔王大人!” 惨绝人寰的叫声回荡在魔王城之中。 “最后一击了!” “住手!魔王大人!我有东西要给你的!” 已经快四分五裂的离末,终于逮着机会喊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从燕尾服中摸出了三枚包装的很精美的魔水晶递到了魔王面前。 “其实昨晚看见了魔王大人的样子,我就连夜买回来了,本来是准备晚上再给魔王大人的。” “哇!” 看见了魔水晶的魔王一下恢复了理智,接过了水晶的同时狠狠地抱住了离末,用脸蹭着离末的脸。 “最喜欢你了,阿离。” “我也最喜欢魔王大人了。” “胡说,阿离明明喜欢的是当好孩子的余。” 离末无奈的笑了笑,搓了搓魔王的脑袋。 “的确,我很喜欢听话懂事的魔王大人。” “看吧。” “但是,任性刁蛮的魔王大人我也最喜欢了。” “即使余是个让魔王城所有人都离去的不称职的魔王?” 离末单膝跪下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这是魔族表示忠诚的最高礼节。 “并非所有人,无论魔王大人是怎么样的存在,我离末都将忠诚与生命献与魔王大人,我留在魔王城中就是最好的证明。” “哼——也就是说说而已了。” 魔王的脸泛着微微的红晕,用鼻子狠狠地哼了一声将头甩向一旁。 “偶尔当当好孩子,还是不错嘛。” 看着王厅天顶的魔王以离末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魔王喜怒是无常的,兴致也是无法琢磨,有时来的快,去的更快。 转眼之间就将魔法眼镜和魔水晶丢到了一旁,裹在被子里睡着了。 “哎呀哎呀,真是的。” 离末叹着气收拾着被乱扔一气的游戏套装。 “真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我看看……” 离末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吸引了魔王大人,能让魔王大人也能这般温顺,他试着戴上了眼镜…… 翌日,正午。 “喂,阿离,快去做饭啊!” 魔王抓着离末的手臂不停的摇晃着,但是离末却依旧带着魔法眼镜坐在原地,一点也听不进去。 “琼妹好萌好可爱啊!魔人永不为奴!袖子社天下第一!” “阿离!!!!!” 最后离末沉迷进去了。 6.魔王与怪谈 这是一个关于魔王城的古老故事。 那时魔王城还存在守夜人这个职业。 年迈的守夜人举着黯然的灯火踱步在漆黑幽远的长廊之中,微凉的风说不清是从哪里灌入进来的,他将油灯抱在了怀里,微弱的火苗给他带来一丝温暖,却让风的感觉更加清晰。 滴答,滴答。 滴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清晰地传进了他耳朵里。 他用已经凹陷的眼睛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滴答,滴答,声音还在持续着。 是哪里的水龙头没有关上吧,他必须得去看看,否则明早又会被骂的。 滴答,滴答。 他顺着声音摸索去,微弱的火光仿佛被黑暗吞噬,他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但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恐惧开始侵袭他的内心。 守夜人心中有些慌乱,加快了脚步,但是他手中的油灯却在此时悄然熄灭了。 他为之一惊,油灯从苍老的手中掉落,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之后向一旁滚去,停在了一丝月光之中。 顺着月光抬起头,一扇门半掩的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滴答,滴答,滴水的声音就在耳畔,看来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吱呀—— 他推开老旧的木门,滴答,滴答,里面的水龙头上悬着的水珠正辉映着月光一颗一颗的滴落着。 守夜人走上前去想关上水龙头。 吱——吱—— 水龙头老旧的闸阀发出了像被屠宰的家畜一般凄惨的嘶鸣,但是。 滴答,滴答,滴答。 水势却一点也没有减小反而滴落的更加厉害,守夜人赶紧向反方向转去,滴答,滴答,滴答,不管他向着那一边转水势始终都没有减小。 就在守夜人手足无措时,闸阀像是被完全打开一样,水龙头中的水喷涌而出,守夜人慌忙用手堵住了水龙头,水花四溅,那一刻他才发现这,这哪里是水,全部都是鲜红的液体。 他慌忙撒开手,但是水龙头却在此刻完全停了下来。 守夜人僵在了原地,喘着粗气,面前像被鲜血沾满了的镜子里模糊的映出了他苍老的脸。 他定眼看去,他的身后好像有些什么,在这黑暗之中,就在他的身后。 他慌忙回过头! 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他带着些许安心呼出一口气,却猛然间又想到些什么,回过头,镜子里! 呀!!!!!!!!!! 魔王大人的尖叫打断了离末的故事,当他从书本中抬起头的时候,魔王已经钻到了被子中瑟瑟发抖。 “笨蛋离末,余让你讲睡前故事,你讲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魔王紧紧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了带着不安与恐惧的眼睛向离末抱怨着。 “可是,魔王大人,这可是最普通的睡前故事了啊。” 离末合上书,指着封面上“魔族最佳睡前读物”的标题将书放在了魔王的眼前。 “这是哪个脑残写的书啊,而且好死不活的偏偏要写魔王城,死刑死刑。” “我们魔王城对于普通的魔族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地方了,写出这种臆想的东西来倒也不能怪他们。” 离末带着些许无奈与可笑的语气,将书塞回了书架。 “你是说,这些都是假的?” “当然了,我从前代魔王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在魔王城了,距今已经多久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传闻。” “嘿...是吗,是假的啊,余...余可一点也没有吓到。” 魔王将头从被褥中钻了出来,喘了一大口气,看起来是闷坏了,可是身体仍然紧裹着被子,完全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今天就这样吧,魔王大人也早些睡了吧。” 离末催促着魔王躺下之后为她按紧了被子,熄掉了魔法灯之后准备离去了。 “阿离,阿离!” 刚刚关上门便听见了魔王大人急切的呼唤,离末赶紧返身推开了门。 “怎么了,魔王大人!” 魔王已经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拖着被子捂着嘴巴,皎白的月光落在她的脸色映出些许红晕。 “那个...阿离,余...余渴了。” “是吗,那我去给魔王大人热一杯牛奶吧。” 见魔王大人并没有什么要紧,离末呼出一口气,转身去给魔王大人准备热牛奶。 但是刚一转身。 “阿离,阿离!” 魔王急切的呼唤再其次响起。 “又怎么了吗,魔王大人。” “余...余还有一点饿了。” “那我再给魔王大人蒸一碗蛋花吧。” “嗯,谢谢。” “那个...阿离。” 这次没等离末转身,魔王大人便再次叫起了离末的名字。 不同于平常支使离末的语气,现在的魔王大人的声音像极了一只刚刚逃过鬣狗追捕的小鹿。 “嗯?” “没什么,余就是想叫叫你。” “我说,魔王大人......” 离末一边说着,一边缓缓靠近魔王,坐在了她的身边。 打开了床头的小灯,温暖的灯光将魔王可怜的面容完全暴露了出来,她眼中闪着些许泪光,躲避着离末的视线,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魔王大人该不会是在害怕吧?” “怎...怎么可能!余怎么可能害怕嘛!” 离末倒是觉得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这么说完全没有信服力,他为魔王大人的嘴硬无奈地笑了笑。 “如果魔王大人不介意的话,我就在这陪陪你吧。” “随...随便你啦。” 扯紧了被子背着离末倒头睡了下去。 “阿离,你会待多久啊。” “魔王大人睡着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嗯。” 魔王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在还没有人察觉的时候就用被子遮住了嘴,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阿离,你走了吗?” “没有呢。” “嗯。” 将身子向着离末那边轻轻的挪去一点,慢慢的安下了心,睡意也逐渐袭来。 “阿离,你......” 均匀的呼吸声代替了魔王的疑问,离末轻轻的关上了灯。 “晚安,魔王大人。” 离末再次为魔王整好了被子之后,道上了一声晚安,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魔王的寝室。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的。” 离末有些尴尬的笑着。 居然会被这种,文笔极差,内容老套,毫无内涵的故事给吓到,魔王大人果然还只是小孩子呢。 什么时候魔王大人才能像自己一样成为优秀的大人呢。 滴答。 清晰的水声突然传进了离末的耳中。 “魔王大人真是的,老是这样,用完水之后一定要把水龙头拧紧啊。” 即使魔王大人不在身边,离末依旧不忘了说教,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朝着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滴答,滴答。 离末停在了一间门虚掩着的房间前,看来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阿...阿勒,魔王城里有这种房间吗?” 离末轻轻的推开了门,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既视感。 滴答,滴答,里面的水龙头上悬着的水珠正辉映着月光一颗一颗的滴落着。 “喂...喂,不会吧。” 离末额头冒着冷汗,手停在了水龙头前,再三犹豫之后...... 吱—— 水龙头的闸阀发出了一声尖叫之后,水完全停了下来。 离末不知为何安心的叹了一口气,对着镜子拍了拍脸。 “离末啊,离末,你在紧张些什么啊,你可是优秀的...大...人...啊......” 离末的声音逐渐焉了下去,他全身僵硬,视线完全离不开镜子。 因为,在镜子里,他清晰的看到了。 暗灰色的影子,是个长发的女人,嘴唇格外的鲜红,蜷缩在墙角,正紧紧的盯着他,毫无疑问视线是交上了,对着离末咧嘴一笑。 呀!!!!!!!!!!!!!!!!!!!!!!! “魔王大人!” 离末手脚并用地爬向了魔王的房间,并用脑袋撞开了门。 “魔王大人,魔王大人,魔王大人,魔王大人,魔王大人,魔王大人,魔王大人!!!!!!!” 离末将安眠中的魔王一把扯了起来,流着眼泪抓着她的双肩不停的摇晃着。 “魔王大人——!” 从此之后,离末再也不敢一个人睡了。 7.智将与森林的魔女(其一) 夕空鲜红的让人消沉,魔王城外的枯树上,老鸦安静的诡异,被夕阳染红的眼睛,时时都在捕捉着腐肉的气息。 而魔王城内。 “余...余之眷属哟,你该不会看错了吧。” 魔王举着球棒,踱着步子走在前面。 双手紧紧的抓住她双肩的离末从她身后探出头来: “不可能,我绝对有看到的,你信我啊!” 离末的眼眶上堆积着浓浓的黑眼圈,自那天以来,他就从没敢合过眼,已经被逼到极限的他今天终于说服了魔王大人和他一起去检查魔王城。 “但是,这里就是最后一间了吧?” 他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检查了魔王城的所有房间,却没有任何收获,现在就只剩下离末最熟悉的后厨了,本来他是没打算检查这里的,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着魔王大人过来了。 如果这里也没有问题的话,今晚自己也能睡得安心一些了吧。 “余要打开咯。” “啊...嗯。” 魔王将手伸向了门把手,但是城外的老鸦却打破了黄昏的寂静,凄惨的长鸣起来。 “啊啊啊,余不干了,笨蛋离末你来开门啊。” 魔王带着泪光甩下了手将离末扯到了自己的面前,将脸埋在了他的背上。 今天一天都是她鼓起勇气开的门,最后这一刻她终于还是坚持不住,彻底崩溃了。 “没事的,后厨就像是我的房间一样啊,闭着眼睛我都不会迷路的。” 离末毫无章法的絮叨着,像是在安慰魔王大人,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慢慢将停止不了颤抖的手伸向了门把手。 吱—— 门却在离末触碰到的前一刻自己打开了。 门缝之中,女人的身影正向这边窥视着。 “出现了!” 魔王与离末两人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你不要过来啊!” 魔王突然想起了自己手中还拿着球棒,闭上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着前方挥舞起来。 “阿离你快点逃啊!” “痛痛痛痛,魔王大人你揍错人了!” 失去了理智的魔王狠揍着离末,球棒每一次落下都能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说你们俩在干什么呢?” 轻柔温婉的声音传进了离末的耳中,很熟悉,在哪里听到过。 离末翻身而起,指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你这家伙,不是......” 邦—— 离末的脑袋被魔王的球棒敲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沿着球棒挥舞的轨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脸陷进了墙面之中,安静的去世了。 “啊咧!你不是!?” 手中传来了完美的手感之后,魔王大人才如梦初醒,看着眼前的女人惊呼。 “你不是森林的魔女吗?” “好久不见了,小小的魔王大人。” 魔女用食指玩弄着耳畔的鬓发,带着略微打趣的语气向魔王打起了招呼。 “可恶的魔女,不在森林好好呆着,跑到魔王城来干什么!” 离末将头从墙壁中拔了出来,挡在了魔女与魔王之间,他的眼角不安跳动着,眼前这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女人,让他内心很烦躁。 并不是离末带着成见,而是森林的魔女自身的风格就带着这浓厚韵味。 贴身的深色连衣长裙将她的全身包裹起来,却又完美的展示出了她那傲人的曲线,带着风帽的斗篷将她的眼睛也给盖过,却用说不出意义的扭曲符文绘制出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只从风帽侧边落出了些许沾染枯叶色的长发。 嘴唇只涂抹了淡淡的唇彩,却莫名其妙的妖娆,即使是手也用深棕色鹿皮手套给藏了起来,让人不禁想去窥探这防线之后的真容,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极端。 魔女安静的转过头,风帽上那只不详的眼睛与离末的视线相交。 “阿拉,你还没有死啊,你这只粪虫。” “真敢说啊,马粪女。” 两人相视一笑。 但下一秒就额头抵着额头,抓着对方的手臂如同相扑选手一般对峙着。 “有胆子就再给我说一遍,你这个最强智降,你这张嘴是马粪吃多了吗?” “哈,你可别搞笑了,爱吃马粪就你一人而已,别把我们这些凡人拉倒你的世界去啊。” “对女人这种态度,活该一把年纪还这幅德行,你这个智降。” “这种时候倒是有女人的自觉了啊,你这(粗鄙之语自动和谐)” “(粗鄙之语自动和谐)” “(粗鄙之语自动和谐)” “(粗鄙之语自动和谐)” ...... 半小时过后。 两人几乎同时放弃了对峙,撑着大腿,以怪异的方式不停的喘着粗气。 “这次...就先饶了你吧,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你这个最强智降。” “你这个疯婆娘,跑到人家家里来,不会...就是来跟我打架的吧。” “你们俩还没完啊?” 魔王撑着球棒,坐在地上,睡眼朦胧的看着他俩无趣的表演,好不容易盼到他俩结束了,但似乎又要开始了。 “话说阿离你不是要去抓鬼的吗?” “对了!我都忘了!” 离末在魔王的提点下终于想起了本来的目的,现在这么和森林的魔女这么一耗,又快到晚上了。 “怎么办啊,好可怕啊!” 想着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的离末,抱着森林魔女的大腿将鼻涕眼泪全擦在了上面。 “快放手啊,脏死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你在摸哪里啊?!” ...... 当——当—— 魔王城正门口的老式摆钟依旧慢了两分钟才敲响了整点的钟声。 现在已是晚上的七时零两分。 “原来如此,有这种事啊。” 魔女听了离末的遭遇之后,甚至没有看离末一眼,从餐桌下拖出一张椅子悠闲地坐了下来,用手挡住嘴巴开始打哈欠。 “我没有说谎啊,你信我啊!” 虽然魔女只是对此事不感兴趣,并没有包含不信任他的意思,只是现在的离末特别担心别人都不相信他罢了。 “我倒也没说不信,只是你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夸张了吧。” 魔女托着下巴,冲着离末撅了撅嘴。 以离末的状态也难怪魔女会这么说,此刻他正缩在墙角将魔王大人像抱枕一样紧紧抱在怀里,眼神游离不定,全身都在哆嗦。 “啰嗦!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恐怖!” 离末越是不想回忆,脑海里就越是会出现当时的画面,他一激动双手一勒紧,怀中的魔王发出了咔的一声后就不会再动弹了。 “多恐怖我不知道,但你现在的样子有多有趣我倒是知道。” “别说风凉话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看着装作偷笑却故意给他听见的魔女,离末现在的愤怒倒是将恐惧克制了几分下去。 “额...呕,就是啊,你快想想办法啊。” 魔王发出了缺氧干枯的声音。 比起是在让魔女想办法解决离末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在让她想办法解决离末。 “哎呀,我可是魔女呢,抓鬼这种事我一窍不通,但咒杀谁的话我很在行哦。” 要试试吗? 虽然被风帽遮住了脸,但看着她渗人的笑容离末和魔王都读出了这句话。 他俩拼命的摇头,拒绝了魔女的热情。 “话虽这么说,但再让你这样折腾下去小魔王可能会受不了了,回去以后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 “只能这么办了。” 离末嘟囔着将头扭向一边,虽然很不情愿,但对方可是森林的魔女啊,光是听到这样的话就让人安心了不少。 “对了,你这家伙到底是来干嘛......” “阿离,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魔王打断了离末的话,闭着眼抬起头嗅着,尽力寻找着气味的来源。 “呵呵呵,看来,快到了呢......” 魔女的嘴角扬起了笑容,她悠悠的站了起来,亲吻了手指之后将飞吻抛向了两人。 “你们的盛宴。” 离末一惊,将身上的魔王大人给抖了下来,他冲上前双手握紧了魔女的手臂,眼神认真的可怕。 “这个味道是!这个味道......你这家伙!” 8.智将与森林的魔女(其二) 月朗风清,星河拥月,看来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但是离末的心情看起来却似乎是不怎么好,双手紧抓魔女的手腕,眼神认真的可怕。 “你这该死的魔女你居然......” “呵呵,看来就算是蠢,狗的鼻子也还是蛮灵的嘛。” 面对离末的暴行魔女却露出了笑容,没有反抗,但嘴上依旧是不饶过离末。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离末焦躁的瞪着森林的魔女。 “你这家伙......又擅自使用人家的厨房了吧!” “别这么小气嘛,只是稍微用了一下而已。” 魔女显露出了已经有过前科的从容感,抽开了离末的手,摆出了“这家伙真是不可爱”的表情。 “什么叫小气,我还不了解你,洗手了吗?剩下的食材收拾好了吗?厨具用完以后清理干净了吗?调味品的位置有没有给我乱放?” “你好烦耶。” 因为离末不礼貌的啰嗦,魔女的脸上失去了表情,轻轻对着离末的腿上踢了一脚。 “别告诉我,你家的炉具又被你搞坏了,上个月我才给你修好的。” 离末倒是不觉得魔女能够有生气的理由。 上个月就是因为她家炉具坏掉了跑到魔王城来做饭,换掉了糖和盐的位置没有和自己讲,害的自己被魔王大人狠揍了一顿。 “不不不,这次是厨房的水槽堵住了。” 魔女冲着离末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风帽上的符文眼睛也变成了眯眼微笑的样子。 “你装可爱也没用,你这老太婆!而且,而且,你居然是做的土豆炖肉这么高级的东西!” “阿拉,鼻子果然是很灵的嘛,但是土豆炖肉也被称为高级...你们魔王城的经费又见底啦?” “前几天稍微给魔王大人买了几个游戏。” 离末玩弄着手指将视线移开,如同蚊蛾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宠小魔王啊,算了,正好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吧,刚才也说了你们的盛宴到了,这可是本魔女亲手做的料理。” “好啊,好啊,土豆炖肉吗,真好啊。” 魔王抢在离末之前答应了魔女的邀请,或许是想到了土豆炖肉的美味,她还舔了舔嘴唇。 “不行!绝对不行!” 离末倒是坚决的拒绝了魔女的邀请,倒不是因为魔女做的东西有多难吃,单纯只是因为自尊心的问题,他绝不可能向魔女低头。 “我离末今天就是死这,从魔王城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一点东西!” “真香!” 愈来愈浓的炖肉香气从厨房中溢出来,魔王傻笑着不知道在想象什么,口水也从嘴角流了下来。 “你一秃头大叔想挨饿就算了,可别让小魔王饿着。” “我没有秃,也不是中年大叔......” 离末还想抗辩什么,但却因为魔女提示着他看向魔王而停了下来,魔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捧出了她专用的小碗,挂着幸福的傻笑在那里等着了。 离末转头看向魔女,配合着风帽上斜眼看向他的符文眼睛,那是一脸得意的样子。 “事到如今,只能......” 离末踉跄了几步,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还是不想输。 而且是绝对不能输。 手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菜刀,离末没有一丝犹豫,一把抓起菜刀...... 然后, 穿上了围裙,带上了厨师帽。 “用料理来一绝胜负吧,森林的魔女!”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种展开了!” 魔女完全没有料到邀请人吃个饭就演变成了厨艺大比拼,对于离末这种异于常人的思路,她只有用魔法在风帽的大眼边打了一个问号。 “你就用你的土豆炖肉,而我再做一个菜出来,评审就交给魔王大人,怎么样?” “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展开了啊!” “哦?怎么,你怕了吗?” “啊?!我会怕你这个智降吗?正好啊,你这个混蛋!” 魔女露出了邪魅的笑容,她并不是受到离末的挑衅才接下这场比赛的,她完全是有理由的。 “蠢材,你家那可怜的冰箱里只有些胡萝卜和白菜罢了,你要拿什么赢我?” 没错,提前做过饭的她已经确认过了,冰箱里只有这些东西罢了。 而且,只要评审是小魔王,蔬菜就永远不可能赢过肉。 赢了,毫无疑问的赢了,这下就可以好好地羞辱这个...... 但是,此刻魔女却停止了思考。 “你这个智降是什么时候!” 离末正将一小块绑好的里脊肉和土豆举在面前,那些食材毫无疑问是她用剩下的。 “所以我问,食材收拾好了吗。” “可恶!” 魔女生气的咬着袖子,她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坏习惯而如此懊恼,而且食材落入这个流氓智降的手里就不可能再拿回来了。 “跟我斗智?你还嫩了点,我早就提前一步预料到你一定会翻我家的冰箱,然后知道了这个不利因素后就匆忙接下比赛,别忘了,我可是魔王军的最强智将。” 离末也没打算和魔女再斗嘴,径直地走向了厨房。 但是在离末转身的那一刻,魔女的嘴角却偷偷扬起。 “哼,白痴智降,你以为我没有预料到你会预料到我的想法吗,我早就预料到了你预料到了我的想法,我倒要看看你能用这些边角料做出些什么来。” 此刻,离末这边。 “哼,白痴魔女,你以为我没有预料到你已经预料到了我预料到了你的想法吗?我早就预料到了你预料到了我预料到了你的想法!我可是还有致胜的方法啊!” 此刻,魔王这边。 “哼,这两个白痴,余早就预料到了离末已经预料到了魔女预料到了离末......啊,咬到舌头了。” 厨房中。 离末将里脊肉尽量切得均匀且容易入口,土豆、胡萝卜和白菜也是同等的处理方法。 “用上这些边角料是无法和魔女用的精肉相比的,所以必须想办法.....” 没错,用同样的东西是赢不了的,所以他必须用这些简单的食材做出超越土豆炖肉的东西。 所以他的选择就是: “咖喱!” 离末悄悄从橱柜中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高级咖喱粉,虽然他本不愿意将这种高档的东西浪费在这种低级食材上的,但为了取胜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相差太大的料理会让人无从选择,所以定胜负最好的就是选用相近的料理,土豆炖肉和咖喱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 离末将食材均匀的摆入锅中,调整的炉火的大小。 “但是,咖喱的优势就在于有咖喱粉进一步提升食品的精致度,而且咖喱拥有不拘的特性,如果往土豆炖肉中参入其他材料就会大幅改变炖肉的味道,而咖喱则不同,海纳百川的咖喱能将其他食材的味道也发挥到极致,所以胡萝卜和白菜我也能用上。” 凭土豆炖肉这种单调的东西,怎么能在一餐之中和融汇了数种材料的咖喱相比,魔女啊,魔女,你有计算到这一步吗? “不过,这也是一招险棋。” 看着魔女用小火炖着的土豆炖肉,离末露出了一丝苦恼的表情。 炖菜,和快餐性的炒菜不同,不用在短时间内调理味道,只能提前用调整香料的比例,而且炖菜都是用时间料理出的菜品。 文火温炖了这么久,即使不愿意,离末还是得承认这锅土豆炖肉是真的让人垂涎三尺。 “嘿嘿嘿,但是呢,现在厨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啊,只要不知不觉的将这勺盐倒进去......” 奸诈两字挂满了离末的脸。 不要怪我啊,智将玩的就是一个奸诈啊。 他慢慢的揭开了森林魔女的锅盖: “受死吧!” 他像对着魔女本人撒盐一样准备将手中的一大勺盐撒进去锅里。 但是,下一秒他却停住了手。 “阿离,还没有好吗?” 门外传来了魔王大人的催促声。 “马上就好了。” 离末一边回应着魔王,一边默默的关上了盖子。 “我真傻呢,毁了用了心的料理,那样做我才真的输了呢。” 离末看着自己准备的咖喱苦笑着。 料理这种东西,明明就是应该带给人幸福的东西,不是吗,如果只是为了评定胜负,那做出来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魔女的土豆炖肉,用上的不过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种材料,但是却包含了魔女的心血,土豆为了孩子能好好吃进去而切到正好的大小,用棉布精心缠好的香料包,精挑细选的里脊肉,全部的心意都好好地包含在了里面。 自己明明也是,只是为了看到魔王大人的笑脸,才一直努力至今的,为什么自己会忘了这一点呢。 “好!就拿出全部的本事,让魔王大人吃到最好的料理吧!” 魔女的锅子窜着腾腾的热气,盖子与锅之间打着节拍,催促着料理人思念起空腹的孩子。 叮叮当——叮叮当—— 魔王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敲着碗碟。 “晚餐准备好了!” 随着离末的声音响起,魔女的炖肉和用餐盖扣起来的离末的咖喱都被摆在了魔王的面前。 “啊哈!” 本来已经无力的魔王瞬间两眼放光站在了椅子的枨上发出了雀跃的惊呼。 “诶,你做的什么啊,这么神秘,还扣起来了。” “哼,森林的魔女哟,你就好好看看吧。” 离末揭开餐盖的那一刻,里面闪耀起了金色的光芒。 里脊肉的香气瞬间飘满了屋子,色泽亮丽的咖喱配合着餐盖从煮的刚刚好的米饭上流下,让人胃口大开。 “诶,还不错嘛……” 魔女用筷子稍微沾了一些放在了嘴里,虽然她不想承认,不过这咖喱的味道绝对是她吃到过最好的了。 “哼!” 离末用鼻孔对准了魔女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会耍什么手段呢。” “我离末是什么人?是优秀的大人!怎么可能会耍小手段。” 熟练的和魔女斗完嘴的离末转头看向魔王的时候,才发现咖喱和炖肉都被魔王大人给一扫而空了,想必是饿坏了。 离末起先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振奋了精神,狠狠一拍桌子。 “来吧!魔王大人,大声的告诉我,谁才是胜者!”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是离末还是想在魔女的面前长一口气,他用手搭在了耳朵前准备接受胜利的喜讯。 “余的选择是!” “嗯,嗯!” “森林的魔女哒!” “哈哈哈哈哈……哈,诶!?” 离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啪的给了自己一耳光后问: “你再说一次吧,魔王大人,我的耳朵似乎有些背。” “所以说,余选森林的魔女。” “是我的胜利呢。” 一旁的魔女捂着嘴巴发出了咯咯的笑声,让离末有些烦躁。 “不对啊,魔王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尝出味道啊,这还剩一点,你快舔舔看啊!” “你好烦耶!” “呜——!” 离末的内心如同千把利刃穿过,他默默的走到了墙角,用手在地面上画着圆圈: “我好烦,很烦的,做的东西也不好吃,我用心做出来的咖喱还不如一个魔女的炖肉好吃,是啊,我就是一个失败的人,絮絮叨叨的惹人烦,反正我就是无所谓的人,啊啊,就算我消失了也没人管的,丛雨酱天下第一,算了算了,我就是个快步入大叔行列的老头子而已,做的东西就是没人吃的,工作也没有保障,天天还要挨揍晚餐连野草都没有……” 看来离末是个优秀的大人,也是个容易受伤的大人呢。 9.智将与森林的魔女(其三) 深夜。 “什么嘛,原来我在魔王大人眼里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啊,我感情就是单纯的一厢情愿而已啊,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魔王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她恐惧的来源并不是之前那个怪谈,而是来自于那个眼神已经死掉,正缩在她寝室的墙角碎碎念的智将。 清晨。 “料理也是,即使认真做了也就还是那么个样子,比起我的料理,还是魔女的东西更有吸引力,我干脆烂掉好了,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从厕所的隔间下露出了离末半张死灰色的脸。 坐在马桶上的魔王瑟瑟发抖。 正午。 “什么智将啊,我从开始照顾魔王大人就成天干清洁工的工作罢了,这么大个魔王城只有我一个人打扫,我这是为了什么啊,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离末周围缠绕着消沉的空气,机械地将料理端在了魔王的餐桌上后退到了魔王的身后,僵硬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如同活死人一般。 魔王正坐在餐桌前瑟瑟发抖。 她能感觉到背后幽怨的视线,那股视线让人背脊发寒,她敢肯定若是回头和那股视线对上这辈子都不可能从阴影里走出来的。 “我......” “呀!!!!!!!!!!!” 魔王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只是听到了离末的声音就彻底瓦解了。 王城第一次响起了魔王的悲鸣,抱着脑袋夺门而出,头也不敢回地逃离了魔王城。 离末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将魔王驱逐出魔王城的人。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对!余是想让你想想办法!” 在火炉边打盹的小黑猫因为魔王的咆哮睁开了一只眼睛,慵懒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再次沉沉睡去。 积雪的森林中,精致的木屋流出几缕炊烟,温暖的火光从窗户中透出,有一种归来的温馨。 这里是魔女的家。 逃出城的魔王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只能投奔住在附近的森林魔女。 魔王一口将手中的热牛奶饮尽,把期盼的眼神投向了因为她的故事而开心笑着的魔女。 “我倒是想知道小魔王你的打算是什么?” 即使是在自己家中也保持着这种神秘打扮的魔女有些恶作剧地笑着,顺便用手绢擦去了沾在魔王唇边的牛奶。 “你之前不是说过非常擅长咒杀吗?” 魔王压低了声音,眼中透出了凶光,将手中的木杯捏成了粉末。 “你是魔鬼吗?!” “不,是魔王。” 魔女敢肯定魔王的话有七分是认真的,她的的确确被魔王的话给震慑住了,但仔细一想就眼前这个女孩的身份来说这样或许才是正确的方法。 扶着额头,斗篷上的符文眼睛也变成了为难的样子。 “小魔王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倒也明白离末那家伙目前的状况到底有多糟糕了。” “你能明白就好,所以你快给余出个主意啊,魔女。” 聪明的魔女很简单的察觉到了魔王的真意。 “呵呵,简单来说,是和离末和好的办法吧?” “......嗯。” 孩子气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将身子缩紧微微地点了点头。 “其实不是很简单吗,即使是小魔王也该知道,这种时候只要诚恳的说出那三个字就好了。” “那三个字?” “没错,没错,来试着说说看好了。” 魔女露出了微笑,她知道离末的性格,其实不需要做到道歉说对不起这么复杂,只要让小魔王去搭话就能让离末回复正常了。 但是! 作为年长的人必须对后辈有正确的引导,那个自称智将的臭男人教不了的东西自已必须负责。 “嗯......” 魔王用手指拄着脑袋,皱着眉头奋力的思考着,几秒钟后豁然开朗,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对着魔女露出了天使一般甜美的笑容: “去死吧?” “你是魔鬼吗?” “不,是魔王。” 说的是呢,是魔王呢,这么说是理所当然的。 魔女流下了无奈的眼泪,她心中暗暗地向着离末道歉,或许自己已经把事情搞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了。 “其实...其实余也知道啦,道歉的话,阿离也会很开心的,而且今天也是,就这样跑出去了,阿离也一定没有吃饭在等余回去吧,但是...但是......” 就在沉默快降临的那一刻,魔王突然开了口。 “你还真了不起呢,离末。” 看着这个扭扭捏捏如同在闹着别扭的女孩,魔女才意识到自己输了,料理也好,教导别人的事也好。 魔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将手搭在了魔王的头上。 “有些话的确是很难启齿的,那就改变策略送些什么东西给那个智降吧。” “但是送什么好啊,余其实都不知道离末喜欢什么的。” “很简单啊,既然说他的料理不好吃,就做些什么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味不就好了吗,而且,你不是说他也没吃饭吗?” “但是,但是......余不会做料理,一直都是阿离做的。” 魔王抓着裙角,将头低了下去,用如同蚊蛾般的声音向魔女述说着。 “没关系,还有我不在不是吗?” 魔女摇摇头,用轻轻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颊。 “这次就试试烤一些饼干吧,只要掌握好火候其他的都很简单了。” 魔女看了看自家堵住的水槽,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制定出了一个最符合现阶段的方案。 “嗯。” 魔王拼命的点头,眼中放光,或许是想起了平时魔女带来的饼干的滋味,嘴角还流出些口水。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魔女在帮魔王穿围裙时候突然这么说道。 “嗯,你说吧,余什么都回答你。” 或许是想到一会儿自己也有饼干吃,魔王心情变得很好,还没等魔女提问就豪爽的答应了下来。 “那个时候,小魔王为什么要说是我的土豆炖肉赢了呢,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个智降的咖喱的确更胜一筹,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那是因为,因为啊……” 魔王透过窗户有些无神的注视着魔王城的方向,从她脸上流露出的不是悲伤也不是怀念而是一种说不清却让人有些伤感的表情。 “因为余啊,一直在吃阿离做的料理啊,很长很长时间,一直都是只有阿离愿意在我身边,所以啊,魔女你能过来余真的很开心,你是第二个能接受余的任性的人。” “小魔王……” “但是,余还是要快些回去才行呢,余的眷属很怕寂寞的。” 魔王有些腼腆的对魔女笑着。 魔女因为小魔王的话深受感动,但是她光看小魔王的表情就知道,这份笑容她更想展示给的人应该是离末才对。 一瞬间,魔女还真有些嫉妒离末。 “好,就让我们大展拳脚吧!” “哦!” 魔女振奋了精神开始着手准备烤饼干所需要的厨具和食材。 这次饼干可再不能输给那个智将了,魔女是这么想的。 “魔王大人真是的,跑到哪里去了,会不会饿着,要是遇到勇者怎么办,算了算了,反正我的担心也是多余,我还是一个人这样继续烂下去算了,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夕阳的余晖透过天窗悄悄溜了进来,让缩在魔王城门口的离末看上去有些许的寂寞,而他手中抱着的四天王因为窒息的原因吐着白沫。 哐当—— 魔王城的大门被推了开。 “你还真的在闹别扭啊。” 离末随着声音望去,魔女正背着余晖站在门口,风帽上的眼睛俏皮的对他笑着。 “你来干什么,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吵架。” “我也没打算和你吵架,只是带了个人来见你罢了。” 魔女轻轻摆摆手,魔王便从她的身后探出头来,视线却一直在闪躲着。 “魔王大人,你跑到……” “阿离,这个送给你。” 没等离末说完,魔王便跑到离末的面前,将手中用纸袋包好的饼干递到了离末的面前。 “这是……” “是饼干,魔女做的,余…余其实没帮上什么忙。” 离末接过了魔王手中的饼干,只是打开了一丝缝隙,带着余温的香味便涌了出来。 “对不起呢,阿离,其实余……” “我知道的,魔王大人。” “嗯。” 短短的几句不成文的话却让双方的感情原原本本的传递给了对方。 “这不是好好说出来了吗,看来就算没有我帮忙也能很快的和好吧。” 本想抱怨几句的魔女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还真是了不起啊,离末,看来是我输的彻彻底底了。” 走到了离末身边的魔女递出了手。 离末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之后回握住了魔女的手。 “干什么啊你?!干嘛拉别人的手啊!” 但没想到魔女在离末的手刚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就迅速收了回去。 “那你这只爪子是什么意思!” 离末不由得愣了一下,好像被骗了一般的咆哮起来。 “钱啊,钱,饼干的材料费,还有我家烤箱的修理费,还有我第一次见烤箱爆炸的耶,虽然没受伤,但精神损失费还是要付的吧,我可没说这些是免费的啊。” 魔女再次伸出手在离末的面前摇晃着。 迅速转头看向魔王。 “哈哈哈,余都说对不起了嘛……” 魔王玩弄着手指尴尬的将视线移向了一边。 “魔王大人!!!!!!” 这个月,魔王城的财政恐怕不是赤字这么简单了。 10.智将与魔女的传说(其一) 咚—— 离末手中的马桶塞子发出了一声舒畅的声响后,水槽中的积水如同便秘许久的秃头大叔突然通畅般的铿锵而下。 虽然这么比喻略有些恶心,但离末认为用来形容此刻眼前的场景在合适不过了。 “这下你没啥怨言了吧。” 离末回头盯着如同督工一般站在他身后的魔女冷冷地说道。 他没有钱,所以为了已经焦黑的烤箱一事他和魔女达成了合约,只要他帮魔女将水槽的下水道给疏通了就不用支付赔偿。 乍一看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但事到如今离末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他为自己失误而感到深深的后悔。 “喂,这可是厨房的水槽,你用的是什么玩意。” 魔女的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啊......” 这家伙真的不可爱! 离末在脑海中搜索着一切可以用来攻击魔女的词汇,但这些话语都被他给咽了下去,如果呈一时口舌之快让魔女反悔,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举动。 “你既然知道是生活用的水槽还往里面扔些奇怪的东西。” 水槽口已经被离末掏出了许多神奇的东西,包装袋不用说,还有鱼骨头、菜叶、番茄水果,甚至还有碎布、瓶盖之类的东西。 “你到底还扔了什么进去才堵成这样啊?” “你有听说过森林魔女的传闻吗?” “啊?突然说什么呢?” 面对魔女算不上答案的回答,离末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不由得顺着她的话开始回忆。 森林的魔女,并不是什么有名的魔女所以她的传闻也屈指可数,离末所知最为完整的一个应该是这样的。 传说魔女所居住的迷失森林连接着所有的森林,如果在森林中迷路就会到达此处,魔女会招待迷路之人并给他们指出出路,但是魔女通常是狡猾的,必须得往她所指的反方向走,否则就会永远的消失在森林之中。 “那些消失的人你猜去了哪?” 魔女嘴角扬起了一丝狡黠的笑,笑的离末有些发麻。 “难...难道......” 离末好像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发白,抱着马桶塞子退到了墙角。 “你...你不要过来啊!” 离末挥舞着马桶塞子抗拒着被他拉开了好一段距离的魔女,样子就好像是被狮子按倒的羚羊在做最后的挣扎一样。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你这样会很过分的!” 魔女原以为离末能迅速看破她的玩笑,并按照剧本开始和她互呛,但离末的反应让她看不出来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报复她而装出来的。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她觉得很过分。 “会想出这种玩笑的人才真的过分吧。” 面对魔女苦涩的表情,离末回以了恶作剧的笑容。 果然这家伙是装出来的! 魔女恼怒咬着袖子。 “过分,你不要跟我说话了。” “生气了?” “......” 转过身背对着离末不和他讲话,风帽上的符文眼睛也闭了上。 “平时一口一个马粪的马粪女居然为了这事生气了,不符合你的人设啊。” “......” 还是沉默。 “真生气了?好好好,我道歉好不,我错了,对不起,魔女小姐。” “哼!” 抱着手用鼻子狠狠的哼出了声,但还是不肯同离末讲话。 离末无奈的笑了笑,但他却没觉得魔女的气量有多狭小,因为认识的时间太长了,平时又打闹惯了,离末都快忘了魔女也是个小姑娘罢了。 其实他不知道魔女的真实年龄也没人见过魔女斗篷下的样子,魔女自己也没有提到过过去的事情,但离末凭直觉猜测,如果换算为人类的年龄,魔女应该只有十七八岁左右吧。 这样的小姑娘背负着这样扭曲的传闻说不会去在意的人才最奇怪吧。 但这不过也是离末推测的罢了,保不准斗篷下面其实只是个会卖萌的老太婆罢了。 “喂,水槽好像还是堵住的耶。” 突然转过身指着水槽,抬头望着离末。 魔女只比177公分的离末矮半个脑袋,但就是这一点距离让她还是得抬头才方便和离末说话。 望着肯抬头和他讲话的魔女,他知道即使那样不诚恳的道歉还是有用的。 “啊,怎么会,这下难办了。” 果然如同魔女所讲,水槽里的积水排到一半就再次堵住了,常年的家政经验让离末感到了不妙,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用马桶塞子能完成的了。 检查了一番之后离末确定是排水管彻底堵死了,只有将水管拆下来清理了。 “扳手。” 一面准备蹲进水槽下面一面对着魔女伸出了手。 “没有。” “虎口钳。” “也没有。” “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半身已经钻到水槽下面的离末叹了一口气后站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生气,魔女倒是气呼呼的冲他喊了起来: “你不是有的吗?!” “我有是有,但是在魔王城里啊。” “那你回去拿呗,反正又不远。” “也行,走吧。” 离末无奈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招手示意魔女跟上自己,这里到魔王城只需要走10分钟左右,跑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诶,我也要去吗?”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一个人回去喏!” 离末指着在火炉边和小黑猫一起睡着的魔王如此说道。 其实他来这里有一半原因是不敢待在魔王城里,这样一说想必魔女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真麻烦,现在还是白天啊。” “这……” 哐当—— 离末还未能和魔女争辩,身后便传来窗户被狠狠敲击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的寻声望去。 本以为是窗户擦的太亮导致飞鸟撞在了上面,但看清了一切之后两人的面色瞬间转白。 “那…那是什么啊!” 清晰的血手印留在了窗户上,拖带着溢出的血液向下流淌,鲜红到令人发麻。 空气瞬间凝固。 11.智将与魔女的传说(其二) 皑皑白雪将血色染得鲜艳。 此刻魔女家的古钟敲响了四下,宣告着此时还正值午后,但森林的黑夜却来得匆忙而突然,斑驳的阳光只是数秒就被黑暗吞噬,只留下了面对着血印发呆的二人。 “这是......” 魔女脸上浮现出了不安,身后的玻璃上突然出现了血手印,这种情况任谁都会不安。 但是,魔女的不安却不仅于此。 “离末。” 她轻声呼唤并转头看向了离末,却发现离末早已向她投来了目光,离末的眼神很明确的在告诉她,此事由她决定。 看来智将的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只是数秒便比她更早的理解了情况。 她对着离末点了点头,离末也点头回应。 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话语,只是一个示意,离末便将魔王抱着向内室走去。 目送着离末的魔女原以为最近被弄得神经兮兮的离末会被吓得够呛,但没想到他还意外的冷静,如此说来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没错,来访的不是鬼怪妖魔,而是...... 魔女推开门,寒风如同等待猎物许久的豺狼瞬间扑了上来,疯狂的吞噬着体感的温度,而一旁的窗户下有人类倒在那里。 从他的打扮来看,应该是旅行商人,鲜血几乎沾染了每一处的肌肤,周围的积雪也被染红,不用仔细观察也知道是很严重的伤。 “没事吧。” 魔女跪坐在了商人的身边,抚着他的肩膀试探的提问着。 或许是由于魔女声音的刺激,倒在地上的商人猛然抬起了头,眼中的惊恐满溢而出,一把抓住了魔女的手腕: “救...有狼群!求你!救!求你!” 商人疯狂的呼喊着,从他的伤势和零星的话语中也不难猜出他经历了什么。 人们总是幻想着独狼的英姿,但是狼往往却是群体行动的,狼群狡猾、灵敏、合作无间比起狮子、老虎更难对付,它们是请不起护卫的穷旅行商人最大的威胁,一旦遭遇上狼群,若没有能够供奉给它们的食物,那结局往往是将自己留下。 “没事的,没事的,你看看,你都完全没有受伤。” 魔女以温婉的语气轻声的安抚着激动的商人。 “怎么可能,血...痛......” 商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放开了魔女的手,开始试探的摸着自己的身体,手臂、肩膀、腰腹...... 没有,完全没有伤口,疼痛也消然殆尽。 “怎么会.....” 商人眼中的惊讶慢慢取代了恐惧,有些无助的望向了魔女,魔女回应了商人笑容,并安慰道: “安心吧,我是森林的魔女,来到这里就没有伤痛和疾病。” 魔女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将头偏开了一些,视线也完全没有在商人身上,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魔女?异...教徒?” 等商人察觉到时,嘴里已经说出了这样的台词。 不过这也难怪,人类大多都尊崇女神菲尔丝雅为至高之神,而菲尔丝雅教会的教训就将所有的魔族或者魔女这种有着一半魔族血统的人类规为了异教徒,这种想法或许已经烙在了人类的血脉之中了。 但是,当听到魔女二字的时候,商人露出的不单是厌恶的表情,还有那种与厌恶混杂在一起的希望感。 “求你了,我还有一个同伴,求你救救他,魔女,你要我的灵魂也好,全部都给你,求你了,救救他!” “痛!” 商人一窜而起,紧紧的抓住了魔女的肩膀,激动的情绪让他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捏的魔女的肩生疼。 漆黑的光影掠过,碰撞在商人的胸口发出了闷响,他被离末一脚给踹飞,在积雪的地面滚了两圈才停下。 “下一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离末克制住了想撵住他的脸再狠狠来上几脚的冲动,只是鄙夷的望着他罢了。 离末讨厌人类,但绝不会突然无由侮辱人类,他是看见了商人看魔女的眼神,他讨厌这种眼神。 “离末。” 魔女靠近离末什么,拉住了他的袖子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离末浅浅的叹气,斜着看了眼还趴在地上的商人哼了一声后退到了旁边。 “你......” 魔女想再次靠近商人,但是却发现了商人有些不对劲,跪在地上双眼无神。 旅行商人被离末狠狠的踹了一脚之后似乎冷静了些许,但或许就是因为冷静下来了才导致了这种情况。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嘶声力竭的咆哮。 “我没能救下那家伙,我逃走了,那家伙被狼群扑倒了,我没有去救他,我就这样抛下他逃走了,我...我...我真是个人渣!啊——!!!” 泪水不断从眼角流出,如同心脏被撕裂的捂着心口。 “痛苦吗?” 魔女的语气有些淡然,再次抚着有些憔悴的商人的肩膀。 “痛,心口像撕裂了一般在痛。” “那,去那边不就好了吗?” 商人寻着魔女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出现的是条本不存在,用大理石和蔷薇花铺出的道路,道路的尽头闪耀着黄金般璀璨的光芒。 “在那里,没有痛苦,没有自责,去那边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 “......” 商人顺着道路的方向站了起来,静静凝望着道路尽头的光芒。 “但是,还有一条路。” 魔女向反方向指去。 那里出现的是条和那光明的大道截然相反的小路,那里遍地泥泞,杂草丛生,尽头透出一种说不清的幽怨和黑暗。 “那里充满着欺骗、背叛、以及所有的恶意,这两条路最后你也必须要选择一条才能向前,你选那边呢?” “我…我不想要痛苦。” 商人慢慢迈出脚步,向着辉煌的大道踉跄而去。 无神的眼中看到了灰色的幸福,伸手想要触碰道路尽头的光芒。 “恭喜你找到了幸福。” 在商人只差最后一步迈入大道的时候魔女开口,商人停在了大道的入口。 “怎么了,不去吗?这样就能忘记你的朋友,忘记伤口的疼痛了。” 魔女对着商人的背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我不能,我不能这样。” “为什么,逝去的生命就忘了吧,幸福不好吗?” “这算哪门子的幸福!用这条伙伴的生命换来的命去幸福!我还有罪过没有还清啊!” 商人对着魔女咆哮,转身迈步向着小路走去。 “可以吗,那边可是条满是荆棘的道路呢,即使只用记忆的双脚走上一遍也会留下两行血印呢。” “这样就好了,这就是背叛朋友的代价吧,我再也不会受你的蛊惑了,魔女。” 商人再也没有回头,灰色的眼瞳恢复了生机,身影慢慢消逝在黑暗的小路之中。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魔女轻抚胸口喃喃道: “恭喜你找到了现实。” 离末迈步走到魔女身旁: “这样可以吗?直接告诉他那条路才是正确的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这么做?” 离末无奈,他不理解为什么魔女要背负起这样的角色,他为魔女感到心痛。 “这样就好了,他其实是个好人,直到最后心中也装着朋友,而且通往现实的路如果不是自己找到的,最后即使不在森林也会迷失自我的。” 光明之路亦为虚幻,阴暗之路亦为现实。 迷失之森连接着所有森林,但只有迷失了现实的灵魂才能到达此处,所以也只有选择了面对阴暗的现实之人才能归去,而选择了虚幻的人将永远迷失在这片森林之中。 对,这是森林魔女的传说。 但是,背负着诅咒的并不是魔女而是这片森林,温柔的魔女只是用极端的方式为来访之人指出了真正的方向,而自己却背负上了扭曲的骂名而已。 微微的雪风吹过,魔女的风帽被轻轻拂起,琥珀色的眼瞳若隐若现,脸上留着淡淡的僵疤。 离末抬起头,与魔女眺望向了同一方向,偷窥魔女的真容可是犯罪啊。 “那家伙会怎么样?” 离末突然问。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是神明,只是单单的魔女,仅此而已罢了。” “是吗。” 离末淡淡一笑,闭上眼倚在了门边。 你才不是什么单单的魔女,你可是...... 世界上最温柔的魔女呢。 12.智将与幽灵少女(其一) “等......你......找到......” 女人长发凌乱而下,只露出了些许苍白的脸和那涂抹得鲜红的朱唇,嘴里不断的重复着零星的词汇,就这样迈着踉跄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离末逼近。 “你不要过来啊!” 被逼到了死角的离末的离末眼中透出了绝望,只能这样无力的呼喊着。 霎时间,鲜血四溅。 ...... 一切的开端要从二十分钟之前说起。 咔嚓—— 钥匙碰撞门锁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冷,即使用冻僵的手触碰到钥匙,还是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这可是我自己家啊!” 这是在魔王城正门口踱步了半个钟头才打开门的离末发出的感叹。 因为修缮厨房刻不容缓,拗不过魔女的离末只好只身回到了魔王城取需要的工具。 “四天王那家伙居然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请年休假了,真是靠不住。” 偌大的魔王城平时就因只有魔王与离末两人居住而显得冷清,现在更是安静到令人寂寞。 离末每踏出一步都有令人发寒的回声传来。 “为什么,我回自己家要像做贼一样啊。” 话虽这么说,但离末还是克制不住,抱着梁柱像烂透演剧中的特工一样移动。 好在放工具的杂物室离正门不算太远,即使离末用这种夸张的方法来移动也只走上了十分多钟。 一路平安到达杂物室的离末取到了工具箱之后,挥了挥头上的汗水,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哈哈哈,要是现在出来我就无处可逃了呢。” 稍微淡定下来一点的离末甚至和自己开起了玩笑。 但是,下一瞬间。 吱呀—— 储物室的木门发出了令人背脊发凉的声音。 离末寻声回头,瞬间脸色苍白。 灰暗的影子正扒着木门向里窥视着,凌乱的长发下可以看到血红的眼睛,和他之前看到的女人一模一样。 “找~~到~~你~~了~~” 呀!!!!!!!!!!!!!!!!!!!!! 离末丢下了工具箱,转头向后跑去,但是杂物室是间没有窗户的房间,他的额头交汇着墙壁发出了闷响,但奇迹的是他居然还能站着用额头抵着墙原地奔跑着。 “等......你......找到......” 女人长发凌乱而下,只露出了些许苍白的脸和那涂抹得鲜红的朱唇,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含糊而零星的词汇,就这样迈着踉跄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离末逼近。 “你不要过来啊!” 被逼到了死角的离末的离末眼中透出了绝望,只能这样无力的呼喊着。 “咔咕——” 女人发出了一声像是小羊羔啼哭声后喷出一口鲜血,霎时间,鲜血四溅。 脸迎着地面,晃晃悠悠地垂直倒在了离末面前。 “没…没事吧?” 时间安静的流逝。 事情太过突然,离末有些尴尬,但还是鼓足了勇气俯身下去推了推她的肩膀。 咕噜噜噜噜~~ “肚子……饿了。” 唉—— 离末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用画着胡萝卜的卡通围裙擦着刚洗干净的手。 “哦啊!介个真石台豪尺了!” “吃饭和说话你给我选一个。” 离末若不是眼前这个正在狼吞虎咽的女人太过真实,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给幽灵做了一盘炒饭。 不,说她是女人不太贴切。 用离末给她的缎带扎起了头发,清秀的脸完全呈现了出来,清亮的眼睛上涂抹着淡淡的朱色眼影,嘴唇用唇脂妆染的鲜红,但这种略微妖艳的装扮放在她15、6岁的脸蛋上却完全不显得做作。 这种感觉就像是哪个小国家中不问世事的小公主一般。 要是她总体的颜色不带着一丝灰暗的话呢。 “这个,太好吃了!” 修长的睫毛点缀着新月一般的笑眼,光是这份笑容就是对离末至高无上的赞扬。 “还算好吧。” 用切丁的洋葱除去虾仁的腥味,将蛋清完美分离出去的鸡蛋被芝麻油烤的正是时候,最后再淋上了些许香浓的玉米汁,离末的手艺即使身边有个快要饿死的幽灵也不会回潮。 但是…… “但是,你如果不介意米饭是3天以前的就好了……” “没关系,幽灵是不会吃坏肚子的。” 啊,真是便利呢,不对,幽灵还能吃东西的吗?而且,还真是幽灵啊!? “也不会大便!” “你确定要在刚吃完饭的时候说这种话题吗!” 离末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幽灵少女说的话,他平生第一次从幽灵少女这种岁数的女孩口中听到了大便二字,他忍不住吼了出来。 “也不会大便!” “为什么要说两次啊!” 离末扶着额头,根本跟不上幽灵的话题。 为了不被这个奇怪的幽灵少女带走了他的节奏,在幽灵再次发问之前他开口了: “我说,你到底什么啊?” “如你所见,我是幽灵!” “傻子都看出来了好吗!我是想说…唉…算了,我这么问吧,你以前是人类吧,为什么会在魔王城?” 即使是幽灵的状态,离末也能感觉到少女身上没有魔族的气息。 而且身为人类的死后也不应该待在魔王城里啊。 怎么想都很奇怪。 “其实我是想、咔咕——” 再一次发出了小羊羔的声音,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喂!没事吧!?你吐血了耶!” “没事,没事,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吐血什么的已经习惯了。” 幽灵摆着手向离末投以了微笑,用手背擦着嘴角的血。 “这已经不是体弱多病的程度了吧,话说幽灵还能吐血的吗?!” 离末感觉就这几十分钟自己吐了比前面11集加起来还多的槽。 “原来你是在乎这些东西的男人呢,真是不浪漫呢。” “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离末自暴自弃了,一想到这些天就是被这玩意儿吓得魂不守舍,自己都嫌自己丢人,更别说让魔女知道了会怎么样了。 “其实,我是想找你帮个忙!” “啊?!” 离末听到这话就瞬间安耐不住了,用双拳钻着少女的脑袋对她施与酷刑: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你那个‘找~~到~~你~~了~~’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咔咕——” 道歉的同时,又喷出一口血。 那一刻,离末仿佛明白了,滴血的水龙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13.智将与幽灵少女(其二) “首先,我有个问题得弄清楚,否则我不可能帮你。” 离末坐在了平时魔王大人坐的位置上,把身子往椅背上靠,摊开手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 这是在告诉对方,这不是一场交易或者谈判。 他倒不是刻意摆出这幅姿态的,只是作为智将,这种事经历多了而产生的一种本能的反应。 “你为什么会在魔王城里?” 没等幽灵少女回答自己,离末便开口以强硬的态度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即使是幽灵,能在离末和四天王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就潜入进了魔王城,就说明魔王城的守备一定是有纰漏的。 为了魔王大人的安全着想,离末决定要是幽灵的少女不肯交代的话,就稍微动用一点暴力。 “诶,这么麻烦的吗,和你的炒饭不一样,真是个不爽朗的人呢。” 幽灵少女听到了离末的话后眯起了眼睛,很是不满地鼓着腮帮子,她完全没有跟离末考虑到一个点上,不过这倒也说明了她没有起什么坏心眼。 “你知道以往像你这种偷偷潜入魔王城的家伙最后的下场吗?” 离末将脸凑到了幽灵少女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如此说道。 这不是侧敲旁击的提示,而已经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离末再次将身子靠上了椅背,等待着幽灵少女的回答。 “才...才不是潜入的呢!” 幽灵的少女突然像小孩子一样捏着双拳,凑到了离末的眼前,双唇的距离近到快要贴到了一起。 “我可是被你们抓过来的!” “哈?” 离末红着脸把幽灵少女掰回了座位上,为了克制邪念转而思考起了什么到底时候将少女给抓回来的。 “我是满玉之国的第三公主,是被魔王给抓到这里来的。” 见着用狐疑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离末,幽灵少女只好叙述出更为细节的话好让离末得以信服。 “满玉之国什么的我从没有听过,而且说到底人类只有唯一一个国家圣菲尔丝雅王国在全权支配着圣菲尔丝雅大陆,而且先不说这个……” 离末摇摇头,叹息自己被小看了,对方一定是认为自己是魔族所以不了解人类那边的事情,才编出来这个样的谎言吧。 演技和故事都很不错,可惜真是挑错了对手了,这边可是最强智将啊。 而且最后一个致命的错误即使再愚蠢的人都看出来了吧。 “你觉得这样的魔王大人有可能想抓人类回来吗?!” 离末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魔王大人的照片,像是在炫耀一般的放在了幽灵少女的面前。 照片上是个咬着面包正好奇的看向这边的银发女孩。 “诶,随身带着这样小的孩子的画片,叔叔你是变态吗?” 仔细凝视了照片一会儿,幽灵少女抬起头对着离末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咚—— 拳头砸在脑袋上的声音什么时候听都是如此的清脆。 “你干什么啦,叔叔。” 捂着脑袋肿起的大包蹲在地上,眼角带着些许的泪花。 “我不是变态,而且我的年龄换算成你们人类的年龄也只有22岁的程度,所以我不是叔叔。” “比起变态更想否定自己不是叔叔的时候就已经是叔叔了啊,叔叔!” 咚—— “闭嘴!” “反对暴力,呜——” 肿起的大包上又肿了一个包出来,幽灵的少女真的要哭出来了。 “别想跑偏话题,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我都跟你讲了啊。” “别拿那种无聊的谎言来忽悠人了,老实交代吧。” 离末脑袋上暴着青筋,甩头将视线从眼角带泪、鼓着腮一脸不服气的幽灵少女身上别开。 “好吧,我有证据证明我没有说谎。” “哦,那你倒是拿出来啊。” 少女由下而上的瞪着离末,慢慢的掀起了自己的白色和服的袖子。 “这是!” 离末看到幽灵手腕的瞬间瞳孔放大,猛得向后一退,椅子被掀翻而起,扣在地面发出了令人烦躁的闷响。 漆黑的冷铁打造的令人犯呕的铐链将纤细的手腕挤压变形,上面散发的气息比起外面的冬夜还要寒冷,当少女露出手腕之时周围的空气也异样的寂静。 “这下叔叔相信了吧?” “啊,我相信。” 离末咬着牙,看着连自己这个魔族都在抗拒着的锁铐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14.智将与幽灵少女(其三) 逐渐转黑的天空终于承受不住雪的沉重,夹杂着细雨拍打在魔王城的窗户上。 离末借着雨雪将视线拉到了窗外,漆黑的窗沾染了暖暖的火光只映出了离末有些失神的模样。 看来今夜没法回魔女那里了。 不过魔女很聪明,看到雪的那一刻她一定知道自己不会回去了。 “好像就是因为戴着这个的原因,即使死后我也没法从这里出去,能够行动的区域也很有限,所以我没有说谎。” 幽灵将袖子放到了刚好看不到枷锁的位置,她的表情虽看上去并不在意,但实际上并不如此吧。 小小的无心举动,却更深深的刺伤了离末的心。 “把手给我。” “怎么,大叔想像骑士一样亲吻公主的手背吗?” “我不是骑士,也不想亲吻公主的手背,我只效忠魔王大人。” 离末牵起了幽灵少女递来的手。 小巧且冰冰凉凉的,但这冰凉的温度却让人感到舒适,但也证明着少女生命的逝去,让人心痛。 离末再去褪去幽灵少女的袖子。 “哎呀,又不好看,叔叔你就别看了。” 见到自己已经扭曲的手腕正被离末端详着,幽灵少女有些许的不好意思,苦笑着想把手从离末的手中收回,但却被离末紧紧的抓住。 “有些疼,忍住。” 离末将手轻抚于枷锁至上,从他的手心出泛起了点点星辉一般的光芒,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咔当—— 枷锁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就均匀的断裂开来。 长年被枷锁束缚而成的伤本不可能治愈,但在现在却伴随着光耀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复原,如同化茧为蝶般的美丽。 “这……不可能的!” 睁大眼惊讶的看着这一切,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沉寂了下来,因为在望向离末时才发现离末暗红的瞳孔此刻却像烧的火红的红宝石一般。 “没什么不可能的,另一只。” 离末似乎有些情绪地接过幽灵少女递来的手,再一次抚住枷锁,口中小声的喃喃道: “......可恶。” 离末的脸上不自觉的变得毫无表情,视线也没有再对上幽灵少女一次。 “叔叔还是觉得我在说谎,所以生气了?” “不,我不是在说你。” 虽然对于什么满玉之国或者被魔王大人抓来的话离末还是不能相信,但看到了这枷锁的瞬间,离末就确定了这名少女不是潜入进来。 “少女我问你,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嗯,大概知道。” 罪人铁枷,这是这玩意的名字。 内部嵌有带有诅咒的魔力结晶,一旦锁上就无法打开,而被锁住的人不但要经受肉体上的痛楚,就连灵魂也会被禁锢于被锁之处受永世之苦,即使砍断双手也没法解除这种诅咒。 是一种人类和魔族两边都禁用的作呕之物。 而现在这种东西就用在了这样的女孩身上。 “可恶!” 用手狠狠地砸向了墙面,但是内心的愤恨与苦闷却没有甩掉丝毫。 少女双手牵起了离末砸向墙面的手,然后紧紧的握住,已经被离末治愈的修长的双手似乎在叙述着感谢。 “我有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 浅茶色的眼眸闪耀起了光,就好像孩子在把最重要的秘密分享给最亲密的人一般。 “那个孩子是魔族。” “……” “叔叔你能听我说吗?” 无言的点了点头,然后两双美丽的眼睛交汇在了一起。 “我是小国家的公主,我的命运自小就已经被安排好了,无非就是出嫁给大国的王公贵族,作为政治工具活下去吧。” “也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离末好似自嘲一般的笑了笑,他的笑也得到了幽灵少女苦笑的回应, “是的,命运好似作弄我一般,我十五岁时,我的国家遭到侵略,其他所有的国家都不敢伸出援手,因为侵略者就是,魔王军。” “什…!?” 离末感慨的情绪还没脱出,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幽灵少女所说的魔王并不是现在的魔王大人,而是前代,不对,前前代吧。 这么说起来,为何会有离末所不知道的国家和事情就解释的通了,但是这样的话…… 这个女孩到底被束缚在这里多久了啊。 离末紧紧的咬住了牙,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他的消极情绪影响到这个活泼的女孩。 “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的国家不敌,我就被抓到这里来了,好像是作为献给魔王的贡品。” “是吗?” “被抓到魔王城的我成为了奴隶被铐上了这副枷锁,再然后你猜怎么着,他们居然把我给忘记了!” 幽灵少女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的说,可爱的样子让离末差点笑了出来。 “但是既然你会在这里,就说明魔族还是把你……” “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幽灵少女张着嘴巴反应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了离末的话,急忙向离末摆着手。 “我的死,其实大多数原因是因为、咔咕——” 说着说着就面带微笑的喷出一口鲜血。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完全明白了!” 一边掏出手绢帮她擦着嘴边的血,一边问: “你的那个朋友应该是魔王城里的人吧?” “嗯,没错,叔叔的脑子还是蛮灵光的。” “说什么呢,我可是魔王军第一智将,离末大人。” 幽灵少女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惊讶不已的表情,但还是接着往下说了: “据说她是魔族罪人的孩子所以在魔王城里当佣人,专门照顾像我这样被掳来的人。” “的确,以前有这样的人呢。” 不过这样的做法也是在很早之前就被废除了,离末也只知道以前有这样的职位存在,但实际上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最初我很讨厌她,无视她,打翻她端来的盘子,我把一切对魔族的气都出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身份很低微,就算是我这样的囚犯欺负她,魔王军的人也不会过问,而且她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永远都低着头,无论怎样被欺负都不说话,总是这样。” 幽灵少女眼神中带着怀念和后悔,很安静的叙述着,这样看上去她还真像个公主。 —— 那一天,我已经忘记了被关在这昏暗的牢狱里多久了。 魔族为我提供的食物也越来越差,只有4、5粒米煮成的粥成了日常,我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加上这样的折腾马上就病倒了。 头疼的厉害,肚子也好饿,睡意不断的袭来,眼帘也越来越沉重。 但朦胧中却有人呼唤着我。 费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那个孩子。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面包递给了我。 我问她是哪来的,她告诉我是自己捡到的。 但是,她脸上新增的伤痕却在告诉我事实。 饿坏了的我,在囫囵吞下了面包之后才想起了完全没有顾及到她。 我对她道歉,她告诉我不要紧。 我问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说她第一次看见公主,而且公主很漂亮。 我哭了,完全控制不住泪水。 她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将我抱在怀里。 那一刻,我被安排好了的人生中,有了第一个朋友。 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15.智将与幽灵少女(其四) 就像天总是容易在夜晚下雨,人也总是容易在夜晚哭泣。 “帮帮我,离末,我一个人已经......” 离末轻轻拂去少女脸上的泪。 冰凉的泪因为承载了思念与牵挂而变得滚烫,却又因为无助与哀伤而再次冰凉。 她所讲述的出的故事只是一个少女与另一个少女的相遇。 然而。 她们的相遇之后一定是别离,离末明白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悲剧。 但她没有将之后的故事告诉离末,只是将她最幸福东西分享给了离末,却将最苦涩的东xz在了心里。 一位少女的人格,让离末看到了两名少女的温柔。 幽灵的女孩之所以能够不怀芥蒂的跟他这个魔族相处,一定是因为另一位女孩的缘故,一份友谊取代了一份仇恨,让两个灵魂变得高洁。 离末觉得温柔的人身边总是汇聚着温柔的人。 因为,如果有人对自己温柔,就想变得和他一样温柔。 “你说要我帮忙是和你的朋友有关吗?” “嗯。” 离末的视线和耷拉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的幽灵少女对上。 他突然觉得少女很是有趣,他想尽力帮帮她,所以他开口: “你说吧,不管是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真的?” 耷拉的脑袋奋力的抬起,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对离末展露出微笑。 “不过,要想找到你的朋友几乎是不可能了。” 离末缓缓抬起了手指打断了幽灵少女想要说的话,自己先开了口。 根据离末的记忆,近年来魔王城里根本没有罪人之子在工作,所以少女的朋友早就离开了魔王城。 要想在这偌大的魔王大陆上寻找没有属于自己身份的罪人之子这谈何容易,而且,罪人之子的脸上会被刺上印记,带着这印记的人不会被任何地方采用,就连乞讨都不会有人施舍,离末虽不想朝坏的方面想,但事实就是事实。 “不是的…不是的。” 笑容在少女的脸上消失,咬着嘴唇狠狠地摇头。 “我已经不想再去打搅她了,我只想找到一件东西,朋友送给我的,重要的东西,但却被我弄丢了。” “在魔王城里吗?” “在的!绝对在的!虽然没有根据,但我知道!绝对…在的……”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紧紧的拉着自己的衣角。 魔王城总体占地121公顷,由于现在只有魔王和离末居住,所使用的只有占地14公顷的前馆,其余地方都是久未管理,要找起东西来可谓是难上加难。 离末想幽灵的少女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有这样的反应。 “总之,你先说说是什么吧,或许我知道在哪不是吗?” “......嗯!” 少女笑了起来。 尽管离末的语气就像是在说闲话拉家常一般,但还是给了幽灵少女莫大的勇气和安慰。 “那是、那是一本书,棕色的书皮包裹着的。” “书吗?” 当离末听到是书的时候倒是有几分欣喜的。 正巧的是魔王城的藏书馆就在前馆里,而且魔王城的书籍都是重要的东西,只要有人发现就会交还到藏书馆里,无论是哪一代魔王都不例外。 所以少女不见的书多半是被交到了藏书馆之中。 “书名是什么?” “不知道。” “那书的内容呢?” “不知道。” “......” “我真的不知道啦,你别用那种看可怜的小狗眼神看着我啊!” 看着离末有些幽怨的眼神,少女低下了头呢喃到: “那是朋友送我的书,是她、是她自己写的,她送给了我,我还没来的及看就......” 离末微微叹了口气,摆出了伤脑筋的表情苦笑着说: “你知道魔王城的藏书量是多少吗?” “五百?一千?” 嘣—— 离末推开了藏书馆的大门。 “是十三万七千五百余册!” 灯火逐层亮起,书籍琳琅满目。 这是前馆5层高的侧塔,光是书架的数目都难以数清,更别说是书了。 离末所说的数量也只不过是记录在案的书籍,实际的数量是远远大于这个数值的。 离末轻轻拍了拍张着嘴巴眺望着藏书馆天顶的幽灵少女的头,轻声问: “怎么办?” 离末知道想要从这么多书里找出一本连名字都你都不知道的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若是...... “我要找!” 少女突然的话打断了离末的思绪,离末还未来的及回话便被少女抓住了后衣领。 开始从第一架书柜开始找起,她板着脸仔细寻找与记忆中相似的书籍,每一本棕色书皮的书都取出来上下打量,生怕错过。 离末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 “你这样要找到猴年马月啊,笨蛋。” “但是......” “魔王城的藏书室以往都会有专门的管理人就进行管理,只要整理出他们的管理方式再排除那些已经记录在案的书籍,这样找起来就很容易了。” 从背后敲了敲她的头,将她手中正在查看的书抽走并放回了原位。 “不过说是容易,但还是需要个七八天的样子,不用着急,东西在这不会跑,慢慢找就好了,来日方长。” 离末打量着面前的书架,从中找着排列的规律。 其实七八天的时间是离末胡诌的,若只凭两个人,花上几个月都有可能,他只是想安慰少女不要太过于着急。 “但是,今晚可能就是最后一个夜晚了。” 离末寻着幽灵少女清脆的声音望去,却只看见了苦涩的笑容,仔细凝视,少女的身体比起刚见面时要透明上了几分。 “怎么会?!难道是因为我解开了罪人枷锁?!” 苦闷、痛楚伴随着一种说不清的感情涌上了离末的胸口。 他想说些什么,但他觉得现在无论说些什么都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不,并不是这样的。” 少女闭上眼,缓缓地摇头,。 “我的灵魂已经被囚禁了太长时间了,过了今晚就会完全消散吧,是离末帮我解开了诅咒才让我能够回到该去的地方,所以谢谢你。” 幽灵少女的想法并没有错。 以往以来她都被罪人枷锁所束缚在黑暗之中,所以她没法与任何人见面,只有那些生命力也很弱的人才能模糊的看见她,所以她的事才会被当成怪谈而流传。 直到最近她的灵魂之力已经太弱了,罪人枷锁的束缚也随之减弱,她才能够找到离末。 “或许是因为作为夹杂在现界和彼岸之间的人,我有了这副半吊子的身体,能够久违的吃上热乎乎的饭,能够和离末说说话,还能久违的吐血,我真的已经非常非常的幸福了,我已经不敢再奢求些什么了。” 她冰凉的手牵起了离末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很温暖,谢谢你,离末,我已没有遗憾了。” 面对少女再次的道谢,离末却心如刀绞。 他捧起了少女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我一定会让你真的没有遗憾的。” 语毕,离末的手中泛起了苍蓝的光芒,开始包裹少女的全身。 “这是……” “嘘,别说话。” 离末轻轻的闭上了眼,与此同时,无数的画面流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 奄奄一息的少女正被当成货物一般抬走。 身旁有人正死死地拉着她的手哭泣,一本破旧的书也被塞到了少女的手中。 顿时,刀剑四下,斧钺横行。 只留下了另一名少女躺在了血泊之中。 …… 画面就此中断。 离末艰难地睁开眼睛,他害怕再次看到幽灵少女的容颜,他本最讨厌说谎。 离末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 充满了痛楚与恐惧的黑暗开始侵蚀离末的视野,面前的一切都如同腐烂的肉块开始无声的剥落,四处鲜血弥漫。 无数的含糊不清耳语悉索而起,大脑一片吵杂,快要炸裂开来。 “可恶!” 离末咆哮一声,用随身携带的针线剪刀扎进了自己的肩膀中。 痛,但疼痛却驱散了这些繁杂的东西,让人不禁觉得痛疼也能如此美好。 “离末!” “不要碰我!已经没事...已经没事了。” 离末强制压抑下了某种感情后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状态,但他的眼中却惊魂未定,不停喘着粗气。 “可是,你的肩膀......” “没事的,没事的,我已经知道你的书在哪里了。” 离末狠狠地拔出了针线剪刀,鲜血将他黑色的燕尾服浸染的更加深沉。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不,我也要去!” 少女从背后紧紧的抱住离末。 离末突如其来的举动将她吓坏了,她已经不敢让离末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了。 “好吧,紧紧的跟着我。” 少女用力的点头。 离末带领着少女来到了里馆,用了9把钥匙打开了7道锁才完全打开了里馆的大门。 里馆比夜更黑暗,无数的萤火在已经杂草丛生的室内忽明忽暗,虫声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完全消散。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淋雨了。” 离末说完想向里馆里走去,但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少女紧紧地抓住。 他冲着少女微微一笑: “没事的,这里只能由魔族进去,五分钟后我就回来,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也好,朋友的事也好。” 离末轻轻拉起了少女因为握得太紧而鼓起了青筋的手。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有这么一件案例,说是有个女孩的父母被证明是无辜的,她也被一对晚年无子的老夫妇给领养了,罪人之子里女孩子本来就少,我想那就是你的朋友没错了。” 离末说完就转过身背对着幽灵少女,他不想让少女看见他那张因为悲伤而扭曲的虚伪的脸。 “真的吗?” 纯真的少女这样问着。 “嗯,没错。” 离末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变奇怪,因为嘴里充满了苦涩。 “所以,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无言的点点头,但眼中依旧不安。 离末也没有犹豫,他快步走进了里馆,拨开了无数的蜘蛛网后再用手中的钥匙串上一把最不起小钥匙打开了一扇铁门。 他回头看了看,确认了幽灵少女没有跟过来之后才向里走去。 这里绝对不能让她看见。 绝对不能。 他抬起手,火焰在他手中熊熊燃起,却只点亮了些许的道路。 沿着铺满青苔的台阶向下走了不知道多久,离末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他将火焰抬起,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满地森森的白骨。 这里是魔王城处理重要死囚尸体的地方。 踏着着白骨铺出的恶心地面,脚下开始奏响亡灵咏唱的咔咔声。 最后他停在了一具残破的骨骸之前。 那具骨骸穿着的正是和幽灵少女相同的服饰,长久的年月让一切都破旧不堪,唯有她的双手紧紧的抱着一本发黄的书。 随着离末蹲在了她的面前,骨骸如同得知离末的到来一般,慢慢的破碎纷飞,手中的书安静地躺在了离末的面前。 大约五分钟后。 离末的身影出现在了里馆的门口。 而门口焦急等待的少女迫不及待的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离末。 离末举起了书,放在了少女的手中。 而少女的泪轻轻的落在书上。 “读给我听。” “啊?” “我不认识魔族的字。” 原来是这样。 回到了前馆的二人正坐在温暖的火炉前,少女翻看了几下旧书之后就将书举到了离末的眼前。 离末无奈,接过了书,翻开了第一页后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本自作的小说。 在坐在他身前藤椅上的幽灵少女的催促下离末开始一字一句、毫无生气的念了起来。 因为这是一本连离末这种外行也能看出的糟糕小说。 故事是从一位从小就在龙的城堡里,作为奴隶而活的少女身上开始的,前半篇全是少女自顾自地在抱怨世间的黑暗与不公。 但是,到了后半段笔锋就完全变了,少女的生活突然就变得光明起来,而契机只是因为她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而那个朋友是被恶龙绑架而来的美丽公主。 最后的结局没有王子或是骑士来拯救公主,只是奴隶女孩和公主一起逃离了城堡,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粪作故事。 真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故事了。 但是, 离末不知为何却被这样的故事深深的迷住了。 雨声不知在何时就停止了,窗外的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再美的小说终有结局,离末带着笑,读出了最后小说的一个字。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页末的署名上,哪里有一块被泪渍浸污的名字还有…清晰的日期,他的眼眉微微的抽搐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的事,在此刻豁然开朗。 轻轻合上书,面对着身前空荡荡的椅子。 离末将书抛向了空中,点点的火星点燃了飞舞在空中的书,在初生的晨曦中泛起了凄美的光,到最后还未来得及感叹就消散而去。 那个心急的家伙有好好听到最后才离去吗? 离末推开了窗户,让夹杂着雨味的空气透了进来,抬头眺望向了已经饱满的晨曦。 陪了她那么久,居然连一声再见都不说就走了,真是个让人担心的家伙。 会不会再饿肚子? 身体的状况不要紧吗? 还能与重要的人再次相遇吗? 还有…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她,被罪人枷锁束缚的灵魂最多只能坚持一年就会消亡,但是到底是什么才让你坚持了如此之久呢? 等待了千年的幽灵少女啊。 16.魔王与智将的工作 “好闲啊。” 时间是大概是在午后。 魔王横躺在玉座上,呆呆地望着天顶。 城外的积雪已经融化了两天了,气候也逐渐转暖,昏暗的王厅外肯定是个暖洋洋的好天气。 但正是这样的好天气再加上离末奋笔疾书的声音带来了沉重的倦意。 “余说好闲啊。” 魔王懒懒地侧过身,双手抱着腿蜷缩起来,如同定制的一般正好放在了玉座的扶手中间。 呆滞的脸上浮现出了苦闷的表情,不高兴地看了一眼坐在玉座前台阶上离末的背影。 “嗯。” 但得到的却是离末漫不经心的回答。 手中的笔依旧写个不停,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啊,啊,啊,无聊死了!无聊死了!” 魔王从玉座之上翻身而起,桃色的脸颊上还留着玉座的痕迹,她挑动着眉毛将嘴撇着,甩着头用美丽的银色长发攻击着离末。 唉—— 离末扎扎实实的叹了一口气。 放下了手中很有年代感的钢笔,转过身有些无奈的看着似乎比自己更想抱怨的魔王大人。 “魔王大人,我已经坐在这里陪你了啊。” “但是你完全不跟余讲话,不肯陪余玩,就一直在那里写东写西的!” 接着扎扎实实,极其不耐烦的咂舌声清晰的传进了离末的耳中。 “我也不想啊,但这可是重要的工作啊。” 离末一直挺直的背微微塌下去了一些,带着有些微妙的笑容将视线移向一旁。 “但是,阿离你的工作不就是死皮赖脸的去找那些逃跑的家伙们吗?” 魔王歪着头表示出了疑惑。 “魔王大人,我希望你换一种说法,请不要把人说的好像是舔狗一样,而且我那是为谁收拾烂摊子啊。” 听到了魔王大人的说法,离末的额头暴起了青筋。 没错,最强的智将离末的基本工作之一就是死皮赖脸的将被魔王大人给逼走的魔王城的魔将士们给请回来。 但是, 离末举起了手中夹着厚厚文件的阅览板,用两只手指敲了敲。 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满了什么东西,字迹倒是相当漂亮,但就是让人有一种不想去看的想法。 实际上,魔王大人也就完全没看进去半个字。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魔王军的工作,已经涉及到军队的前线守备和我们魔王城经济的问题了,所以还请魔王大人你不要打扰我。” 哼—— 用鼻子哼出了一声后,魔王再次倒在了玉座上,背对着离末。 柔软及腰的银色长发,带着丝边的白色洋裙将她蜷缩起来的纤细的身体完全的包裹了起来,就像一只闹着的委屈小白猫。 “说起来,余们魔王城的经济是怎么来的啊,阿离明明是个尼特。” “到底谁才是尼特啊!” 离末知道尼特是从异世界来流传而来的用语,指的是那些终日无所事事、不肯上学却也不肯工作的啃老族,但他可不觉得魔王大人有资格去说这种话。 不过, 向来魔王大人对这些事情都是毫无兴趣的,这次提起这种问题大概也只是无聊想打发时间而已。 虽然很耽误事,但这也许是个好机会也说不定。 “呐,魔王大人,我考考你魔王军的基本常识怎么样?” “诶——,谁要玩这么无聊的东西啊。” 变着音调,毫不犹豫的拒绝掉了。 即使背着身,离末都能看见她嫌弃的表情。 “别这么说嘛,要是你都答对了,我就奖励你一元怎么样?” 魔王眼放凶光,如同扑食猎物的猛兽一般从玉座上飞跃而下缠在了离末的背上: “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开始!” “哦...哦,那就马上开始吧。” 离末抱起魔王将她放在了身旁的台阶上,暗红色的眼眸微微看向一旁思考着适合魔王大人的问题。 “虽然有些担心,但是魔王大人也应该知道魔王大陆的版图构成吧,喂...魔王大人你干嘛捏着拳头!” “是因为要扁你。” 魔王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不耐烦的表情。 离末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不说点什么是真的会被揍的。 “那...那魔王大人既然知道,就不妨告诉我吧,就算是我不知道吧。” 厌烦的魔王眯起了眼睛将拳头收回,扬起头用下巴对着离末: “既然是这样,也不是不能告诉你,魔王大陆的版图嘛,不就是那个风之地,还有...火之地和那个水之地和什么土之地嘛。” 吱吱呜呜,结结巴巴,但总算凑齐了答案。 离末苦笑,看来自己的担心真是不为过的。 “这么说也不能算错,魔王大陆基本分为南北东西的四个大型区域,西方的风之地‘希尔芙’、东方的火之地‘萨莱曼达’、北方的水之地‘温蒂尼’、南方的土之地‘诺姆’。” 看着抱着双手一脸得意的魔王大人,离末知道接下来就会打击到她了。 “可是,不能算错,也不能算对!魔王大陆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区域。” “哈?除了四大区哪还来的其他地方啊!” 魔王大人发出了一阵很短促的悲鸣,这种事情她可从来没听说过。 焦急的掰着手指回忆着自己能记起的地方,眼看着到手的奖励就要飞走了的时候离末开口了: “有哦,离我们很近,不属于四大区任何一区管理,最小却最强盛的特殊区域。” “啊!不会是......” 魔王大人在离末的提点下如梦初醒,不自觉地发出惊呼,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魔王城。” 对于魔王的答案,离末颔首,表示认同。 “没错,我们魔王城就是位于中心的,最特殊的第五区,我们统一管理其他四大区,但不能直接干涉其领主的执政手法也不能直接执行其他区的政治,相对的,其他区每个月都会向魔王城提供税金,就这就魔王城的经济来源。” “哦,那么他们提供的具体金额呢。” 魔王大人深知离末只要一讲起这些,就会像犯了瘾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她只能这般简单粗暴强行转移话题。 “每月的总金额能买大概四十万个游戏吧。” 离末用挠着头想出了对于完全没有金钱概念的魔王大人来说最好理解的回答。 “一、二、三……” 魔王掰着手指有些为难的做着算数。 大约几分钟后终于放弃了。 “简单来说,余们不就是有钱人吗!那为什么还不准许余买那么一丁点好吃的和玩具。” “我是不知道魔王大人你的一丁点倒是个什么样的概念,而且你这么想会让人很为难的。” 离末听到这种话的时候简直是快要晕倒了。 还好他现在的脾气超好,要是搁以前,被灌进这种思想他会直接气吐血的。 “听好了魔王大人,北方的水之地到了冬季就会面临长期雪封的恶劣天气,所以在冬季,水之地是全季免除税金的,而东方的火之地因为地势恶劣而不能自产,但又属于战争前线,必须时刻供给军队,所以火之地非但不用缴纳税金而且魔王城每月会拨款援助,再加上最近土之地的那个该死的老头子用各种理由拒绝支付税金,我们每月的收入就无限接近于0啊,0啊!” 离末真希望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喋喋不休。 这一切都是被自己用食指和大指比着0的手势来教育着的魔王大人给逼的。 “唔——” 魔王几乎失色的猩红双眼,呈旋涡状旋转着。 并伴着嘴里发出了的痛苦呻吟,开始向后缩去。 但这样的态度绝不是在反省,而是单纯的厌烦而已,离末知道不懂见好就收的话下场是很惨的,所以他很适当的停了下来。 “那为什么土之地不肯交税金,需要本魔王去解决一下吗?” 魔王拂着她美丽的银色长发向后甩去,闭着眼像是救星一般将脸得意的冲向离末。 “不,这个问题根源的主要原因就是……算了,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魔王大人不用操心。” 离末举了举手中的览板,表示这个事务他已经在处理了。 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魔王大人罢了,没有魔王城军队的光杆魔王,谁会向你缴纳庇佑的税金,正常人都会知道这是逼走了魔王城守军的魔王大人的错。 不过,离末从不愿意把这个问题的责任归咎于魔王大人。 因为…… “什么?” 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小手打断了离末的思路。 魔王正两眼闪着光芒,满怀着期待的望向自己。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哇啊——” 离末将一元的硬币放在了魔王大人的手中,拿到硬币的魔王大人举着硬币兴奋的雀跃着。 “所以,魔王大人既然了解工作的重要性,就请不要打扰我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开始埋头开始处理起工作。 但是,一小段时间过后。 总觉得太安静呢…… 突然如此安静离末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偷偷的向后看去。 魔王大人正安静的蜷缩在玉座上,脸微微的埋在膝盖上露出了些许寂寞的表情,手里还紧紧的捏着他给的硬币。 “要是累了的话就不用管我了,去休息吧。” “…不用,余就这里等你。” 哎呀,哎呀。 离末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再次放下了手中的笔。 “稍微玩一会还是可以的哦。” “哇啊!” 是比起刚才更雀跃的呼声,丢下了自己的宝贝硬币再次坐到了离末身边。 “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呢?” “是啊,为什么呢?” 离末捏着下巴故作烦恼,不肯给予魔王大人他心中的答案。 不过原因很简单啊。 因为…… 对于最强智将离末来说,无论是何事,只要是魔王大人的意愿,在他心里就绝不会错。 从这一点来说,他可能是个比魔王大人更任性的人呢。 17.智将与深夜的食友 “离末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金发的青年压低着声音,用已经暗淡的金色曈眸凝视着离末。 夜晚的风从他身后不太严实的帘子中灌了进来,掀起了他破旧的亚麻色风衣,可以看到他的腰间别着锈迹斑斑的铁钉。 凌晨2点。 在风之地边境这座叫不出名字的小城,人们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 夜晚很容易给这里的人们带来疲惫。 不只是人,连城市也是。 黑夜让这座小城早早的入睡,只有这用小小的推车搭成的街边小摊还亮着点点温暖的光。 店主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除了在离末进来时低声说了句欢迎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声音。 当店主再次无言的给离末空掉的杯子里续满草莓味的热牛奶后,金发的男人也再次开口了: “为什么呢……” 眼神依旧。 是如同徘徊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无处安身的眼神。 “为什么……我这么帅!” 骚气的姿势。 “这么优雅!” 骚气的姿势。 “这么的闪闪发光!” 骚气的姿势。 “但就是找不到女朋友呢?” 如同美少女战士一样指着离末,最后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嘣—— 离末的额头暴起了青筋,刚刚拿起的杯子在他紧握到发白的手中变成了碎渣。 “大半夜的把我叫出来......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我就回去了。” 转身掀起了帘子,还未等对方回答,就丝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 “等…等等嘛,我是开玩笑的啊,别这么无情嘛!” 从身后紧紧的挽住离末的腰,抬起头对离末投以认错的微笑,头上的一对耳朵也微微一震。 这个男人,是个狼人。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 离末返身重新坐了下来,将杯子的赔偿递到了老板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中。 “等等!” 狼人抱头嚷嚷着,打断了离末的话。 “我的介绍是不是有点太过简单粗暴一点了啊!不带这样的啊,不能因为我是男性角色就这样潦草完事啊!” “放心吧,等过个一两集之后就没人记得你了。” 离末抿了一口老板重新递过来的热牛奶,将热气吐进了有些微凉的手中。 看着眼前摊位上用小格煮好的小菜,思考着要不要点上些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安心啊!我必须竖立一些有特色的个性,不然以后都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 “你现在还不够有个性吗?” 微卷的披肩金发配合上那对尖尖的狼耳,这可是其他地方女性才有的待遇好吧。 这样有卖点的东西浪费在这只蠢狗身上离末也是越想越气。 一口吃掉了老板赠送的一小碟黄豆后拍了拍桌子: “你快点给我杀青,我会纪录你英勇牺牲的壮举的。” “为什么啊,我才刚出场啊,你不会这么绝情的吧,好歹我们也是以前的同僚啊。” 离末盯着腾腾升起的热情发出了一阵有些心酸的叹气,他最受不了有人拿出先代魔王时的情义了。 根本没法拒绝啊。 “这就得取决于你想说些什么了。” 话里充满着疲惫,有熬夜的,也有生活的。 “点些什么吧,算我请客。” 狼人扶起板凳坐在了离末的身边。 他见离末一直盯着格子锅,便想起本来就打算请他来吃点什么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离末点的是很简单的虾饺,小小的一份,也不会花费太多钱。 “变客气了呢,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生活所迫。” 两人不约而同的噗嗤一笑。 这是老友间不可多得的默契,也是两人常年相识的最好证明。 “......” “......” 似乎是太久未见,狼人本想找离末出来叙叙旧,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能这样沉默着。 “我说小狗,你还不打算回来吗?”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离末。 沉默并没有给离末和狼人带来尴尬,彼此都没有想硬找话题聊,也不会介意对方位于自己身旁。 但是,离末想,要是现在不问,下一次见面就又不知道是多少年后了。 “离末你也知道的,我只发誓效忠于先代,而......” “别说了,我都懂,这已经没办法挽回的了。” 老板搅动漏勺和汤水沸腾的声音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简短的交谈之后再次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离末你才是,曾经魔王军的柱梁,现在却当上了保姆,这样真的好吗?”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狼人。 “你懂我,但你不懂她。” 离末将吹凉的虾饺送进了嘴里,再也没有给狼人更多的回答。 “我可以再点一份吗?” 虾饺是很平常煮法,但肉馅却是老板自己调制的,很是美味。 也是很怀念的味道。 离末和狼人都不记得上一次两人坐在这里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然,比起你们魔王城,我还是算富有的了。” “你们......吗?” 离末将最后一口塞进了嘴里,却只尝出了苦涩的味道。 “所以,你不可能只是为了叙旧才找我出来的吧,我觉得要是可以,你不会想再见到我的。” 听了离末的话,狼人先是一愣,最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见你这么了解我,我还蛮开心的。” 说罢,从放在一旁的破旧束袋里拿出一张羊皮卷递到了离末的面前。 离末接过之后,立刻就摊了开来,只花了数十秒略读了一遍。 随后就用魔法点起了火将羊皮纸的一角点燃,扔出了店外。 “看来他是想搞个大场面给你们看看了。” 狼人抱着双手将凳子翘起,有些好笑的说。 “还真是很大的场面啊,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天的来临啊。” “即使是自称最强智将的你也没有料到吗,还是说就是因为是你所以才没有料到呢?” 暗淡的金色眼眸再次凝视离末。 可是这一次带着的是不同于恶作剧时的认真,没等离末反驳什么他再次开口: “毕竟是以那种方式继位的魔王,迟早有一天会面临的啊,叛乱。” 叛乱。 狼人说的很轻,却让离末的心咯噔作痛。 “没想到吗?这样说的话是错的,不如说,我是期待着这一天的来临呢。” 下一秒。 离末的嘴角微微扬起。 “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 “不客气,老友啊。” 该传递的事情已然传递,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提起了脚下的束袋,将餐费放在了桌子上,转身欲离去,但是刚掀起帘子时却停了下来,转过头对离末露出了微笑: “说起来,几天前,我见到另一位老友了,她说近期会去找你哦。” 嘣—— 离末手中的杯子再次化成了碎片。 “喂!” 转过头想向狼人抱怨为什么不阻止她的时候才发现,狼人早已离去。 “这个可恶的蠢狗,老是这样,老是这样。” 再次将赔偿塞进了老板再次伸来的手中后离末也起身准备离去。 但刚随着老板那声淡淡的“谢谢惠顾”走出店门时,离末却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里面多出了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小布袋。 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安静的躺着几枚银币,和一张画着一看就是狼人的q版头像正比着v的手势的纸条。 “比我们魔王城稍微富有些吗?” 离末闭上眼,淡淡一笑。 “这个可恶的蠢狗,老是这样,老是...这样。” 轻轻一抛,将纸条扔进了有些寂寞的晚风之中。 18.魔王与未署名的日记 锵—— 离末房间的锁整个飞了出去。 白色的身影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之后就溜了就来,明明知道没有人却踮着脚尖,但又大摇大摆的将弯掉的螺丝刀随手丢在了一旁。 “计划成功。” 魔王大人如同坏掉的发条人偶,站在原地诡异的颤动着。 压低的声音带着深邃的冰凉,邪魅的笑容将空气搅动的抑郁,离末小小的房间如同凄冷的冰窖。 天气晴朗,但带着一丝微凉的风,在这种季节里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天气。 而今天,离末没有在魔王城中。 “会藏在哪呢?” 离末的房间简单到令人心痛,一张连着书架的木桌,和魔王现在正坐着的这张不太舒适的床就是离末的全部家当了。 魔王大人似乎想寻找些什么,但过于简陋的环境却反而让人无从下手。 “到底被他藏在哪了?” 将书桌的抽屉翻了个遍,书架上的也书挨个检查了,但似乎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抱着脑袋苦恼的蹦进上离末的床铺,将脸埋进枕头里从嗓子的深处发出了苦闷的低吟。 “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里吧?” 用着不确定的语气,魔王趴在了床边,将手伸进床底试探着。 哐—— 好像真的有什么在。 完全没有顾忌形象,毫不犹豫就钻进了床底,将东西给拖了出来。 是个很有年代感的精致小木箱,却被与之不太相符的密码锁给锁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还真存在把东xz在床下的人吗?” 虽然东西是找到了,但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叹了一口气,将小木箱举在耳边摇了摇。 装满了东西,只传来几声闷响,看来是这个没错了。 “背叛余的代价就用你的命来偿还吧!” 看到这箱子魔王就仿佛看见了离末在血和深渊中痛苦呻吟的样子,那样子,真让人欲罢不能。 离末背叛了。 他的背叛给魔王留下了一生都无法抹去的伤痕,让魔王复仇的心熊熊燃烧起来。 这次强行闯入离末的房间就是计划最重要的一环。 所谓的计划就是: “找到离末偷偷藏起来的不纯洁的杂志,然后贴在魔王城的正门上,公开处刑他!” 如上。 阿嚏—— 因为要去买菜而拒绝了带魔王去新开的烤肉店的离末,在买菜的路上打了一个沉重的喷嚏。 “呼呼呼!让我来看看阿离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 原本每眨一次就仿佛有星辉落下的眼睛现在正闪着危险邪恶的光芒,银色的发丝被嘴角流出的口水黏在嘴边,本来桃色的脸颊如同绽放的鲜红的木棉,不停向外哈着粗气。 “这种锁只要轻轻一......” 本想如同打开离末房间门一样暴力打开这把可怜的小锁,但是却在指尖触碰到锁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阿离的话,会设置什么样的秘密呢?” 若有所思的沉默着凝视了锁片刻。 试试吧? 她对自己这样说道。 “先试试阿离的生日......” 修长的手指将密码锁一下一下的拨动到了0914的位置上。 锁丝毫不动。 “那余的生日呢......” 说到这,似乎有些兴奋。 但是将刻度波动到0712上时,锁依然稳稳的停留在木箱上。 “呜——,不玩了。” 尝到了苦涩的味道,眼泪也从眼角闪耀起来。 弱小、可怜、无助,但是却十分嚣张。 发泄似的将锁随手一划—— 咔嚓。 密码锁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清脆的声音后,从木箱上掉落下来。 刻度停留在了0705的位置上。 “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意外打开的锁让魔王也着实吃了一惊,在捡起来瞄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之后就完全失去了兴趣。 随手扔走了密码锁之后像打开秘宝一样打开了手中的木箱。 “什么嘛......” 但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里面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木头疙瘩,就像是给小孩子玩的那种玩具一样,还有就是这本封面是用结实的皮革做成的厚重记事本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小黄本的样子。” 掸了掸积攒的灰尘,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像是之前被打湿过一般有些发黄发硬,散发出了令人有些沉重年代感。 如同所料,果然不是什么小黄本,上面通篇都是手写的文字。 像是日记一般,但却并不是离末的字迹。 “这到底是谁的啊?1年1月......” —— 1年1月1日晴 说起来想要写这本日记才发现已经完全不记得时间了,但是说到底,时间这个概念对于我来说也是无用的吧。 就姑且把今天称为第一年吧。 这个孩子到我这里已经第二天了,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而且伤势已经愈合大半。 左手左脚有粉碎骨折的现象,右手韧带撕裂、关节错位,肋骨断裂刺破了肺导致无法正常呼吸,鼻腔也有烟尘堵塞,头部有钝器击打的明显外痕,可能伴有脑震荡,刀伤24处,其中7处致命,失血的量已经让心脏衰竭。 以这样的状态活下来,大概已经不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创造这场超越奇迹的盛举的并不是我的医疗技术或是这些药品,只能说,这个孩子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但我对他的帮助并不是完全多余的,即使身为奇迹流干了血也是会死的吧。 现目前他还处于昏睡的状态,这让我很高兴,因为我不知道他若是醒来,我到底要怎样和他交流。 我能做好吗?我也不知道,毕竟上一次见到活人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就姑且写下这本日记稍作一些记录吧。 —— 1年1月2日晴 这个孩子是在快到正午的时候醒来的。 醒来时表现出了狂躁的反应,无法与之沟通,且伴随着极强的破坏欲。 声带能够正常发声,但只是发出些无谓的咆哮。 再让他闹下去会很头疼所以让他继续睡下去了。 —— 1年1月3日阴 再次醒来了,这次是在凌晨。 这次的情况相对之前有很大的好转,这一次的醒来很安静,而且主动和我交流了。 但被叫小鬼了。 用了点暴力的手段,总算变老实了。 在向我打听了这是什么地方以后就再也没我同我讲话。 是不是应该我去搭话呢? 很苦恼。 —— 1年1月4日阴 做饭失败了。 进食对于我来说并不需要,但这个孩子似乎需要,所以外出寻找到了合适材料,但是却失败了。 最后只能让他来处理了。 做饭的手法很娴熟,似乎以往有过经验。 进食时,得知了他的姓名,xx,但却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事。 (补充:烤肉很美味。) —— “这两个字念什么啊!话说真的有这两个字吗?!” 阅读着日记的魔王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了。 她稍微有点后悔没有认真上离末的课了。 稍微呢。 —— 1年1月5日雨 今天我没有出门,但是闻到了泥土的味道,应该下雨了吧。 那个孩子说他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建议他留下来。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想向我学习,可能是之前的暴力手段让他知道了差距,他才这样说的吧。 他开始叫我老师,不过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样教他。 我从未有教授他人的经验。 —— 1年1月6日雨 他向我挑战了。 接受了。 我赢了。 惨败,不过很不错。 那一瞬间我觉得或许这个孩子可以,可以实现我多年的愿望。 将我给, 杀死。 —— 1年1...... 戴着丝绒手套的大手伸到了书页中间,直接抢走了这本日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解释一下吧,魔王大人。” 嘣的一声。 离末合上了日记,环视着周围狼藉的景象,自己可从不记得会有台风能吹到魔王城来的。 “哼——,要你管!” “不要我管也可以,只是今天的家庭烤肉就取消了。” 离末摊了摊手,表情有些许微妙。 “啊哈!对不起!” 以非常标准,专业人士看了都会分外眼红的土下座姿势向离末跪下了。 到底谁才是魔王啊,离末不禁这么考虑着。 “想吃烤肉的话,就五分钟之内洗好手,坐到餐桌前。” 离末的话都还没说完,面前跪着的那个白色的小小身影就已经不见了,留下的离末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没有看到关键的地方呢,这绝不能让魔王大人看见。” 离末举起了日记,熊熊的火焰在离末手中燃起,疯狂的将这本日记吞噬着。 日记一点一点的在离末眼前化为黑灰,却一点一点的积起了他心中的不安。 “对不起,老师。” 他一挥手,将灰烬洒出了窗外。 19.智将与魔王的玩具 嫩嫩鲜牛肉在烤盘上滋滋作响,清亮的牛油滴落在炭火上发出了令人心醉的嘶嘶声后化作了舒心的香气。 这真是最棒的晚餐了。 要是没有离末在旁边一直不停的唠叨的话呢。 魔王将焦黄油亮的烤肉塞进嘴里,但脸上却是一副吃掉了变质的猫粮样子。 “阿离,你能不能消停一会,余完全没有食欲了!” “我烤了这么久一块肉都没有吃到,怎么看你都不像是没有食欲的样子啊。” “啰嗦!” 嘴边还留有酱汁,眼睛却如同毒蛇冰冷的盯着猎物一般盯住了离末。 “啊——是吗,这样吗,那我就不管你好了,烤肉也自己做。”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利落地翻动着烤盘上的烤肉,确保不会考焦掉。 “不管就不管,余才不要臭离末管余呢,吧唧吧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将烤盘上的肉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脸颊鼓得像青蛙一样,一边吧唧嘴一边还不忘和离末拌嘴。 “真是的,魔王大人你说要吃烤肉我就赶紧去买了,我什么都依着你,但是你却总是这样,这要我怎么放心的下来,你要是懂事一点我能省多少心......” “啰嗦,你是余老妈吗?” 魔王完全没有把离末的话当成一回事,完全没顾餐桌上的礼仪,将脚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侧躺着等待下一波烤肉。 沉默,很苦闷的沉默,惹怒老妈之后通常是这么一种气氛。 但是下一波烤肉快要烤好的时候,也就是老妈心软的时候,离末故意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开口对魔王说: “烤肉快好了,别玩了......等等!魔王大人,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摊在椅子上的魔王大人手里拿着像是象棋棋子一样的两块小木块,嘴里发出莫名的biubiu声,然后拿着小木块互相碰撞起来。 “这个?这个是余的玩具,在你床下找到的!” 听到了离末的声音,她靠在扶手上的头扬起银色的头发跟着脑袋垂了下去,就这样倒着看着离末,并举起手中的玩具得意的展示给离末看。 “那是!那是很危险的东西,快丢掉!” 离末瞪大了眼睛,不由分说,直接伸打算抢过来。 “不要,这是余的!” 魔王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双手紧握不放,本来可爱的脸庞却因为额头青筋鼓起而显得毛骨悚然。 “放手啊,这可不是玩具!” “不要,余就要!” 两人的脸都涨得通红,谁也不肯有半点让步的对峙着。 这种对峙在魔王城里很常见,每次的结果都是以离末的败北而告终,这次也不例外。 他的手渐渐的脱离,连脚都被魔王给拖动了,但这次他不能输,所以: “啊!富奸义薄!” “哪里哪里?!” 魔王顺势松开了手,离末也顺势向后摔了出去,滚了好几个圈才用正脸撞到墙壁停了下来。 “痛!” 离末捂着通红的鼻子站了起来。 发昏的脑袋有一种快炸开的感觉,鼻子完全没有知觉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鼻梁骨断掉了。 “你居然骗我,臭离末!” 魔王插着腰眼泪汪汪的指着离末。 “被这种谎话骗了是魔王大人的不好,谁都知道富奸义薄一定在打麻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啪嗒—— 鲜红的液体滴在了地面。 “不要紧吗,阿离。” 魔王赶紧跑到离末身边,紧紧的挽着离末的手。 “啊,果然还是流血了吗?” 鼻血顺着人中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离末赶紧掏出手帕捂着鼻子。 但是,他手中的小木块却好像深海中的鲨鱼,即使只有丝毫也能嗅到血的味道,开始发热发烫,鲜红的符文浮现而出,然后闪起了耀眼而诡异的红光。 “啊!” 两人捂着眼睛,几乎同时叫出了声。 但却只是片刻,这股光芒就暗淡下来,捂着眼睛的两人也安然无恙,只有那两块小木块在地上打着旋,然后断裂成两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离末揉了揉眼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用粗暴的声音抱怨着突如其来的事端。 视线很快便恢复了,他定眼看见了站在他身旁的魔王大人,脸色却一下变得铁青,颤抖的嘴唇也变得煞白。 “这个看起来就跟吃了屎了一样,满脸欠扁的小鬼是谁啊!” 唉—— 按照平时的惯例,魔王一定会把说这种话的人揍到生活不能自理才会罢休,但这次她只是扶了扶额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说你呢,小鬼,你到底是谁啊。” 离末被这淡然的反应逼急了,他直接伸手抓住了魔王的衣领将魔王给提了起来。 但就是这一瞬间,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 “怎么余的视线好像变得很高了啊?” 被举到半空的魔王依然摆着痛苦万分的表情,一把将离末的手给拨开,稳稳的落在了地面。 她背着手很稳健的背对离末走了两步,然后转过头用鲜红的曈眸紧盯着与之落差很大的离末那暗红的瞳孔。 “这个小鬼,就是你啊,魔王大人!” 穿着带蕾丝边的白色连衣裙,美丽银发落到了后腰的少女指着穿着整洁的燕尾服将刘海梳得很飘逸的黑发青年这样说道。 20.魔王与智将与不安宁的夜 真是不让人讨喜啊。 少女明明精巧到可以用可怜来形容了,但却带着天生就凶恶的眼神,此时还将眉头紧锁,那种愁容就宛如被蛇咬到之后反咬了蛇一口才发现居然咬到了蛇胆一般。 这到底是谁家的小姑娘跑到魔王城里来了。 “不要用别人的脸摆出那样的表情。” 虽然少女话是这么说,但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却更为夸张,眼眶深陷发黑,活像一具干巴巴的尸体,看到这种表情,青年感觉有一股冰凉的血液从大脑拼命的向下涌着。 “这种嚣张而且令人讨厌的口气,难不成你是阿离吗?” “我可不觉得你有资格说这种话。” 少女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边将披在身后的柔软长发挽起,熟练的找到了缎带将长发扎成了马尾。 “真的是阿离!怎么办!?阿离变成女孩子了!” “已经发展到这里了,你是怎么做到还没察觉到真相的啊,魔王大人!” “怎么办啊!阿离和不认识的女孩子交换身体了!” “你其实就是单纯的不想承认这就是你自己是吧!” 总觉得心情十分沉重。 少女的叹息却给这柔和而泛着玫瑰色的脸上更添上了几分色彩,但是这副身体的主人好像却对这副身体还是不满意的样子。 没错,站在这的两人还是原来的两人,但是却有些许不同。 这大概就是俗套的交换身体吧。 “呜——,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变成这样的啊。” 伴随着哀鸣,离末(魔王)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耷拉着肩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面前正好就是那两块已经碎掉的小木块。 “就是你眼前的东西造成的。” 离末见她一直盯着小木块,很直接了当的确认了她心中的猜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血灵图腾,子母两块,能交换涂上血液的两人的灵魂,就是这样罢了。” “啊,就是那个时候......” 魔王回想起了离末撞到墙流鼻血的事情。 她拾起两块断的很均匀却又很明显看得出并不是人为破坏的木块,上面涌现出的朱红色符文已经变得暗淡非常。 怎么看都像没法使用了。 “这个难道不能用胶水粘好吗?” “要是什么都能用胶水修好那还真是不错呢。” “呜——,脑袋总觉得昏昏沉沉的,脚也站不稳,好想吐,呕——” 哗啦啦—— 彩虹色的光芒从离末(魔王)的嘴里冒了出来。 与原来的身体,身高、体格、视线广度甚至性别都不相同,强烈的不适应感在肾上腺素产生的效果逝去之后悄然的袭来。 “阿离,余好难受啊......” “自作自受。” 相对于魔王,离末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面对魔王的哀声求救,他却只做出了如此冷漠的回答。 “阿离,你好奇怪啊......” 听到这种回答的魔王,略有些惊讶与害怕的抬起头,却只和略有些陌生的自己那冷冰冰的眼神交汇在一起。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这不是平常的离末,要是是平常的他,听到自己这样的哀求,一定会一边说着“没事吧,没事吧,都是我的错,明天我们吃豚骨拉面怎么样?”一边轻抚自己的后背,不留余力的来讨好自己。 但是,今天的他,不一样了。 “你干嘛啦,就是因为不是余的身体了,你就不在乎余了吗!” 离末大男人的身体用着的却是很尖锐而细长的女孩子的口气,焦躁的样子也是扭扭捏捏的,这般滑稽的样子却在这种氛围下让人丝毫也笑不出来。 “才不是!” 离末嘶声力竭的咆哮,刘海垂下遮住了双眼,捏到发白的精巧双手不停地颤动着,紧咬的牙也咔咔作响。 这声咆哮让魔王微微一颤,不自觉得向后退了一步。 “你干嘛吼那么大声啊!” 即使是拥有着这个世界最强最凶恶名为“魔王”称号的少女,在此刻的离末面前也像是只受伤的小鹿一般小心翼翼,因为可能只是轻轻一动就能再次体会到伤口撕裂的疼痛。 “那是因为你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没有听我的话!我明明已经告诉过你那是一件危险的东西了!可恶——!” 伴随着咆哮,离末挥拳击在了墙上。 魔王那看似孱弱的小手却发挥了无法匹敌的力量,墙壁的碎渣沿着手指的缝隙缓缓掉落。 “阿离,你到底怎......” “魔王大人,我上衣的口袋里有一张照片,你拿出来看看好吗?” 未等魔王说完,离末抬起头凝视着魔王的眼睛,哀声打断了魔王的话。 魔王顺着离末的话,从离末身体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自己正咬着面包傻傻的看向镜头的样子。 “魔王大人,你还记得这张照片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 交换的不只是灵魂,记忆与人格也随着灵魂交换。 但是没有了,任魔王如何搜索着记忆,都无法想起一丝一毫关于这张照片里的事情。 “我...我已经忘记了,明明知道有这张照片的存在,明明知道这是很宝贵的回忆,但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就是使用血灵图腾要付出的代价啊!” “怎么会这样......” 魔王手中的图腾从指间滑落,摔在了地上变得粉碎。 这是并不是什么好玩的玩具,而是和罪人铁枷一样,是诅咒的道具,伴着诅咒一定会让使用者付出代价。 而血灵图腾的代价就是每天都会随机忘掉一件使用者所持有的记忆。 “或许,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忘记了魔王大人了也说不定呢......” 盛怒的脸庞在此刻却露出了苦笑,但这份笑容,不管在魔王的脸上,还是在自己的脸上,都让人心碎。 “但是,你也不能...不能......” 冰冷的眼泪从脸庞滑落,魔王一直都是个爱哭鬼,即使到了离末的身体里也是。 “我什么都能容忍魔王大人你,但唯有这个,我......” “谁管你啊,臭离末!” 尖锐的咆哮打断了离末的话。 魔王转身摔门而出,留下了面无表情的离末呆呆的看着房门。 如果是平时的离末,一定会追上去,但这次他却没有。 时间容不得他这么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否则失去的东西将更多。 他披上风衣,在这个微凉的夜晚沿着魔王离去的反方向同样远离了魔王城。 今夜,魔王城...这个家空无一人。 今天,真是最糟的一天。 21.智将与木屋的医生 或许是昨晚下过雨。 今晚的天空格外的澄澈温柔,星河隐月,却不曾泛起一丝波澜。 口中吐纳出的气息变为寥寥的白雾,在清澈的晚风中消逝殆尽,只剩下孤独的少女留在了这寂静的草原上。 湿润的空气打湿了她随风起舞的银色发梢,脚下的流萤忽明忽暗,如同夜空的繁星坠地却在她无暇的曈眸下黯然失色。 这里是风之地一处没有名字的草原,没有壮丽的风景,也没有丰富的资源,硬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只有这小小的淡水湖了,来访这里的人一定会抱着某种目的。 而这位行色匆匆的娇小少女也是如此。 少女的身上却带着诅咒,这副身躯并不属于里面这个名为离末的人格,而他来此处的目的也是为了这诅咒。 离末轻轻的叩响了坐落在湖畔的这座小木屋的木门,没有人回应,从屋外向里窥视,漆黑一片,但却能感觉到有人的气息。 “医生,请...开门,我...我有...要事找...你。” 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差,发热、呼吸很乱并伴着虚汗的症状。 突然脑袋一阵眩晕,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还好倚在了庭前走廊的柱梁上,但他也站不住脚,靠着柱梁向下滑去,瘫坐在了地上。 朦胧之中,漆黑的木屋内亮起了点点的微光,伴着轻柔的脚步声,门被缓缓地打开。 “哦呀,哦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魔王大人大驾光临了啊,真是有失远迎。” 束起的长发搭在肩上,朴素的眼镜很适合那张近乎素颜的脸,左眼眼角的泪痣为她添上了几分风韵,拖到脚边的白大褂里搭配着淡紫色的高领毛衣,一切从简的她散发出温柔的感觉,总觉得让人安心。 但是下一秒, 她摘下眼镜,歪着脑袋露出了邪魅的笑,自上而下的俯视着离末: “但是,怎么看您都好像要死了的样子,虽然光是想象着您死去的样子就让人欲罢不能,但能麻烦您不要死在我家旁边可以吗?” “医生你这样病人真的会死掉的。” 如果这样的话被真的魔王大人给听到的话一定会火冒三丈吧,但对于离末而言这已经见怪不不怪了,他苦笑着把这当成是熟人见面的寒暄,背靠着梁柱艰难的站了起来。 “所以,魔王大人大驾光临到底有什么事呢,要看病的话建议找魔王城里一个叫离末的家伙,他的房间是个风水宝地,很适合入殡。” “请不要在看病之前就放弃病人,而且也不要把别人的房间说的好似公墓一般。” 见到这种不温不火的回应,这个被离末称之为医生的女子为之一惊,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她戴上眼镜睁大了眼睛凝视了眼前的少女片刻之后才缓缓开了口: “这种嚣张的态度,难不成你是离末?” “我真的怀疑你们之前是对好了台词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就是离末。” 说着离末又感到了胸闷,呼吸也有些不太顺畅,弯下腰不停的喘息着,汗水不停从他的额头滴落。 “这个反应是...魔力枯竭,我说你,是用了上位的转移魔法过来的把?” 这女子,是原魔王城的首席医师,长期的诊疗经验和高超的医疗技术让她只凭状态就判断出了离末不舒服的原因。 顺带一提,她是被拖欠了4年零7个月的薪水然后愤然辞职的;再顺带一提,她毒舌的原因并不是对魔王抱有怨气,而是她原本就是这样;再再顺带一提的是,她是魅魔哦。 “把这个给喝了。” 医生丛白大褂里拿出一个不透明的小瓶子,拔掉了木塞之后递到了离末的面前。 “这个......” 瓶里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不单是刺鼻的酸味,离末甚至看到里面浓紫色的粘稠液体正不停的鼓着气泡。 离末想向后退去,但却被梁柱给挡住,只能打着幌子紧盯医生手中的瓶子,生怕只要视线一离开这玩意就会扑向自己。 “不喝的话就杀了你。” 锐利的视线传了过来。 咕噜咕噜—— 一把夺过医生手中的瓶子,一口气全闷了下去。 “呕,好苦——,这到底什么玩意。” 离末吐着发紫的舌头,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但是,苦味很快就在舌尖上消散,转瞬而来的就是胸口通畅的舒顺感,发热和虚汗的症状也缓解下来,总之一切的不适感在能感觉到的情况上全部消失。 “是赤烛果和蓝绒花炼制的药浆,能够缓解疲劳补充魔力,虽然是苦了点,不过相对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医生收回了空瓶放回了白大褂里,转头向屋里走去,虽然没有任何示意,但离末明白既然她没有赶人就说明她这是在让自己跟进去。 “你还真是保护的周全啊,魔王大人看起来从没有使用过魔法的经验,体内的魔力源低的感人。” 医生背对着跟过来的离末,略有不屑的笑了一声: “我想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即使知道了还一上来就用了个上位魔法,最强智将的脑子是被啄木鸟给啄过了吗?” 医生只是抬抬下巴示意离末随便坐下,便生起了炉火,让屋内开始逐渐的暖和起来。 “我没法开脱,但我想你看了这个状况也是明白的,我为什么这么心急。” 还不太旺的炉火将离末没有表情的脸变得更暗,这样的表情从未在魔王的脸上出现过,虽然很愧疚,但离末现在却摆不出其他的表情来。 “那你想让我干什么,解除血灵图腾的诅咒吗?” 医生坐在了离末对面的藤椅上,背靠在上面将穿着黑色裤袜双腿叠加,修长的十指也相互交叉放在了腿上,透出一种成熟的韵味。 “如果是医生你的话,一定是知道的吧,拜托你告诉我该怎样做!” 离末对着医生低下了头。 “怎么办呢?我要不要告诉你呢?对了,你只要跪下来舔我的脚,我或许会考虑一下也说不定呢。” 医生仰起头露出了怪异的微笑,将脚尖对准离末微微抬起。 “开玩笑的。”医生接着说。 未等离末有片刻反应的时间,医生便带着俏皮的笑丛藤椅上蹦起,弯着腰对着离末敲了敲脑袋,“舔什么的就算了,你就砍掉一只手臂就好了。” 不到数秒,那天使一般的笑容就彻底的消失,冰冷冷的语气让人丝毫听不出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不行。” 离末低着头轻轻地吐出这句话,迎着火光,他的脸变得漆黑。 “呵呵呵,果然......” “现在不行,这是魔王大人的身体,就算是一根头发也不能给你,等换回了身体之后,手也好,脑袋也罢,你想要什么都尽管拿去!” 抬起头紧盯医生的眼睛,用的是同样决绝的语气,听不出半分的虚假。 医生紧咬着牙,露出了恶狠狠的眼神,虽然听到了离末同意的回答,但似乎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记得医生是有人类的血脉吧?” “嗯,我母亲是魅魔,所以父亲因该是被...等等,你是想干什么!” 眼镜从鼻梁微微滑落,瞪大了眼睛看着抬起了手臂的离末。 “即使身体交换,名字也会跟随着灵魂,这样你就不会怀疑我了吧?” 离末的手臂泛起了耀眼的金光,但这金光却慢慢变的血红,在他的手背上刻出两个难懂的符号。 “遵从初代之愿,吾以吾名起誓,生以相随,死以为忠,永不背离,吾命之......” 啪—— 鲜红的手印清晰留在了魔王那娇嫩的脸上。 医生咬着牙,眼泪从她的脸庞划过,她保持着扇离末耳光的姿势不能动弹。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名字对于魔族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啊,你难道不知道吗!但为什么你老是这样,老是这样,50年前被你伤过心的人还少了吗!” “我......” 离末低下头,无从辩解。 “你的心永远不在我们身边,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魔王大人的原因了。” 医生缓缓的放下手,她趴在桌子上拿出了出药单和笔,开始奋笔疾书,她的字很漂亮,一般的医生都是用的医用速写,更甚至有人为了让病人在自己这里抓药,会把字写得跟暗号一样,但她却不同。 啪嗒。 她将药单按在了离末的怀里。 “方法都在这里,你给我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谢谢。” 离末接过药单,轻声的道谢,转身离开了,他知道再呆下去会让医生更加难过。 看着再次使用转移魔法化为光芒离去的离末,医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要是没有遇见过他该多好,你们也是这么觉得的吧,他的心我们永远也唤不回来了。” 天色微凉,心也微凉。 22.魔王与繁星满天 凌晨十二点零二分。 时间早已宣告一天的结束了,但想必魔王城前厅的那台古旧老钟才刚刚响起吧,但今夜却没有被那烦杂的钟声给打扰到。 或许是昨晚下过雨。 今晚的天空格外的澄澈温柔,星河隐月,却不曾泛起一丝波澜,呼出一口白气,青年那双深邃的暗红色眼睛从开阔的平原眺望向夜空。 微微一声轻叹,迈步走向前方那座被夜空中的星辉连接着得小小集市。 风土城集市,是位于风之地希尔芙、土之地诺姆与魔王城所属地三方交汇处的小型集市,作为两大地域的商业中转地来说这里并不算大。 但受到了风之地那丰饶的土地的馈赠,这里常见的药材、新鲜的食材以及日用品都一应俱全,而且从魔王城步行需要15分钟即可到达,是离末最常光顾的地方。 “哟,这不是离末老板吗?” 拥有着健壮体格却是小吃店的老板胡渣大叔扯着大嗓门热情的向离末打着招呼。 “真的,真的,离末老板这么晚还来买东西吗,真少见啊。” 隔壁水果摊的大婶也闻声探出了身子。 “老板,鱼的话还要么,虽然这么晚了,还是很新鲜的。” “我这里的蔬菜也很新鲜哦。” “他家的不行啊,老板看看我家的好了。” “你小子想抢生意啊!” ...... 离末才刚刚踏进食品专卖街,本来因为太晚而冷清下来的街道顿时就变得热闹起来,有不下十个摊位的商贩向离末打着招呼并拥到了离末身边。 但面对商贩的热情,离末却显得很奇怪。 “那个...其实......” 舌头像打了结,额头上直冒汗,眼角也渗出了眼泪,抱着脑袋拼命的躲着众人的视线。 “阿啦,离末老板生病了吗,样子很奇怪啊。” 面对水果摊大婶的关切,离末慌张的摇了摇头,赶紧将视线从大婶那睁得比他大两倍的眼睛上给移开。 让离末变成这样的确不是疾病,而是一种诅咒。 现在像娇滴滴的女孩一样害羞着的离末里面也的确是个怕生的小家伙罢了。 “一定是肚子饿了啦,人只要一饿就什么事都办不好了。” 小吃店的胡渣大叔豪爽的笑着并丝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魔王大人的后背。 “无礼......” 这样无礼的举动当然惹魔王生气了,即使身体不同但性格是不可能改变的,额头暴起青筋正准备发难,眼中...... “老板不嫌弃的话就把这个拿去吧,当然是免费的。” 眼中如同蔷薇花开。 烤到正好的玉米所散发出的香味刺激着鼻腔里所有的细胞,如果能让味蕾接触到那微微有些焦软的金色米粒是种多么棒的体验呢。 “余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然,比起老板平时对我们的照顾,这都算不上什么。” “哇——!” 露出了特别幸福的表情从老板手中接过了烤玉米,精巧的小嘴一边欢呼着一边讲烤玉米上腾腾升起的白雾吹向远方。 “哦!离末老板今天有些不一样呢,我家的可乐饼也请尝尝吧!” 又有商贩递来了透着炸土豆那特有的香气的可乐饼。 “哇——!真甜!”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魔王还是毫不客气的收了下来,毕竟晚饭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依依不舍的拿开了烤玉米,却在将可乐饼咬下一大口后完全沉迷于其中。 那甜腻的笑脸引来了众商贩的欢呼声,时间正值午夜时分,但是热闹的气氛完全不输给任何时间。 “老板,刚烤好的秋刀鱼也务必尝尝!” “还有小笼包和生煎包也是!” “觉得腻的话就尝尝豆花吧,老板。” ...... 各色各样的商人们捧着各色各样的商品送到魔王的身前,然而魔王大人却从不懂得什么为客气,来者不拒的收下了所有东西。 “可是,大家为什么要送余东西啊?” 被人海和美食簇拥着的魔王露出了好似万花纷放的甜美笑容。 水果摊关心人的大婶也拿着苹果挤到了魔王的身边,她刚巧就听见了魔王那自言自语的提问。 她微微捂脸对离末展露了温柔的笑容: “那当然是因为离末老板平时对我们的照顾了啊,平时的老板说什么都不肯收下大家的东西,但今天老板能不跟我们客气,大家都好高兴啊。” “是啊,是啊,说到底这个集市也是因为离末老板向两地的领主提议才建立的,都是托老板的福,我们这些小商人才能养家糊口,即使只有一点,大家都希望回报老板一些啊。” “老板的大恩我们都无以为报啊。”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甚至有人举杯而饮,一时间整条食品街如同开起了小小的祭奠,但没有人注意到这祭奠的中心魔王大人那渐渐沉寂下来的表情。 “原来,阿离有这么多......” 如同受伤的小奶猫般低沉沉的自言自语,她拨开人群,捧着那一大堆东西向着集市外走去。 面对背后那还未停止的赞颂和道别,眼泪在谁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悄滴落。 “这些都不是给余的...笨蛋阿离!” 离开了集市,独自一人向着魔王城后山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每次一出魔王城,她才想起,哪里都不属于她。 有些的恼怒的举起手中的东西想要扔到路边,但最后还是紧紧的咬住嘴唇将手收回,嘴里却尝到一丝铁锈的味道。 不知道向着深山里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到了那里,即使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但还是看不清前面到底有些什么,魔王大人慢慢的依偎在一棵大树上静静的坐了下来。 “夜空好美啊。” 微微眯起的眼睛眺望向了高高的夜空,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那明暗交替的璀璨星河。 “那是北苑星,指引着北方。” 那是颗最明亮的星星。 “那是雪女星和一郎星。” 远远相隔,却互相辉映,这两颗星星记录着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 “那是我们的千离星。” 小小的却在这万点繁星中倔强的闪耀着的星星,是用魔王大人与离末的名字来命的名。 手微微垂下,在寒风中紧紧的蜷缩着身体。 啊,好像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 那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自己没有听阿离的话,跑到深山里玩,结果果然是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 当时很害怕、很害怕,就一直呼唤着阿离的名字,最后却在一棵树下累得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阿离那温暖的背上了。 “好冷,但是,阿离的身体很温暖。” 慢慢的闭上了沉重的眼睛,将带着离末味道的燕尾服拉起紧紧的贴在脸颊。 “小千、小千......” 迷迷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多么让人熟悉,这温度多让人安心。 “这次真晚呢。” 美妙声音带着睡意轻轻的说。 睁开眼,黑色的燕尾服还搭在自己的身上,但银色的发丝从耳边缓缓垂落,将脸紧紧的贴在了离末的肩膀上,暖暖的气息落在了离末的脖子上。 “对不起,魔王大人,我来晚了。” 离末嘴角微微扬起,暗红的双眼此刻和魔王大人那双眼睛一样鲜明。 “大家送给阿离的东西,余没有扔掉哦,那是大家对阿离的思念吧。” “是集市的摊主们吗,他们每次都这么热情呢。” “阿离真好呢,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但是喜欢余的只有阿离了。” “魔王大人......” “余会一直一直喜欢阿离,所以,阿离你能答应余,即使讨厌也好,能一直待在余身边吗?” “嗯。” “我们还没到家吗?” “就快到了。” 离末背着魔王大人正在归家的途中。 23.魔王与被绑架的智将 呯—— 凄冷的枪声响起,惊起了盘踞在魔王城外围古树上的寒鸦。 正厅口的古钟苟延残喘最终还是迎来了终结,还冒着火星的表盘上被开了个大洞,只剩下秒针孤独地在原地跳动着。 站在古钟前方的离末那被烧掉了半截的鬓发还随着余温而慢慢卷曲,若是迟上半秒,那他的下场恐怕就和身后的古钟一样了。 “该来的还是逃不掉吗?” 离末露出了略有些自嘲的苦笑,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女,冰冷的瞳孔散发出了暗红色的杀意。 烧的赤红的天空下,被整洁的巫女服温柔包裹着的少女站在瘫倒的城门上,那金色的头发闪耀着比夕阳更为辉煌的光芒。 若只是看她的外貌,只是个跟魔王大人一样娇小可怜的少女罢了,但她头顶那对尖尖的耳朵和格外显眼的毛茸茸大尾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绝不是单单的少女罢了。 少女缓缓放下了手中还冒着青烟的燧发枪,面无表情,不做任何回答,熟练的甩开了燧发枪倒出了火药的残渣并重新填入,随后再将铅弹填入膛中。 离末随之捏起了拳头,摆开了架势。 燧发枪有着射程远、威力大的优点,但是相对的缺点也是很明显,那就是填装的过程太过于繁琐,只要躲过这一枪,胜利就如同探囊取物了。 离末嘴角微微扬起,向前虚晃一步。 果然,随着离末的突然行动,少女也迅速举枪。 呯—— 枪声响起,但离末迅速调整中心后滑一步,铅弹再次擦身而过,将离末身后的古钟完全击破。 木屑四溅,如同飞散的弹片将周围的墙壁击碎,但离末没有因此而错过这个机会,举拳俯身向前冲去: “智将流战法——智降铁拳!” 拳头上燃起了熊熊火光,火焰发出了如同雄狮一般撕破耳膜的嘶鸣,婉如扑向猎物一般直指少女。 呯—— 离末捂着冒烟的脑门趴在地上颤抖着。 “你x的,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燧发枪能够连射啊!” 离末举起双手站了起来,额头上弹丸所留下的黑印还冒着青烟,他现在和少女保持着极近的距离,视线也和女孩新金色的曈眸交汇在一起: “好久不见啊,小狐狸。” 少女依旧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一瞬间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但却看不出到底是喜悦还是愤怒,但离末可以确定那是不怀好意的表情。 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燧发枪,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是,没等少女发出声音,离末便抓住了这个机会,毫不留情的挥出了拳头。 抱歉呢,智者是不讲道义的! 拳头落在少女的脑门上,发出了骇人的闷响,但少女却没有丝毫反应,甚至没有移动半点,离末透过指缝还能看见她自下而上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神。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我都忘了,我是智将来着耶,战斗不是我的专长耶。” 耳边响起了枪声。 离末捂着脑门趴在地上颤抖着。 还带着滚烫的余温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别动,下次就不是铅弹了。” 冰冷冷的声音贴在离末的耳畔响起,耳朵甚至感受到了嘴唇的柔软。 离末咽了下一口带着黄火药味的口水,再次举起了手,这次他是真的没有其他打算了,也不敢有其他打算了。 “又在吵吵什么!” 与刚刚在耳边轻柔耳语完全相反的凶恶声音从正厅里响起,魔王大人头发凌乱,手里抱着枕头一脚踢反向开了正厅和前厅之间大门。 “都已经傍晚了!你快......” 看到这副场景离末老妈性格本能的怒吼起来,但却被顶在太阳穴上的燧发枪给顶了回去。 “你这家伙,在对余的眷属做什么!” 看到被踩在地上的离末,即便是魔王大人也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了,丢掉手中的枕头从纯白的睡裙下掏出了球棒,对准了长着狐狸耳朵的少女。 “别动,如果不想他的○○被打爆的话!” “什么!你想对阿离的○○干什么!” “你们够了,我第一次从女生嘴里听到○○耶,比起以往听到过的大便还要过分啊!魔王大人你也不要受她的影响啊!” 狐耳的少女狠狠地抓住了离末的后领用与身体起不相符的怪力将离末给提了起来,用冰凉的侧颜横视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魔王: “别过来。” 没有警告,但却比警告的威慑力强上百倍。 离末咬着牙对魔王大人递去了眼神,沉重的摇了摇头。 狐耳少女强拖着离末离开魔王城,逐渐失色的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哐当—— 魔王大人的球棒掉落到地面响起了刺耳的金属声。 她明白, 离末被绑架了。 24.魔王与被绑架的智将(其二) 入夜,黑暗中魔女缓缓地掌起了灯,火光点亮了她深色的斗篷,她还是依旧保持着她特有的神秘打扮,看着魔王城门口这一团糟的样子,她觉得如果离末在这里一定会气的当场晕过去。 靠到失神地瘫坐在地上的魔王身边轻声地问: “又和离末吵架啦?” “......” 无言地狠狠摇了摇头。 “那就是他单方面的发脾气了?不不不,他也没这个胆啊。” 魔女像往常一样用离末打着趣,但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小魔王却哭了,狠狠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魔女感觉到温润的泪水浸透衣服所带来的温度,她将小魔王抱紧了些,用脸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 “怎么啦?是离末出事了?” “......” 还是无言,却在魔女的怀里点了点头。 “魔女,你...你听我说,阿离他、阿离他被......” 但话刚说到一半却毫无征兆而来的声音给打断: “我来找你玩咯,离末!” 金发的青年踏着轻盈的步子从正门窜了进来,收起了打在手中的油纸伞放进了身后的束袋中,金色瞳孔在黑暗之中分外耀眼,头上那对尖尖的狼耳因为被眼前夸张的景象给震惊而微微一震。 “你这混蛋还敢回来!” 魔王挣开魔女的怀抱,飞身而起一脚踹在了青年的背上,青年惨叫一声顺着力道飞了出去迎面撞在了前厅的石柱上。 “你个混蛋把阿离带到哪里去了!” 魔王骑在青年的背上将他的胳膊扭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言语之中充满着暴戾的情绪。 “要断了!要断了!要断了!” 青年拍地求饶。 “小魔王,你先放开他,他好像想说什么。” “哼——” 魔王用鼻子哼出一口气,狠狠地将青年的手给甩开。 青年回过头看着魔王激怒的样子,可以明显的看出他浑身一抖,接着连滚带爬得跟魔王拉开了距离。 “你们干嘛啊!冷不丁的就偷袭人,我跟你们无冤无仇的!” “少废话!你这只臭狐狸把阿离藏哪了!” 魔王抓起了球棒顶在了青年那张还敢抱怨的嘴上,让那张清秀的脸完全变了形。 青年全身冒汗: “冤枉啊!我不是狐狸,是狼啊。” 魔女掌灯靠近,火光闪烁,照亮了青年的脸。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认错人了?” “好像...好像不是他。” 球棒再次从魔王的手中滑落魔王,她狠狠地咬住嘴唇,丝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滑落。 “为什么会把别人和我搞错啊,害我白挨一顿揍。”青年抱怨。 “你还敢抱怨,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溜了进来,真是个可疑的家伙。” 魔女盯着青年淡淡的笑了,笑得青年全身发麻。 “我是有打招呼的!而且最可疑的人明明是你好吧!” 青年看着在夜晚中掌着油灯的魔女,那身遮过半面的斗篷加上那只用符文绘画出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让人心惊胆战,最可疑的人明明就是她才对吧。 “真是又可疑又没有礼貌的家伙,好了,好了,可以确定了,这种人肯定是离末的朋友!” “不要用这种方法来判断别人的身份啊,你好歹问问我啊!” “现在没空搭理你,滚一边去。” “哦。” 青年抱着双腿缩在了墙角边。 魔女赶走了青年以后再次抚住了小魔王的脑袋问道: “离末是被谁带走了吗?” “嗯。”魔王点头。 “是什么人有头绪吗?” 魔王摇摇头,指着缩在墙角的青年说道:“从来没见过的人,余只知道和那边那个一样是金发还长着兽耳朵。” “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揍的吗!太不讲理了吧!”青年欲哭无泪。 “闭嘴!没问你!”魔女恼怒。 “......” 青年赶紧捂住了嘴巴。 “其他的还知道什么吗?” “不知道了,但是阿离好像认识她的样子。” 魔女转过头,符文眼微微散发出些光芒,仿佛就是在审视着她紧盯着的青年。 “我说你知道些什么吧?” “你为什么这样想。” 青年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笑道。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离末有些什么狐朋狗友我不知道,但我也在魔王城附加生活了这么久了,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是现在一出事你就出现了,这不是太巧了吗?” “可怕、可怕,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敏锐的吗?” 青年站了起来捡起了自己掉落在一旁的束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背在了背上。 “谁叫你站起来的!给我坐着!”魔女怒。 “对不起!” 青年赶紧缩回了角落。 “你以前是在魔王城工作的对吧?” “是,没错,亏你猜的出来呢。” 青年点点头。 “这也不难猜,和离末那混蛋有关的无非也就是魔王城里的人了。” “但是,余从来没见过你。” 魔王打量了一番青年,她的见青年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但自己却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魔王大人你继位前我就离开了,不记得我也不奇怪。”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青年的脸色似乎有些不舒服。 “那抓走离末的人也是以前魔王城的旧部咯?”魔女问。 “没错,不过我也只是大概知道是谁而已,这事真和我没关系,我只是碰巧路过附近就过来看看老友罢了。” “那是谁抓走了离末?” “你们不会打算去救他吧,省省吧,那个人是个你魔王大人你也不能惹的人物。” 青年笑道,言语之中不由自主的包含着些许对魔王的不屑之意。 “到底是什么人,你赶紧说!” 魔女抓住了他的领子。 “风之地‘希尔芙’的领主。” “这!?” 魔女听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青年微微一笑: “这下你想得通我的话了吧,风之地是魔王大陆最富有最强盛的地域,她要是切断对外区的供给,不出三天整个魔王大陆就得玩完,她想改魔王城的主人的名字再容易不过了,离末是个聪明人,他是明白这个道理才甘心被带走的。” 青年见两人闻言后沉默不语,便再次背起了束袋向着门口走去,他冲着背后挥一挥手,略带善意的提醒到: “想安安稳稳的过魔王的生活就别管那么多了,而且凭离末的智慧被关个二十几年就能在挂画后面挖通个地道逃出来了,你就忍了这口气就当把离末借她了吧。” “......休想。” 身后传来的魔王咬着牙发出的声音让青年停住了脚步,他回头望去,魔王正紧紧的低着头紧紧的拽着拳头。 “什么?”青年不由得问。 魔王猛然抬头,眼角沾染了泪光,银色的发丝四散飞扬: “阿离,是余的眷属!一分钟也不会借给别人!魔王什么的,谁爱当谁当,但谁也别想从余这里抢走阿离!” “!!!” 狼人青年震惊,他没想到能从这位小小的魔王口中听到这种话,他想起离末对他说过的话“你懂我,但不懂她”,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他微微叹息,露出了笑容: “那么,要去把离末给抢回来吗?” “那是当然的了!” 魔王挥出了拳头。 25.魔王与营救小队 “对了,还没有请教......” 狼人青年撑起了油纸伞随着二人走出魔王城,途中他对着魔女有些尴尬的问道。 “魔女,森林的魔女。” 魔女简单回答,斗篷之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不愿再透露更多。 “余说你大晚上的打什么伞啊,又没下雨又没太阳的。” 月色之下,狼人青年撑着鲜红的油纸伞,飘逸的金发随晚风飞舞,听了魔王的话之后那双略有些失色的金色瞳孔微微笑了笑: “因为今晚的月色太美了,美丽的东西和我这个粗俗的种族不太相配。” 脑袋上那对尖尖的耳朵震了震,藏在风衣里的尾巴也动了动。 “但是身为狼人为什么你会避讳的月亮?这跟我听说的可不太一样。”魔女问。 “凡事都有例外嘛,我就是我的种族里的例外,而且如果不这样恐怕我的下场和我的种族就一样了。”狼人笑。 “你们在聊些什么?” 魔王一句话都没有听懂,她对着魔女歪了歪脑袋。 “小魔王你可能不知道,狼人在很久以前的魔王大陆是非常强盛的一族,但时过境迁,残存的狼人已经非常稀少了,而且据说狼人能在满月的夜晚化身为凶猛的野兽,虽然外表丑恶但是却无比的强大,这个好战的种族几乎随时都期盼着满月,但这个人好像很例外呢。” 魔女解释道。 “诶,还有这种事啊,所以你是不想变身才打伞的啊?” “差不多就是这样啦。” 狼人点了点头。 “变身啊,稍微有点帅气啊!快变给余看!” “诶?!” 魔王话还未毕就直接跳了起来,抓着狼人手里的油纸伞向外拽,而狼人又哪里肯直接缩在地上紧紧的抱着伞柄。 “不要啦!快放手啊,魔王大人!” “有什么关系啊!就变一次!” “做不到啦!不要再抢了!” 看着扭闹在一起的两人魔女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小魔王,你不是要去救离末吗?” “对了!余给忘了!” 随着魔王突然的放手,狼人顺着力道滚了几圈才停下,他把脸埋在伞下哭到: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留下来的啊。” “言归正传,虽说我们要去救人,但却什么计划也没有,就连离末被带到哪去了都不知道,这样别说救人了,可能最后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三人中最成熟的魔女道出了主要的问题,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深夜在野外乱窜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因为在这魔王大陆最中心遇上些什么都不奇怪。 “去哪的话,我有头绪......对了,大姐头,既然你贵为魔女,转移魔法什么的应该不是问题吧?” 狼人看了一眼魔女向她问道。 “不要叫我大姐头,而且能是能行,不过要去呢?”魔女问。 “风之地首都‘不夜之都辉夜城’。”狼人答。 “你是说离末被带往了辉夜城?” “没错,我能肯定现在离末已经在辉夜城了。” “不可能!风都虽然离魔王城很近,但是至少也需要坐上整1天的马车,我可没听说你们这些野兽也会擅长魔法。” 魔女提出了质疑,的确,像狼人这种拥有兽系基因的种族都是强大在其纯粹的战斗力,魔法对他们来说永远是短板,所以只要他们种族中出现擅长魔法的个体都会被尊为人上人,但这种例子可能几千年都遇不上一个。 “好过分哦,大姐头,但是的确如此,对方是不擅长魔法,但她的脚程异常地快,也许你们不信,但就这几个小时,她抵达了普通人借助工具还要用上一天的路程了。” 狼人露出伤心的表情向魔女解释到。 “该说不亏是你们野兽还是果然是野兽才能做到呢?” “所以说很过分耶,大姐头。”狼人哭。 “不过,有目的地终归是能开个头了,你们都靠过来,转移的时候千万别被甩下去了。” 魔女单手举起,银白色的魔法阵在她的脚下徐徐绘出,可视的魔力因子在四周飘荡,魔王与狼人赶紧靠了进来,狼人扶住了魔女的肩,魔王牵住了魔女的另一只手。 “那么,营救阿离小队正式出发!” 魔王慷慨激昂的宣布。 “哦!” 两人同时答道。 “对了,风之地的领主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想要夺回离末多少会动用些暴力的手段,你们介意吗?” 狼人忽然问。 “完全不介意!” 魔王和魔女两人同时答道。 “是...是吗?” 狼人有些后悔会问这种问题了。 “要动用暴力的手段的话你应该是个不错的战力吧,毕竟是狼人。”魔女问。 “额...至少...至少以前在魔王城时不是最弱的吧。” 狼人有些汗颜,用手抓了抓脸。 “最弱的是谁?”魔女问。 “离末。”狼人答。 “那你呢?” 魔女汗颜,心想着不愧是最强智降。 “倒数第二。”狼人害羞。 “呸!” 两人都对着狼人吐口水。 番外(一)某位少女的故事 高高的铁窗之外飞雪连天。 少女怀中的小黑猫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你已经没事吗?” 少女见小猫睁开了眼睛开心的笑了,琥珀色的眼睛笑起来是那么的美丽,雪白的肌肤如同窗外的飞雪。 寒风从窗户和墙缝中不停的向里灌,少女怀里的小猫冷得直打哆嗦,她用自己单薄的裙子尽量将小猫裹紧了些,自己也缩进了这用铁栅栏隔开的房间的角落。 这里是监狱,而少女是犯人。 但被关押在这里的少女并没任何的过错,只是她体内流着一半魔族的血罢了,她与生俱来就拥有超越常人的魔力,活也的比别人长,周围的人早已老去的时候她还是如初的芳华少女。 所以她有罪,所以她被人们称为了——魔女。 魔女是异教徒,是神不允许的存在,所以无论是谁一旦被作为神使的教会认定为魔女就会被处以火刑,这就是所谓的魔女狩猎。 “小猫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在角落里的少女将脸贴在了小猫的脸上,静静聆听着小猫的呼噜声。 小猫是她昨夜捡到的,她在昨夜的风雪中听见了小猫的叫声,她扒着满是青苔的石壁将柔嫩的双手弄得满是疮痍才拖着沉重的脚链爬上了窗户。 而小猫就倒在了窗户下,鲜血将雪染得鲜红,如果放着不管的一定会死的。 少女想救小猫,但是却被这比飞雪还要寒冷的铁窗给抗拒着。 她跳下窗拍打铁栏引来了守卫。 “窗外有只小猫,求求你救救它吧!”少女祈求。 “吵什么吵,该死的魔女!” 少女吵醒了守卫的美梦让全身都是横肉的守卫极其不满。 “求求你,这样下去它会死的!” 祈求变为了哀求。 “啊?!一只畜生死了就死了,你给我老实一点。” 但是哀求也没能唤起她眼前这个人类丝毫的同情,关在牢笼中的魔在哀求拯救,而自由的人却将这份思念无情的碾碎。 少女流泪了。 她从来不哭,从小孤苦伶仃一个人她没有哭过,被人当成异类恶语相向时没有哭过,被人抓到了这里等待极刑时她也没有哭过。 但这一刻,她却哭了。 “求你了,守卫先生,我会给你我的血,也保证不会给任何人说!” “......好吧。” 守卫心动了,却不是因为少女的善良。 传说饮下魔女的血就能像魔女一样永葆青春,但是接受魔女的血却是大忌,也会被当成异类处理,但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的夜晚,贪婪却战胜了人的意志。 接下来,小猫就像垃圾一样被扔了进来,少女赶紧抱住小猫,这样脆弱的生命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磨了。 “快把你的血给我!” 守卫已经近乎疯狂,直接将小刀扔向了少女的脚下。 少女拾起来了刀,磨得铮亮的锋刃在火光下闪着光,守卫永远不知道,少女完全可以凭借着这把小刀杀光这里的所有人然后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但是,少女却用小刀割破了手指将血滴在了守卫那肥胖的手中。 守卫拿到血之后疯狂的舔了起来,然后发狂似的跑了出去,第二天以后,再也没人见到过他。 少女在守卫离开之后撕破了自己的裙子,将小猫受伤的脚给包扎了起来,瘦弱无力的她现在只能为这小家伙做这点事了。 她紧紧地抱着小猫,将仅存的温暖分给了小猫,一边祈祷着小猫的平安一边安静的睡去。 ...... 少女轻轻拨弄着已经醒来的小猫的胡须,向小家伙低声叙述: “你知道吗,等这场雪停下来之后我就得离开了。” 少女的刑期因为风雪的缘故延期了,等到这场风雪停下的时候她就会被人们钉在十字架上然后活活的烧死。 小黑猫有着和少女相同颜色的金琥珀色的瞳孔,它不能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少女那张美丽的脸庞。 或许是奇迹。 这场风雪足足持续了10天都没有停下。 期间,小猫的伤势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它完全可以轻松跃起跳出这监狱,但它没有选择离开,每天都呆在少女的身旁。 少女也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朋友陪她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 她同小猫玩耍,用小石子画出魔法阵给小猫看,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将给小猫听,这短短的十天几乎弥补了她整个孤苦的童年。 但是,好景不长,梦总在最美好的时候破碎。 雪总归还是停下了,少女的路也终还是到头了。 她被一群衣冠楚楚的教会使徒们强行与小猫分开,然后绑上了刑台,铁钉贯穿了她的手将她钉在了高高的十字架上以供台下疯狂的人群观看。 脚下泼上了油的薪柴很容易被点燃了,火焰吞噬着少女的肌肤,将她的鲜血烤干,痛楚无以言表,但少女却一声也没有叫出来。 远处的房顶上,剧烈的火光印在了小黑猫的眼中,它悲伤地看着远处的少女,而下一刻少女也发现了它,烈火中的她冲着远处的它微微一笑。 泪从小黑猫眼角流下,一向安静的它扬天哀鸣,接着哀鸣变成了嘶鸣,小小的黑猫化作了巨大的黑色野兽。 野兽撕碎了房屋,撕碎了围观少女的人类,撕碎了点燃少女的火焰,一切都没有留下。 最后它才在拦住了它的少女的面前停下。 野兽载着少女逃往了远处的森林,而追捕她们的人类放出了烈火烧光了整片森林,大火烧了整整十天十夜才停下,但人类搜遍了整片残骸都没有找到少女的尸体。 “传说,即使到了现在,少女的灵魂也徘徊在森林之中,指引着迷途的人们,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戴着斗篷的女性缓缓地合上了老旧的书,炉边的小黑猫因为合书的声音微微睁开了眼睛,然后再次懒洋洋的睡去。 安详的小屋中,这位女性正招待着迷路的小孩。 “诶,你问我是谁吗,是呢.....你就叫我,” 女性微微一惊,略加思考后回答。 “你就叫我,森林的魔女吧。” 番外(二)魔王与智将的工作续 “米诺陶小姐我求你了,回来吧!” “但是,我拒绝!” 离末用脸紧贴着米诺陶小姐的大腿,任凭由怪力而闻名的米诺陶小姐如何撕扯他,也没有半点放手的迹象。 “美杜莎小姐你也帮我劝劝她啊!痛痛痛,请不要用石化光线射我!” 魔王曾说起过最强的智将离末每日的基本工作之一就是死皮赖脸的将被魔王大人给逼走的魔将们给请回来。 但是,听到他的哀叹声就知道结果了。 倒了大霉了。 离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魔王城的大门推了开。 他摸索着将脸上被美杜莎小姐的石化光线贴上的石块给扒拉下来,顺手丢在了门外。 “你回来了啊,余之眷属。” “我回来了,魔王大人。” 离末单膝跪地,面向了玉座之上魔王。 而那魔王正懒洋洋的躺在玉座之上,双手抱着腿,蜷缩着身体,表情呆滞,如同定制的一般正好放在了玉座的扶手中间。 “那么,今天的成果怎么样。” “如同以往,魔王大人。” 哈的叹了一声气,仿佛就是在告诉离末,“我早跟你说是白费力气”一般。 魔王慵懒的翻了个身,背对着离末,柔软及腰的银色长发,带着丝边的白色洋裙将她纤细的身体完全的包裹了起来,这样看来就如同一块无暇的白玉一样。 “说起来,今晚的贡品是什么?” “请稍等一下。” 离末从燕尾服里拿出了细心纪录的小小日程表。 翻开之后,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将纸缝里也给写满了,字迹倒是很漂亮,但这本日程表除了离末以外的任何人恐怕都看不懂。 “关于今晚的菜单,主餐是土魔猪肉排,甜点是人类制作的奶油蛋糕,饮品是鲜榨狂曼莓果汁,以上。” 离末轻轻的合上他宝贵的日程表。 “唉——” “魔王大人为何叹气呢?” “余记得土魔猪的肉又干又柴,吃起来就跟嚼树根一样。” 魔王将身体蜷缩的更紧,呆滞的脸上浮现出了苦闷的表情,以很委屈的语气向离末述说着。 “请你稍微忍耐,魔王大人,这已经是本月能拿出来最好的餐食了。” “啧!” 扎扎实实,极其不耐烦的咂舌声清晰的传进了离末的耳中。 “啊,是这样吗,顺带一问,阿离你今晚的晚餐是什么?” 魔王从玉座之上翻身而起,以怪异的姿势缩成一团,桃色的脸颊上还留着玉座的痕迹,她挑动着眉毛将嘴撇着。 “我吗?” 说到这里,离末一直挺直的背微微塌下去了一些,带着有些微妙的笑容回答: “因为昨天吃的是魔王城附近的野草,所以我想去找点河边的野草......以上。” “没...没了?” “没了。” 离末有些有气无力。 “好......” 好?好艰苦? 离末喜极而泣,魔王大人终于懂得了体恤下属了,有这么一句话,他这些年来的艰苦全部值当回来了。 真是可喜可贺,干脆今晚煮红豆饭算了。 “不不不,为了魔王大人,属下吃这一点苦并不算什么。” “好恶心!” 魔王连滚带爬的躲在了玉座的后面,微微探出了半个脑袋,她看着离末的眼神就婉如看到了掉到了粪坑以后爬起来到处乱跑的熊孩子一般。 “身为魔族还吃草,离末好恶心啊!” “这是谁的错啊!魔王大人继位以后我没吃过一顿像样的东西好不好!” 离末那份小小的幸福还没有萌芽就胎死腹中了。 回忆往事,离末感到了钻心的疼痛,每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吃野草不知不觉已然成了习惯。 “前天是野草,昨天也是野草,今天也是野草,就连四天王的伙食也比我好啊!魔王大人有没有考虑过身为魔王城现任首席厨师长的我,每天为魔王大人做着上好可口的料理,自己却只能吃野草的感受啊!” 啊,面对魔王,果然体会到的只有绝望吗? 离末自暴自弃了。 他卷起了袖子,造反了。 “谁管你啊,笨蛋离末,你这是在怪余吗?” 魔王眼放凶光,如同扑食猎物的猛兽一般从玉座的台阶上飞跃而下,整个人缠在离末的身上。 嘴里不停的吐出野兽一般的刺耳低鸣声,全身散发出的气息令人害怕,婉如心中充满了黑暗。 “痛痛痛,请住手,魔王大人,请不要咬我的脖子,您并不是吸血鬼,请您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也不要咬我的手!等...等,请不要把球棒从奇怪的地方掏出来!” 最后离末只有跪下道歉了。 传言,那一天本因空荡荡的魔王城中却充斥着凄惨无比的叫声。 “晚餐已经上齐,请慢用。” 鼻青脸肿,身上带着无数咬痕的离末将最后一碟奶油蛋糕放在了魔王的餐桌之上。 “余不要!余才不会吃你半点东西!” 身为魔王军最强智将以及现任首席厨师长,照顾好魔王的饮食还是必须的。 即使被殴打的不成人形。 “甜品请用过主食以后再品尝!” 看着径直将蛋糕拉在了自己面前的魔王,离末熟练地将手一挽以一个华丽的姿势抢走了蛋糕,然后将土魔猪肉排放在了魔王的面前。 “哼!” 魔王用精巧的小手拿起了餐叉,然后用力的捅在了肉排的中央。 离末全身一凉,因为他能听到餐盘碎掉的声音。 “这个给阿离吧。” 魔王用修长的小手尽力将肉排举到了离末的面前。 “还、还有啊,人家的眷属只要阿离一个就够了,所以,所以不要那么晚才回来啊,人家很寂...无聊的。” 娇嫩的脸上泛着些许的红晕,透过她的长发能看见故意移向一旁闪烁着的视线。 “是,魔王大人。” 最强智将离末接过魔王手中的肉排的同时,轻声的回应。 那份小小的幸福之芽,或许早已是参天大树了吧。 26.魔王与营救小队(其二) “好弱。” “快点滚出去,废物!” “去死!” 两人如同用开水去烫趴在下水道口的蟑螂一样毫不留情,但面对这样的粗言暴语狼人却没有去做丝毫的反驳,只是淡淡的说: “你们真的这么认为吗?” 鲜红的油纸伞遮住了月光,丝丝白雾从他微笑的嘴角流出后随风而去,他仰头望向了空中飞舞的流萤,眼睛中流露出一股浓郁的邪魅感。 “魔王城作为魔王大陆最后的防线,集结的也是最强的战士,在这里,即使顺位只相差一,那也是天与地之间的差距,而我与离末之间......” 嗙—— 狼人的脑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半张脸陷进了土里,像倒栽葱一样的插在地面。 “看来没什么区别。” 魔王哀叹,收起了还冒着烟的球棒,喃喃低语。 “你是恶魔吗?” 狼人鼓足了劲儿把自己的脸从土里拔出来,眼神如同做了噩梦的婴儿一样。 “不,是魔王。” “我、我...我居然无力反驳!” 狼人青年痛胸捶足之时魔女轻轻地搭住了他的肩,对他露出了微笑: “没事的,即使弱也没有关系,天生我材必有用。” “大姐头......” 狼人感激地看着魔女,但下一刻魔女却转身掩面而泣: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点用的没有人,真可怜。”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一些!离末都要......” 狼人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耳朵微微震了震,转身将两人护在了身后,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起了光。 不出数秒,在狼人凝视的地方凭空燃起了幽蓝色的狐火,狐火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燃烧着,似乎连空间都一并点燃,开始扭曲、错乱。 两名穿着和服的少女从从空间扭曲的地方缓缓走出。 这是一对双胞胎少女,两人的容貌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差别,衣服、首饰也完全相同,唯一的差别就是她们其中人在鬓发处编织出了一条细细的辫子。 “主人说各位来得有些晚。”一名少女说。 “所以让我们前来迎接。”另一人附和。 两人整齐得向着魔王三人行礼,虽然未提,但她们所说的主人因为她们头上的狐耳和身后毛茸茸的尾巴而再清楚不过了。 “风域的领主这是玩的哪一出?来抓走了人又让人带路救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魔女低声问狼人。 “我也不知道,她本就是个聪明又任性的人,我们凡人很难猜透她的想法。”狼人回答。 “这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这并不是陷阱。”编着辫子的女孩说道。 “主人和离末大人就在我们身后。”另一名少女说。 她们让出了些许道路,为众人展示身后还扭曲着的空间。 “这就是方术吗?”魔女问。 两名少女身后的“门”虽然类似于魔法但魔女明显的感觉出有不相同的地方,这让她想到了曾在书本上读到过的方术。 “没错,这是妖狐一族特有的异术。”狼人回答。 “阿离真的在这对面吗!” 沉默了许久的魔王突然问道。 “是的。” “诚如您所说。” 两人又是一前一后的附和回答。 “所以你们是什么意思?!” 魔王露出了不悦之色,她气势汹汹的朝着少女们身后那扇门走去,但是只刚上前两步就被少女两人拦住了去路。 “应主人之言。” “给予汝等试炼。” 少女们的身后燃起了狐火,毫无疑问,这是宣战的意思。 27.魔王与试炼(勇武篇) “滚开,一句话余只会说一遍。” 魔王的语气冷得可怕,但面前的双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挡在众人的面前,从她们二人的身上透出一股强大的气场,似乎在说这是一场强行参加的较量。 “好吧,我们接受你们的挑战。” 狼人上前一步,拦在了就快要爆发的魔王面前。 “死狗!你干嘛擅自决定了!” 魔王一想到离末就在对面而自己却被人拦在了门前就觉得很不舒服。 “冷静一点,魔王大人。” 狼人的视线越过双子,看向了方术门的方向,开口说道: “那道门是她们展开的,所以不按着她们的意思来是没办法通行的,当然,我们也可以不理会她们,自力前往辉夜城,但是在魔王大陆最大的都市里找一个人要花长时间不用我说明了吧,所以你的意思呢,魔王大人。” “余知道了。” 魔王深吸了一口气,平稳着情绪。 狼人冲着魔王微微点头后冲着双子喊道: “说吧,你们的试炼指的是什么?” 收到了众人接受的意愿,妖狐双子再次对三人行礼: “勇武、智慧,请选其一。”编辫子的少女说。 “任过其一,试炼通过。”另一人接话。 魔王猛得将球棒摔在了地上,看样子是完全没有听懂,狼人无奈解释道: “也就是说,从这两个主题的试炼中任意挑选一个,只要通过一个你们就让我们过去,是这样吧?” “诚然,但请熟虑。” “机会唯二。” 狼人点头,表示接受。 “管她什么的,余先上!” “等等,魔王大人,这里就交给我吧,哪有一开始大将就出马的。” 狼人移步上前拦在了魔王的前面。 “喂,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毕竟我体内还流着狼的血液。” 侧过脸对着魔王一笑,然后用鲜红的油纸伞遮住了眼睛,转身挥了挥手,有一种壮士离别的悲壮感,给人特别安心的依赖感...... 如果不是下一秒他就平地摔倒了的话。 “该死的,谁在这里刨了个坑啊!”狼人起身怒号。 “完全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魔女汗。 狼人捂脸捡起了掉在一旁的油纸伞小步跑向了妖狐双子的面前说: “我选勇武。” “接受您的挑战。” “勇武极易,击败我等其一即可。” 双子统一行礼。 “喂!你脑子没毛病吧,倒数第二!” 魔王急眼了,这个人弱的可怜却偏偏选了勇武,这么看都是不想赢得样子。 “魔王大人,弱,都是我装出的样子罢了,在这个险恶的世界里不学会扮猪吃老虎是没办法生存下去的,再说这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月光被黑云盖去,狼人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从背后的束袋中取出一本被翻得很旧的书,这是反复阅读多遍无法作假的痕迹。 “这是!!!” 魔王看到狼人手中的书时大惊,眼中冒出了星辉。 “这是从异世界传来的,最高最强的武术秘籍,七x珠!” 小小的一册书,绘着别具风格的精美绘画。 “哈哈哈,没错!这本秘籍中记载了无数的武学神技,只要领悟任意一招就完全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而我,就有幸领悟了一招!” “不可能!七x珠传世多年,还没有人能学到一招半式,你居然......” 魔王如同全身触电一般,她真的开始觉得狼人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这个人其实很强!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让魔王大人你见识一下吧,我的神技!” 狼人闭眼沉气,摆开了阵势,他的拳脚之间生起了风,如同野狼在嚎叫,眼睛豁然而开,挥拳而出。 “狼牙疯疯拳!” 然后,随着一声爆破声的响起,狼人侧身倒在了废墟之中。 “为什么学了个最没用的啊!” 魔王怒号,这哪里是扮猪吃老虎,明明就连猪都不如好吧! “那个,七x珠.....不是漫画吗?”魔女尴尬的问道。 “诶!?” 魔王大受打击。 28.魔王与试炼(智慧篇其一) “喂,那边躺着的雅木茶,死了没,没死就闪一边去。” 魔王走上前对着狼人的屁股狠狠地踹上了一脚。 “要小心啊,魔王大人,敌人太强了!” “明明是你太弱了好吗!” 魔王抗议地挥舞着球棒。 “真的啊,这两个丫头不愧是领主的属下,实力不可小嘘,魔王大人你不能轻敌啊。” 狼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上的耳朵不安的抖了抖。 “放心吧,雅木茶,余和你不同,余可是弗利沙啊。” “为什么是弗利沙啊,哪怕是贝吉塔也好啊!” 魔王露出笑容,用球棒敲在了狼人的头上。 “是谁都好,只要余出手一切都不在话下。” “魔王大人......” 由大陆最高的统治者魔王大人说出的这句话让人深信不疑,力量永远是魔王最不缺少的东西,在魔王的勇武前一切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臭狐狸,下一个由余来。” 转身挥舞球棒,指着不远处的妖狐双子,用最高的分贝向那边吼道。 “接受您的挑战。”辫子少女说道。 “余也选勇武。” “不予承认。”另一少女说。 “勇武、智慧,二者不可重复。” “原来如此,一个考题只能选择一次,难怪叫我们熟虑。” 狼人撑着下巴冷静的分析着。 “原、你、大、爷!” 一字一顿,魔王大人咬牙切齿的讲出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让狼人的骨髓发寒,他连滚带爬的缩到了魔女的身后。 “都是因为你,现在只剩下智慧了,怎么办啊!?” “对不起......” 狼人扶着魔女的肩膀露出了半个脑袋,带着哭腔道歉。 魔女督了一眼有些狼狈的小魔王出了微笑,捋了捋耳畔的鬓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机会难得,智慧这一题就由我来挑战吧。” “不愧是魔女,关键的时刻总是靠得住。” 魔王感激涕零,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字都没法认全的她和智慧是沾不上关系的,那边躲着的丧家犬也派不上用场,魔女无疑是唯一的救星了。 “不予承认。” “试炼开始不可接替。” 妖狐双子对魔女行礼致歉。 “......” 魔女沉默片刻,蹲在了魔王的身边流着眼泪紧紧的抱住了她: “没关系的,我不会让你成为孤儿的,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你够了!不要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放弃余啊!” 魔王挣开了魔女的怀抱,鼓着脸气冲冲地走向双子,魔王的自尊心现在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 “喂,臭狐狸,就由余来,不管是算术还是加减都放马过来吧!” “不...加减就算是算术里的一种啊,小魔王。”魔女尴尬的提醒道。 “啰...啰嗦!” 真的不要紧吗? 魔女有些不安的看着小魔王那有些发颤的背影。 “那么,”辫子妖狐说。 “试炼开始。”另一人附和。 编着辫子的狐妖少女走上前一步,她轻轻挽起了和服的袖子,微微挥手抛出了一朵苍蓝的狐火停靠在了空中。 眨眼之间,火狐闪耀着幽幽的光芒,漆黑的旷野不知何时已经已经变成了庄严的法堂,魔王正坐在法官席上,而其余的总人则坐在陪审席上。 “这也是方术吗?” 魔女惊讶,她完全没想到所谓的方术能做到模拟出这么真实的环境,这已经有些超越她的认知了,她还未来得及感叹,耳畔就响起了妖狐双子的声音: “规则其一,” “请试炼者自力完成谜题,其余人员不得以任何方式提点试炼者。” “来这招吗?” 魔女轻轻地咬着鹿皮手套。 “规则其二,” “谜题的时限只有两个小时,请在两小时内做出最公正的裁断。” “以上。” “这是法官游戏吗?” 狼人扒着陪审席前的隔栏看着空空如也的审判庭,那里本来应该有被告、原告和证人席的,现在全被搬空了只站着妖狐双子。 “那么,” “试炼开始。” 妖狐双子行礼致意。 29.魔王与试炼(智慧篇其二) “那么,” “试炼开始。” 妖狐双子行礼致意,二人妖媚的瞳孔中闪耀起和狐火相同的光芒,顿时间周围人声涌动,闲言闲语、悉索不断。 本来空无一人的审判员、陪审团席位上被扭曲着的黑色人影挤满,他们互相接耳低语,谈论的却都是嘁嘁喳喳、毫无章法的话,如同潮水灌进耳朵一样,让人烦躁不安。 “肃静、肃静!” 陪审员敲响法槌,周围的人影如同受到惊吓的夏夜鸣虫一般立刻安静了下来,如同人偶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原位。 “真是不吉利......” 魔女看着这些扭曲着的黑色人影,她总有一种很暧昧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让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说不清是亢奋还是恐惧。 但她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术式,如果稍微改变些用法,她们三人的下场会是这样的呢。 “那么,现在开庭。” 陪审员的声音也有些扭曲,仿佛在往耳朵里灌入电流一般让人不舒服。 但随着陪审员声音的响起,被搬空的审判庭上人影涌动,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从黑暗中走出,和这些黑影不同是,这三人有血有肉和普通的人并无差别。 三人走上前跪在了众人的面前,低头不语。 “请陪审代表陈述案情。” 陪审员不明所以的敲动了一下法槌。 “是。” 狐妖双子走上了审判庭,两人向着坐在最高的法官位上的魔王行礼。 “案件的起因是由于这孩子的父亲在不久前去世了,”辫子妖狐说。 “孩子的父亲为这个孩子留下了一笔客观的遗产。”直发的妖狐附和。 “孩子的父亲老来得子,但世人却并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 “孩子尚且年幼需要亲人在身旁,但此时却出现了两个自称是孩子母亲的人。” 孩子的身旁一左一右的跪着两名妇人,一个衣衫光鲜另一个却衣衫褴褛,看来二人就是自称孩子母亲的二人了。 “请法官判明孩子的真母。” 一直深埋着头的孩子,微微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正用手托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这边的魔王大人。 妖狐双子解释完毕低头向后退去,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法官大人明断。” 其中一名衣着光鲜的女子将头抬起,她的表情带着伤感和不甘,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那张涂抹的妖艳的嘴唇再次缓缓张开: “这孩子的生母确实是我,这女人是为了骗取孩子父亲的财产而冒充的!” “我...我...不是的。” 衣衫褴褛的女人被对方的气势给镇住了,先要辩解些什么,话却怎么也说不利落。 “这是......” 魔女听到这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之前她就一直有一种违和感,现在她突然想起曾经从一本记录着异世界故事的书上读到过,虽然剧情上有些许的出入,但这毫无疑问是异世界著名的所罗门王的智断亲子案。 “这个案件的判断方式其实很简单,只要让这两位母亲去用蛮力争抢孩子就可以了,因为真正的母亲会因为孩子的痛苦而提前松手......” 魔女突然瞥见了身旁的狼人有些坐立不安,他时而微微张口,时而起身后又坐下,样子很是着急。 “看来,这家伙也想到了方法了,毕竟是个这么有名的故事,但是...法官可是那个小魔王啊,她能够想到这个办法吗?” 魔女有些不安的望向了魔王的方向,她将手收进了口袋,魔力在她的指尖流转,她只要动动小手段就能传话给小魔王。 但正准备这么干的她突然感觉到了到了一股视线,让她的背脊一凉,转头看去,庭下本来闭眼不语的直发的狐妖睁开了一只眼睛嘴角带着一丝不详的笑意,正直直的盯着她。 她咬紧了牙收回了魔力,下一刻妖狐便转过头再次闭上了眼。 “看来你说的没错。”魔女说。 “大姐头你说什么?”狼人被魔女突然的话搞蒙了。 “这两人的确不容小嘘,我们没法帮小魔王了,只能靠她自己的本事了。” 魔女隐隐不安,敏锐的她总觉得这场试炼她们必须得赢,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她也说不上来,但她总有心里一种不安的感觉,让她烦躁不堪。 “嗯......嗯......” 魔王扶着脑袋发出了苦闷不堪带着极不耐烦的声音,如果离末在场一定能猜的魔王接下来的举动。 那当然就是发飙了! “余怎么知道嘛!” 带着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直接窜上了桌子,将球棒一挥指着台下的三人,银色的发丝随着她而一起一落,就像落起了细雨: “余才不知道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也不想听你瞎吵,你们就直接抢吧,谁抢到就是谁的!” “干得漂亮!” 魔女激动地站了起来。 虽然被小魔王恶劣的性格给歪打正着到了正确的方法,但不管方法如何,结果总归是好的,只要做到这一步,接下来的事即使是小魔王也能察觉到吧。 落后的法庭制度上,法官的话是绝对权威的,衣着光鲜的女人听了这话,一把就抓住了孩子的手把孩子向她那边拉去,但另一妇人又怎么会这样甘心,也抓住了孩子的另一只手扯着。 “就是这样!就看谁先放手了!”魔女在心里激动。 “好痛!” 被争拽的孩子因为疼痛带这些哭腔地叫出了声,没有那个母亲不会因为孩子如此可怜的呼唤而心软的,所以衣衫褴褛的女人松开了手。 事件本该到此就结束的,但是...... “怎...怎么会这样的!” 魔女有些无力的坐了下去。 但是,衣着光鲜的女人也放开了手。 30.魔王与试炼(智慧篇完结) “怎么会这样的!两个人都放手了!?” 狼人也吃了一惊,看来他与魔女两人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看来,这所谓的试炼不会这么简单了。” 魔女看向了安静的站在一旁的妖狐少女们,狠狠地咬住了鹿皮手套的一块小角。 这是她的坏习惯,一陷入这种焦躁的状态,就爱咬手套,离末说了她很多次,但总是改不过来。 “但是,这样的话到底该怎么去判别呢,这道题目的答案很简单,亲生的母亲毫无疑问是那个穷女人,但是绝不可能能够如此草率的了事,但是却没有任何的证据去证明,还是说这道题是应该站在孩子的角度,把孩子判给富有的女人让孩子生活过得好一些呢,或者是......” 魔女脸色阴沉,喃喃低语,斗篷上的符文眼睛也重新排列成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大...大姐头!” 最后还是被狼人抓着她的肩把她给摇醒了,她叹了口气,望向了小魔王: “小魔王,你会怎么去解这道题呢......” 魔王踩在坐在他下面的陪审员的头上跳到了审判庭中,白色的连衣裙在空中荡起了,却在一个让人不会觉得完美角度轻轻落下,魔王脚尖点着地面轻盈落地。 “为什么放手了啊,你们这样让余怎么判啊?!” “法官大人,我不忍心看到孩子痛苦所以......”光鲜的女人辩解道。 “谁管你啊,真是的,余的时间很紧迫的啊,就......” 魔王晃到了小男孩的面前停了下来时突然停住了,这个男孩比魔王还要年幼,跪在地上紧紧地缩成一团,应该用老实过分来形容他才对。 这个老实的男孩有些呆呆地望着她,眼里带着一丝祈求,但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硬生生地让魔王把她后面那句“就别耽误余的时间,闸成两半一人一半吧”给收了回去。 “可恶啊,别用这种眼神盯着余看啊。” 魔王避开了男孩的视线,奋力的挠着脑袋。 “小子,余问你,你为什么想要母亲,余不是很懂这种东西必要性。” 魔王蹲在了小男孩的面前。 “因为...因为,父亲不在了,我...我很害怕......” “就是这样吗?”魔王的语气有些生冷。 男孩尽全力的点点头。 “那样就最好了。” 魔王没有因为这简单而没有目标的答案而动怒,只是淡淡一笑,她伏在男孩耳边轻轻的说了些什么。 小男孩慢慢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泪水就从男孩的眼角滑落,他忍不住大声哭泣,扑进了贫穷女人的怀里,女人也潸然泪下,紧紧的抱住了男孩。 “这就是余的答案了。” 魔王转身对着狐妖双子们说道。 下一刻,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黑影们纷纷起立鼓掌,但是掌声数响之后戛然而止,黑影们一个接一个地慢慢消散而去。 魔王回头望去,事件的三人都对她低头行礼,然后也慢慢的消逝在光芒之中。 “恭喜您,” “通过试炼。” 双子们莞尔,让开了道路恭敬地伸手指引着方向,方术门在她们所指的方向安静地展开。 “小魔王,你到底对那个孩子说了些什么啊?” 魔女走上前来问道。 “没什么,就是说了一句‘快点自己给我选,选不对的话就杀了你’而已。” 魔王挥手甩了甩银色的长发。 魔女略有些尴尬的干笑了几声,她完全不觉得这和智慧能沾上几毛钱的关系,不过,圆满结局比什么都好。 “大骗子。” 紧随其后而来的狼人轻轻的一笑,在心里暗暗地想道。 他头上的耳朵微微一震,这对狼耳可不是摆设,他的听力远超常人,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魔王大人在那个小男孩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闭上眼慢慢地想想,如果有一天早上你醒来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了,这时候你最想听见谁的声音。” 魔王斜着眼狠狠地瞪了一脸宠溺地看着他的狼人,光是这一个眼神就让狼人赶紧举起了双手。 她撇过头,将拽紧的手放在胸口看着闪耀着光芒的方术门。 “从小就只有阿离在余身边,所以余不是很懂亲情是什么。” 安静的魔王是那么的美。 “但余也不需要什么亲情,因为有阿离一直陪在余的身边,余不怕饿肚子也不怕生病,但余却很害怕早上醒来的时候阿离也离开了,余常常会因为这个原因在半夜惊醒,但只要晚上听着阿离的声音就能很安心的入睡,所以,所以就算有一天余忘记了阿离的样子,也绝对不会忘记他的声音。” 魔王迈开脚步,奔向了方术门,在那对面有着自已一直思念的人在。 “阿离!” 越过光芒,魔王全力呼唤,在她眼前的是...... “来,离末大人,啊——” 金发的小狐狸紧紧的挽着离末的手臂,将盛着蛋糕的勺子放在了离末的嘴边。 “真拿你没办法呢,啊——” 离末有些不满但还是张开了嘴。 “臭、离、末!” 魔王很少直呼离末的全名,她手中的球棒被捏的铮铮作响。 “魔...魔王大人!你怎么在这里的啊!” “死吧!” “啊啊啊啊啊!!!!!!!” 看来只要离末在魔王身边,魔王就永远不会寂寞呢。 31.智将与委托 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闷,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说话,沉默的气氛让已经被揍成了猪头三的离末更加难受。 他干咳了两声作为了简单的开场白,但肿起的脸让他的声音相当奇怪: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臭离末,你给余解释清楚这到底是谁。” 魔王拍桌而起,赌气似的故意打断了离末,话虽是对着离末说的但眼神却恶狠狠的盯着还紧紧贴着离末的小狐狸。 “哦呀,这还真是个没有教养的魔王啊。” 看着魔王怒火中烧的样子小狐狸更加得意,将离末的手挽的更紧,该贴的不该贴的东西全都贴了上去。 “喂,你们都给我适可而止一些。” 魔女的声音沉沉的,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围绕着离末吵闹不止的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苦恼的离末向她递去了感激的眼神。 “没见过的面孔呢,你是何人?” 小狐狸有些许震惊,她完全没想到来者里居然有这么一个威慑力十足的人。 “我是被离末吃剩嚼烂之后抛弃的女人。” 魔女一本正经的说。 “我的亲娘嘞!你就别来添乱了!” 离末欲哭无泪,他决定把之前对魔女的感激吃剩嚼烂之后冲进下水道里。 由于魔女的介入场面更加的混乱,离末无奈只有将求助的眼神抛向了在一旁大嚼着茶点的狼人,狼人注意到了疯狂给他打着信号的离末,嘴里被塞得满满的他鼓着腮帮子神色大变: “该不会你抛弃了三个女人之后把目标转移向我了吧!” “去死!” 离末搬起桌子砸向了狼人。 最后只能是离末跪在了大厅的中间,事态才平息了下来。 “给大家再次介绍一下,这位是风之地‘希尔芙’的领主。” 离末跪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开口,他用手绢擦了擦满头的冷汗,庆幸终于能平安无事的说上一句话了。 “贵安。” 小狐狸的声音很好听。 “但我听说你是被强行带到这里的。” 隔着斗篷都能看见魔女那鄙夷的眼神。 “妾身的做法多少有些粗暴,但不这么做离末大人是不会来这里的。” “敢闯进魔王城捣乱,把余的据点弄得破破烂烂地还敢说是有些?你不知廉耻也要有些度啊!” 魔王捏紧的拳头咔咔的作响。 看了魔王的反应小狐狸轻蔑的一笑,展开了红色的折扇优雅的遮住了嘴巴: “所以说乡下来的魔王真的是,那种破烂的王城妾身就是再赠你两座又何妨。” “风之地的领主有钱到这种地步了吗?”魔女问。 “别的先不说,光在这辉夜城中你们可以到任何一家商铺任意里消费,毕竟这魔王大陆上最大的城镇里百分之七十都是妾身的产业。” 风之地远离前线,依山傍水,人杰地灵,是魔王大陆最丰饶的土地,整个魔王大陆流转的资金有百分之八十都集中在这里,而小狐狸个人就占有了都城百分之七十的产业,她的钱让魔王掰手指数上千儿八百年都可能数不完。 “小狐狸,你多有钱大家心知肚明,但你别以为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强大的人内心都有一种属于自己的理念,而这种理念并非区区的身外之物可以撼动的。” 狼人的发言有一种完全不同于他的年龄的沧桑感,刚毅的面容也充满着威严。 “小野狼你居然......” 魔女没有料到狼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果然不愧是高傲孤杰的狼啊。 小狐狸无言,将手轻轻一挥,一把金灿灿的金币挥洒了出去撞击在地面发出了清脆而动人的声响。 “汪汪汪!” 狼人扑了上去,趴在地上摇着尾巴捡钱。 “你x么的节操呢!” 魔女气的想吐血。 “这些无聊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绝不会是因为想我了才找我过来的吧,小狐狸。” 离末叹了一口气,敲了敲坐在他身旁的小狐狸的脑袋,让她停止了这种撒币行为。 “不愧是离末大人,这么简单就猜到了。” 毛茸茸的大尾巴开心的摇晃着。 “少恭维我了,说正事。” 小狐狸点点头收起了折扇,正坐在离末的面前。 “妾身的确有一个请求想拜托给离末大人。” “我们不接受!” 魔王接上了话,她们可是魔王军的人,又不是勇者,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接受什么委托。 离末皱眉,虽然他本应该顺着魔王大人的意思的,但作为魔王城资金提供者的小狐狸都这样请求他了,他于情于理也不得不接受。 所以,他将一碟奶油蛋糕放在了魔王大人的面前,吵闹的魔王大人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你说吧。” 打发完了魔王大人的离末开口。 “这次妾身想委托离末大人去调查一下辉夜城的近郊森林。” “近郊森林?我记得那里因为地势复杂很难开垦所以一直都是处于放任不管的状态吧?”离末问。 “没错,但最近妾身打算投资开辟一条道路出来,这样不管是商人还是旅人们不比绕远路。”小狐狸答。 “这不是好事吗,但是你要我去勘察地形那我可不比专业人士。” “不,如果是这种琐事的话,妾身就不会劳烦离末大人了。” 小狐狸眉头紧皱,金色绒毛盖着的耳朵向下垂着。 “工程上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离末问。 小狐狸看着离末的眼睛点头: “传闻那里出现了诅咒。” “诅咒?” “没错,进入森林的人会突然失去方向感,即使是经验老道的猎人也是如此,如果放任这种情况下去别说修路了,连子民的安全都会受到影响。” 小狐狸的眼神很认真。 “你亲自去看过了吧,只要不是能逆天改命的诅咒,都对你是无效的吧?” “嗯,妾身去过了,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事妾身只有委托离末大人了。” 离末闭上眼,思考了片刻: “你也知道,小狐狸,现在的我......” “求求你了,离末大人。” 小狐狸对着离末将头伏在了地上,金色的长发每一丝都那么柔顺流畅,高洁的礼仪说是画也不为过吧。 离末叹气,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 “好吧,这次就帮帮你吧,但我可不保证能做些什么。” “妾身觉得离末大人还能多帮妾身几次。” 小狐狸用脑袋蹭着离末的手比着鬼脸眯着眼对他笑着。 离末没辙了,苦笑摇头: “就这一次。” 32.智将与只属于魔王的时刻 “那么,我出发了。” 离末伺候着魔王坐上了从小狐狸那里借来的马车,熟练的牵起缰绳向小狐狸辞别。 他原本是打算再和小狐狸聊上一会儿的,但再待下去的话魔王大人又会大吵大闹的,为了不让事情变得麻烦,他推辞掉了小狐狸留他们过夜的邀请,他借来了一辆马车就就径直离开了。 小狐狸对着离末的背影微微挥了挥手,眼神中流露出让人心痛的寂寞。 “这样真的好吗,老友。” 狼人打着伞无声的出现在了小狐狸的背后,小狐狸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 小狐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恼怒他的行为:“不愧是狼呢,品味真是差。” “这么说起来,你不是也一样吗?多大的人了,还玩什么试炼。” 狼人笑了,露出的尖牙让此时的他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感。 “妾身是想看看这位魔王大人是不是能够让离末大人倾心倾力的人而已。” “那结果呢?” “完全不行呢,但是...至少待在他身边还是可以了。” 小狐狸的回答似乎没有让狼人感到意外,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他眯起眼望向了两人离开的方向,但两人早已消失在了这不夜城的霓虹之中。 “这次,我也玩的挺开心的。” 狼人笑着说。 ...... “还在生气了吗?” 离末驾驶着马车视线没有离开前方,但他依然知道坐在货箱里的魔王大人一定是铁青着脸的。 “余怎么能不生气,余辛辛苦苦的跑来找你,你却和那只臭狐狸开心的卿卿我我。” 魔王大喊大叫,引来了周围行人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离末尽量不去在意旁边的人,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哪有卿卿我我。” “哪有?!都“啊——”了啊!“啊——”了!” 魔王眼里放出了怨气,怪里怪气的学着离末和小狐狸的样子。 “你就是在纠结这个啊,怎么说呢,小狐狸是以前魔王城的同事,我欠了她不少情份,这些多半都是被逼的啊。” “哼,谁管你。” 魔王用头顶了顶离末的后背,与其说像是在生气,倒不如说是难过,常伴她身旁的离末当然能看得出来,他回过头有些心疼地对魔王大人笑了笑: “难得来辉夜城了,等明天事情解决以后我就陪魔王大人到街上逛逛吧,到时候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真的?” 魔王背贴着背,靠在了离末的身上,闷闷的问道。 “当然,我从来不说谎的吧。” “那我现在就提一个要求。” 魔王抱着腿蜷缩了起来,将半张脸埋进了双腿间。 “好吧,只能一个哦。” “从明天开始,阿离就一辈子只属于余一个人的。” 平时凶恶的猛兽现在却如同一只待哺的小羊,但提出的要求却比平常还要任性妄为,惹得离末笑了出来。 “臭阿离,你笑什么笑啊!” “没、没笑啊,哧——” “你就是有在笑啊。” “真的没有啊,魔王大人你的错觉吧,我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噗嗤嗤。” “别笑了,余要撕烂你的嘴!” ...... 魔王大人的心情总像六月的天一样变化无常,和离末打闹在一起的她此时笑的很幸福,前方的马儿发出了呼呼的嘶声,仿佛是对吵闹的两人的无奈。 “今后也要请你多指教啦,魔王大人。” “那还用说吗?” 标识着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的星空下,魔王从身后扯着智将的脸颊。 她的手小巧却很温暖。 33.智将与歌唱的夜莺(其一) 离末驾驶着马车行驶在泥泞的小路上,距离离开辉夜城进入这片森林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大概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就会升起了。 天气晴朗,月光让视野变得很开阔,即使晚上行车也没有丝毫的问题。 马车颠簸,让大大咧咧地坐在货箱里的魔王大人有些犯困,她揉了揉迷离的睡眼深深的打了个哈欠,扯着离末燕尾服的衣摆垫在头下睡了下来。 这条小路幽长而安静,泥泞的路面让通行异常的困难,除了离末他们之外再无其他行人的往来。 通往富饶的辉夜城的道路即使是这种时间也一定有勤劳的商人们在通行,但对于其他地方来说这里也太寂寞了一些,也难怪小狐狸会花钱整修道路。 “要借的话就干脆点借辆豪华一点的马车,坐这种东西真是丢人。” 魔王大人忍受着颠簸和困意,抬起头对着当空的皓月抱怨道着。 这是一辆载货式的马车,只由一匹马儿牵引着在四周加上了挡板的四轮板车,甚至连个顶棚都没有,样子很是寒酸。 “这种马车最好了,货车轻,能搭载的货物也不少,更重要的是马儿能轻松一些,赶的路也要长些,简简单单的,多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钟爱这种马车。” 就现在这种情况来看离末说的没错,简单的设计让马儿轻松沉稳地走在泥泞路上,即使是这种时间也已然能精神奕奕地为两人卖力。 “说起来,魔女怎么没有来?” 魔王显然对马车的话题不感兴趣,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太过无趣,明明是自己开的头却被她毫不犹豫的岔开。 “她说她要去城里的珠宝店看看,就没来。” 离末苦笑,本来应该诱惑别人的魔女最后也没有抵挡住金钱的诱惑吗,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真是的,那臭狗呢?” “谁知道跑哪去了,那个人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一个不注意就不见了,毕竟狼很擅长隐蔽自己的气息。” “每个人都不可靠。” 甩了甩美丽的银发从冰凉凉的车板上坐了起来,靠在了离末温暖的背上。 “你心情似乎不错。” “倒也没有啦,就是觉得偶尔两个人出来走走也不坏。” 魔王微笑,懒洋洋地歪着头看着树枝上新长处的嫩芽,含苞待放,或许在太阳初升之时就能绽放出无比美丽的生机。 “春天就要来了呢,真是不敢相信,前段时间还在下雪。”魔王说。 “是啊,有些时候真应该出去走走,闷在魔王城的时间长了,连春日祭都快给忘了。” 离末抬头,感受着背贴着他的魔王抬头方向,与她望向了同一株新芽。 “下次,余们去哪里旅行一段时间吧,就余和阿离俩。” “嗯,一定呢。” 魔王偷偷地眯起了她红宝石一样美丽的眼睛,露出了笑容。 “说话回来,阿离你注意到余们已经在这里绕了多少次了吗?” “已经是第四次了吧。” 离末叹气,熟练的勒住了缰绳,马儿发出了一声抱怨地嘶声后稳稳地停了下来,离末跳下车环视着周围。 他很清楚的记得旁边那棵树的形状,因为这种独特的造型他已经看了四次了,这表示着他们已经徒劳的在这里绕了四个圈子了。 他其实在第二次就发现了这种情况,他试着换了方向行驶,也尝试过让有着辨路天性的马儿来带路,但无论怎样结果都是绕回到这里,与其说他们是不认路在四处乱撞倒不如说是他们丢失了方向。 “这就是臭狐狸说的诅咒了吗?” “从描述来看,应该就是了。” 魔王随着离末跳下了马车,在月光的照耀下她清楚的看见离末露出了困扰的表情,但却在看向她的时候变为了微笑。 “连阿离也不知道原理吗?” 魔王有些担心,她担心的并不是迷路在了森林中,而是在担心离末的感受。 “很遗憾,的确是这样,一点头绪也没有,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陷进来了,世界果然很宽广呢。” 离末叹惋,他本以为可以靠着自己的智慧解决此事但没想到一上来就碰上他的盲区了。 “阿离还应该多读一些书。” “这轮不到魔王大人你来说我。” 魔王笑了,看起来离末没她担心的那么严重,不过身为自己的大将也该有这么些气量。 “今夜就这样吧,不知道原理再胡乱逛下去也是徒劳而且还很危险,我们就在这里露营吧。” 本来夜晚进入森林就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再继续带着魔王大人冒险下去就会折辱智将的威名了,所以离末决定在这附近露宿。 离末牵着缰绳将马儿引导向他看中的地方,这里被月光照的不用担心一不小心踩进什么坑里,周围的泥土比较干燥,很适合用来休息。一路颠簸,魔王大人也觉得很累,虽然有些抗拒露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了下来。 幸运的是,周围的久失管理的森林柴火真是取之不竭,离末很快就在魔王的身边搭起了简易的篝火,弹了个响指用魔力点燃了枯叶,熟练的生上了火。 “啊,真是得救了。” 虽说春天快到了,但岁末的夜晚依旧带些寒意,魔王靠近篝火感受着温暖。 离末坐在魔王的对面,看着篝火低头不语。 “阿离你还想这种诅咒吗?” “嗯,老实说这种诅咒本身并没有什么害处,即使放着不管也不会有太大的危害,但是找不到原因的东西果然还是很让人难受啊。” 离末一边向篝火里添着柴火,一边继续讲: “不过,说起诅咒这种东西其实很好解决,因为它一定有咒源的存在,或是人或是物,只要找到源头就有解决的办法,而且这种能大范围影响......” “困死了,别讲这种复杂的事情。” 魔王果断打断了离末的话,摇摇晃晃的她不停地点着脑袋。 “这都是重要的事情啊,身为魔王你倒是给我记住啊,不过要是魔王大人困了的话就先睡吧,就由我来守夜。” 离末轻声说,他脱下外套铺在了地上,扶着魔王大人躺了下去,虽不算长途,但跋涉过得魔王大人才刚刚躺下就发出撒娇一般的鼻音。 “阿离,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带着温柔的睡音向离末述说着。 离末闭上眼,侧耳倾听,风声里真的混杂着什么声音,朦朦胧胧却美妙无比。 “这声音是......夜莺?” 离末有些不确定。 “什么是夜莺啊?” “一种灰褐色的小鸟,总是喜欢在夜晚唱歌,而且声音非常美妙。” “那把夜莺抓住拿回魔王城吧。” “哈哈,别为难人了,怎么可能抓得住嘛,魔王大人快睡了吧。” 离末轻轻拍了拍魔王大人的脑袋,却发现魔王大人早就美美的进入了梦乡,他无奈的摇摇头,在魔王的身边用魔力绘出一个奇妙的符号,奇符成型时发出一阵光芒笼罩住了魔王大人,然后慢慢隐去。 他抬起头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34.智将与歌唱的夜莺(其二) 声音迷失在晚风之中,时远时近,忽即忽离。 离末感觉到这声音里带着一股奇妙的力量,他一路追寻着声音的来源,却每次都在触手可及之时就丢失了目标。 离末止步,抬头仰望星空,他忽然觉得并不是自己找不到这声音而是这声音在逃避着,每当他靠近就会像飞鸟一样逃得远远的。 无论怎样都无法到达的话,他干脆就放弃了,坐在了脚边的一块磐石上,闭上眼仔细聆听,才发现这声音是一首哼唱出的有些寂寞的曲子,从拥抱着他的星空中涌来,宛如天籁。 “你就在旁边吧,我能见见你吗?” 放弃掉了视觉后直感变得很敏锐,离末感觉到身旁有一种很浓郁的魔力正在不停地搅动着,他忽然觉得那找不到的东西或许就一直藏在身边。 歌声戛然而止,在数秒之后再次奏响。 虽然闭上了眼,但离末却清晰的看到在黑暗之中,一片早春的樱花瓣缓缓的飘落在他的肩上。 “不会害怕我了吗?” 离末微笑,睁开眼抬头仰望,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颗枯萎的樱花树,褐色头发的少女高高的坐在蜿蜒的树枝上轻轻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 “嗯,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温柔的人。” 听到了离末的声音,少女轻挽被晚风吹散的鬓发对离末露出了微笑。 诅咒这种东西通常都是恶意的结晶,但离末完全没有在少女的身上感觉到任何的恶意,只是看着她时心里会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说呢,或许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也说不定。” “总这么觉得。” 少女给出了完全算不上答案的答案。 语毕,少女移开了视线,她的眼神很暗淡,像是凝望着前方,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容下,离末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满地的泥泞。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夜莺,以前人们都叫我夜莺。” “夜莺吗,是和你的歌声和般配的名字。” 少女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似乎在否定着离末的话,离末感觉到有露珠滴落到他的脸上,当他吃惊地望向少女时,少女早就把脸埋进了用灰褐色羽翼编织成的衣服里。 “抱歉,或许我说了什么令你难过的事。” “......” 少女无言,狠狠的摇了摇头,羽翼随着她脑袋的摇晃发出了沙沙的轻响。 “你应该离开的。” 离末告诫少女,他的话很委婉,委婉得就像将去世之人说成走了一般,莫名的让人更心痛。 最初他就能感觉到少女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而这种感觉在少女现身之后更加的浓郁,他清楚的嗅到少女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这是徘徊在现界和彼岸之间的人身上特有的如同彼岸花一般的味道。 他能确定了,少女就是这片森林里诅咒的咒源。 “我没法离开这里,你看不见吗,笼子把我给关住了,我是被金笼锁住的‘夜莺’。” 少女展开的双臂,但她却无法飞翔,真的宛如被锁住的夜莺。 离末伸手向前触碰,却只感觉到了夜的冰冷,和他看到的一样,这里哪有什么笼子。 35.智将与歌唱的夜莺(其三) 离末可以确定,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笼子。 真正把夜莺给锁住的不是笼子,而是一种名为执念的东西,一种足以支撑着她仅剩的灵魂弥留在现界的执念。 离末知道只要实现了这执念,夜莺就能回到她该回到的地方,但是离末却不知道,不知道该不该...... 他紧紧的咬住了牙。 沉默间,夜莺偷偷地看了一眼满是愁容的离末,开口问道:“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孩,她和你一样,凭借着一个小小的愿望留在了这个世界上,看到你我就想起那个孩子。” 离末闻言,努力对她露出了微笑,但即使是离末自己也知道,他的笑一定很难看。 或许是对离末的关怀略有歉意,夜莺的话匣也打开了些许:“那后来那个女孩呢?” “她离开了,我自作多情的帮了她一些事情。” 离末半倚在了身后那颗枯萎的樱花树上,抬头透过坐在树上的夜莺望向了星空。 “最后有你陪在她身边,那孩子一定很幸福吧?” “我不知道呢,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所做的是不是正确的,更或别人能做的比我更好。”离末摇头。 “你果然是个温柔的人,有你这样的人在最后拉了她一把,她一定是很幸福的离开的,我向你保证。” 夜莺笑了但眼神却空洞洞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违心的笑。 她说的全是真心话,只是因为别人早就有了别人的救世主,但她却没有,这不是件很让人寂寞的事吗? 更何况,没人能成为她的救世主。 离末凝视着夜莺那空洞的眼睛,犹豫了片刻: “......如果你想得话,或许我也能帮你。” “谢谢你,但你没法帮我。”夜莺摇了摇头,对着夜晚的风轻声述说:“我的愿望已经永远无法实现了。” “不尽力去试试看怎么知道,有我最强智将离末在,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离末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向夜莺保证着,但片刻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继续开口道:“而且我想你是知道的,你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森林已经开始以你为中心产生了异变,在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你一定会......” 不同于离末遇到的那个人类女孩,身为魔族的夜莺有魔族的力量,而这份力量夜莺已经无法再控制了,力量长期的聚集、扭曲让在她无意识间成为了诅咒。 而诅咒通常都是害人害己的存在,过于强大的力量一定会反噬施咒者,如果再任由诅咒发展下去,这份力量一定会暴走并吞噬掉夜莺,而且这样都只是最好的情况了,更严重的情况离末甚至想都不敢去想。 夜莺是明白离末的话的,她闻言将头埋进了厚厚的衣裙里,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微微抬起头说道: “......我...我想再见见樱。” “樱?” 离末有些疑惑,只能干巴巴的看着这棵枯萎的樱花树。 “......樱是我的朋友,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有好多事想问问她。” 说着,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这次她没有遮拦,任凭泪水不停的淌着。 “你知道她在哪吗?”离末问。 夜莺摇摇头,声音因为泪变得有些沙哑:“她已经不在了。” 离末多少猜到了,但听到了他最害怕的答案后,他还是控制不住紧紧地闭上了眼,眉间也堆积起了厚厚的皱纹。 “离末先生是最强智将的话一定能够明白的吧,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不管是谁都做不到。” 夜莺再次眺望向了她身前的那片泥泞地,空洞的眼神中印不出任何东西: “而且,我没有脸去见她,因为她因我而死。” 36.智将与歌唱的夜莺(完结) 或许是我太过瘦弱,在年幼的时候父母便遗弃了我,从小到大没有人关心过我,没有人在乎过我,甚至连正眼看过我的人都没有,我就一直一直一个人流浪着。 直到遇见了樱。 樱是个既美丽又坚强的人,她本来在酒馆弹琴为生,因为出手打了想对她不轨的客人被赶了出来,原本这是一场无妄之灾,但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得以相遇。 樱被赶出来的那天正好遇上了被其他乞丐欺负的我,她毫不客气地用她最宝贵的三弦砸向了那群欺负我的人,然后拉着我的手带我逃走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牵起了我的手,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手心的温度。 很温暖,想要一直抓在手心里。 我本来没有名字,最开始也是樱开始称呼我为“夜莺”的。 她说我的声音就像夜莺的歌声一般婉转,而且没有名字的话称呼起来会很麻烦就干脆叫我夜莺了。 她让我学习唱歌,这样就不用再过这种流浪的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相信她的话,但是为了报答她我还是跟她学起了唱歌,一开始一点也不顺利,没有半点乐理知识的我学起来很吃力,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自信的人,很快就自暴自弃了。 但是樱却一点也没有放弃我,她告诉我说,我的天资很高只要跟着她一切都没有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樱说的一点也没错,只要我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切都没有问题,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什么都能做到.我每天每天都在努力着,每天每天都在进步着,渐渐的我超过了樱。 说实话,第一次的卖唱我压根没有抱什么期待,而且我根本不奢求什么,我只要能看见因为我的进步而微笑的樱的笑容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实际上的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仅仅是第一次我们的收获就很丰富,当樱把那么多钱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此后的活动也越来越顺利,甚至还有官僚富商专程前来看我们表演,和樱说的一样,一切都好了起来,我们不用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不用再担心明天能不能填饱肚子,真的一切都好了起来。 没问题的,只要樱为我伴奏,我为樱歌唱,一切都没问题的。 我原本是这样觉得的。 直到那一天,我清楚的在人群中听到一句话——“太难听了”。 在那之后,我再也唱不出歌来,只要我一站在人前身体就好像不属于我自己了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那句话拼命的往脑袋里钻。 太难听了。 为什么呢,明明只是一句细声碎语,却偏偏那么刺耳,明明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话,却让我的心那么的痛,就好像在否定着我唯一能留在樱身旁的理由一样,就好像要把樱从我的身边夺走一样。 我大概是病了,但没有大夫能治好我的病,因为我只是在逃避,像是只在夜晚歌唱的夜莺一样,逃避着靠近自己人,而我的迷茫也让靠近我的人迷失方向,我知道,我本就是个无药可救的人。 但是,樱却对我说还有最后一个希望,有一种长在山崖上的神奇果实能治好我的病,那种果实只有生有翅膀的鸟儿们才能吃到,所以鸟儿们才有那么婉转的歌喉,只要有了那种果实,我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吧。 这是樱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再见到樱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人们是在山崖下找到她的,她的手里还紧紧的拽着为我摘来的果实,完好无损。 “这就是樱为我摘来的果实。” 夜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颗已经干瘪了的果实。 离末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哪是什么神奇的果实,只是一颗普通的野山楂罢了,他咬咬牙问道:“为什么不吃了呢,有了这么神奇的果实,你一个人生活下去不是也可以的吗?” 夜莺摇摇头说道:“没有樱的世界,我不再有任何迷恋,樱死的那一刻,我也一起死了。” 夜莺沉默,凝视着眼前的泥泞地,片刻才之后再次开口:“都是我的懦弱害死了樱,我想为她做些什么,但我总是在依赖着她,所以,我没脸去见她。” 抱歉。 用这句话来回应夜莺的最合适不过了,但是这样的话未免为太过简单了,离末虽然最喜欢简单的东西,但万事都用简单的东西去逃避作为最强智将来说也太过卑微了。 离末闭上眼,露出了微笑: “懦弱又有什么错呢,我认为不是所有人都应该拥有毫不动摇的心,谁都有想依赖的人,谁都有不想分离的人,想依赖就尽情的去依赖,谁又能说这是错的呢,樱一定也是喜欢着依赖她的你。” “不可能的,樱一定讨厌我,因为、因为......” 夜莺握紧的双手不停的颤抖着,她能想出的理由太多了,她连先提出哪一个都不知道了。 “你知道吗,如果心里怀着另一个人许下愿望,只要双方都怀着思念就一定能得到某种回应,我这种人啊不擅长说什么鼓励人的话,所以还是你亲自去问问樱吧。” “但是......” “我总感觉今晚是个幸运的夜晚,许愿的话或许能够实现呢。” 夜莺犹豫了片刻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将手放在胸口轻轻喃喃: “我想和樱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比魔王大陆最遥远的海边还要远,然后我想对她说好多好多话,最后紧紧地抱住她。” 和煦的晨风抚过夜莺的耳畔,她缓缓地睁开眼,樱花瓣在她从眼前缓缓飘落。 “樱......” 夜莺朝着樱花瓣飘落的方向望去,离末正站在那里向她微笑,泪水沾湿了她的眼角,她笑着对离末说:“离末先生真的跟樱很像呢,都是那么的温柔帅气。” “饶了我吧,我只是个擅长说谎的伪善者罢了。” 离末背向夜莺,偷偷地拂去了嘴角淌出的鲜血。 “夜莺,你的歌声是最美的,无论任何人怎么说都是,我向你保证。” “樱......” 樱的影子仿佛和离末重合,夜莺狠狠的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只是离末罢了 “看吧,樱的思念正在回应你的愿望呢。” 离末打断了夜莺的思绪,用手指向了天空。 夜莺猛然抬头,这一瞬间,本是枯萎的樱花树却烂漫如盛,无数的樱花在夜莺的眼前随风起舞,她再次向她的笼外眺望而去,她看到的再也不是遍地的泥泞,而是满天的繁星。 “她最后一定也想这样传达给你吧,所以,回去吧,夜莺。” 泪潸然而下。 “谢谢你,离末先生,你能最后再听我唱一首歌吗?” “嗯。” 离末闭上眼,倾听那流转于星空之间的天籁,不同于之前听到的零星的哼唱,这是包含着爱意与思念的完整的谢幕曲。 ...... 清晨。 魔王发出了撒娇的呜咽声,揉着肩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么早就起床了吗,魔王大人。” “睡在地上不舒服。” 离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燕尾服轻轻搭在了魔王的肩上,森林里的清晨还是有些许的冷。 “阿离,抓到夜莺了吗?” 魔王揉了揉迷离的睡眼,还在对昨夜的事念念不忘。 “很可惜,差一点就抓到了。” “真遗憾,它还在这附近吗。” 离末摇摇头,望向了吐露出了鱼肚白的天边。 “不,她早就乘上了歌声飞到遥远某处的某人身边了吧。” 37.魔王与春日祭(其一) 走出森林,脚下就是用青砖铺成的大道。 清晨的林间路上还裹着薄薄的晨雾,最初还能模糊的听见藏身在薄雾与绿荫下的野鹿奔跑的声音,但随着离辉夜城越来越近,这些自然的声音也渐渐淹没在了车轴轮毂中。 辉夜城是座的不夜的都市,任何时间、任何季节都不会缺少往来行人,其中,商人的比重尤为突出,更何况现在还值魔族最大的节日春日祭的前夕,无数搭载着不同货物的商人已经早离末他们一步踏上了这条道路。 无数的马蹄声和轮毂规律的奏响,让这条平坦的大道散发了独特的魅力,或许只要像离末昨晚那样在泥泞路上走上一遍,就能充分的感觉到辉夜城繁荣的根本就是这四通八达的大道。 身边来往的商人纷纷向离末点头打着招呼,多半他们是把同样驾着载货马车的离末认作了自己的同行,不过,比起其商人来说离末所搭载的货物却显得很寒酸,但离末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对于别人的善意他也同样也点头回应。 “终于回来了,屁股都要被巅坏了。” 他所搭载的货物——这位个子娇小又娇生惯养的魔王一回到大路上就抛开了女孩子和魔王的身份,开始不顾形象的闹腾起来,刚才离末明明看见她还躺在货台上睡着了,现在又突然变得这么精神,一宿没睡的离末很是羡慕年轻人能有这样的精神力。 羡慕的不仅仅是离末,随着魔王的喧闹,周遭的商人们纷纷向离末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这些人大多都是寂寞的旅行商人,他们居无定所,常年都在各个城市间奔波,自己也说不准盈亏的他们很难找到同伴,陪伴在他们身边的只有不能言语的马儿罢了,他们能交流的对象也只不过是各种不同却同样老奸巨猾的商人们,如果能有这么一位天真活泼的少女陪在身边,旅途或许也不会这么无聊了吧。 “阿离,余饿了,你有没有带吃的啊?喂——喂——” 不过离末倒是丝毫不为之感到高兴,反而有一种沉重的负担感,因为这位任性的旅伴会时时刻刻给他带来烦恼,而且永远不会反省自己。 比如,现在明明就知道他身上不可能带有食物,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扯着他的耳朵胡搅蛮缠地讨要食物,已经习惯了的离末突然开始担心,或许自己在进入中年以前就会因为压力而彻底的秃掉。 “到时候我一定会剪下魔王大人的头发来做假发的。” “你突然在说什么可怕的话啊!?” “嘘——” 离末轻轻的拉紧缰绳减缓了马车行驶的速度,侧耳倾听,朦胧的清晨中传来了令人心情平和的钟声,晨雾随着钟声慢慢散开,离末眯着眼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隐约可以看见一座用大理石打造的教堂。 这座教堂几乎整个都是用纯白的大理石打造,钟楼上规律摆动着的钟闪耀着黄金的光芒,教堂里的长明灯透出的光穿过薄雾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感。 只是光看这种奢华的设计离末就很简单的猜出这栋建筑的来历。 “没想到真的修建好了。” “那是什么?” 魔王双手搭着离末的肩膀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教堂。 “是教会的教堂。” “教会?总觉得在哪听过?” 这座教堂的建筑风格与魔王大陆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很显然是不属于这里的产物,但如果要是在魔王大陆对岸人类所居住的圣菲尔丝雅大陆上的话,这样的教堂几乎每个城镇都会有一间。 而这些教堂里都供奉着人类所信奉的唯一且至高至上的神明——女神“菲尔丝雅”。 “那是一群信奉女神的狂热组织,他们尊敬女神菲尔丝雅并把排除魔族视为己任,还为合格的勇者们提供很好的福利呢。” “岂有此理,这种东西怎么开到魔王大陆上来了,余这就去把它给毁了。” “快给我住手!” 离末赶紧跳下车扯着已经拖着球棒向教会走去的魔王大人的后领把她摁在座驾上,并从她的手中夺过了球棒扔进了马车的货箱里。 “阿离你干嘛阻止余啊!” “这间教堂可是合法开在这里的,你身为魔王胡乱瞎闹是会引发战争的!” 离末叮嘱道,为了确定魔王大人是否听了进去,他惩罚似的抓着魔王的头皮将她柔顺的长发给搓的乱糟糟的。 “臭阿离,你在干嘛啦!” 魔王拨开了离末的手,撩起了眼前被弄乱的头发,露出了带着泪光的眼睛。 “阿离你放任这种东西一定是想迫害余对吧!” 咚—— 离末用手刀轻轻敲了敲魔王的脑袋。 “都给你说了,这里是合法的,这间教堂是经过领主的允许才开设在这里的。” “唔——,领主?领主不就是那只臭狐狸吗,想迫害余的原来是这只臭狐狸!” “哈哈,这是不可能的啦。” 离末摆摆手。 他曾和小狐狸共事过很长时间,他知道小狐狸不可能对着人类摇尾巴,也知道包括小狐狸在内的魔王城老干事们讨厌小魔王的原因只是把对前代魔王不称职的气出在现在的小魔王身上,但绝不可能做出加害魔王的事。 “那她这是什么意思?” 魔王用怀疑加上焦躁的眼神盯着离末。 “具体的我也不明白,这里的领主很聪明,是知识和思维都走在时代前端的天才,我们这些凡人很难明白她的想法吧,她以前对我的解释过,但我也只是听懂了是为了商人。” 离末一边说着,一边牵引着马车停到教堂的围墙旁,尽量不阻碍后面的人的通行。 “商人?” “对,没错,是商人,她说过,商人能让城市流动起来,所以辉夜城拒绝过很多达官贵族但却从不拒绝商人。” “但是这教堂和商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仔细感觉一下周围的气息就会知道了吧,这里流动的人潮里除了魔族的商人以外还有许多人类的商人存在。” “又要开始这种无聊且复杂的课程了吗?” 魔王吐出舌头一脸嫌弃。 “无聊是无聊了些吧,但是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想从人类哪里买到好东西罢了,但人类和魔族只要还处在对立面上,通商就很难进行,那么就在魔王大陆开设教会,由人类自己的教会庇护人类,这样的信任感就能吸引到人类的商人,这样人类那边的好东西就能流通到魔族这边,举个例子,你玩的魔法游戏就是由人类的商人带过来的。” “游戏不是阿离一直在玩吗!” “我说了这么多,你抓住的重点就是这个吗?!” 离末与魔王吵闹之间,在教堂外打扫庭院的金发修女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修女见两人也注意到了她之后无言地对他们展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放下了手中的笤帚,双手合十为他们祈祷。 “谢谢。” 离末点头向修女致谢后将五枚铜币塞进了修女的手中,修女也没有多犹豫收过钱后就尽数放进了奉献箱里。 这是献给辛勤的女神的奉纳,也是别人的诚心,所以并没有什么推辞的必要。 “臭阿离,干嘛要给她钱啊!” 修女鞠躬离开之后,魔王顿时发了难,那凶恶的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不给余解释清楚就撕碎你一样。” “算啦,算啦,我不讨厌这种敢到全是异教徒的地方传教的人,这些人是真正虔诚的信徒,比起那种躲在后方空谈大义的人好多了,就算我们图个彩头吧,钱都交了,万一灵验了呢,是吧。” 离末摸了摸魔王的头将被他弄乱的头发悉数理顺,平息着她的怒气。 “你明明就是看那个金发修女,人又漂亮,胸部又大才给她钱的。” 魔王挥开了离末的手,面无表情的盯着离末。 “咳咳——,你是从哪里学来这些的啊!” 离末被魔王突如其来的话弄得够呛,他发誓一定要将教魔王大人这些话的人像手撕牛肉一样给撕碎。 “还有,余饿了,我们快进城吃东西。” “现在,我就是在担心这个啊,你看看在这里休息的人数。” 离末望向了教堂的庭院,数十位商人正在这里休整小憩,讲堂里也传来了人满为患的气息。 “人挺多,但关余们什么事。” “你想想,现在可是春日祭前夕啊,这种发财的好时机,这些商人有谁不想早些进城做好准备,他们现在还在这里悠闲的准备就说明现在城门口早就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吧。” 平时,商人们会由专业的商道交税检查后再进入城里,但是现在正值特殊的时期,巨大的人数也会带来巨大的隐患,检查的严格程度会高于平时的数倍,即使现在一般的民道也对商人开放通行也会是人满为患的状态吧。 “我们现在去排队的话,恐怕得中午才进得去吧。” “诶,但是余好饿啊。” 魔王双手一伸,摆成了大字型躺在了座驾上。 “不用担心,这里的领主是个细心的人,所以我才在这里等,哦,刚好,来了哦......” 离末话音未落,他的背后就传来了清脆的银铃声,苍蓝的狐火伴着铃声幽幽燃起扭曲着空间打开了一扇窄窄的门。 穿着和服的美丽少女妖狐从门中轻盈跃出,单脚点地轻轻地落在离末的身旁。 38.魔王与春日祭(其二) 娇小玲珑的身影落在了离末的身旁,但那小小的身子突然随着脚一滑向后倾倒而去。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离末抓住了少女的手,要是他晚了一步少女就该整个人仰躺在青砖路上了。 “没事吧?” “......” 少女不语,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被离末紧紧抓住的手。 “啊,抱歉!” 意识到不对的离末赶紧松开了少女的手。 少女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被离末抓过的手,明眸光艳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让人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只不过能看出她对于刚才的事丝毫没有介意。 “希望庆典那天也能像今天一样是个好天气呢。”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离末略有些尴尬。 “你知道为什么狐狸容易滑倒吗,因为它们......” 离末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卡在了喉咙里,他自以为很符合时机的冷笑话完全没有得到对方的赏识。 他只能把视线从少女的身上移了开,轻抚着马儿的脖子,装出了一副享受着阳光的悠哉感来转移注意。 “请上车吧。” “啊?哦、哦...” 愣了半刻离末才反应过来,传来的居然少女的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正像是人偶一般不声不响的盯着离末,不,即使是人偶也会被雕刻出像样的表情吧。 但面前的少女那如同浑然天成的水晶一般的脸上却不曾略过一丝波澜,只有那小小的身子在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才让离末知道,原来她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离末也看出对方是不想做过多的交流,所以很快的切入到了工作中,于是将魔王抱上马车后自己也跳上了驾驶座上,并向少女微微点头示意。 少女安静地等到两人上车之后牵起了缰绳引导着马儿向她展开的方术门中走去。 躲在离末身后的魔王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把耳朵凑过去,她伏在离末的耳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是谁啊?” “诶,你不知道吗,我听说就是她去魔王城接的你啊?” 离末受到魔王的影响也压低了声音。 “好像是这样呢,说起来她们还搞了什么试炼,跟白痴一样,想起来就火大。” “算了啦,算了,她们妖狐一族是很古老传统的一族,就很注重这些仪式,听说春日祭的兴起也有她们一族功劳,你就稍微忍忍吧。” 平常这么劝爱发脾气的魔王大人倒是很正常,但每次她闹脾气都会吵到让自己胃疼。 可本来大大咧咧的魔王现在却像个很符合她可爱外表的害羞女孩子一样躲在他身后,双手的搓着他的衣角,不停地发出带着厌烦还有些尴尬的抱怨声。 “你干嘛这样偷偷摸摸的讲话啊?” “余也不知道啊,但总觉得...总觉得这人超难相处,超可怕啊,阿离你快想办法把她赶走啊。” 其实不只是魔王,离末也有相同的感觉,但可能与少女年龄相近的魔王大人的感触还要深些吧。 少女那张缺乏表情的精致脸庞总让人产生一种距离感,而且并不是她不善言谈造成的,离末能很清晰的到从她散发出的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魔王会害怕,也能忍耐,但她也会忍不住,如果再让她压抑原本的性格而忍耐到极限的话,她就毫不犹豫地就爆发了出来,到时候受罪的可还是自己。 虽然不至于到赶走别人的地步,但还是尽量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吧,离末这么对自己说。 “放心吧,这里就交给我了,我可是很擅长和这种年纪又肆意妄为的女孩子聊天的。” “你从来哪里的和‘这种年纪又肆意妄为的女孩子’聊天的经验的啊?!” 你完全没有自觉吗! 离末虽然想这么抱怨,但还是忍了下去,这时候让魔王大人也发威的话场面就更难堪了。 “不过,大清早的就来接我们真是辛苦你了,姐姐。” 离末无视了魔王向妖狐少女搭话。 虽然魔王大人向来没有礼貌而且不会反省自己,但离末总归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即使是只会被别人认为是客套话,他也对着少女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随着离末的话,少女那双始终都无精打采垂着的耳朵微微地震了震,突然停下了正迈开的脚步。 马儿为了避免撞上主人也紧急的停了下来,这一停前面的人还好,坐在马车上的人可遭了罪,离末反应够快抓住了身后的挡板,只有屁股被颠了两下,可躲在离末身后魔王完全没反应过来,额头直接磕在了挡板上,发出了让离末听着就发寒的“咚——”的一声。 “混蛋!你在干什......” 魔王捂着发红发肿的额头跳了起来准备发难,但她咒骂的话语却随着望向少女时戛然而止。 少女回头望向了离末,那双如同雨后晴空一般澄澈却没有焦距的眼眸静静地停在了离末的身上,但当事人离末也说不准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究竟是不是在看他。 接着,眼泪猝不及防的从她的脸上滑落。 “您叫我什么?” 姐姐。 离末是这么叫的,但绝不是因为少女的年纪比他大才这么叫的。 少女应该还有个双胞胎的妹妹,他与妖狐双子有过几次照面但彼此之间却并不熟悉,但双胞胎本来就很少见,而且这对双胞胎更是相像的惊人,她们给离末留下了很强的视觉冲击。 而且,他习惯叫风之地的领主为小狐狸,同为妖狐一族的少女总不能也这么叫吧,所以是为了不被混淆他才会这么叫的。 但是,完了,彻底完了!居然把别人惹哭了! 没想到今天自己这个魔王军最强智将居然失言惹人家小姑娘生气了,也是呢,被自己这种大叔预备军叫姐姐谁能不生气。 离末突然觉得好想回家。 “笨蛋离末,余只是让你赶她走,没叫你惹哭人家啊!” 魔王恶狠狠的瞪着离末,把全部的责任都推给了离末,而且她这么一说的离末良心更痛了。 “抱歉,你很介意吧,其实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一般人有时也会姐姐妹妹的称呼姊妹俩不是么,我记得你不是有个妹妹吗?” 离末想解释,但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不......” 少女低下头,仿佛想让人快点忘掉一样用两手衣袖擦干了眼泪。 如果是像魔王大人一样毫无道理的哭闹还好,但离末最受不了女孩这样悄无声息的哭了,他赶紧跳下马车,蹲到了少女的面前保持和少女相同的高度。 但少女却完全没有被他那张强硬挤出的笑脸而蒙混过去,在他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很干脆的背过身去。 “就是那个不梳辫子的...说起来你今天也没梳辫子呢。” 可能为了让旁人容易区分,平常的姐姐是会在鬓发处会编上一条细细的辫子的,但或许是有什么原因,现在眼前的少女并未编上辫子。 少女背对着轻轻用食指撩了撩着自己的鬓发。 “因为...时间太早,所以并没有太多的余裕来打理头发,而且......” 妖狐少女突然变得有些口吃,说起话来声音比最开始还要低下去三度。 “而且我并没有介意,如果离末大人觉得可以的话就请这样叫我吧。” “哦、哦......” “请上车吧。” 语气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那种平静到毫无生气的状态。 离末知道这时候再多说什么都是失言,乖乖的闭上了嘴坐上了马车,少女则再次牵起了缰绳向前走去。 在穿越方术门前,离末注意到她微微侧过脸偷偷看了自己一眼,并在发现和自己的视线对上后迅速转过了头。 真是奇怪的孩子。 离末正这么想着的,身边涌来了潮水一般的嘈杂的人声。 39.魔王与春日祭(其三) 才刚刚穿过方术门,吵杂的人声就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井然有序的车队、塞满了街道两旁小摊还有挤在两者中间来往的人群,不夜之城不负盛名。 但现在还是清晨,远不是辉夜城最热闹的时段,表演还未开始也没有太多已经开业的小店,等到正午和夜幕降临时还会比现在再热闹上百倍。 “好多人啊,春日祭已经开始了吗?!” 魔王大人虽然有短暂的从城中穿过的经历,但那时因为正生着离末的闷气,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观摩上,这次她才真正见识到这座城市的魅力。 她撑着马车的挡板把身子探出车外,观望着道路两旁形形色色的摊贩和行人,她这副样子如果再包装一下活脱脱就是旧世纪第一次进城的小村姑。 “春日祭的话还有两天呢,但是这座城市会比其他城市......” “哇,那是什么啊!” 魔王显然对离末的话不感兴趣,在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东西之后就很干脆的打断了他。 离末无奈,但他早已习惯魔王大人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他在叹了一口气之后,没有看魔王就很默契的观望向了与魔王那兴奋的视线相同的地方。 他们之间的默契很好,但更多的原因还是离末知道在这个地方能如此吸引魔王的只有这一样东西。 鲜艳而精致的鸟居后方古色古香的社殿鳞次栉比的向后延伸,根本望不到边际,所有的社殿都是用和鸟居一样的朱红色实木打造,在竞相开放的奇花异草和成荫巨树中高低错落,只单是远远观望也是感受出其中的奢华感。 “这真是豪华的建筑呢,是什么啊,是什么啊!阿离!喂喂喂!余在问你呢!” 魔王表现出了很符合她这个年纪才有的兴奋感,抓着离末的肩膀拼命的摇晃着,这让离末根本无法回以她答案。 “这里是玉狐神社,供奉着丰收之神。” 带着一些方言的甜美声音代替了离末做出了回答,魔王和离末本能的顺着声音回过头,不知何时,穿着高贵巫女服的小狐狸已经坐在了马车上。 和离末视线交汇之后她轻声笑道: “欢迎回来。” “啊!臭...臭狐狸!谁允许你擅自坐到别人的马车上的啊!” 虽然忘记了双子少女,但魔王却很清楚的记得作为领主的小狐狸,但似乎却是因为她对小狐狸抱着很强的敌意才让她记住的。 “但是啊,妾身依稀记得这辆马车是妾身借给某人的啊?” 小狐狸装出一副健忘的样子歪了歪头,还故意把那泛着疑难的目光对准了魔王。 挽在耳后的鬓发随着歪头慢慢落下,这个简单的动作配合上她那套成熟无比的巫女装,让她本来有些贫瘠的身体充满了艳丽。 “额呀呀呀呀!” 这句故意隐藏掉姓名的话让魔王莫名的起火,但她却根本找不到辩驳的话,只能咬着牙发出些凶恶的声音来试图震慑对方。 “哟,我回来了。” 离末窜到了两人中间挡住了红色双瞳中已经涌起明显敌意的魔王大人。 他知道凭魔王大人的那张笨嘴和天真烂漫的性格是根本斗不过小狐狸的,而且他更怕魔王明明斗不过,又要不依不饶的继续吃亏,所以他得帮帮她。 “真是麻烦你了呢,小狐狸,这几天你这么忙还特地亲自来接我们。” 因为离末的介入,小狐狸也很干脆的无视了魔王的虚张声势,那张假笑的脸也因为对象变成了离末而变得真实而又美妙无比。 “离末大人可是妾身重要的客人,这点相应的礼仪是应该的,不能像一上来就对着别人露出獠牙的某人啊。” 即使有离末打圆场也能让小狐狸很轻松的再次精准地打击到某人。 “可可可恶啊!阿离!!” 魔王把牙齿咬得铮铮直响,含糊不清的叫出了离末的名字,是把气出在离末身上同时也是主动在寻求着离末的帮助了。 读懂了魔王大人意思离末,赶紧再次开了口: “先别说这些了,小狐狸,我觉得好饿啊,有吃的吗?” “当然了,妾身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粗茶淡饭就等离末大人回来了。” 小狐狸跳下马车站到了离末的面前,保持着身位低离末一截的状态,而且她还微微缩起了身子让自己在离末面前显得更加娇小。 和对魔王的态度截然不同,小狐狸对离末的礼仪周到到可怕,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会降下来三度,这种区别对待让魔王不爽到了极点。 她也跟着跳下马车靠在了离末的身后,使劲抓着离末的衣袖,小声嘀咕着: “切,粗茶淡饭,这就是你所谓的礼仪吗?!” “人家只是在谦虚啊,而且大早上的你还想吃点什么?” “闭嘴!臭离末!” 魔王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咆哮,并用力的掐住了离末的屁股。 “痛!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你到底是帮余还是帮她!” 魔王扭过了离末伸来想拉开她的手,然后只是轻轻一推就把离末按在了马车的货箱上,然后呲出了獠牙一口咬上了离末的屁股。 “啊啊啊啊啊!快住手!不,快住口!” 离末发出了渗人的惨叫,他和魔王之间有着三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距,但他在凶恶的魔王却像只被狮子扑住的老鼠一样,除了发出几声惨叫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哦呀,离末大人的屁股一定很好吃,也允许妾身尝一口吧。” “你就不要在哪里搅浑水了,快过来帮我!” 离末用带着惨叫的声音表示了拒绝。 “非常抱歉,正常来说的话妾身是很想来帮你的,但是现在妾身也是自身难保了,所以现在妾身更想考虑能不能平安无事的回去。” 小狐狸皱了眉头深深地叹气,展开了折扇挡住了脸。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妾身希望离末大人不要在这种显眼的地方引起骚乱。” “啊......” 离末知道这是小狐狸顾及他的面子而不好直接开口指责他,所以很隐晦的在提点着他些什么。 他环顾四周,发现因为他们引发的小骚动引来了无数的目光,顾不得疼痛,强行掰开了魔王的嘴并全力地把她锁在了怀里。 虽然魔王那一头非常少见又美丽异常的银发很是引人注目,但在这种骚动频发的时间里,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引来这么多的视线,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视线根本不是为他们滑稽的吵闹而停留的,目光所聚集的地方其实是他们面前展开折扇挡住脸的小狐狸。 “放开....呜呜呜!!!” “快住嘴!” 报复心极强的魔王大人怎么可能因为咬咬屁股就放过离末,当她继续不依不饶地大吵大闹的时候,离末没有像在魔王城一样纵容她,而是直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听好了,魔王大人,现在再继续大吵大闹会很不妙的,你明白吗,如果你明白的话就点点头。” 听了换上很认真表情的离末的话,本来还在挣扎的魔王大人突然老实了下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我放手了,不许继续胡闹啊!” 离末慢慢地松开了手。 得到解放的魔王眼藏凶光,她幽幽地像幽灵一般晃动了下身体,接着扬天咆哮: “去死吧!臭离末——” “完了。” 因为这能撕裂耳膜的叫唤声而捂住耳朵的离末和小狐狸很坦然的丢下这么一句话。 随后离末果敢地丢下魔王大人以百米冲刺般速度向一旁的小巷中跑去。 “搞什么鬼.......” 魔王茫然地看着离末逃走的方向。 她本没有打算就此息怒,但离末出乎意料的行为弄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发火了,然后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周围响起了近似欢呼一般的声音。 40.魔王与春日祭(其四) 魔王本没有打算就此息怒,但离末出乎意料的行为弄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发火了,然后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周围响起了近似欢呼一般的声音。 “那不是巫女大人吗?!” “是巫女大人!” “真的是巫女大人!” “啊,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满头冷汗的小狐狸捏着嗓子自欺欺人的说道。 如同发现了瑰宝一样,街道上充满了一双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欢呼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淹没了那句不知谁睁着眼睛说出来的瞎话,辉夜城这座本就随时都充满着活力的城市此刻更是热闹无比,好似春日祭就在此刻正式开幕了一般。 “巫女大人请保佑我家来年也丰收!” “巫女大人请收下我们的贡品!” ...... 不管是摊贩还是行人都纷纷向着小狐狸这边涌来。 “等...等一......” 面对这样的阵势,其实在人群中非常容易害羞的魔王大人是本想逃走的,但无奈的是她根本找不到该从什么地方逃走。 接下来可怜的魔王大人就被争先恐后的人群给踩在了脚下。 ...... “得亏你能从这种阵势里活下来呢。” 五分钟后躲在小巷里的离末才看见全身都是脚印的魔王大人从人群里爬了出来。 “唔唔唔!!” 站在离末面前的魔王鼓着腮帮子将脸涨得通红,本来整洁的洋装变得皱皱巴巴的,身上脸上全是脚印,头发也被弄得乱糟糟的,眼角明显变得湿湿的。 “好好好好,是我错了好不好,我明明有提醒过你的嘛,怎么样?痛不痛啊,不许哭啊。” 离末发现了她的惨状之后也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前去擦干了她眼角的泪水,帮她整理起了头发。 “吵死了,余一点也不会痛!怎么回事嘛,余...余可是,余可是......” 抽泣着完全讲不出来一句话,可是正当离末还在思考要不要用今晚吃寿喜烧来安慰她时,息怒无常的魔王大人却看着小狐狸被人潮淹没的地方沉沉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余懂了,这些人都是因为臭狐狸平时的暴政而震怒的,他们这是要替余讨伐掉那只可恶的狐狸,呵呵呵,毁灭吧,去死吧,粉碎玉碎大喝彩,哈哈哈!” “笨蛋就是因为不会学习才会被称为笨蛋的啊。” 真是的,为什么我家的魔王大人是个笨蛋呢。 这种少根筋的话让离末笑了出来。 不过,能像这样很快忘记烦恼的事而傻傻笑出来也算是个不错的笨蛋了吧。 “你说谁是笨蛋啊!!” “你仔细看看吧,那些人们的眼神是厌弃的眼神吗?” 玉狐神社前的街道是辉夜城最宽广的街道之一,但闻讯而来的人们已经把这条街道给挤得满满当当。 人群吵吵闹闹、叽叽喳喳不停,但这些人中没人脸上写着魔王所期望的厌弃,反而每个人都展露着如同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高涨的情绪也是活力的象征,绝不是受到剥削的人能散发出来的。 而且,这些眼神她见过。 是她用离末的身体到风土城集市的时候,只要沐浴过一次那种眼神就能知道,那里边寄托的是爱戴和信任。 魔王沉默下来,盯着小狐狸被给淹没方向思考着什么。 温柔到正好的阳光溜进小巷包裹着无言的她。 “怎么?你很在意吗?” 离末即使不情愿还是看到了魔王大人那种堆满了不悦的脸。 “少烦余......” 魔王把脸移向一边小声咕哝。 “不过,这只狐狸到底是什么人啊,单纯是领主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受欢迎,说起领主不就是那种留着小胡子的猥琐中年大叔,好色却好死不赖活地找上女主角然后顺理成章的给男主角送经验的角色吗?” 魔王一边狠跺着脚,一边将拳头握到不停颤抖,绘声绘色、抑扬顿挫地对离末讲起这些理所当然的“道理”。 离末搔了搔头,他有时候就会想,魔王大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到的这些歪理。 “我是不知道你对领主到底有什么误解,不过,你说的也对,光靠领主这个头衔恐怕很难获得如此厚重的敬爱吧。” “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她的功绩太过非凡了,你大概没法想象,这座魔王大陆最繁华的都市在不久之前还是座连香料都很难买到的无名小镇,而如今,当初的那座小镇已经被冠上了辉夜城的大名,还作为魔王大陆最核心的都市闻名于世,这一切都是在她的带领下才实现的。” 离末试着以最简单的方法向魔王大人说明,若是要往深得说恐怕她不会想听也根本不能懂。 风之地在魔王大陆可谓是最优异的地区了,环境、气候比起其他地区都占尽了优势,但它断然不是靠着这些才被称为最富饶的地区的。 北方的水之地盛产毛皮,南方的土之地矿业兴盛,要比过这两地只靠先天条件是完全不行的,而风之地成为魔王大陆的四地之首的原因就是这位被离末称之为天才的少女所带领起来的商业。 就是因为如此丰伟的功绩才让小狐狸受到风之地居民们的尊重的。 “为什么你一直夸她好,你是站在她那边的吗?” 她大致能明白离末表达的意思,但是这样的感觉糟透了,她还是接受不了。 “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不过我只是想让你了解到她不同的一面,以我的立场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更和睦的相处的。” “不可能,余和那只臭狐狸永远都不可能和睦相处。” “为什么呀?” “你不懂,你不会明白的!” 魔王大人的声音变得低沉,把脸偏向了离末看不见的地方喃喃自语。 离末骚了骚脑袋,完全不明白她在生什么闷气,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的脚下艰难地钻了出来。 “嗨,受欢迎的家伙,欢迎回来。” “真是的,离末大人,这种时候就别取笑妾身了。” 面对离末的打趣,小狐狸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一边掸去漂亮的金色尾巴上的尘土,一边藏身到了小巷子里。 “托这位魔王大人福,妾身可是吃了大苦头啊,不过施害人现在的脸色比妾身的还要差,发生什么事了吗?” 察言观色是小狐狸擅长的事,不过魔王大人那张正强忍着不做出任何表情的脸任谁都能察觉到吧。 “哼,没什么,余不舒服,不要你管。” “那么,妾身就招待两位到寒舍休整吧,两位请随妾身来。” 小狐狸不曾一次为魔王无礼的态度而感到恼怒,这恐怕就是大人物才有的肚量吧,离末很是希望她能多跟小狐狸学学,明明她才是魔王大陆最大的人物,但就算知道这一点,离末也完全找不到这种实感。 “你家在哪?昨天的那个地方吗?” 这折腾了半天,魔王自己也是又累又饿,虽然很没面子但她还是稍微妥协了一些,毕竟能受到招待也说明了自己是很重要的客人嘛,这样一想还是能稍微让步一些的。 “不,昨天那个地方只是普通的宾馆罢了,因为考虑到要招待数位宾客才临时选在那个地方的,毕竟妾身的家很小,很难容纳那么多人。” “什么嘛,你怎么不早说嘛,余的魔王城可是大得很,你要是说了余大发慈悲借你间客室了,呼呵呵呵,所以说你家到底在哪?” 魔王大人语调愉悦,仿佛就快听到她的笑声了。 离末也不知道她在高兴个什么劲。 “哎呀,魔王大人不是见过了吗?妾身的家就在那里啊。” 离末注意到把脸藏在折扇后的小狐狸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如同欺诈者一般狡黠的笑容,但忘乎所以的魔王大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她收起折扇指向了小巷外。 魔王顺着小狐狸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她之前很中意的神社,奢华堂皇,比年久失修的魔王城豪华不知多少,这片大陆上也怕是很难有可以比拟的建筑了。 “玉狐神社占地135公顷,妾身作为丰收之神的使者,神使巫女,拥有那栋神社包括土地在内的全部所有权,简单来说,那里就是妾身的家了。” 小狐狸再次展开折扇,系在扇末的金铃发出了清脆的铃铃声,魔王这才发现,自己又被人耍了。 41.魔王与春日祭(其五) “话虽这么说,但这么大的神社要妾身一个人管理还是非常麻烦的,所以到妾身私用的后山为止都是免费对外开放的,里面除了社殿以外还准予私人开设了商铺和餐饮,无论哪家商铺只要两位报妾身的名号就能受到最高的待遇,还请两位像回自己家一样不用有任何顾虑。” 小狐狸从折扇下露出半张脸,像是在哄小孩一样的口气下藏着另外半张笑的很奸诈的脸。 “谁......” 魔王沉着的脸变得扭曲,呲出了寻求着鲜血的獠牙。 “嗯?妾身听不到您在讲什么呢,即使妾身这对毛茸茸又可爱的耳朵非常灵敏,但是没有听清您在说些什么呢。” 小狐狸得意地抖了抖她自满的耳朵,但这种丝毫不把魔王发出的杀气当回事的举动无异于在进一步的刺激着魔王。 不好了。 离末意识到事态往很不妙的地方发展下去了,总之,不顺势帮帮魔王大人的话,她就又要拿自己出气了。 “谁要去那种地方啊!” 可就在离末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魔王突然对着小巷狭窄的天空咆哮出这句话,然后回过头用大大的眼睛仰望着离末。 接着她猝不及防的抓起了离末的手拉着离末逃离出了小巷。 “诶,你要去哪啊,魔王大人!?” 离末哪里拽得过魔王,他被强拉着从人群里穿过了不知多少条街道,终于逮着机会说上了一句话。 听到了离末问题的魔王迈着的急促步子才停了下来,但仍然紧紧地握着离末的手,然后探着身子往后来的方向,在确认了小狐狸没有追过来后才慢慢松了开。 “余怎么知道去哪。” 抱着手背向了离末,怎么听怎么像是赌气的语气。 逐渐变得蔚蓝的天空让娇小的少女和这位有些无奈的青年变得很不起眼。 “你这样突然跑出来怎么可以嘛。” 面对青年的关切,少女沉默着只是用红得清澈的眼眸眺望着无云的天空。 “别太计较了,我们回去吧。” “阿离,那边的是什么?” 魔王完全无视了离末的话,自顾自地看向一边,尽管还处于心情不好的状态,却依旧少不了平日的任性。 “你先听我说话......诶诶!” 苦口婆心的劝说根本不起作用。 魔王还是丢下正打算说教的离末,凑到了一旁的小摊前,离末无奈只有跟了上去。 “喂喂,阿离,这是在干什么啊?” 用小棚搭起的临时小摊里,魔王用手扒在柜台上,眼里闪着光地看着小摊里摆放着的小玩具和玩偶,这些商品陈列在小摊棚的最里面的货架上,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拿来出售的,更像是某种游戏。 追过来的离末挤开人群凑到了她的身边。 看着她这副模样,离末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不过这样也好,稍稍陪她玩玩平复一下她的心情,到时候话就好说多了。 离末叹了口气,往守在一旁的小摊老板手里递去了5枚铜币,然后拿起了一个放在柜台上的一个小沙包: “这个是这样玩的,把这个小沙包全力的丢出去,只要把货架上的玩偶打下来,你就能拿走了。” 说着,离末瞄准了货架中间的一个兔子玩偶。 闭上了一只眼仔细瞄准过后,将手用力一挥,沙包擦着玩偶的边飞了过去落在了货架后面搭起的小网上,而兔子玩偶只稍稍移动了一下并没有落下去。 “真可惜,还有一次机会,再试试吧。” 小摊的老板一边对离末说着,一边将玩偶摆回原位。 离末再次拿起了一个沙包递到了魔王的手里: “大小姐,你来试试吧。” “哦!” 魔王记得离末对她说过,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俩的关系就是管家与出门在外的千金小姐,所以没有在乎离末改变了称谓。 她郑重其事的双手从离末手里接过了沙包,养尊处优惯了的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民间的游戏。 “是...是像这样?” 魔王有模有样地学着离末扔沙包的动作问。 “对对对。” “然后全力的丢出去?” “对对对,全力的......” 轰—— 一股气浪直接把离末燕尾服的衣摆和头发整个都吹了起来。 魔王手里的沙包划出了一条肉眼都能看见的笔直的残影,将这个小摊在内的后面12个小摊全部轰成了废墟。 片刻后。 “啊啊啊啊啊——” 离末将魔王夹在腋下,躲避着人群拼命地奔跑着。 而他的身后,以打沙包摊位的老板为首,无数地人正抄着家伙在追赶着他。 “喂,阿离,余可是把全部的东西都打下来了,为什么不拿啊?!” “你给我闭嘴!叫你打玩具没叫你毁灭世界啊!” “是你叫余全力扔出去的嘛,而且余连一半力气都没用出去好吧?” “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再片刻后。 “啊——哈——啊——哈——” 离末跪在没有人烟的小巷子里以怪异的方式喘着粗气。 “余们干嘛躲在这里,那些人看起来很弱的样子嘛。” 站在离末面前的魔王大人弯下腰俯视着离末,银色的长发盖住了她的脸也盖住了离末的脸。 “你给我...你给我闭嘴!” 离末抬起一只手,用手指拄着魔王的鼻子说道。 “哇,那是什么!” 比起憔悴的离末,魔王依旧精神百倍,她似乎又瞥见巷子外面正在举行的什么有趣的活动,再次丢下离末向外跑去。 “我...那个你...给我站住!” 离末头冒冷汗,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被吓得不轻的他赶紧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在巷口抓住了魔王的后领把她按了下来。 “你干嘛啦,臭离末。” “我求求你了,不要再参加那么危险的活动了,至少...至少让我休息一天再陪你去。” 离末用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搭在魔王的肩膀上,一夜没休息的他那还有精力陪她胡闹,这次是他快要哭出了。 “诶,才玩了一个就不玩了,怎么可能嘛!” 魔王虚着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扫兴似的踢走了脚边的石头,不过想来也是,能乖乖听离末的话她就不是魔王大人了。 “那...那至少,玩什么我来定,好不好?” “那你说玩什么嘛。” “玩...玩,啊,玩那个整么样?” 快把一切都排除干净的离末忽然想起一个好点子,他指着远处却非常显眼的摩天轮说道。 这是辉夜城新建的乐园里的摩天轮,是人类的投资商和小狐狸一起出资建成的,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摩天轮,总高度为165米,转上一圈得花30多分钟。 因为异常火爆的关系,只要坐那个的话,光是排队就能把她的精力给磨完了,离末真是不禁佩服自己。 “刚才余就想问了,那是什么?” “那个叫摩天轮,是从人类那么传过来游乐设施。” “诶,那个有什么意思啊?” “有意思着呢,摩天轮会慢慢的旋转,只要坐在这个摩天轮间里等到了最高的地方,可以把辉夜城整个城市的风景都尽收眼底。” “所、以、说,为什么要特地去坐那个嘛?” 魔王的脸上摆出了茫然的表情,她直勾勾地盯着离末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但她这副样子反而让离末蒙圈了。 “什、什么意思啊,诶诶诶,你干什么!” 看离末给不出像样的答案,魔王叹了一口气,跳起来挽住了离末的腰,将他夹在腋下横举了起来。 然后深深地蹲了下去,全力纵身一跃。 离末的视野渐渐的超过了路边小摊的高度,超过了鳞次栉比的房屋高度,然后超过了摩天轮的高度。 整个城市绚烂明媚的风光都尽收眼底,晨风轻抚耳畔让人心旷神怡,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 才怪啊! “啊————!!!” 下落的速度有多快,从离末的惨叫和那张被风吹抽筋的脸上就能判断出来。 “啊——哈——啊——哈——” 离末跪在地上以怪异的方式喘着粗气,他感觉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真是不像样啊,阿离。” 魔王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边摇头一边以悠哉的语气说着。 “哪有人突然抱着别人,呕——呕——” 离末嘴里冒出了彩虹色的光芒。 “我求求你啦大小姐,我们别玩了,回小狐狸哪里好不好?” 吐完了彩虹的离末,抱着魔王的腰苦苦的哀求道,这一次他真的哭出来了。 “......不要。” 魔王沉默了片刻后轻轻沉吟,然后拨开了离末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沉着脑袋,长发遮过了她的眼睛。 “别任性了,你知道......”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余只是......” 魔王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但未有片刻就沉寂而去,嘶吼声也中断,变成了微微地低吟。 她背过身偷偷擦去了眼泪,一个人走到了团子店放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这里的团子似乎非常油腻,没有人会想一大早吃这种东西,所以此刻店里店外都只有魔王大人和跟过来的离末。 离末试探着坐在了最靠近魔王的地方。 “想回家了。” 魔王带着哭腔说道,她脱下了鞋子整个人缩在了椅子上,抱着双腿把脸埋了进去。 “余做为魔王却完全比不过那只臭狐狸,余明明知道,即使余只是个这样的魔王阿离也会留在余身边的,所以余只是想和阿离玩而已,想让阿离在余的身边比在臭狐狸身边高兴而已,但是阿离一点也不高兴,春日祭什么的真是没意思。” 听着魔王大人嘀嘀咕咕的独白,离末咯咯地笑了。 “因为春日祭也是个老掉牙的节日了嘛,举办的也都是些老掉牙传统活动,和现在我们接触到的游戏什么的可完全没法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嘛。” “既然这样,余们不如现在就回去好了。” “但我还不想回去哦,本来我也是欠着小狐狸人情所以不想多留的,但因为有一项节目我无论如何都想让你看看。” “是什么?” 魔王抬起头,被泪水浸润的美丽眼眸紧紧盯着离末。 “烟火大会。” “烟火有什么好看的,明明魔王城门口也可以放的。” 魔王顿时泄了气,抱起双腿又把脸埋了进去。 “那可不是普通的烟火哦。” 离末看着缩成一团的魔王大人露出笑容,他把眼睛望向了天空,他的眼睛和魔王是一样剔透的红色: “以前在魔王城过春日祭的时候你也看到过的吧,远处泛起的点点星火,那是在魔王城那么远都能看见的烟火,当城里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了的时候,烟花就会准时的升空,每一次绽放开的花火都能铺满整片天空,残留的星火也会像流星一样划到天边,那种绚烂的景象只要看到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了,所以我也想让魔王大人你看看。” 魔王探着脸朝着离末看了过来。 她紧紧地盯着离末那双倒映着天空的眼睛,她突然看见了烟花照亮的夜空下,她和这位黑发的青年像现在一样安静地眺望着天空。 “真的?” 没有特别的惊喜,魔王的声音像是只可怜的小羊一般,向离末寻求着答案。 “嗯,当然了。” 离末很沉稳问答道,他很会应付魔王大人,但这个回答明示着他这次绝不是在敷衍,而是他之前包括现在真正的想法。 “所以,能再稍微忍忍吗?” 他的手温柔地搭在了魔王的头上。 “嗯。” 她将脸躲在离末的手下,像小孩子似的点点头。 “哦呀?事情处理完了吗?” 带着一些方言的甜美声音从他们的旁边响起。 两人本能的顺着声音回过头,不知何时,穿着高贵巫女服的小狐狸已经坐在了离末的旁边。 “啊!臭狐狸,你从什么时候在哪里的!” 魔王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呲出了尖牙,一边狠狠地盯着小狐狸,一边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大概从‘余做为魔王却完全比不过那美丽端庄的仙狐大人’那里吧。” “那不就是一开始的地方吗!而且不要擅自给余篡改内容啊!” 魔王大人双眼发出了异样的光芒,若是小孩子看了她现在瞪人的眼神一定会哭,搞不好还会留下心灵上的创伤。 “原来你一直都跟着的啊。” 离末苦笑,按住了随时都可能动手的魔王大人的后颈。 “当然了,被毁坏的摊铺虽小却是别人重要的营生场所啊。” “我说怎么可能不被找麻烦的,原来是你帮忙摆平了啊,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离末双手合十,对着小狐狸低下了头。 “这点小事对于妾身来说还不算什么麻烦,所以离末大人用不着向妾身道谢,而且接下来还有事情要让离末大人处理呢。” “我拒绝,趁火打劫对我可不管用。” 离末断然回答。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小狐狸,就这一次,你之前拜托给我的事已经处理妥当了,我是不会再帮忙什么了。” “妾身当然明白,而且趁火打劫也不会是妾身的所作所为,说起这件事的话,原本就与妾身没多大关系而是来自别人的请求,但既然您这样说了,那就由妾身回绝掉吧。” 小狐狸放下折扇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对叠的很整齐的小纸片,然后做出了要撕掉的动作...... “等等!” 离末急忙制止了她,因为离末发现那种小纸条上盖着一块精致的章印。 这章印别人不认识他可不会不认识,这是北方水之地领主馆的正式章印,通常用这个章盖着的都是些糟糕到透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末无奈。 他明白,小狐狸之前不讲清楚,而是故意让他看这个章印很明显是这个捣蛋鬼在戏弄他,不过她能开这种玩笑说明事态也不算严重吧。 “北方水之地的领主失踪了哦。” “什么嘛,我还以为......诶?诶————!!!!!” 42.智将与迟融之雪(其一) 隐匿在神社后山的别院幽静而雅致,弥漫着有别于辉夜城喧闹的气氛。 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离末跟着小狐狸回到了她在神社的私人别院,毕竟大街上不是谈正事的地方,魔王虽然任性妄为,但毕竟答应过离末会稍作忍耐,所以经离末简单的劝说后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现在。 三人挤在了后山别院里的小小和风客室里。 “那么,说说正事吧。” 离末盘腿坐在客座的榻榻米上抱着双手看向了主座上的小狐狸。 谁都能听出他的语气在故作平静,他现在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但因为作为最高干部于公于私都不能随意的向小狐狸倾泻怒火。 “我问你小狐狸,按照密件上的日期来看,这已经是3天以前的事情,为什么你昨天不告诉我?” “因为妾身有想要拜托离末大人的事啊。” 小狐狸端起面前的热茶吹了吹杯口的热气,就口引之,然后又因为太烫而吐了吐舌头。 她悠闲的态度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那你也得看看轻重缓急吧!” 离末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吼出来,但他的确是动怒了。 “妾身当然有考虑过轻重缓急。” 小狐狸的表情没有因为离末的动怒而有丝毫波澜,她搁下手中的茶杯望向了离末,她那种从容的气势让居然让离末有种错在自己的感觉。 “正因为妾身考虑过,所以妾身才让离末大人优先处理妾身的问题,实际上亲自去处理近郊森林这件事的离末大人又如何觉得呢?” 小狐狸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而是反问离末,让离末有一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 离末平静下了心情,这次他是以两人平等探讨的语气开口的: “的确,这件事如果我让去评判的话,也确实是件刻不容缓的事,但领主下落不明这种事至少也应该一并告知我才对。” 他明白,自己从近郊森林回来之后小狐狸从未问过自己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情况,这完全是因为小狐狸相信自己已经完美的解决了一切,她不需要有后顾之忧,这是她给予了自己最大的信任,那么自己也应该回应相应的信任才对。 而且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或许小狐狸这个天才看的远比自己这个不称职的智将看的长远。 “但妾身却认为这件事连报告的价值都没有。” 又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说说你的想法吧,我参考一下。” “说这些问题前先......” “其他的事姑且放一边,先把这事解决了。” “离末大人你也不需要着急,因为......” “我知道,如果说是领主出了事,也无非就是事故、疾病、诱拐和暗杀这四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瞒得过人,但我却是从你的口中得知此事的,这就说明北方的领主很有可能是凭自己的意识离开众人视线的。” 我在到底在急什么啊。 离末两次打断了小狐狸,他有察觉到自己的焦躁感,但是无论怎样他都没法控制。 “不愧是离末大人,虽然妾身想这么说,但还是请您先用餐吧,现在已经快中午了,离末大人连早餐还没吃吧,妾身会在您用餐的时候讲给您的。” “可......” “用...用餐?!” 因为离末和小狐狸一直在讲些无聊的事情,魔王大人已经流着口水趴在桌上睡着了。 但小狐狸说出用餐两个字的时候马上就惊醒过来,肚子还发出了没出息的咕咕声。 “我说你啊,魔王大人。” 离末觉得脸有些发烫,他低头闭上了眼。 这只名为魔王的不明生物不要脸的程度和小狐狸的体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现在真有些不好意思看小狐狸。 “呵呵,妾身知道离末大人焦躁的原因,不是为了北方的领主,更不是为了魔王大陆的安稳,只是简简单单的为了这厅中的某人罢了,但如果连此刻就在眼前的人都照顾不好,那还谈什么未来呢,商人的眼光有些时候不能放得太长远啊。” 和平时一样悠哉的语气,但一切都被小狐狸给说中了。 离末突然有了种可以退休了的感觉。 “虽然我不是商人,但是好吧,我明白了,各种都受你照顾了呢。” 看着身旁不中用得流着口水的魔王大人,离末无奈的偏了偏头,表示了妥协。 小狐狸点头回应了离末的感谢,她拿起手边的银铃轻轻摇了摇,便有人推着餐车从门口走了进来,看来是一开始就吩咐好人在门外候着了。 离末觉得有些时候她真是个可怕人,好像一切都能被她预料到了一样。 感慨间,离末抬起了头,发现推着餐车进来的就是早上来接自己和魔王大人的狐妖双子的姐姐。 不同于早上的是,她已经梳好了辫子,这样辨认起来就容易了很多。 “请用。” 看来小狐狸这里是分餐制的,少女将装着各种菜色的小桌子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桌上的菜品相当丰盛,先不说料理人的手艺很精湛,材料也都是价格不菲的东西,行家的他从成色和香味就能判断出来。 “啊,谢......” 离末正想表示感谢,才发现少女已经到了旁边的魔王那上菜了。 他闭上了嘴,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哦,哦!” 才刚刚上菜,魔王那边就传来了大惊小怪的惊呼声。 “快看啊,快看啊,阿离,真是豪华的料理啊!” “看到了,看到了。” 早上还不是各种嫌弃人家的粗茶淡饭的吗,这个人真的是...... 敷衍魔王大人之余,离末突然开始担心起来,他担心的倒不是菜品不够丰盛,反而是这里的菜太过豪华了,让魔王在这里吃上一顿,以后她也要求这么弄怎么办,自己上哪给她整这些东西。 他的胃突然之间开始痛了起来。 “请用。” 他捂着肚子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双子少女的声音。 应该是别人递来了盛好的饭,他不想再错失道谢的机会让别人觉得自己不礼貌,所以赶紧伸手捧住了碗,并开口: “谢......” 可遗憾的是,他的道谢又卡在了嘴边,这次并不是因为少女已经离去,而是他手里捧着的碗。 离末看了看魔王大人那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碗,僵着笑容愣在了原地。 怎么说呢,自己的碗比魔王大人用的正常的碗大了差不多有3倍,把自己脑袋装进去都可以了,而且里面的饭也是盛满之后被拍地紧紧的还冒出了半碗。 咋、咋回事啊? 难道说,自己早上惹人家生气了所以自己被欺负了?不、不太可能吧,可能只是人家开了个玩笑而已。 离末故作镇定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女。 少女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离末,见离末一直看着自己,少女不解的歪了歪头。 果然没有开玩笑啊! 果然自己被欺负了啊! 少女那双澄澈却好像带着倦意一般一直半虚着的眼直勾勾盯着离末,让离末有些难为情,她见离末捧着碗呆笑着,再次开口: “请用。” “我......” 死就死吧!干了,兄弟们! 感受着少女那寸步不移的视线,离末犹豫再三,下定决心一般的拿起筷子,将那碗,不,那桶白饭送往了嘴边。 十分钟后—— 多谢款待。 留下了这句话的离末先生翻着白眼和那只已经干净了的碗一起掉在了地上。 43.智将与迟融之雪(其二) 让离末再爬起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茶香。 比起涩口的绿茶,离末更喜欢甜一点的饮品,但这并不妨碍他会喜欢这种淡淡的香气。 面前摆放着的绿茶是双子少女端上来的,杯中的茶叶茎显眼的竖了起来,这本是好兆头的寓意,但离末丝毫不觉自己是幸运的。 面前收拾着自己餐具的少女虽然面无表情,但身后的尾巴却在摇个不停的,这明显在是高兴吧?! 老实说,光看少女的动作的话,实在是可爱。 但离末的背脊却阵阵发凉,他端起茶杯的手也忍不住的颤抖。 看着自己成了这副模样居这么高兴,果然是在报复自己啊,自己果然被欺负了啊,这孩子也太可怕了吧?! “怎么了吗,从刚才开始您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没事,没事!” 面对小狐狸的关切,离末用硬挤出来的笑容蒙混了过去。 虽然没有根据,但他总感觉到少女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身上,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离末的危机感告诉他这时候说错话会相当的危险。 “啊,是吗?如果有不习惯的话直接告诉妾身就好了。” 不行,小狐狸好像隐藏察觉到什么了,这个这个话题不能再谈下去了,离末决定岔开话题。 “言归正传啊,小狐狸你说过你觉得北方领主的事没必要向我报告是吧?” “是啊。” 小狐狸点头。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不必忌讳什么,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既然您都开口了,那妾身就直言了,妾身觉得没有必要报告的原因就是妾身觉得水之地从上到下都糟糕透了,其中的原由不用妾身一一点穿离末大人也是明白的吧。” 原由离末当然是明白的,既然自己猜得到,那小狐狸也一定猜的到。 北方领主是凭自己的意志脱离人们视线的,其实说的简单些就是擅离职守意思,这种行为惹人生气也不足为奇。 “不只是领主,下面的人也是,还有两天就是整个大陆最大的节日了,本来越是在这种关键的时期越不可掉以轻心,但他们居然能在这种时候把领主给弄丢了,真是上面的家伙有多蠢,下面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小狐狸将折扇拍到了桌上,差点打翻了她的茶杯,看样子她是似乎憋了不少火。 但也不难怪她会如此火大,她本就是个优秀的人,自然会以要求自己的方式去要求别地的领主。 而且,如今别地的领主玩忽职守不说,下属还在事发之后隐瞒不报,还企图用这种方式让别地领主的她出力来平缓事件。 就好像自己有财力和人力就该给别人擦屁股一样,这种被当成便利的工具来看的感觉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也不用说到这种程度吧,领主失踪这种事情,尽可能低调总归还是没错的吧。” 思考中离末不经意端起了茶杯,小小的饮上了一口,有种甜甜的味道盖过了涩味。 意外的很好喝。 这时他才突然想起这是妖狐姐姐端上来的茶。 应该没有毒吧? 离末看着茶杯忍不住担心到。 “离末大人你就是心肠太软,这种事不是应该用人情世故来考虑,如果不下狠心决断的话会招来很多麻烦的。” “是你太铁石心肠了吧,还有,你是想让我......” “没错,妾身就是这个意思,虽然魔王城不能直接干涉四个地区内政,但却有能弹劾领主的权利,像这样的废材领主就需要这样的手段。” 见离末不好开口,小狐狸主动接上了话。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过了吧,而且这项权利必须要其余三地的领主里有两人赞成才能行使,在没有考虑特殊情况的状况下就直接使用这项权利其他领主是不会同意的。” “离末大人完全不用担心什么,一切交给妾身来处理就好了。” 想要干涉其他地区的内政本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离末总感觉小狐狸这句如无其事的承诺有着莫名的威慑力。 要是真惹她不开心了估计其他地区的经济不出三天就会崩盘,离末赶紧开口阻止到: “别别别,收起你的钞能力,我已经了完全解到你的想法了,你的想法太过于看重于得失了,简直就像商人一样。” “离末大人不记得了吗,虽然妾身被风之地的居民们尊称为巫女,但实际上妾身就是商人呀,衡量利益价值而做出取舍可是妾身的长处。” “那我也说过吧,我不是商人,所以不会只去计算利益的盈亏。” “呵呵呵。” 小狐狸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很甜美。 她没有因为离末与自己见解相左而生气,她喜欢这种能有与自己不同意见的人,这样的人互相补足,在某种意义上更为合适,况且这人还是离末。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妾想问问离末大人,你知道北方的领主大人是什么人吗?” “诶,诶——!!!” 足足隔了几秒钟离末才叫了出来。 “难道说,小狐狸你也不知道吗?!” 小狐狸摊了摊手表示认同,她用一种很委屈的声音开口: “妾身就先不提了,明明是魔王城管事的离末大人却也不知道,这就难办了呀。” “我先说好啊,这可不怪我,水之地的现任领主是3年前新上任的,是水之地的老领主亲自推荐上去的,我原本是想和他见一面的,可每次都被他以身体不适给推脱了,而且水之地到了冬天就要下雪封路,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找他。”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推脱责任,但离末说的都是事实,他找过水之地的领主很多次,但都是无果。 不过水之地的税务缴纳情况每年都很好,甚至比老领主执政时高了很多,而且从来没出现过拖欠的情况,区域内部也没发生什么重大事故,又因为有老领主打了包票,所以离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今天。 “妾身这边的情况和离末大人差不多,对方都是以身体不适回绝了妾身的会面,现在想想真是个可疑的家伙呢,保不齐他这次失踪是在预谋着什么,果然还是依照妾身的办法......” “啊啊啊,真是的,越商讨麻烦事就越来越多!” 离末猛地骚头。 这种时候他是真羡慕随时都能够倒头就睡的魔王大人,如果能重来的话自己也要做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不说了,脑袋都大了,我要出去散散心!” 离末拍了拍有些麻了大腿撑着榻榻米站了起来,向着门外走去。 “请等一下,您要去哪里啊?” 小狐狸赶紧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在门口拦住了离末。 离末跳进了别院的花园里望向了风之地这片清澈晴朗的天空,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让人切身的感觉到春天的到来。 他挺着有些撑的肚子伸了个懒腰,对小狐狸说道: “去北方再看看雪。” 44.智将与迟融之雪(其三) 午后的风带来了倦意。 魔王枕着小枕头在马车的货箱里发出微微的鼾声。 马车只是微微颠簸,便惊醒这位酣睡的少女,正好的阳光染上了道路两旁油菜花的金色打扰着她的眼眸。 “......唔” 她缓缓坐起身来,慢了半拍似的发出呜咽声,手里还恋恋不舍的抱着她的小枕头。 揉了揉眼,傻傻地环顾了四周: “这里是哪啊?” “你不记得了吗?我要去北方办点事情,你非要跟过来的。” 驾着马车的青年就像是对她问着早安一样回答了她的问题。 “啊,余想起来了。” 魔王的意识逐渐的恢复过来了。 她灵巧地翻起身撑着离末的双肩向前方望去,眼前是她不熟悉的望不到边的油菜花田,让人辨不清方向。 “现在已经到水之地了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啊,我估计怎么着也得明早才能到水之地的边境吧。” 由于临近春日祭,官道上的人太多了,所以离末选择走这种无人的乡间小路,虽然不如官道来的近但绝对是要比官道快的。 “为什么不用魔法去?” “抱歉啊,最近有点休息不足,用不了那么高阶的魔法力,小狐狸那边的人也都派出去了。” “这样真的来得及去看烟火大会吗?” 魔王叹了口气,靠着离末的背仰头望向万里无云的碧空。 “不要紧的,等到了水之地边境,那边的人知道我来了肯定会马上派人来应付我的,我把基本情况了解一下就马上回去,绝对来得及的。” 离末即使没回头也知道魔王肯定是一脸心酸的表情。 他尽力的安抚着魔王同时也对她打着包票,而且离末本来就不觉得能马上解决问题,最初他也没打算在水之地浪费多少时间。 “说到底,还是阿离你的错,余都说过了反正都是借干嘛还要借破烂的马车,坐龙车的话不是很快就到了吗?” 不过魔王就是魔王,总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面对离末的安抚她开口就是怪罪的语气。 “那种短手小蜥蜴有什么好的,吃得多干得少,跑一会就累了,还得让它休息,不然脾气比你还烂,还是马儿更可靠些。” 身前默默前行的马儿微微发出一阵鸣息,似乎就在认同离末的话一样。 “哼——” 魔王以最简单的方式反驳了离末。 她也无心和离末吵嘴,无趣的打了个哈欠后抱着枕头再次倒了下去,一边叹着气一边在货箱滚来滚去,脆弱的货箱被她弄得嘎吱作响,马儿也受到了牵连举步维艰。 四周都是农田,离末本就小心翼翼的驾驶着避免马儿踩坏作物,她这样一闹还得了。 离末立刻开口阻止道: “喂,快住手啊,魔......” 咚—— 离末的训斥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他把缰绳勒得死死的,马儿也在发出一声嘶鸣后急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离末听到从背后传来一声清晰的闷响声。 “臭离末,你干嘛呢?!” 头顶肿起了发亮大包的魔王翻起了身,从身后勒住了离末的脖子,她似乎一天之内两次撞到了头,所以她绝不能自己一个人受罪。 贴着离末的脸准备咬下去,但同时她也注意到离末有些不对。 她赶紧停下手(嘴)。 “魔、魔王大人,我、我、我眼神不太好,你看看那是什么?” “?” 贴着离末脸的魔王感到了离末流下的冷汗,她顺着离末看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 从道路旁的农作物里伸了出来,无力的瘫在地上。 “余、余、余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什么都没有!没有看见有只手!” 魔王也开始结巴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由强转弱。 她自欺欺人的话让空气和压迫感凝聚在他们二人之间。 “我、我去看看。” 离末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必须要靠得住才行,他双腿打着颤地爬下了马车,像螃蟹一样横对着那只手在的一边移动着。 “等一下,不要丢下余呀!” 魔王哭着追上离末。 躲在他身后,把他燕尾服的衣摆紧紧抱在怀里。 移过作物, 从身材和衣服来看是个女人倒在了那里,淡蓝色的长发散乱着,看不到她的脸,露出的其他皮肤和她手一样如同冬雪一般没有任何血色。 “喂,你还好吗?” 离末试着呼唤,但没有任何回应。 他蹲下身,慢慢靠到那个女人的身旁想试着轻轻推下她的肩膀,但离末的指尖刚触碰到那个女人的身体就传来了异样的感触。 莫大的恐惧袭上了离末心头,季节似乎倒回了冬季,冷风嗖嗖地往他背后钻。 呀!!!!! 离末尖叫这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 “怎、怎么了?!” 魔王赶紧搀住了离末并摸出了随身的球棒。 离末眼带惊恐,用打着颤的手指着女人,口齿不清的开口讲道: “死、死了!身体已经冰凉了!” “咦诶!余们赶紧跑吧,阿离!” 魔王挽着离末的手把脸拼命地向离末的怀里钻,如果不是她吓得已经忘记要哭了现在恐怕早就哭出来了。 “......唔” 然而, 两人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尸体处就传来了有些幽怨的声音。 “鬼啊!” 魔王大人已经不是单纯的受到惊吓的程度了,她拽着离末的手疯狂地把他拉向马车,活生生的用离末的屁股在地上划出一条线。 “哇啊啊,等一下,魔王大人!” 但是离末却反而镇定了下来,他反过身一把把魔王拽住,刚才那种声音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一样,该不会...... 他抓着魔王大人的手再次靠近了那具尸体,并用魔王的球棒戳了戳尸体的脑袋。 “喂!!!” 他加大音量喊道。 “唔唔唔!” “尸体”竟然传出了抗拒的声音。 果然! 这哪是什么尸体,尸体怎么可能发出了和魔王大人一样赖床的声音。 这个人!只是单纯的在这里睡着了而已啊! “喂!!!!!起床了!已经早上了!” “唔——” 没有人能在离末这种能唤醒赖床中的魔王的嗓门下睡着的,那具尸体果然微微抬起了头,淡蓝色的头发微微掀开露出了她碧蓝色的眼眸。 “早晨不会再来了。” 懒懒的声音却意外的动听,就好像雪花一样有些冰冷却又如此轻柔。 “早上已经来了,你快给我起来啊!” “不会来的,不如说明天也不会来了,春天更不会来了。” “你怎么一脸平静的说出这么恐怖的话的?!” “zzzzzz” “不许睡!给我起来!!” 春野的田地里回荡着离末的喊声,即使不在魔王城了,他还是在受着这种非要叫人起床的罪,他不禁开始担心。 自己的春天真的不会来了吗? 45.智将与迟融之雪(其四) “唔唔唔——” 女人用那双纤细的可怜的手撑着地面挣扎了一会儿就再次瘫在了地上,她好似认命一般的叹出一口气: “不行了,我已经快死了。” “喂,你振作点啊,到底怎么了!” 仔细看的话,这个女人身上是没有外伤的,毕竟纯白的和服上一点血也没有染上,所以离末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生病了,那煞白的肌肤也正好的说明这一点。 “你不要慌!我马上给你找大夫!” “大夫...大夫不要,可以的话,请帮我找厨师......” 咕噜噜噜~ 她的喉咙发出了咕噜声,肚子也咕咕叫个不停。 唉—— 离末自认倒霉似的的叹了一口气,蹲到了她身边问: “只有蛋糕,你要吃吗?” 听到“蛋糕”两字的女人猛地抬起了头,碧蓝如空的眼中闪起了光,望着离末傻傻地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点离末要改口了。 淡蓝色的头发随着主人扬起头而纷纷散开,展露出的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如同雪花一样纯洁无瑕。 “那就不要趴在地上了,坐到马车上去吧。” 因为让别人一直躺在地上总归不好,离末将这个少女搀到了马车上,她身上果然冰凉凉的,离末之前果然没搞错。 将自己带出来的蛋糕用包装袋垫着都放在了她面前。 “喏,给你。” 少女拿了一块最小的蛋糕后蜷起身子缩在货箱一角,小口小口地嚼着。 “真是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们这么照顾我。” 看着小心翼翼的少女,离末也不知道她的脑子到底灵不灵光。 毕竟随意接受陌生人的食物和上陌生人的车连小孩子都知道这是不行的,不过看少女的言语和服装都像是出自家境较好的人家的孩子,这样饿倒在路边,可能是家中有所变故吧。 但比起自己在这瞎猜,还是亲自问本人的比较好。 “你为什么倒在这种地方啊?” “我走了三天。” 少女很安静,总是不说太多的话,声音也温柔到过火,不仔细听她讲话的话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而且,或许她本人都没有注意到,她这样讲起话来总感觉有一种说不清的幽怨感。 “期间你没吃东西吗?” “因为我不太擅长出远门。” “这是擅不擅长出远门的问题吗?!” 离末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的脑子确实不太灵光。 “不好意思。” 她好似被责骂了一般低声道歉。 “我也没在骂你啦,而且你没事吧,你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体也都凉透了耶。” 少女的肌肤都白得有些可怕。 但是离末不知道为什么,单看一处的话会很不自然,但像现在这样看她却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离末甚至觉得这种白配上她相当的漂亮。 “不要紧的,因为我是雪女。” 少女嫣然一笑,放下手中的蛋糕,正坐在离末的面前,轻抚胸口,身段含蓄。 但看她的样子,与其说是教养良好,倒不如说是个相当传统的女孩。 “原来如此,雪女吗,怪不得呢,你浑身冰凉把我都快吓死了。” 不过, 离末也是第一次见雪女,毕竟是非常少见的种族,但和传闻中的一样,有种纯洁如雪的感觉。 “不好意思。” “都说了没有在骂你啦。” 好似习惯一样的道歉,看得出是个没什么自信的人。 “不好意思。” “唉,算了,你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嗯——” 雪女发出了很困扰的声音,探起身环视着周围,想了很久然后才指着一边说道: “那边。” 那是离末他们准备去的地方。 “那边不是水之地的方向吗,你水之地过来的啊?” “嗯,是的。” “这么远你走过来的?” “途中想偷懒就搭了一个农夫爷爷的顺路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点弄不清方向了,不好意思,果然人还是应该脚踏实地的才好。” 雪女有些低落的垂下脑袋,又开始不知道对谁道歉了。 “你都不认得路还跑这么远的吗?” “认得的,只要走一走我就能认得了。” 听她这么说,离末觉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真是的。 像她这种脑子不灵光的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又不认得路,还好遇上的是自己,要万一碰到什么糟糕的人怎么办。 不对, 遇上自己也挺糟糕的,毕竟自己这边有个很糟糕的、生来就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存在,离末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的魔王大人。 “这位是?” 雪女也注意到了魔王的存在,稍微探着身子看向了离末的背后。 “这是我家的大小姐。” “你好。” 雪女再次正坐端正,露出了微笑对出了探出了般个脑袋的魔王问好。 魔王其实是非常容易害羞的,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就再次藏回了离末的身后,不过,离末能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衣服的力气稍微变小了些。 或许,遇上我们也不是那么糟吧。 离末突然这么觉得。 “先不说这些了,你大老远的跑到风之地干嘛?” “我...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你家人吗?” 雪女听到离末这么说后,微微一怔,闭上眼思索了片刻之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记得他在哪里吗?” 保险起见,离末还是问了一句。 “记得,就在辉夜城附近。” “那就已经不远了啊。” 离末抱着脑袋猛地搔了搔头,犹豫了片刻: “没办法,我送一段吧。” “等等!” 魔王扯着离末的领子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脸前,凑到他耳边: “阿离你不是有事要去水之地吗,你自己的事情还办不办了啊?!” “总不可能把她这样丢在这里啊。” 或许是离末很擅长照顾笨蛋了。 他总是觉得这样一个脑子不灵光的笨蛋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好好到达的目的地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的良心肯定不好过。 “但是啊...算了,反正都是你的事情,别给余添麻烦就好了。” 哼出一声, 眼里透出了“余的眷属就是个爱自找麻烦的笨蛋”的魔王又靠着离末的背又一个人坐了回去。 “就是这样,要坐便车吗?” “谢谢你,那个......” “离末,直接这样叫我就好了。” 通常这种事情都是会推辞一下的吧。 但是雪女却毫不犹豫的表示了同意,离末知道如果不是有些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这么厚脸皮的。 “谢谢你离末先生,这么照顾初见的我,还对我报上名字,本来我也应该报上名字的才对,但是,不好意思。” “等等!” 离末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嘴角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他说不上自己的表情变成什么样了。 在旁人看来似乎有些落寞,也似乎有些难过。 他抱着微妙的心情低声问道: “你的名字呢?” 46.智将与迟融之雪(其五) “你的名字呢?” 柔和的风温柔地拂起雪女的头发,让离末看清了低头不语的她的表情。 两人都是一样,一语不发。 是离末自己的问题让空气变得有些凝重的,所以也得他自己打破这种僵局。 “不愿意说吗。” “不好意思。” 离末摇摇头, 他微微顿了顿呼吸,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那是你自己的名字,只要不是被夺走的,怎样去使用都是你的自由,我这个外人没理由也没资格来诘问你。” “名字也有可能被夺走的吗?” 魔王戳了戳离末的后背。 有些时候离末不好直说的隐意总让她有些不明白。 “当然是有可能的,毕竟名字这种东西对于魔族来说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名字是什么? 若是要回答这样有些愚蠢的问题,能得到的答案也非常简单吧,一个代号或是身份的证明也或是被寄予的期望,仅此而已。 但对于魔族来说,名字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那是魔族力量的源泉,承载着一个魔族全部的力量,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一度确认过的名字会永远刻在魔族的灵魂上,没有办法更换也没法使用假的名字。 若是失去名字,魔族则会失去全部的力量更甚至是失去性命。 既然会失去,那就代表肯定会有人得到。 那么谁能得到呢? 答案也很简单,就是人类,而且也只有人类能做到。 魔族可以通过把名字赠与人类这种方式与人类结缔契约,但同时某些人类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方式来强制夺取魔族的名字,从而获得魔族特有的强大力量。 所以,魔族的人从出生开始就会守护自己和至亲之人的名字,能得知自己名字的同样也只有自己的至亲。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阿离你的名字能大摇大摆的放出来?” 球棒轻轻地从离末的头上敲下。 盘腿坐在离末身后的魔王,一如既往地用这种缺神经的方式打断了他。 “因为我超弱的啊,又没什么值得觊觎的力量,名字拿去也没什么用啊,倒不如说拿我的名字一定会变弱的。” 离末将球棒自己的头顶拿开,回敬了魔王大人一击手刀。 “而且,我总觉得为了不被区区人类夺走名字而隐瞒自己的名字也太卑微了吧。” “那好,从今天开始余也用开始用名字自称吧,听好了余......” “好好,就此打住!” 离末毫不留情的捂住了魔王大人那张不严实的嘴,然后拿了一块蛋糕塞进她的嘴里,这样就能暂时管住她的嘴了。 “嚼嚼嚼...说到底、嚼嚼嚼、是那个混蛋、嚼嚼、发明出用名字当成契约的、嚼嚼、蠢货、嚼嚼......” “吃东西和说话给我选一个啊。” 即使这么说,离末还是听懂了她的问题。 魔王大概就是想吐槽到底是谁发明出这种用名字去结缔契约的方法,而且还只限于人类。 “说起名契的起源,那就得追溯到很久以前了,传说那可是初代魔王发明的契术。” 那是个古老故事了。 传说, 初代魔王曾因一次大败仗而被逼地走投无路,不得已只有逃往人类的大陆。 在人类大陆上,初代邂逅了一位美丽的少女...... “好好好,打住打住!这是什么破故事,不说余都知道后面要讲什么,少女救了初代魔王,初代为了感恩就把作为魔族证明的名字送了少女是吧?真是有够无聊的。” 魔王摆摆手像驱走蚊子一样打断了故事,扫兴地叹了一口气。 “哈哈,的确有够老套的,不过作为这种老套故事的始祖也不好说人家老套吧,而且虽然这么说但你不觉得有些浪漫吗,我就很喜欢这个故事也很喜欢这个契术。” 是的。 离末从小鬼的时候开始就很喜欢这个故事,并且很欣赏这种契术的。 这个契术的初衷是对恩人献上自己一切的回报,契约一旦结缔,魔族的名字会如同在原主人那里一样刻印在新主人的灵魂上,只要双方中有一人不同意解除契约或是两人不同时死亡,这份契约就会永远的维持着两人的关系。 发明这个契术的初代将名字赠与了少女后一直守护在少女身边直到少女离世,才回到故乡统一整个大陆,而且就算是少女离世,初代也一定恪守着契约在默默地守护着她吧。 但是无论多么美丽,总有些内心如同下水道老鼠的粪一样的家伙会发现一些“蹊径”来毁坏这份美好。 那些卑劣的人类居然利用这个契术发明了可以强制夺取魔族名字的方法,与赠与名字可以分得魔族些许力量的不同,如果被夺走名字,轻则力量全失变得连普通人都不如重则丢掉性命灵魂消散。 离末讨厌人类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一点。 “那个,离末先生......” “哦哦,抱歉抱歉,我们自说自话把你晾在一边。” 离末牵起了缰绳调转了方向后熟练的越上驾座: “不管原由如何,都和约定的一样,我会把你送到那个人类身边的。” “不好意思,看来您已经猜到了,很多魔族都很讨厌人类,也会反感把名字交与人类,所以我不敢对您说。” “唉,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到吧,而且我的确很讨厌人类,但我还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那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你刚刚也说了,他是你的家人,所以我不会反感。” 如果身边有是非不辨的人就很容易找到一面镜子。 所以离末一直督促自己做个认真而善于辨明的人,对于好坏他一定不会妄加定论。 “不好意思。” 也许是从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雪女略有些惊愕的看着离末,然后这份惊愕自然地转变成了美丽的而温暖的笑容。 这或许就是她的特别的道谢词吧。 “真是的,为什么你老是要说不好意思,这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的回答。” “因为有人对我说不要一直说对不起。” “你绝对没有理解到别人的意思!” 离末轻轻挥动缰绳,马儿便开始在这窄窄的乡间小路上踱起了步子,拉着三人向着离末他们来时的方向驶去。 “走那边?” 离末问。 雪女看着路犹豫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指出了方向。 “大概是在那边,大概。” “你连说了两个大概啊!你能不能自信点把大概给我去了!” “不好意思。” 唉—— 到底怎么样才能治好她这种情况呢? 有些束手无策的智将先生就这样思考着忘记了某些出发时的目的。 47.智将与迟融之雪(其六) 路越来越窄,已经只是野兽才能通过的小径。 为了不影响已经睡着的魔王大人,离末缓缓地勒住缰绳让马儿尽可能平稳地停了下来。 侧耳倾听,只有风略过树叶间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猫头鹰的低鸣,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离末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额头的青筋因为正在忍耐着什么而暴起。 他望向了森林的深处,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窥视不到,但却不知为何总能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是这条路吗?” 数秒的沉默之后, 离末回过头,拄着身后的货车的挡板,摆出了近似逼问犯人的姿势向雪女问道。 “嗯,应该是。” “你、确、定、吗!?” 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好似温柔的语气里暧昧的隐藏着什么,令人有些发毛。 “大、大概......” 雪女感到了比她体感还低的温度,只敢回应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大概个鬼啊!” 但离末却因为这个答案而暴起,他跳上货车用拳头钻着雪女的脑袋对她施予酷刑: “我按着你指的路走了整整半天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已经过了夜里12点了,只要穿过这片森林就能到魔王城了,这是在辉夜城附近吗,这明明已经在魔王城附近了好吧,你到底认不认得路啊!还是说你在拿我寻开心啊,你绝对是在那我寻开心吧,哈哈哈哈?!” 本来就一宿没睡的离末又硬生生的熬到了午夜,但他却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亢奋了,他叽叽歪歪的说了一大通,但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好意思!” 离末直到雪女的声音都被自己给挤到变形了才松了手。 呼——呼—— 他重重的呼进几口气来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不好意思,一直以来我都是用走的,这次坐上马车就没有什么方向感了。” 雪女低头搓着自己的衣角,轻声低喃。 “又没让你来驾车,和走路有区别吗,唉,算了。” 看她这样子是有认真在反省的,所以离末也不太忍心发脾气了。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出门。” “没什么啦,我倒不在乎走那么点冤枉路,总之!” 离末加重了自己的语调,表明了接下来说的话不容争辩: “已经不能往前走了,魔王城附近的森林夜里会出没很麻烦的魔兽,那种东西在黑夜里不是你我可以应付得来的,有什么都明天再说,今天就先在这扎营过夜了。” “但是,已经很近了......” 雪女缓缓地走下车,踏着枯叶向前走了几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风里夹着霜的味道,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 “什么?” 离末不懂她的话里的意思,只能反问回去。 “不好意思,离末先生,接下来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您带着小姑娘回城里去吧。” “喂,喂!” 反问没有得到什么像样的答案,倒是提问的对象做出了让离末惊讶的举动。 雪女朝着离末鞠上一躬表示了感谢并丢下这句话之后就拨开了身旁的灌木,朝着森林的深处走了进去。 任她身后的离末怎么叫都没能留住她。 “可恶,给我站住!” 那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离末将货车卸下,把缰绳挽在了手腕上,抱起了睡熟中的魔王大人追了上去。 寻着月光打开的道路,离末勉强可以分辨出雪女前进的方向。 “喂,雪女!” 没有人回应,只有脚下碾碎枯叶的咔沙声。 在寂静夜晚的森林里让人毛骨悚然。 离末强行拉着有些抗拒的马儿在这野兽小道上不知穿行了多久,终于到了路的尽头,铺满青苔的巨大石丘完全挡住了道路,不过从石丘的边侧透出了些萤萤的光芒,在这黑夜之中格外的耀眼。 离末摸着石壁,朝着光芒的位置移去。 离近了才发现光芒是从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中散发出的,虽然在魔王城的附近,但离末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把马儿留在了洞口,独自抱着魔王大人走了进去,道路只有一条,离末确信雪女一定在这里面。 到了洞穴的深处,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雪女就一个人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背影有些落寞,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 “不好意思,害你担心了。” 雪女回过头对他微笑。 但是那份笑容美丽非常但却不知为何让人感到了落寞和悲伤,就像用雪雕刻出的笑容正在慢慢的融化。 “魔王城的这边的森林是有尸犬出没的,那些东西是类似于诅咒的存在,不管打到多少次都会再出来,还好这是在森林边缘,不在那些东西的涉足之处,要是你再走深一点......” 离末的话,顿时停住了。 之前衷于说教,他完全没有发现,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才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他慢慢放下了怀里的魔王大人后站起身对着雪女露出了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眼前也就是洞穴的最深处遍布着剔透的水晶,光芒就是从这这些水晶上散发出来的,在这些水晶丛的中央是一块冰霜塑起的晶棺,而冰棺中安静的沉睡着一位少年。 不可思议的是离末能感觉到这少年并不是亡故之人,生命的能量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而且他的身上同时混杂着人类和魔族的气息。 还记得雪女说过她的名字赠与了他人,看来一定就是他了。 “你到底是来这种地方干什么的,说起来,我只知道你是从水之地来的,而你的底细我完全不知道呢,仔细想想,就连你是从水之地来的这句话都有可能是假的。” 离末表达出了很明确的怀疑。 但他自认为自己的直感是很准的,他一开始就觉得雪女是个单纯又不会动什么歪脑筋的人所以才在这种情况下帮她的,直到现在也是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这里他必须决绝,因为他需要这个脑袋有些不灵光的女孩托出一切。 “不好意思。” “我说过,这算不上什么好的回答,如果你真的对我感到不好意思那就不要用这种答案来敷衍我。” “但是,我答应过别人不能说。” 雪女有些为难,指尖揉皱了衣摆。 “逆向夺取名字。” “!!!” 离末只是以淡淡的口气说出这句话,而雪女却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看来我说的没错了。” 不知怎么的,心莫名的开始痛了起来。 48.智将与迟融之雪(其七) 遍地蕴含着魔力的水晶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光辉,但在这种气氛下却很难让人心情好起来。 离末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到这个术式。 不知怎么的, 心莫名的开始痛了起来。 今夜都是些让人心烦的事呢。 “因为这个术没有正式的名称,所以我就姑且这么通俗易懂的称呼它吧。” “离末先生你怎么会知道......” 看着雪女受到惊吓似的表情离末只有回以有些僵硬而刻意的笑容。 也不怪她会这般惊讶,她绝不会想到有人能轻易地看破这种术式。 “很简单,这个术式只有它的创造者能完成,很碰巧的是,这个人我很熟。” 许久未见的那个人即使离自己这么近过也不肯来见我。 真是薄情的人啊。 “能告诉我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虽然知道肯定得不到结果,但离末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了。 果然, 雪女轻轻地摇头: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很神秘,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我甚至连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是吗。”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做不好,你一定很生我气吧。” 离末的脸色意外的差,雪女只有战战兢兢地问他。 “我也不至生气的地步,这事和你没关系,那人就是这样我行我素的,我早就习惯了。” “但是离末先生的脸色好微妙,那个人对离末先生一定很重要。” “唉,我年纪大,所以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很多,那些已经有些发霉的陈年往事要拿出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离末深深叹气。 他的说法很明显是在让雪女不要再追问下去,虽然他这样说会更让人在意,但雪女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但是离末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不好意思,如果是在怀疑我的话,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到别人的事!” 有些话对离末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很难启齿,所以他习惯的含蓄其词,笨拙的雪女有些难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她也只能这样笨拙的去猜测。 “不,我没有在怀疑你,既然那个人都选择了帮你,那我就不会怀疑什么,而且......” 或许是雪女的样子太过于泄气,离末靠近了她身边扶着她的额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而且,不论其他人,我自身也没有怀疑你。” “诶?” 离末轻轻地松开手。 “虽然你笨拙到让人生气,但我却没办法产生讨厌你的想法,或许我本身就不讨厌笨的人吧。” 出远门却不认得路,不会照顾自己而饿到在路边,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会道歉。 这个人就没有一项让人省心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笨拙至极的人却拼尽全力的来到这种地方。 这要让自己怎么去讨厌她。 虽然和这样的笨蛋相处会很累,但是自己从不讨厌这样的人,有些时候和这种人相处真的会莫名的安心,大概是自己和笨蛋相处惯了吧。 如果要自称为智者的话,本不应该凭着这些东西去相信, 但是...... “但是,笨蛋是会传染的啊。” 离末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雪女张大了嘴盯着离末半晌没有动静,都是离末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恢复过来。 沉下心,安静的说: “我很害怕离末先生会大发雷霆,‘你居然敢干这种事!’本来我已做好了被这样痛骂的心理准备了,但是没想到离末先生居然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 “我在你眼中是这种暴躁的印象吗?” 离末有些无奈,自己明明对人很和善的啊? 自己只不过拿拳头钻过她的脑袋,迷路的时候用手刀敲过她,刚刚大声吼过她而已啊,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想法啊? “怎么说呢,魔族多少对这种事抱有偏见,对于这种事也是敬而远之,但是我之前说过吧,名字是你自己的,不管怎样去使用都是你的自由,我这个外人没理由也没资格来干涉你。” “这就是所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离末先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好人?” “不,断然不是。” 离末很果断的摇头。 “真正的老好人现在会对你笑脸相迎,然后鼓励你向前迈进,然而,我现在是在诘问你。” 离末觉得即使这个少女再笨也能看出来他不是普通人了,所以她才坦然地接受着自己的诘问。 但是她能明白就再好不过了,这样自己也就能安安心心的扮黑脸了。 “不好意思,如果离末先生不是在怀疑我使坏的话我真的不知道......” 被离末一句点醒,雪女再次缩起身子不知所措。 “真的非要我点穿吗,说真的,就算是扮黑脸,有些时候我的话也不想说的太过分......” 离末叹了口气,然后摆出了很正经的表情: “听好了,我没有在怀疑你,也没有怀疑术者,我是怀疑睡在冰棺里的那个人类,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不...不是的.....” 雪女听了离末的话之后瞪大了眼睛,她紧紧拽住了拳头,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嘶吼过。 “哈鲁先生他不是坏人!” 果然呢...... 人总是这样,有时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都不会生气,但是如果对方把自己最重要的人牵扯进来就总是受不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之前才说的那么含蓄的......” 离末叹气。 “不好意思,离末先生,哈鲁先生他真的是非常...非常温柔的人,他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我也不会,所以...所以请你不要生气。” 雪女垂头丧气,像是等着挨骂的小孩子一样小声咕哝。 “你能讲讲你和他的事吗?” 离末问,然后雪女轻轻地点头。 她缓缓走近冰棺,隔着散发了寒气的冰抚摸着冰棺里少年的脸。 “哈鲁先生他...他是我的恋人,我和他是在很多年前相遇的。” 雪女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惧寒冷的她从不是因为手中的寒冰而颤抖的。 “但是这个少年的脸并不像是经历那多年的岁月的样子,他实在太过年轻了。” 安静的沉睡在冰棺中的少年的脸稚嫩而细腻,看上去连20岁都不到,而魔族会说的很多年对人类来说绝非一个小数目。 而眼前这个甚至与美酒和花月都有些无缘的少年绝不可能担负得起这样的年月。 “没错,但其实哈鲁先生已经75岁了,对于人类来说,他的年龄已经太大了。” ...... 我和哈鲁先生是在大约60年前相遇的。 我们相识相知,然后坠入爱河,最后, 也迎来了离别。 哈鲁先生陪伴了我50年,这本来不是一段太长的时间,但最后哈鲁先生的生命已经快走到了尽头我才知道人类的寿命只有不足百年。 “百年对于魔族来说真的太短了,虽然很自私,但我真的希望哈鲁先生能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雪女声音更咽。 “所以你选择了用名字?” “是的,我听说把名字赠与人类会让人类得到魔族的力量,就连寿命也会延长,但是普通的方法赠与的力量太少了,根本改变不了事实,所以我才接受了那个人的帮助使用‘逆向夺取名字’这种方法。” “我大概猜到了。” 通常,魔族的名字有两种方式转移到人类身上,一种是魔族自身相赠,二是人类强行夺取。 而“逆向夺取名字”是个非常特殊的术式,它是通过改良人类夺取魔族名字的术式而来的,这个术式可以让魔族自身强行把自己的力量全部塞给人类。 这种事翻遍整个魔族历史都是非常少见的,是禁忌中的禁忌。 这也就是雪女为何有所隐瞒的原因。 “但是,这只是个权宜之计而已,普通的人类根本没法驾驭魔族的力量,强行接受魔族的力量是会有副作用的,恐怕这个人接收了你的力量之后就控制不住的变年轻,最后会怎么样猜也猜得到。” 离末说过,他认识这个术式的创造者,所以他对这个术式也有一定的了解。 普通人类根本没有魔族力量的适性,少就甚微,多了就会产副,根本没有适中的这种说法。 “是的,和离末先生说的一样,哈鲁先生接收了我的名字之后就不断的变年轻,而且他的记忆也随着年月的消减而消减。” “所以那个术者带才带你来到了这个地方是吗?” 这里的魔矿晶中蕴含着生命的能量,只要把人冰封在这里就会减缓倒退的速度,而且生命也不会受到威胁。 真是只有那个人才能想到的方法。 “离末先生真的很厉害的呢,什么都知道,我把哈鲁先生冰封在这里,每过一年的休整就能见他一天,所以每年春天水之地融雪之时我就会寻着路到这里来见见哈鲁先生。” 雪女轻轻拥抱冰棺,冰棺散发出了苍蓝色的美丽光芒后开始渐渐融化。 “哈鲁先生已经在这里十年了,每年里我只有一天能真正的见到哈鲁先生,每一次相见哈鲁先生都会遗忘前一次,而且近年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真怕有一天哈鲁先生会完全把我忘了。” 可是每次到这里来我都真的好高兴啊,但心却莫名的好痛。 明明路很清晰的印在脑海里,但是为什么我却会迷路呢? 我一定是在害怕着雪会融化。 但是为什么雪就一定会融化呢? 我可能最讨厌春天了。 冰霜渐渐褪去,雪女正坐在地面将少年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片刻后,少年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露出了美丽的苍蓝色眼眸凝视着眼前的雪女。 然后,他缓缓开口: “你是?” ...... 49.智将与迟融之雪(其八) 啪嗒—— 离末清晰地听到了泪水滴落在水晶上的声音。 “那个...我是...其实...哈哈......” 明明眼眶已经发红。 明明强行扬起的嘴角还在不停的颤抖。 明明已经明白一切都无可挽回。 但是真是讽刺啊,面前这个少女却仍然强装着笑意,这份丑陋的笑容放在这个纯白的少女脸上一点也不合适。 “喂,人类。” 离末沉着脸走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你拿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是时候还给她了。” “离末先生!” 面对突然说出此话的离末,雪女是一脸愕然,她猛地窜起揪住了离末的肩膀猛晃试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 离末丝毫没有住嘴的意思,他甩开雪女的手继续说道: “你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快住嘴!” 雪女的表情瞬间痛苦扭曲,就连气息也开始紊乱,她为了阻止离末顾不上那么多,直接用头顶上了离末的下巴。 被这样一顶的离末顺着力道仰面摔了下去,被这样一撞可不好受,虽然意识还在可视线却变得有些模糊。 他擦了擦咬破的嘴唇流出的鲜血,慢慢爬了起来: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还是不明白吗?” “不!” 雪女张开手退到了少年的身边死死地护住了他。 看着雪女这副模样,离末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闭上眼捏紧了拳头,在下一个瞬间突然迈出脚步,上前一把抓住雪女的衣领,然后拳头重重的陷入了雪女的腹部。 整个流程流畅的惊人,雪女丝毫未能反映过来便感到了腹部传来了沉重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直冲大脑让视野模糊,意识也逐渐的离去。 离末用肩膀接住了倒下的雪女,然后用手枕着她的脑袋轻轻把她放在地上。 “住手!” 这次是少年护住了雪女。 “我会把东西还回去的,所以请你住手吧!” 他撞开了离末后紧紧的抱住雪女,这个纤细孱弱的少年只能这样无力的用身躯护住少女。 离末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后站稳,然而他的眼神却依然凛冽: “不要做出一副好似施舍的样子,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我明白的,我隐隐约约能明白的。” 少年站起身直面离末。 他紧紧地盯着离末的眼睛,那是双如同剔透的红宝石一样美丽的眼睛,现在虽然似乎在因为自己而动怒但是却掩盖不住填满的温柔。 “虽然我的记忆很模糊,但是我很清楚,我现在还占据这孩子最宝贵的东西,抱歉,我应该向你道歉。” 少年突然向离末低下了头。 离末有些愕然,他完全没想到少年会有这样的举动,不知为何心中那股莫名的沉闷感卸掉了不少。 他微叹一口气,松开了绷紧的身子,走到了由水晶天然的形成的矮台上坐了下来,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招呼着少年: “坐吧。” 少年没有拒绝,用外衣当成枕头枕在了雪女头下后,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坐在了离末的旁边。 沉默。 离末抱着双手靠在墙上闭眼沉思,而少年静静地看着面前沉睡着的美丽少女。 良久的沉默之后,少年突然开口: “你能告诉我,我和这个女孩的关系吗?” “事到如今,这还是重要的事吗,就算你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你已经到了极限了吧?” 离末闻言翻起身,将手拄在腿上托着下巴,看向与少年相同的方向。 “她是在太过幼稚了,她明明是想保护你,但却不知道她的做法只能让你徒增痛苦罢了。” 虽然少年的脸上没有表示出来,但离末能看得出就连呼吸也会让他很痛苦,单凭人类的身躯哪里经得起10年间不断冰封的考验。 然而这并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问题出在雪女使用的这个方法上,之前自己也说过了这不过是个种权宜之计罢了,这个术式有多少缺点离末再明白不过了。 魔族的力量提供了强大的生命能量使衰老的肉体不断活化但却得不到制衡,而且生命需要的不仅是能量还有精神力,魔族的力量是提供不了精神力的,记忆不断丢失其实是精神受到损害的表现。 然而这两种问题都是无法解决的,要么就退化到胚胎后死亡,要么就在退化之前变成只会呼吸的空壳,如果离末是考察老师的话一定会给这个术式打0分。 再有就是雪女自身的问题,她力量已经不足以撑起少年的生命了,并不是说雪女的力量够强大,十天,准确说是十天,她让这个人类弥留在世10天已经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数字了,就算是人类的女神真的降临了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字太多。 太幼稚了,太天真了,雪女和那个人都是,自古以来多少人类想要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但这是轻易能做到的吗?她们两个都是在找骂吗? “啧——” 离末越想就越是头疼,甚至眼睛上的神经都传来一股刺痛,他捂着眼睛开口再次道: “她明明已经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但就是不肯放手,我打晕她就是看不惯她这种天真,本想趁她晕过去的时候强行把你给解决掉的,但是你这种态度让我彻底失去干劲了,早点把名字还回去早点解脱吧,你放心,黑锅我来背,她恨我多少能减轻点失去你的痛苦吧。” “名字吗,原来我拿走的是这孩子的名字吗?” 少年闻言,刮了刮有些红红的鼻子,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别看不起人了,名字对于魔族来说有多重要你根本不会明白的!” “不,我并不是瞧不起人,只是觉得太好了。” 少年连忙摆手,然后很试着收起他的有些傻兮兮的笑,但怎么也不顺利,最后干脆就放弃了: “我的记忆很模糊,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有很多话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明明很陌生,却想紧紧抱住她,明明看着这孩子拼命的样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即使一点也好,能知道她的事情,真的是太好了。” 真是服了你了。 离末叹了口气,拿开了捂住眼睛的手,开口道: “你的话为你争取到了这个机会,虽然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我离末以生命起誓,你对她的记忆我一定会一生守护好的,这份记忆会一直联系着你和她的羁绊,永远也不会被斩断。” 说到这,离末顿了顿,张开手掌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随后他的手中泛起了温暖的苍蓝色光芒,开始包裹少年的全身。 ...... 其实并不需要我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因为记忆这种东西即使被遗忘、被尘封,也绝对不会消失,它会以某种形式一直存在,维系着人们的羁绊,记忆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但是, 这就算是我为你纯洁的灵魂献上的最后一点小小的敬意吧。 离末轻轻闭上眼,随后,无数的画面流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 50.智将与迟融之雪(其九) 吱呀—— 深秋, 水之地某处废弃的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夹着雪的的风一股脑地向里灌,刺激着缩在角落的少年将毛毯裹得更紧,下意识地抬起头才发现跟随着雪风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少女。 少女拼尽了全力才顶着风关上了门,却又被因为风而突然跳动起来的木门吓了一跳连忙用手紧紧扒住了门,待到躁动的木门稍微安定了些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拍掉了头发上的积雪,回过头才发现黑暗之中原来还有人坐在角落。 “啊——” 一想到刚才自己有些滑稽的举动全被人给看见了就感觉耳根有些微微发烫,稍微羞红了些脸对着那个不知名的人影深深鞠了一躬表示了叨扰的歉意后,自己也缩到了少年对着的角落里。 “你也躲雪吗?” 破旧的木屋虽然勉强抵住了雪但是四处都在漏风,少年衣着不算厚实外面也只裹了一张薄薄的毛毯,他一边说话牙齿还在一边打颤就说明他是没有能力应对这种寒冷的。 “是、是的,叨扰到你真是对不起。” 提前进来的少年眼睛习惯了些许的黑暗,但他不确定有没有看走了眼,听到声音后才确定确实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在这种黑夜里稍微安心了些。 “不,没什么,我也是顺势躲了进来罢了,不过真是失算了啊,没想到水之地还是秋天就下起这么大的雪。” “北方的冬天会来得很早。” 女孩似乎不习惯被人搭话,回答得有些无所适从,让人没法接下句。 通常来讲这里就不应该再去打扰别人,但毕竟这场暴风雪不持续到早晨恐怕是不会停下来的,黑夜加上陌生的人,少年觉得还是表明身份会让别人安心些,但他自己也没什么向陌生人搭话的经验,只能很生硬开口: “啊,不好意思,应该先自我介绍的,我的名字叫哈鲁,在我的家乡就是春天的意思,你呢?” “我...对不起......” 少女的声音温柔到过火,加上外面还吹着雪风,哈鲁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啊,没关系的,女孩子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跟陌生人讲名字,是我欠考虑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对不起......” 话在结结巴巴一阵后中断,然后就没了下文。 但哈鲁没有感到少女在抗拒自己,或许她是因为被这场可怕的暴风雪而困在这里而感到不安吧。 他露出笑容,虽然黑暗中对方也看不见,但他觉得在这种遭难的时候笑一笑总是比哭丧脸要好的: “别担心,这个木屋比看上去的要结实,而且你看,这里还有柴火,我马上就点起来。” 哈鲁翻起身从背包里找出了有些潮了的火柴,他之前摔到了雪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点燃,他一边祈祷着一边收拾起了柴火。 小屋里有不知道哪位好心人留下的柴火,但是数量不是很多,他本打算等夜深最冷的时候再点的,但他注意到少女没有带任何行礼,身上也只有单薄的衣物,她刚冒着雪进来不马上点起火的话一定会冻坏的。 “要...要点火的吗?!” 少女的声音突然有点颤抖,其中还有丝毫的抗拒。 “是啊。” 回答少女的同时,哈鲁已经擦上了一根火柴,但火柴只是迸出了些火花并没有点着,火柴划出刺啦的一声时,对面的少女身子很明显的抖了一下,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而且现在也好像正抱着脑袋在瑟瑟发抖。 “怎么了吗?” “对...对...对不起,我不太喜欢火,很可怕。” “是、是这样吗?” 哈鲁放下火柴,少女似乎不是因为寒冷而颤抖而是很忌惮这东西,这个女孩让哈鲁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孩子就在年幼的时候被烧到过手,即使到了现在也很忌惮明火,这个女孩或许也和妹妹一样有难言之隐吧。 但外面的温度绝对到了冰点以下,安静下来还可以很清楚的听见寒风的鼓噪,自己的手脚都冻僵了,在这种情况下不生火的话是熬不过今晚的,至少: “这张毛毯你拿去用吧,我在水之地买的,虽然很薄但是很暖和的。” 哈鲁将毛毯从自己身上取下,对叠了两下后递向了少女的方向,但是对面的少女迟迟没有接过去。 “如果是在意我盖过......” “不、不是!” 哈鲁的话被慌忙的打断。 黑暗中少女的表情看不清,但她手足无措的身影能传递给哈鲁很多事,最直接的就是原来她是个非常笨拙的人。 少女正坐在地面对着哈鲁低下了头,就好似做错了什么大事在祈求原谅一般: “对不起,我并没有、没有在嫌弃,我只是...我、我不怕冷,因为、因为我是雪女!” 整整一段话只有“对不起”三个字没有结巴、说的清清楚楚,可见就是平时说习惯了。 见了她这番模样,哈鲁不由的笑出声,因为自己之前的担心都是不必要的,没有被火烧到过而健健康康的成长真是太好了。 哈鲁重新披上了毯子靠在了墙上: “哈哈,原来如此,我在老家的时候有听说过雪女的传闻呢,呀啊,在这里住太久了不知不觉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乡了,我都快忘了你们和我有些许不同呢,抱歉,我有些瞎操心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因为哈鲁先生不是在关心我吗?” 自己的名字被记下了吗,有点开心。 但是,这个女孩真是的。 “这可不是表示感谢的话,道谢的话比起对不起,别人更希望听见其他的话。” “不好意思?” 黑暗中,雪女歪了歪头。 哈鲁尴尬的笑了,这个笨拙的少女完全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 “你还是没有理解到我的意思,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不要着急慢慢来吧,总之现在不要一直说对不起就好了。” “不好意思。” 哈鲁无声的笑了。 真是的,或许自己说得明白一些会更好吧,不过像她这样笨拙的孩子与其直接告诉她,不如让她自己明白要更好。 “那个......” “怎么了吗?” “你不生火了吗?” 少女的语气就像在乞讨食物的小狗一样,这个比喻哈鲁觉得真是太恰当了,自己家的小狗当时就是这样蹲在自己的脚边,呜呜地叫着才被自己捡回去的,少女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当时的小狗。 “但是你不是怕火吗?” “是、是这样没错,但是反正我是雪女又不怕冷,把我赶出不就好了吗?” “通常来说,怎么会有人在暴风雪的时候把女孩子赶出的啊,而且这么大的雪就算不怕冷也会被埋起来的吧,你不就是担心这个才躲进来的吗?” “但这又不是普通的情况,不是......” 面前这个少女的问题有些好笑但同样让人有些心酸,被家人爱护、被身边男孩子所痴迷的普通女孩哪里能问得出这种问题。 或许黑暗之下的少女有张会被人嫌弃的脸,也或许她经历过悲伤的往事。 “你喜欢画吗?” 哈鲁突然问出了这样没由头的问题。 “画......吗?” “嗯,油画,我原本就是到魔王大陆来画画的,然后被大雪困在这里的,但是这里真是个美丽的地方,春天遍地都是花田,夏天有美到让人说不出话的向日葵园,秋天的四处都可以看见为了过冬而奔走的野鹿,这些我都画下来了,你要看吗....啊,现在也看不见,但是啊,这里面我最喜欢的还是冬天了。” “但是,为什么啊,这里的冬天几乎都在下雪,大家都会躲在屋里,除了我......” “因为雪真的太美了。” 哈鲁稍稍裹紧了毯子,睡意渐渐袭来。 “虽然很多当地人都抱怨着冬天的久雪,而且也如同他们说的一样,这里的雪狂躁而急促,但是一定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些漫天飘舞的雪有多么的美丽,它们一定是太过笨拙,过于急切的想让人们发现自己的美,但是就好像不会表达一样展示出了错误的一面,但总有一天它们也会发现,然后表达出它们真正的感情,露出它们藏在底下那美丽的勃勃生机,正是因为有它们人们才会爱上春天吧。” 少女张着嘴看着哈鲁说不出任何话,惊讶得就好像她突然拥有了全世界一般。 眼帘越来越沉重,哈鲁越是努力就越感到力不从心: “你要看看....我的画的雪吗?” 少女狠狠地点了点头。 “是吗?那...明早再拿给你看吧...现在......” 想把毯子再裹紧些,但是怎么也做不到了。 要是现在有月光透进来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看清她的脸了,这样就可以为她画上一副画了,然后就可以告诉她,她就是如同这样一般美。 但是,有些困、也稍微有些冷,眼帘已经重的不行了。 “明天......” 哈鲁轻轻呢喃,慢慢地合上了眼。 ...... 清晨。 哈鲁突然被梦惊醒,但是就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已经不记得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梦了,虽然还有些阴沉沉的,但是已经有些许的阳光透进了这座破旧的小木屋。 环顾四周,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身旁还有一堆还散发着余温的木炭,自己昨晚明明没有...... 哈鲁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推开了被雪堵住的房门,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雪女小姐!” 没有人回应,但门旁的墙壁边的雪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了那么一截。 难道! 哈鲁管不上那么多学着狐狸刨开雪捕食一样刨开了那里的积雪。 然后, 出现的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如同雪一样洁白无瑕的肌肤,如同晴空一般的淡蓝色的长发,还有那安静而怜人的睡颜让哈鲁整个人都呆住了。 “醒醒,雪女小姐!” 片刻之后哈鲁才惊醒,他轻扶着雪女的肩膀试着轻轻推了推她。 呜呜—— 少女发出了有些难受的呜咽声,隔了好久才慢慢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就像透明的一样,可以看见装在里面的蓝天。 “哈鲁先生,不好意思......” 雪女傻笑着向哈鲁道歉,如同昨夜一般未改的笨拙。 “为什么要坐在这种地方啊?!” “因为,我想看哈鲁先生画的画啊。” 真是的,真是的...... 又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还有那双本应如同雪一般纯洁纤细的手上还留着一丝烧伤的痕迹。 哈鲁觉得眼角有些湿,视线也不知道被什么弄模糊了。 “嗯,请务必要看一看!” ...... 离末慢慢睁开眼, 但他的眼前还停留着哈鲁和雪女两人幸福的笑容。 真是的, 自己的眼角也有些湿,视线也不知道被什么弄模糊了,所以就只给你们看这些幸福的画面吧,接下来的有些注定会心酸的回忆就由我离末悄悄藏在心里吧。 ...... 51.智将与迟融之雪(其十) 好似梦境一般的片段在哈鲁眼前闪过,然而再怎么耀眼终究只是梦罢了,如同群星终归要溶解在晨曦之中,抓不着也留不住。 温暖的光芒逐渐退去,他突然感觉到了眼泪划过脸颊的温度。 “离末先生,刚才那是?!” 意识逐渐恢复过来的哈鲁挣脱了离末的手猛地站了起来,惊慌失措间他才发现身旁的离末正汗如雨下,嘴角还残留着慌忙擦去的鲜血。 “离末先生......” “真是的,终究还是没下得去手,还动用了多余的力量,如果你告诉我你还是没有做好觉悟,那我肯定会把你撕成碎片的。” 离末试着站了起来,但刚站起来视线就变得模糊,踉跄的走了一步之后就失去重心向前倒去。 哈鲁慌忙上前扶着了他,并对他摇了摇头: “不会的,如果我再执着下去就连离末先生送给我的这份宝贵的礼物也会失去吧,我会好好同那孩子告别的,谢谢你离末先生。” 离末搭着哈鲁的肩膀勉强站了起来,闭上眼轻轻一笑,用食指轻轻靠在嘴唇上: “要对其他人保密啊。” 然后扭过头看向了在一旁躺着的蓝发少女。 “好痛......” 蓝发的少女在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之后捂着肚子发出了沉沉抗议,她缓缓地起身,然后轻微的头痛感又让她按住了太阳穴。 “我好像被人打了之后就昏过去了。” 怎么说呢,虽然印象有些模糊,但真是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 “是你的错觉吧。” 离末简单的应付了过去之后就扶着身旁巨大的水晶自力站住了脚,然后从背后轻轻地把哈鲁向雪女的身边推了推。 哈鲁向离末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走到了雪女的身边: “雪女小姐......” 但是他话还未说完,雪女就猛地窜起身紧紧的抱住了他。 她就这样把脸埋在哈鲁的怀里什么也不说,只是全力的抱住哈鲁,让人有些痛苦有些喘不过气。 但哈鲁没有反抗,任由她抱着自己,过了好一会他才将手轻轻搭在了雪女的头上,在她耳边细语: “不要紧的,我还在你身边。” 这时雪女才稍有些反应,她缓缓地抬起头轻声呼唤: “哈鲁先生?” “我在呢。” 得到回应之后,她才慢慢松开手臂,如梦惊醒一般地将身体和哈鲁分开。 她身体的体温特别低,她一直觉得别人靠着她肯定会很不舒服,所以她原本是不敢这样抱着别人的,但现在她的心乱糟糟的,好像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不好意思,哈鲁先生,我......” “雪......” “没关系的,哈鲁先生,我一定会找到方法的,所以哈鲁先生你一定要......” 雪女好似明白哈鲁要说什么一样,在他开口之前再次自欺欺人一般地打断了他。 但是有活力的只有她的声音而已,而她紧紧地抓着哈鲁的袖子的指尖却握得有些发乌。 “雪女小姐!已经足够了!” 哈鲁的咆哮打断了正在胡言乱语的雪女,她与哈鲁四目相对有些愕然的呆在原地。 但是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哈鲁就抓住她的双肩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将脸紧紧地贴在她的头上: “已经足够了,我已经再也不想失去你了。” 哈鲁的话清晰地传到了雪女的耳中。 这一瞬间,她的全身都似乎放弃了运作。 胸口痛得厉害无法呼吸,双腿也失去了力量,连脑海内也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如此温暖的怀抱和如此温暖的话语让她彻底沦陷了,她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了。 似乎历经了一万光年的距离她才如同觉悟一般的开口: “我知道了。” 她轻轻挣脱了哈鲁的怀抱之后牵起了他的手。 哈鲁左手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剔透如同冰铸成的戒指,这就是她的名契的媒介。 “哈鲁先生的手真凉,我也是一样,如果我的手能稍微温暖到你就好了。” 哈鲁看着雪女那强装出的灿烂笑意很心痛,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可能就算是自己的一个呼吸都有可能破坏面前这位少女好不容易才建起的觉悟。 他只能紧紧地咬住牙关,默默地注视着他与这位少女的最后。 雪女轻轻握住了哈鲁手上的戒指,只要摘下这枚戒指,名字也就还回来了吧,但是也就是说一切都结束了吧。 她紧紧闭上眼,握紧了戒指,然后用力...... “住手!”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离末突然抓住哈鲁的手腕拉开了他的手。 被喝住的雪女有些愕然的看着离末,一直以来他都是主张自己取回名字的,但是现在他却阻止了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 “名字的交还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得需要仪式,没有做好仪式的话,会遭到力量的反噬的。” 没有必要要雪女问出口,离末已经解释道。 “但是......” 他这么一解释雪女更加愕然,她从未听过有什么关于仪式的说法,也没听说过自身的力量会反噬自身的说法。 “但是什么?你觉得你懂还是我懂?” “不好意思......” 就好像是在欺负人一样,离末一句话就把笨拙的雪女给顶了回去。 “总之,这里是不行的,我们换个地方。” 离末走到一直被自己搁置的魔王身边,得亏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抱着枕头睡得跟死猪一样,离末还真有些佩服她。 他扶着魔王大人的肩膀轻轻推了推。 “魔王大人。” 没有回应。 “魔王大人!” 还是没有回应。 啪—— “啊,好痛!” 魔王大人捂着有些火辣辣的脸跳了起来,一边揉着眼,一边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离末熟悉的脸。 “阿离,余好像梦见被人打了,脸也火辣辣的疼。” “是你的错觉吧。” “是、是吗,余们这是在哪啊?” “马上我们就回家了。” ...... 52.智将与迟融之雪(完结) 晨曦四溢再到太阳西沉。 又是一段不算长的也不算短的旅程,而终点则是魔王大人与离末再熟悉不过的魔王城前方。 离末带着两人跨过了已经被发怒的小狐狸变成废墟的前门来到正厅,这里还是老样子冷清,没了自己连能打扫收拾的人都没有,但到了这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和从容感。 魔王大人也一定抱着和离末相似的心情,虽然算下来也没几天,但她如同久未归家的孩子一般兴奋的跳到了自己的玉座上。 “魔王大人?” 雪女有些惊讶的呢喃道。 之前虽然听了离末叫她魔王大人,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魔王大人是这样的孩子,但现在看着眼前这闹腾的孩子能毫无顾忌地坐上这庄严的宝座,她就知道离末所说不假了。 “有被吓到了吗?” 离末露出微笑。 “不好意思......” 一段时间的旅程让雪女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少了些昨晚的冲动。 但离末能看出她一路都在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甚至连话都没有和哈鲁说上一句,这一定是她不想破坏掉好不容易做出的那份觉悟吧。 但是光是有觉悟是不行的,这也正是自己带她到这里的原因。 离末抓回了魔王,伏在她的耳畔对她交代到: “就和我路上和你说的一样,知道吗?” “为什么余非得这样做不可啊?!”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这里只有魔王大人你靠得住了。” 离末双手合十对魔王低着头,他知道魔王大人最吃这套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果然,经不住离末这么说,魔王踏着强硬的步子走到了雪女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腕。 雪女正疑惑他们在交头接耳些什么的就被魔王强行拉着向内室走去,消失在另外两人的视线中。 “那我们也走吧。” 离末向哈鲁歪了歪头示意他跟上自己,然后率先走在了前面,哈鲁晚半步跟在他身后。 他跟着离末绕上了长长的回廊,魔王城封闭的设计和装饰对人类来说多少有些压抑,哈鲁觉得最后到的仪式场所也肯定比这还要压抑吧。 “到了。” 随着离末的声音落下,他们停在了阶梯顶端的门前,离末轻轻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哈鲁意想外的风景。 空气清凉入肺,头顶已经是铺满的星空,延伸着连接着远方的碧色如洗,似乎只要踮起脚就能将繁星轻触指尖,如果手中有笔的话哈鲁真想把这番风景给画下来。 “这里是魔王城的天台,荣幸吧,你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类。” 离末眺望着远方,惬意的享受着晚风,星辉也似乎能融进了他的眼中,整个魔王城只有这里属他最喜欢,虽然很不情愿,但他思来想去还是选了这个地方。 “离末先生,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仪式吧,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犹豫了半天,哈鲁还是问出了口。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这次是我开的口,所以那孩子才好不容易做出了离别的觉悟,但是这样一来她就......” “你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就说明了她的觉悟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离末叹了口气,顿了顿,再次把视线放往了远处的天空。 “而且,你从最开始就搞错了些什么,觉悟那种事是留给你们这些应逝之人的,而生者需要的不是觉悟。” “那到底是?” “那些你之后就会明白的,不过现在还得等上一阵,这种事女孩子需要很多时间的。” 哈鲁不打算再问,而且就算问了离末也不会回答吧。 这个眼神总有些疲惫的男人是个非常神奇的人,他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有什么缘由,这里就听他的继续等下去吧。 等待中繁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铺满了整片天空,今夜的月亮也似乎非常懂得人心,应景的照亮着整个天台。 “看来已经好了。” 一直沉默着的离末突然开口,随着他的话天台门口也响起了脚步声。 哈鲁应着脚步声看去。 ...... 大概是自己做梦了,哈鲁有那么一瞬间就是这么觉得的。 薄薄的头纱随着晚风起舞,将这个本就纯洁的少女再染上了一层洁白,竖起的淡蓝色长发上装饰的白色杜鹃辉映着月光的颜色,淡淡的唇彩最大程度得装点出这个本来朴素的少女。 离末背过手将头转向了哈鲁: “准备好了吗,哈鲁,这已经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嗯,谢谢你,离末先生。” 哈鲁眼角泛着光如此低语。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离末的话。 活下来的人需要的不是觉悟,而是幸福与希望,离末带他到这里就是希望自己的离去不要给雪女的未来添上不幸。 这也是自己最后能为雪女做的了。 魔王轻握着雪女的手搀扶着她站到了哈鲁的对面,两位恋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仿佛时间也停止了一般。 “那么仪式就此开始吧。” 直到离末开口,雪女才总算回过了神,向着离末点点头。 可是, 这种氛围有点奇怪,说是要举行仪式但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小魔王拉去化了妆,现在又是庄严的古城、头纱、小小的伴娘、还有司仪,这根本不像是仪式,这样就如同是...... “如同是什么?” 离末偏过头问。 “不,没什么,不好意思。” 雪女习惯的道完歉后才发现,刚刚自己有说出口吗? 再看向离末时,他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的微笑着,一点没变。 “那么我们正式开始吧,现在请两位诚实的回答我下面的问题。” 离末站在了两人中间,然后他举起一只手轻抚在胸口为两人献上了礼节: “哈鲁先生,请问即使将来迎来的终将是离别,你也愿意以名字起誓永远守护着她吗?” 这是?! 雪女震惊。 “离末先生这到底是......” “我愿意!” 离末的话让雪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正想发问,却又因为哈鲁的回答而转回了视线。 离末对哈鲁的回答点头致意,又转而面向雪女: “雪女小姐,请问即使将来迎来的终将是离别,你也愿意以名字起誓永远守护着他吗?” “请快点住手,这样的..这样的......” 雪女的胸口感到了刺痛,她没办法回答离末这个问题,而且这是为什么啊! 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那份脆弱的决心,为什么在最后还要来狠狠地补上最后一击。 到底是为什么啊! 雪女掩面,双腿失力坐在了地上。 “雪女小姐,你幸福吗?” 哈鲁蹲下身,轻抚着雪女的肩膀。 “我从小就一个人生活,身边的人都因为我这副冰凉的身体对我敬而远之,只有哈鲁先生你愿意陪在我身边,我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哈鲁先生的功劳,失去哈鲁先生我怎么可能会幸福!” “但是,现在的我很幸福啊。” “诶?” 雪女茫然的望着哈鲁,一瞬间她答不出话来。 “其实我也有些搞不懂,因为我没有多少记忆,但就算是这样,我能这样待在你的身旁就觉得无比的幸福,所以我觉得雪女小姐真是狡猾又贪心,明明还有着我们之间宝贵的记忆,却还是觉得不幸福。” “哈鲁先生......” “离末先生说过,这份记忆会一直联系着你和我之间羁绊,永远也不会被斩断,现在的我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这句话的深意,所以我想不管是你我二人中的谁保管着我们之间宝贵的回忆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保管着这份记忆的人一定要因为拥有它而幸福,即使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但我依然会在这份记忆中默默的守护着你的,所以一定要幸福啊,雪女小姐。” 哈鲁轻抚着雪女的头顶将额头与她的额头轻轻触碰,两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嗯,约好了哟,哈鲁先生。” 雪女闭上眼轻声回应,感受着哈鲁的温暖。 “我还没听到你的回答呢,雪女。” 离末再次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我愿......” “最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吧!这是最后一次了,好好传达给他吧!” 离末总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特别是她习惯性的道歉,这算不上一个好的回答,离末希望最后她能够明白人们比起这句话更想听到的。 “我...我......” 最后雪女猛地起身,全力的抱住了哈鲁: “谢谢你,哈鲁先生,容忍我的任性陪伴我了这么久,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谢谢你!所以我愿意!” “不用客气,还有......” 哈鲁牵起了雪女的左手,取下手上的戒指轻轻的戴在了雪女的无名指上。 “今后也要永远的幸福下去啊,春雪。” 哈鲁再次贴近雪女的额头,两人脸上洋溢着初见时的幸福笑容。 雪女想挽紧手臂,想更紧更紧的抱住哈鲁。 但是, 眼前却已经谁也不在了,没有如同童话里分别时美丽的光辉,只剩下月光寒冷的寂寥。 雪女的手无力的垂下,低头沉默。 “额......” 魔王向上前说些什么,但被离末却搭住了她的肩并对她摇了摇头。 “这里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魔王点点头,有些忧心地跟在离末身后离去。 两人来到了天台的边缘,魔王轻盈地跃起悬着腿坐在了天台的矮墙上,望向了远方,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远方的天空: “阿离,快看啊,烟火!” 离末拄着矮墙望向了魔王大人手指的方向: “啊,原来已经过了12点了吗,虽然有些迟,但是,新年快乐,魔王大人。” “新年快乐,阿离。” 离末用力的搔了搔头,犹豫了片刻才开口: “对不起呢,明明说好了要带你去看烟火大会的。” “嗯——,算了啦。” 魔王恶作剧一般地鼓着腮帮子发出了有些抱怨的声音,然后又变回了爽朗的笑容: “果然余还是觉得在这里看烟火最好了,来年也要一起看烟火哦,阿离。” “嗯,约好了呢。” 离末眺望向了遥远的西边天空中的小小的烟火。 “啊!下雪了呢,阿离!” 离末闻言抬头,天空中果然飘起了细细的小雪,但是落雪范围很小,大概只覆盖了魔王城的范围。 这场雪的源头离末大概也能明白了。 “她的名字刚刚拿回来,还不能完全掌控力量,等适应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离末转身望去,却发现雪女已经起身慢慢地向他们这边靠了过来,她的眼神有些灰暗里面充满了疲惫。 “春天已经来了吗,其实我很讨厌春天呢。” 远方烟火似乎是春天到来的象征,轻抚着矮墙望向了这点点烟火之后,雪女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谁都能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离末先生,其实到最后我都没有确定哈鲁先生到底有没有收到我的思念,他一定会觉得我是个任性的女孩子吧?” “笨蛋。” 离末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笨蛋真是到最后也是改不了的。 “他最后不是告诉你了吗?” “诶?” “哈鲁忘记了很多事,可他从未忘记你的名字,你对他思念透过你的名字一直牢牢的记在他的心里呢,春雪。” 那一瞬间,雪女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能呼吸不能走动,不能思考也不能讲话,只有呆呆的站在原地。 然后, 魔王轻盈地跃起,站在了矮墙上,一把将雪女紧紧地揽在了怀中,她轻轻细语: “雪女,你知道吗,余是魔王,所以余就是世界上最任性的女孩子,余能够随时随地的哭泣,因为这就是余的特权,你可是余祝福过的人,所以,只是今晚,余就将这个特权暂时借给你吧。” 魔王心脏的鼓动清晰的传进雪女的耳中,她的眼眸突然湿润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喉咙也在微微的颤抖,她一把紧紧地抱住魔王,像一个婴儿一样放声大哭。 泪水浸透了魔王大人的衣服,让她清晰的感觉到了暖暖的温度,肯定就连雪女自己也不知道,冰冷的她也能拥有如此的温暖。 离末抬头眺望天空,轻柔的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然后慢慢的融化。 这个孩子和哈鲁简直一模一样,始终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关切着对方,她一直在哈鲁面前忍耐着泪水,就是担心他不会放心的离开吧。 但是,没有关系。 等到这场春雪完全融化以后,她最喜欢的春天也一定会准时的到来吧。 (第一卷完) 53.智将与临时魔王城 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不太熟悉的天顶。 周围摆放的家具看上去朴素却透出一股价格不菲的味道,让人心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身上盖着的棉被比起自己的那套也柔软得让人静不下心,记得昨晚很早就躺下了,但是感觉一整晚都静不下来,好像想了很多事,却又不记得到底想了些什么。 “......总觉得很糟。” 离末躺在能让脑袋陷下去的枕头上发出了好似叹息的咕哝。 理开了眼前乱糟糟的头发,扶着有些昏沉的脑袋爬了起来,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毛茸茸的金色长耳朵。 “我记得昨晚是有锁门的。” 离末虚着眼睛,抱怨地看着这对耳朵的主人。 “这里怎么说也是妾身的家,要进来的方法要多少都有。” “那你能说明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吗?” “因为时刻照顾客人是妾身作为家主的责任啊,而且,这么绝佳的机会,妾身当然会想乘着夜色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啊。” 小狐狸并拢手掌,微微偏了偏头。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面对面露喜色的小狐狸,离末长叹一声。 他敢肯定小狐狸是理解到他在说反话的,但正因为是这样,所以自己真的不知道应该对她那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作何反应。 “离末大人在妾身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不习惯。” 离末再次沉沉地叹了一口。 他从以前就不擅长和小狐狸相处,因为她善解人意又明事理,除了身材从哪一方面来讲她几乎都是完美的存在,但正因为完美,所以自己也容易被她牵着鼻子跑。 比如现在她就很合时机的抛出这么个满含爱意的问题,让人不好盘问她口中“这样那样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哎呀,这还真没面子啊,难道是妾身这里不够好吗?” 大概是离末的答案也很出乎她的意料,小狐狸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不,你这里和寒酸的魔王城比起来已经算是天堂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呢?” 离末闭上眼用手枕着脑袋倒在了被褥上,脑袋和手这次也顺理成章的陷在了枕头里。 光是能在这样柔软的被褥上休息,并且在这种阳光充沛的房间里伴着晨曦醒来,离末就觉得舒畅得无话可说。 但是啊,回想起以前的日子。 自己总是在做一些苦差事,他几乎每天都从早忙到深夜,就这样都是能做多少工作算多少,现在自己已经住进小狐狸的家里快一个星期了,期间除了例行的公事需要自己操办一下,就几乎就没什么能做的了。 什么也不用做,要比想象的舒服,但也比预料的更痛苦。 说实话,已经忙碌习惯的离末还是觉得以前的日子更适合自己一点。 “你好,有人在吗?” 屋外的院子里传来了谁的呼唤声。 听声音是个陌生的人。 “啊呀,是谁呢?” 离末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出了走廊就是院子,小狐狸起身寻着声音来到了院子里。 “啊,你好!” 声音再次响起,是从天上传来了。 抬起头,背着挎包的鹰身女郎正停在院子的上空。 “我是哈比快递,请问离末先生在吗?” “我就是。” 离末闻声跟了出来,在走廊边探出头望向了天空。 “这有一封您的信件,请签收。” 鹰身女郎挥动翅膀落在了离末的面前,从挎包中取出了信件递给了离末。 “谢谢。” 离末接过信件的同时,信封口的火漆就自动弹了开。 因为魔族大多数人都不使用真名,所以信件往往都会附上这种魔法来辨别收件人的真伪,如果是真的收件人的话火漆就会像这样自动弹开。 鹰身女郎见送对了人,便点头回应了离末的感谢,扇动翅膀再次腾空,赶往下一处派件了。 “像离末大人一样不忌讳名字的话收快件倒是很方便呢。” “别说的我的名字就好像只能用来收快件一样。” 自己豪迈的摆出名字居然只在这种方面得到认同,说实话他的内心有点受伤。 不过想来也是,依照小狐狸的身份,她根本不需要烦恼不使用真名带来的不便,至少在风之地就没有人会认错她。 “说起来,北方那边的领主真的不用处理了吗?” “嗯,没有关系,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她了。” 离末一边偷笑着,一边从信封里抽出信纸。 他为了报复,坏心眼的学着小狐狸当初的模样偷偷地展示着信纸上盖着的精致章印。 不过这块印章不是当时领主馆的正式章印,而是领主的私章,通常用这个章盖着的都是小小的好事吧。 展开对叠的很整齐的信纸,是封不太长的信。 前半段都是一些感谢的前引,只有最后这段才是离末真正想看到的: “魔王大人,离末先生,请允许我再一次向您致歉,真是不好意思,前些日子因为我魔力的暴走导致魔王城被整个冰封,对此事我深表歉意,特以此信仅表歉意。水之地领主春雪拜上。” 这就是自己为什么自己住到了小狐狸家中的原因,因为这个笨蛋现在整个魔王城都冻成了冰块,而且看样子不到夏天是根本融不完的。 “已经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了。” 离末把信捏皱,脸上挂着笑容额头上却青筋暴起,看来他说的可不是客套话了。 “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呢,但是既然离末大人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办吧。” 之前的委托也好,现在的事也好,小狐狸从来都不会追根刨底,只要离末说了她就相信结果,这份信任着实让人很安心,这也是无论她如何胡闹,离末都对她发不起火的原因。 “那么妾身还有公务,就先去领主馆了,晚上的时候离末大人要在家门口迎接妾身哦。” 小狐狸展开随身的折扇挡住半张脸,眼神中透出一股羞涩的感觉看着离末。 但离末知道这副样子她是装的,因为她对自己开这种玩笑的时候从来没有也绝对不会害羞。 “快去快去,又不是新婚夫妇,而且就算是位置也搞反了吧。” 离末也故意开玩笑的露出厌恶的表情,用手做出了驱赶蚊虫的样子。 “呵呵。那妾身出发了。” 收起折扇,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也没再开玩笑,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她本就是个大忙人,领地的公务加上还有自己生意上的事,哪一件压在自己身上都会喘不过气,离末觉得她能浪费不少时间在这陪自己开玩笑就该感恩戴德了。 “接下来,我该干些什么呢?” 没了人陪也没事情可做,离末又只有如同以往一样坐在邻着院子的走廊上发呆。 但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离末赶紧追了上去,从后面截住了她。 这个爱给人添麻烦的家伙手里提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油漆桶,她的洋服上到处都沾着,连脸上、鼻子上也涂着不少,可是本人却没有发现的样子。 “魔王大人,你在捣什么乱啊!” 离末开口便是责问的语气。 这个懒到骨子的人今天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而且好像之前还出过门,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在预谋着什么坏事。 “真啰嗦,余可是在办正事!” 魔王丢下油漆桶拍开了离末拉住她后领的手。 不过离末也没期待她能老老实实的交代,只能耍点手段逼供出来了。 “魔王大人,我......” 本来想如同往常一样好好套路她一番的,但是只是刚叫出名字离末的话就停在了喉咙处。 从矮小的魔王大人身上抬起了视线,不安的看向了别院的入口。 闭眼倾听,即使踩过别院铺满的雨花石和魔王城的大理石地板有所不同,但离末很确定,那是自己已经听习惯的盔甲相互碰撞和与未出鞘的长剑跃跃欲试的声音。 “看来有客人找到这里来了。” 离末微微一笑。 “难道是那个!?” 看来魔王大人也发现了。 “没错,就是那个了。” 那个可是魔王城的老朋友了。 顺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身为魔王军最强智将形象可是很重要的。 再整了整胸前的领...带...... 糟了,自己现在还穿着一身骚气的粉红色睡衣! “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你们了,魔王!” 这是客人到场之后的第一句话。 然后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将剑锋对准了离末他们。 清晰的刻印着苦难的银色甲胄,衬显着饱经历练的长剑,是个浑身都散发出勇猛与果敢的少年。 但是, 但是啊! 为什么脸上全是马赛克啊! 离末斜着眼看着这团马赛克,用手遮住嘴巴,伏在魔王大人的耳畔说: “这是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流行的吗?我已经这么跟不上时代了吗?” “怎么可能!” 魔王有些恼怒,从裙底拔出了球棒对准了勇者: “你这个混蛋,到底顶着什么下流的东西到处走才会变成这样啊!有伤风化啊!” “才不是!可恶的魔王,你别说你已经忘记了!” 勇者放下了剑,拽紧了拳头,但脸上出戏的全是马赛克。 “我曾经也历经千辛万苦到达过魔王城,经过了一番史诗级的战斗,我终于击败了魔王城的四天王和最强智将,但最后却在挑战魔王的时候败北了,还被留下了这样的诅咒!” “有...有过这回事吗?” 离末尽可能的回忆。 少年对着他空挥一剑打断了他的回忆: “当然有!当时的伤已经痊愈了,但是唯独这个恶毒的诅咒消散不去!之后我做了无数艰苦的修炼提升了实力,就是因为我发誓一定要打败你这个可恶的魔王,解除诅咒!” 再次举剑摆开架势,不愿多言: “觉悟吧!魔王!” 犹豫事出突然加上震惊,离末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站到了魔王的身旁挺直了腰杆,习惯性地做出了将燕尾服一摆的动作: “欢迎来到魔王城,勇者!让我为你的勇气谱写赞歌,让你的灵魂得到永眠!” 虽然好像不是魔王城,但是说顺口了就这样吧。 离末满意的点点头。 随着离末如同“开始”一般的开场词结束,长剑即刻起舞,闪出了寒光,直指离末眉心。 然后, “不对!” 触不及防的咆哮让勇者下意识的收手,但由于出剑速度极快有些刹不住车最后只有迎脸甩在了地上。 “不对!不对!不对!” 魔王一边狠跺着脚一边恼怒地喘着粗气,然而她气愤的源头不是勇者,却是被她指着鼻子的离末。 “这种台词是完全不行的,一点也不帅气!”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过很帅的吗?!” 离末记得上次她才夸赞过自己的台词很帅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忍着羞耻感说这么一段中二的台词的。 不过她现在居然又变卦了,这让人无法接受。 “这个时代,‘流行’这种东西只要一天就会落伍,阿离你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套,当然是不行的!” “但是啊,帅气的台词不是简单的想一想就能出来的啊,意外的很难的。” 离末用手托着下巴试着思索着,但完全想不出什么比现在更好的。 “那就先降低难度,先想一些帅气的招式名字如何?” “打架还喊名字啊,超羞耻的啊。” “不羞耻!也不中二!超帅气的!” “好好好,那你又有什么见解。” 离末完全理解不了魔王大人的审美观,但见她那么激动的样子只好妥协。 “那...吉力克炮怎么样?” 魔王大人得意的笑着做出了发出气功波的样子。 “那不是贝吉塔的技能吗?你这只是抄袭啊!” “那就黄金魔王怎么样?” “你别以为把弗利沙的能力名字改一下就能蒙混过去!你想变成全身屎黄色吗?!而且为什么全是当过反派的人的技能啊!而且这个时代你还玩龙珠梗有人能懂吗?你所谓的流行呢?” 这个家伙的话有太多能吐槽的了,离末都说到大喘息了才说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什么才好?” 魔王不满的撅着嘴。 “那就...不如我们换个思路,把再找三个天王,把四天王的名字设定成刚好有东南西北的形式怎么样?” 虽然离末很满意他的想法,但魔王却如同犯恶心一般地吐着舌头,虚着眼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那你玩早莓100%的梗就有人能明白喏?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龙珠?” “啰嗦!是男人都会喜欢早莓100%,虽然老了点,但经典就是经典!” “呕,你们男人就是大猪蹄子,就喜欢toloxe这种女孩子倒贴的东西,恶心!一点都符合现代年轻人的思想觉悟。” 在两人激烈的争吵中,勇者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眼前在为这种毫无意义问题而打断了自己一雪前耻的荣誉之战的二人,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们给我适可......” “我问你,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看什么!” 离末话锋突然转到了勇者的身上,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 “我也不算太了解啦,大概是异世界的人被打死了然后转生过来变成史莱姆的故事,然后还有妈妈会二段攻击还是顺劈的故事吧。” 勇者捏着下巴,很认真的给出了他答案,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什么嘛,你们那种看可怜虫的眼神!虽然听着怪怪的,但实际上是很不错的作品!” “你也很不容易呢......” 离末轻轻的搭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偷偷地拂去了眼角的泪水。 “不是!这种问题根本无关紧要,我要做的是打到你,魔王!” 勇者挥开了离末的手,再次架起了剑,催发魔力,剑身上翻涌起了扭曲着空气的热浪。 “看招,爆炎裂空斩!” “为什么你有这么帅气的招式啊!?” 在嫉妒心的趋势下魔王盛怒,一棒挥去打在了勇者的下巴上,在魔王如同狂风一般的暴虐下,马赛克勇者腾空而起变成了流星,消失在了天际的尽头。 “到底是谁啊!” 勇者才刚刚离去,愤怒的咆哮声就再次不消停的涌起。 之前离去的小狐狸扬着灰尘追回到了院子里,她狠狠的捏着折扇在两人面前恼怒的喘着粗气。 “究竟是谁?!” 咬紧的牙关让她的声音都变了,足可以看出她到底有多愤怒。 “到底怎么啦?你不是上班去了吗?” “是谁在妾身别院门口的鸟居上涂上‘临时魔王城’的啊!你是吗!?小鬼头魔王!” 刚才的油漆就是拿去干这种事了吗?! 离末用手遮住脸,他为了魔王大人的无聊行为感到羞耻,这是一种比在现实中一边打架还一边喊技能名字的行为还要羞耻的感觉。 “不是,才不是余呢。” 魔王把脸偏向一边,嘴里吹起了不着调的口哨,但却刚好把她脸上的油漆给露了出来。 “你还狡辩!魔王城的魔都写错了!” “不可能的啊!余可是照着字典上写的!” “看吧!果然是你!” “咔呜!臭狐狸,你居然敢套余的话!阿离!!!!!” 哎呀哎呀,真是的。 离末干脆就放任她们这样吵着,然后自己坐到走廊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们。 虽然还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但如果有这个烦人的小家伙在今后就还是很难闲下来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像他这样害怕清闲的人身边就要一直热热闹闹的才好啊。 --------------------- 幕后剧场 一星期前,深夜。 “好了好了,你还要哭多久啊,哈鲁也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吧。” 离末轻轻拍了拍委身在魔王大人怀里哭泣的雪女的后背。 虽然现在就应该让她好好地哭一场才对,但离末觉得现在的她也变得足够坚强了。 “不好意思,但是...但是......” 在离末笨拙的安慰下,雪女的哭声逐渐变小,转变成了静静的呜咽。 “但是一想到回去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做我就停不下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现在就请让我再哭一会,哇啊——。” 随着雪女放声的哭泣,天空飞舞的雪花越来越厚重,堆积在魔王城中后居然开始慢慢变成冰块,然后肆无忌惮的在城中不停蔓延,将整个王城都冰封了起来。 “不是,你...我...快给我停下来!” “哇啊——” 担心你的我就是个白痴! 漫天飞舞的雪花盖过了离末撕心裂肺的呼喊。 54.智将与天使降临我身边(其一) 靠在走廊的梁柱上眺望向天空,晨光被染得灰蒙蒙的,风里也夹杂着些许雨水的味道,看来近期是要下雨了。 从这个季节开始雨水会越来越多,而破旧的魔王城也总会有让你想不到的地方会突然漏雨,如果再以前,这个时候离末就已经开始做应急处理的准备了。 但是现在...... “静不下来啊。” 在这里的日子他几乎每天都会发出这样类似抱怨的叹息。 习惯于早起的他今天如同往常一样准时迎来了清晨,但同样也往常一样迎来了最无聊的时刻。 这个时间,那个烦人的魔王理所当然的还在睡觉,而小狐狸比自己还早就起床工作去了,这栋深藏于城中小山中的别院如同世外桃源一般隔断了城市的喧嚣,却让人在这种时刻寂寞的难受。 他有试着去睡个回笼觉,但已经固定好的生物钟让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到街上去他也只能想到去菜市场,因为他几乎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进过那些娱乐场所,仔细想想,自己的私生活真是莫名的卑微啊。 唉—— 接受现实吧,自己本来也就是这样了。 离末长叹一口气,瘫在了干净到可怕的走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几秒之后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重新振作起来: “好,就来干平时那个吧!” 跑到杂货间里找到了水桶和抹布再顺便翻出了些旧报纸,打上了些热水,浸湿了毛巾之后又回到了走廊。 “果然还是这样才能安心啊。” 离末的脸上露出了无比安心惬意的表情。 在他精妙的手法下,手到之处已经变得窗明几净,像这样保持清爽的生活环境是他个人的爱好,而且程度严重到每当他感到无聊或者压力大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开始打扫卫生或者开始做饭。 但是用热水浸湿的报纸轻轻擦过面前的玻璃之后,离末的手就停了下来,呆在了原地,他之前就这么觉得了,这里实在太过干净了。 自己之前没有犯病的原因多少就在这里。 向阳通风的精妙设计让屋内保持着沁人心脾的清爽感,而且别院每个角落都打扫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说是一尘不染也不为过,他打扫的窗户也只是恰好到了可以稍微打整打整的程度而已。 这绝妙的舒适感让他有一种自己再打扫下去反而会有所破坏的感觉。 “心情真是莫名的微妙啊。” 这种不输自己的手艺和纤细感让离末有一种自己的存在意义被剥夺的感觉。 这到底是谁...... “离末大人?” 咕哇—— 闻声转头,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叫出声,但他的脸色确实骤变,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差点打翻脚下的水桶。 穿着简单和服的少女正挽着袖子提着水桶站在自己面前。 今天的晨光有些黯淡,笼罩在这种晨光下的女孩安静得犹如炉火纯青的艺术家所雕刻出来的小小雕像,头上那对惹人怜爱的耳朵正有些怠惰的垂着,耳畔由鬓发所编成的辫子述说着她长幼的身份。 “为、为、为什么你在这里啊?” 离末强装出笑容很难看,但他真的努力了,因为他对这个女孩实在有些没辙。 “我在别院里工作也住在这里。” 真的假的?! 我在这里住了有好几天了都不知道她也住在这里,存在感有些薄弱啊。 而且她还说了工作...... 看着她手里提着的水桶离末顿时明白了,原来打理这栋别院的人就是这个孩子啊,再看了看手中用来擦窗户的报纸,自己好像还抢了别人的工作。 “抱歉啊,影响你工作了。” “不,并没有什么,只是离末大人是客人,不应该干这种杂活的。” “这个嘛,如果能不把我们当客人就最好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个在这里吃白饭的,所以不需要对我们特殊对待。” 不同于魔王,离末还算个要脸的人,即使自己和小狐狸再熟,在这里白吃白住就已经有些厚颜无耻了,如果还要人家特殊对待自己那还得了。 “平时我没见过有外人频繁的出入过,那就是说这里都是你一个人在打扫吧?” “是的,神山是主人的私有地,别院里也放置了很多领地的公文,所以这里是禁止一般人出入的。” “这样啊,但是这么大的别院你一个人打扫起来很幸苦吧?” “不,因为是我的工作。” 感觉真是一本正经啊。 本来离末是想提议让她和自己轮班来打扫的,毕竟有个冤大头来帮自己干活这样的好事可没别处去找的,但看现在这种情况离末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能请问一下吗?” “不用这么拘束,跟我说话随便一点就好了,叫我也不需要毕称呼大人,竟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 难得是妖狐少女向自己搭话,说实话离末还有些高兴。 “离末大人是在干什么呢?” “都说了别这么拘束啦,但是如你所见我在打扫啊,说实话我还蛮喜欢打扫的。” 离末苦笑,不过一时半会就叫别人改口也挺难的,慢慢来吧。 “不,我是说......” 或许是不知道怎么问,少女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但离末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用来擦玻璃的旧报纸,大概自己明白她想要问什么了。 “你是说这个吗?其实这也算个小窍门啦,因为报纸的吸水性很强再加上纸面上有油墨能吸附灰尘,所以擦窗户报纸比用抹布好用的多,像......” 说到这些事情上离末总会像蹲在小区门口打听八卦的老阿姨一样喋喋不休,毕竟自己喜欢的事就这点了。 但一如往常一样,魔王大人肯定会来打断他,如此已经习惯的离末身体居然本能的停下了。 他苦笑道: “对不起啊,听我个大叔来这里喋喋不休的肯定很无聊吧。” “不,我学到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更多。” 本以为少女会像魔王大人一样恶言相向,但是得到了却是个意外的答案。 少女严肃而认真听他说话的表情让离末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睡糊涂了。 “但这只是我这个大叔出的歪点子而已啊,真的可以吗?” “是的,从事实来看,离末大人打扫的结果比我好很多,所以这肯定不是歪点子,如果可以的话,请下次打扫时在一旁教导我。” “你...你......” 离末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久以前,他曾经也想过和别人一起打扫魔王城,就算她不动手只是在旁边稍稍陪伴自己一下也是一种幸福。 这个梦想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被他寄予期望的家伙狠狠地碾碎了,但是如今却在这种地方由这个孩子帮自己实现了。 他的眼眶不由被什么东西给弄得模糊不清。 “而且,我要纠正离末大人一个不对的地方。” 果、果然还是不对吗? “离末大人的年纪应该还没有到自称大叔的程度,所以这一点是不对的。” 这是多么好的人啊! 这个孩子就像...就像是...... “但...但是,你好像和以前见面的时候变了很多啊,总觉得以前你没有这么爱说话的,你真的是姐姐吗?不是妹妹扮的吧?” “我确实是姐姐,我也没有装模作样,因为之前见到离末大人的时候我是在工作,工作的时候没有必要讲那么多工作以外的事情。” 真的是一本正经到可怕啊。 不过自己多少有点看出来了,初见时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下面是隐藏着本性的。 而且之前整自己的时候,她们妖狐一族的尾巴和耳朵可是骗不了人的。 “说起来呢,你既然不觉得我是大叔,那最开始你接我来着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嗯?” 被离末这样问,妖狐少女歪着头表示出了疑惑,就好像她根本不明白离末在说些什么。 “就是那次啦,我叫你姐姐你都哭了。” “上次真是失态了,但是我并没有生气,我很高兴。” 少女向离末行礼致歉。 高兴? 虽然离末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高兴,但既然你都没有生气干嘛要整我啊? 真是个让人弄不明白的人。 “哈哈,先不说这个了,其实我还有个请求,能带我去看看厨房吗?” 55.智将与天使降临我身边(其二) 打开厨房门的同时,眼前的景象让离末说不出话来。 种类齐全的厨具收纳得整齐有序,台面上没有留下丝毫的油污,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辛料的香味,原木色的橱柜与调理台互相搭配简单却别具品味,虽然有些狭窄但每个地方都规划的很到位。 让人有一种进入之前如果不擦干净鞋底都是对这个厨房的一种亵渎感。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收拾的吗?” “是的。” 走到调理台前拿起了悬挂着的平底锅,黑色的平底锅干燥而没有油腻感,甚至连锅底都擦得发亮微微映出了离末的影子。 “你一直都是这样收拾的吗?” “是的。” 在少女回答前其实离末就已经有了答案。 自己突然的造访可以算作突击检查了,说实话,要收拾成这般模样不是靠凑巧刚好打整打整了,这种程度就可以做到的,如果没有每日的坚持是没法维持这种情况的。 离末将平底锅挂回原位,回过头悄悄地看着妖狐少女。 少女一如往常的安静,因为干活而挽起的袖子让离末注意到她娇小的手脚原来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瘦小。 真的很难想象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一个纤细的少女打理的。 “真是难为你......了。” 本想道上些赞美的离末在顺手打开橱柜门的同时卡壳了。 原因是橱柜里摆放着的餐具,其实餐具倒是普通的餐具,虽说价钱看上去有些不菲,其他的倒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其中一个碗他认识,这几天他都是在用这个碗吃饭的。 那个碗与其说是碗,不如说成是盆更合适,大得已经能把他的头给装进去了,而这个碗连同他一直在用的茶杯和筷子被单独而整齐的摆放在一边。 “那个,请、请问这是......” 这句毕恭毕敬的话他好不容易才从喉咙中挤出来,他很犹豫到底要不要问这种有些恐怖的问题。 “是离末大人的餐具。” 得到的是一本正经的答案。 但是比起餐具这更像一种刑具吧!杀人还要诛心的那种! “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啦!我是说......” 是说为什么这个会成为我的餐具啊?为什么我的餐具会被单独摆在一边啊?我看起来和这种餐具和搭吗?这是隐意上在说我像个饭桶吗?果然我是被欺负了吗?果然她说没有生气是假吗? 但是离末没有勇气把这些问题问出来,因为这个冷淡的女孩看着真的有些恐怖。 “请放心,离末大人的餐具餐前餐后我都会洗三遍的。” “也、也不是这种问题,话说你洗餐具都洗这么多遍的啊?!” “不,通常的话我只会在餐后洗一、两遍,只有离末大人的餐具会这么洗。” “我有那么脏的吗?!” “不,干净到可以舔。” “哈?!” “......” “......” 低头望着这个眼睛没有光泽少女,而少女向上看着离末,两人无言的交换着视线,就这样持续了数秒后,离末才挠了挠后脑缓缓地开口: “我说啊,你是不是在单独照顾我啊?” “并不是,只要是客人我都会同等对待的。” 说谎的时候,尾巴狠狠地晃了一下。 看着这个无意而单纯的举动离末一直绷紧的身体稍稍舒缓,从橱柜拿出了他的“盆”轻轻敲在了少女的头上。 “那我问你,为什么拿这个碗给我用呢,姐姐。” 离末很轻松的道出了他本来最忌讳的词,上次说这个词的时候还很漂亮的惹哭了别人,但现在他觉得那时候的少女并不是生因为自己失言才哭的。 果然,如同他猜的一样。 那对始终无精打采垂着的耳朵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确实动了动。 “......” “是因为想整我咯?” 没有得到回答,所以离末故意挑衅。 “不,不是这样的!” 少女捏紧了拳头极力反驳,现在的她和外表一样像个小孩子。 而且很单纯的上钩了,单纯得让离末有些心痛。 “是因为我很想用这个碗,所以我觉得离末大人也会想用。” “你很想用这个碗的吗?” 离末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将碗当成了帽子戴在了头顶。 普通人会想用这种碗的吗,这女孩子的肚子到底有多饿。 “是的,如果能用这样的碗每次都添得满满的那是很幸福的。” 说出这话的女孩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正是因为这样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才更让人相信这真的就是她的幸福理论。 “那、那你倒是自己用啊。” “不行的,我怎么说都只是个下人,但离末大人是重要的客人,所以我把这么出色的东西给离末先生用一定是可以的,而且我为您添饭的时候您对我笑了,所以我很确信您一定很开心。” 扑哧——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哈哈哈。” 离末忍不住笑了出来,将“帽子”摘下来戴在了少女的头上,将少女的半个脑袋都装了进去。 原来自己一直担心受怕的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子。 自己还真是傻啊。 从一开始见面自己就知道这孩子冷淡的外表下隐藏着真正的本性,但是被隐藏起来的不一定都是不好的一面,这个孩子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 仔细想想那种相处起来的距离感也只不过是凭着自己那自以为是的常识来判断的,以前自己根本没有像这样好好与她交流过吧。 “我说姐姐,你果然还是在照顾我啊,但是为什么呢,明明客人可不只我一个。” 离末端来了一旁的板凳坐了下来,坐下的他和少女保持了同样的高度,能很轻松的交换到视线。 “不,只要是客人我都会同等对待。” 少女将这顶特殊的帽子扶起露出了眼睛。 但是,还是不肯乖乖投降啊,要是嘴巴能和摇晃着的尾巴一样诚实一开始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既然不肯乖乖交代,那就让智将离末先生来猜猜看好了。” 离末抱起双手有些豪迈的翘起了腿。 他心情很好才会开这种玩笑,这个严重的洁癖患者久违的做了清洁,现在还能赖在厨房里,这简直就是上天对他的奖励。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现在还蛮喜欢这个少女。 正确来说像她这种勤劳的孩子他都很喜欢,大概是因为身边有个惹人讨厌又好吃懒做的小孩子吧。 “一切都是从我叫你姐姐开始的,一言蔽之,原因一定出在你们姊妹身上了,我有说错吗?” “......” 离末再次看向少女时才发现,少女紧紧的握着和服的衣角,眼睛里带着些许的神伤,那对尖尖的耳朵似乎更卖力地耷拉下来了。 离末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这种话让少女本来缺乏表情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态来,但却又似乎又能理解她的心情,他看着垂着头的少女好一会,少女才开口: “我做的这一切其实给离末大人带来困扰了吗?” 她缓缓的将脸转到离末这边。 “我从小就经常被人认错,就连父母都会弄错我的身份,但那天离末大人没有凭任何装饰就认出了我,所以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可是那时我连谢谢都没能和离末大人说一句,真的非常抱歉。” “所以你就以这种方式来向我传递感谢吗?” “是的,但是我除了杂活以外什么也不会,所以我只能尽力在离末大人留宿期间照顾好离末大人,把喜欢的餐具给离末大人用,尽可能的给离末大人多盛一点饭,主人说过离末大人爱干净所以餐具会洗很多遍,离末大人很喜欢餐后的枫糖饼所以就在绿茶里放了蜂蜜,请原谅我偷偷地做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会给您带来烦恼的。” 少女就像自首似的道出了自己的罪过,泪水盈上了她的眼角,等待着离末判决似的紧紧盯着他。 但是离末却说不出任何话,因为他的内心已经揪成了一团。 就因为自己一句话就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尽心尽力地为别人打理生活,已经好久没有人为自己考虑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了。 这孩子就好像是...... 离末眼前一片昏黑,双腿失去力气当场瘫在了少女的面前。 然后昏黑的双眼被染白,他紧紧地抓住少女的双肩: “你就好像天使一样!” “这是在批判我吗?” 少女有些不能理解离末的话,微微地偏了偏头。 确实,说魔族像天使真的就像是在骂人一样,但是已经词穷的离末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描绘自己的心情了。 “怎么会!没有人可以批判我的天使!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毕生的幸福!” “是、是吗,真的太好了。”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美丽的笑容,如同光彩炫目的太阳将离末染成了美丽的玫瑰色,这光芒太过耀眼即使只是轻触也会炫目不已。 啊,天使啊! 离末张开双臂触拥着这绚烂的光芒。 “喂,阿离,余找你半天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然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光芒被混沌侵染。 “找我干嘛。” 离末翻着白眼回头看向这个万恶之源,穿着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也不顾虑自己明明是借住在别人家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余无聊死了快陪余玩!” “不要找我,我现在除了这里那也不想去。” “什么嘛!你到底吃错什么东西了,快吐出来!” 孩子般的小手扯着离末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的脸前,糟践着那双装满了星星眼睛狠狠地瞪着离末。 本来这个家伙比起妖狐少女更加娇小且有着更接近天使的容貌,但这家伙里面装的却是魔鬼。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没有办法,自己是拗不过这个魔鬼的。 而且也没有办法放着她不管,真的是没有办法。 “你和天...这孩子去玩吧,你们同龄人玩肯定跟我玩有趣。” “诶,算了,反正都没差啦。” 魔王以淡然的口气说出了让人讨厌的话。 她撒开手,望向了妖狐少女那边,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开口: “所以,要玩什么。” 等到少女注意到时候已经变成这种无法挽回的场面了。 她有些害羞地玩弄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微声问道: “玩折纸可以吗,我其实很擅长折纸。” “哈?!那是什么东西?” 魔王皱着眉头,用带着怀疑和嫌弃的眼神瞪着妖狐少女。 她凑到少女身边抓着少女的后脑勺把高她半个头的少女摁到了她的脸前,伏在少女的耳畔带着坏笑喃喃道: “我说你啊,不是在工作了吗,所以你有钱的吧,把钱拿出来买台游戏眼镜怎么样?” “魔王大人!” 她这些话被离末听得一清二楚,意识到不对的他立刻抓住了魔王大人的手将她从妖狐少女的身边拉开。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这样吧,我带你去街上逛逛,这样可以了吧?” 近墨者黑,不能让天使待在魔鬼身边。 “既然你这么想出去的话,余陪陪你也不是不可以。” ...... 唉—— 还是没能逃出她的魔爪。 “抱歉呢,还让你来陪我们。” “没关系,今天的工作本来就是离末大人帮我完成的。” 妖狐少女老老实实地紧紧跟在离末身边,扬起视线越过离末的肩膀静静地凝视着他。 但是,不同于她的是—— “你慢点,别走散了!” 才刚刚到市集她就兴奋的不像样,独自一人跑在两人前面。 离末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魔王大人那强烈的自我主张,现在的她完全不会听别人说话,但即使明明知道也忍不住要吼她。 “请交给我吧。” 少女轻声道出,然后轻盈地迈开步子跑到了魔王身边,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你、你干嘛啦。” “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在春天柔和的风中,牵着手的两人发丝飘然摇曳,让离末仿佛看到一幅美丽的画。 “随便你啦。” 魔王红着脸的微微偏过头。 她说的话语声细如蚊,让她们身后的离末都没听清楚,但是那是有些害羞的声音。 但是,魔王的性情是捉摸不透的,下一秒她就恢复如常,指着一旁的小吃摊对离末兴奋的嚷嚷起来: “阿离,烤鱿鱼耶,快买给余啦!” “知道了,知道了。” 这样不会太让人为难的请求离末通常都不会拒绝魔王大人。 但是在魔王大人的催促中掏出荷包之后才发现自己剩的钱只够买两串了,所以干脆心一横直接用掉了全部财产。 “来,给你的。” 把一串交给魔王大人之后又把另一串递到了妖狐少女面前。 但是少女犹豫着,迟迟没有接过去,咬了咬嘴唇之后忧心忡忡的问道: “我没有买过这个,但是应该很贵的吧,我用离末大人的钱可以吗?” “没关系啦,这算是你陪我们出来的谢礼啦。” 离末再次将鱿鱼往少女的手中递了递。 妖狐少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指尖轻触到离末的手时有些害羞地缩了缩,最后才终于鼓起勇气似的从离末的手中接过了鱿鱼串。 “谢谢。” 如同宝物一般紧紧抓着离末给她的谢礼。 真的是个好孩子啊! 相对的,某个人连句谢谢都没。 说着把视线投向了态度极其恶劣的魔王大人,发现了看向这里的离末之后,魔王赶紧一口就把整个鱿鱼全部塞到了嘴里。 明明是我买给她的,还怕我抢不成! 离末额头青筋暴起正想要发火,却有人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转过身冒着热气的烤鱿鱼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少女毅然决然说出这段话,那双有些无光却很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离末: “离末大人没有买自己的份,所以我还是觉得给离末大人比较好。” 啊,天使啊。 离末突然没办法睁开眼睛,因为面前的少女实在是太过耀眼了。 他再次瘫在了少女的面前然后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怎么了,阿离,大街上你这样好丢脸哦。” “滚开,你这该死的魔鬼,离我的天使远一点。” “不是魔鬼,是魔王!” “滚啊!哇啊——” 那一天, 天使降临在了离末身边。 56.魔王与伞 “果然下雨了呢。” 水珠扬起了尘土,带来了雨特有的味道,离末还未走出市场就已经发现了雨的存在。 从不停滴水的屋檐下试探着望向天空,天色开始把街景逐渐沾染成黑色,看样子这场雨不持续到傍晚是不会停了。 “失算了啊,我还着急着回家做饭呢。” 重新拎了拎手中快要滑落的大包小包食材,离末将头收回了屋檐下。 今天本是自己第一天在新居做饭的,就连本来有预定的小狐狸都说会抽空回来赏光,但现在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给困在了这里。 “为什么又变成阿离你做饭了?” 两手空空的魔王慢悠悠地从超市里跟了出来,忽然溅来的水珠只是稍稍落在她的额头上后就迅速的躲在了离末身后。 “少啰嗦,你有什么好抱怨的,你这个吃白饭的家伙。” 离末放下手中的食材后一把抓住了她娇小的脑袋,粗鲁的抚摸着她美丽的银发。 “唔诶——” 虽然魔王厌烦似的板着脸,却没有把他的手给拨开,只是吐着舌头偷偷发出些有些嫌弃的声音后就没有反驳什么了。 离末从指间看见了她抱怨的眼神,作为以眼还眼的报复,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顺势把她从自己身边给赶了开后再次提起了食材。 他忽然记起这家超市应该是有可以免费借的伞才对。 左右环视,果然在门口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把还孤零零地躺在伞架里的伞。 “快拿上伞我们回去了。” 双手没空的离末很顺理成章的对两手空空的人发号起了施令。 但是面无表情的魔王却移开了视线,撇着嘴回了句: “不要,余不要用这把伞。” “但就剩这把了啊,而且又没有坏的样子。” “又不是这种问题,余要用余自己的伞。” “我们的东西都在魔王城啊,而且现在能拿给你就不会借别人的了。” “那余宁愿不打伞。” 离末看着背过身不愿意再和他讲话的魔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可没发生过让她心情不好的事,而且她看上去也不像在闹脾气样子,即使陪伴这位魔王再久,有些时候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真不打?” “真不打。” 还真是坚决的态度啊。 看着斜着眼从下往上偷看着他的的魔王,离末忍不住的叹气。 “那我先回去了,等一下来接你。” “嗯。” “别淋雨了啊。” 再稍稍看了两眼这个让人搞不懂魔王后又叮嘱了一句,离末才拎着食材跑进了雨中。 “嗯。” 看着离末奔跑的背影,留下来一个人的魔王悄悄的答应着离末的关切。 再看向天空,脑海里突然浮出了些很久以前的记忆,久到自己都还没吃腻阿离做的菜,久到自己比现在还要娇小,但却没到足以长篇大论的地步,只是一件被那个笨蛋智将遗忘的小小的往事。 记得那天同样下着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 “唔诶——” 魔王一边发出嫌弃的声音一边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面前的教科书里。 在他身前的离末见她又是这副模样,忍不住用粉笔狠狠地敲了敲黑板,将他画的很漂亮的三角都给弄糊了: “喂喂喂,现在还在上课啊!” “但是,阿离你的课好无聊啊!困都困死了!计算出三角形的几个角有多少度到底有什么用啊!”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会被邻居家的孩子给嘲笑的,你说有没有用?” “唔诶——” 魔王似乎很厌弃离末的回答,把埋在书里的脸微微抬起,只露出眼睛嫌弃地瞄着离末。 “阿离你真是超现实啊,但是现实里余们这里哪有邻居家的孩子!” “有没有无所谓了,上进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 离末扶了扶他那副平光眼镜,摆出了教师应该有的威严,作为魔王城首席教师可不能被魔王的歪理给驳倒。 “但是,就是无聊嘛,无聊无聊无聊无聊!” 又把脸埋在桌子上,就像在原地打滚一样手脚乱挥乱踢,银色的短发也被自己给弄得乱糟糟的,离末为她打造的那张她专用的小桌子也发出了悲鸣,可她却自顾自己瞎闹,完全不顾其他的。 “那你说说什么样的课不无聊。” “可以和同学上课中聊天或者只要认真上课就能得到充足睡眠的那种课!” 抬起头兴奋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结果当然是被教科书狠狠地砸了头。 “你给我认真一点!” “余很认真嘛,说起来余根本没有同学呢,真无聊......” 摸着被教科书殴打的头顶,魔王眼里流露出的不是疼痛的泪,而是一丝小小的寂寞。 离末心软了,想着今天的课就这样结束吧。 “这不也挺好的吗,你在家里上课还不用被请家长,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但是没有同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一点青春的气息都没有,漫画里的主角们都是利用这段时间才酝酿出恋爱的酸臭味的。” 关上了课本,魔王又恢复了她的活力,大肆宣扬自己脑里那不靠谱的理论。 离末真不知道她是用怎样的脑回路才能理解成这样的。 “那你有什么建议啊?” 离末摘下平光眼镜坐在了她前面,用手撑着脸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余们一起假装去上学怎么样!” 拍着桌子蹭起了身子,将鼻尖都贴上了离末的鼻尖,毫不犹豫的发表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提议。 “哈哈,这是什么嘛。” 离末敲敲她的额头轻轻赶走了她,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红着脸捏住了离末的嘴巴,让他笑不出声: “你不准笑!这可是伟大的魔王提出的提议,是跨世纪的杰作!” “那么,伟大的魔王大人啊,作为您光荣的眷属,我有一件事不得不向您汇报。” “嗯,准了,讲!” 带着她走到了王城的门口,轻轻推开门,有些昏暗的天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伟大的魔王大人啊,现在正在下雨啊。” “诶?!” 魔王有些犹豫的呆在了门口,离末戳了戳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露出了坏笑: “怎么办,还要去‘上学’吗?” “要去,当然要去,余现在就去拿伞!” 不可思议的事情,平时就算只可能会把鞋子沾湿都不会出门,现在却很来劲的丢下离末,跑到杂物室里去找伞了。 难得她有这样的心情,就稍稍陪陪她好了。 离末跟着她的脚步追了上去。 “啊呀,只剩这一把能用的了。” 翻了半天找到的都是些坏掉的伞,能用的只有离末常用的那把。 这是把土里土气的绀色伞,木制的伞柄上留着岁月的包浆,明明是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伞,可伞的主人还是有些小气的在伞柄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抚摸着用小刀歪歪扭扭刻上的“离末”。 回想起来,这也许是自己最早认识的两个字。 “怎么了,一直看着这把伞,要是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追上来的离末从她身后探出了头。 “谁、谁喜欢这种难看的伞啊,只是能用的就这一把了,所以今天开始这就是余的伞了。” 赶紧紧紧地将伞抱在了怀里,优雅地转过身与离末相对,可以看见她开心的笑着。 “魔王大人,今天要不就算了吧......” “不行,都走到这里了!” 很干脆的驳回了离末的提议,粗暴的拉着他的手将他拽到了门口,眼前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有些艰难的在一旁撑开了伞,这种长柄伞对她的体型一点也不亲切。 “准备好了吗?” 就好像在举行什么庄重的仪式一样,出发前魔王还郑重其事的问他。 “随时都可以。” 离末无奈的笑了笑,既然已经奉陪了,就干脆连她这股高涨情绪也一起奉陪好了,只不过最为魔王城的首席管家还是得提醒她: “就走到魔女在的森林前就折返可以吧?” “这样就可以了,那...余们出发吧!” 魔王举起伞向前迈出一步,但却被谁给狠狠地拉了回来。 “魔王大人,你能把伞举高一点吗?” 拉回她的正是离末。 不过,却是被离末陷到伞里的脑袋给拉回来的。 “但是,已经是极限了,唔嗯嗯嗯!” 踮着脚尖两手伸直,奋力地将伞给举到了最高,但离末就连从伞里露出眼睛都不行。 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了伞举在了两人中间,这是一个刚好的距离。 “这样就可以了吧。” “啰嗦,后辈给前辈打伞可是天经地义的。” 鼓着红透的脸别开视线,抬起手轻轻拽住了离末的袖子,拉着他走进雨中。 雨落在伞上,淅淅沥沥。 “诶,我为什么是后辈啊?” “设定上就是这样的啦,余是运动万能还成绩优异的田径部学姐,阿离是仰慕余才入部的新生后辈,今天新学期开学余们一起去上学的途中。” “这么专业?!居然还有台本的?!” “哼,那当然!” 抹了抹鼻子,骄傲地扬起了脸,悄悄地挽住了离末的手,靠得离他更近,但两人合拍的步伐却没有因为距离而被打乱。 “那什么时候让我当前辈啊,拜托了,好像很有趣耶。” “嗯——” 故意装作思考而把声音拖的很长,然后突然抬起头凝视着离末,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下一次吧,下次阿离就是前辈。” “哦,约好了哦。” 离末做出约定。 但雨声却盖过了魔王大人的回答。 ...... 站在滴水屋檐下的魔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动了起来,抓起了那把印着超市图标的难看伞,向着雨中追了过去。 “等等啦,阿离!” “怎么啦,突然就改变心意了?” “因为答应过你了啊,前辈。” “哈哈,那是什么啊?” 藏到了伞下的离末放慢了脚步,默契的配合上了魔王。 他的眼睛从魔王高举的伞下正好露了出来。 57.智将与Galgame(其一) 开始多变的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就放晴了。 靠在走廊上休憩的离末偶尔可以嗅到浸溺在阳光下的衣服散逸着的那恰到好处的洁衣剂味,这让他身心都感到轻松。 温柔的阳光轻抚着眼帘,如果就这样小睡一会也许也是一种无上的幸福吧。 咔哒——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离末身前的屋檐上掉了下来。 突然传来声音的惊走了睡意,离末揉了揉眼起身走出长廊,探头望向屋顶。 看得见蓝天,也看得见白云,却没有其他东西的存在。 但落在他脚边的东西却容易的被发现了。 叹了口气之后,弯腰拾起了这个小小的蓝色盒子,虽然封面被撕掉了但毫无疑问这是个装魔法游戏的盒子。 一定是魔王大人给乱丢上去的吧。 这个家伙总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制造最意想不到的麻烦。 打开盒子,里面也的确是枚记录魔水晶。 不过这个水晶的样子却很奇怪,通常的记录水晶是蓝色的,存量不足就会变红,但自己手中的水晶却散发着一种很不吉利的紫黑色。 不会是摔坏掉了吧? 离末不擅长这些先进的玩意,他一个连洗衣机都不会用的人怎么可能懂这些。 总之先收起来吧。 退回到屋内,总算在客室里找到了被魔王乱扔在角落里的魔法头显。 这是那个魔鬼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怂恿小天使买给她的,尽管离末发现后狠狠地教训了魔王一顿,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玩意可不便宜,不是他能还得起的。 “下次问问小狐狸能不能给她涨薪水吧。”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也只能接着收拾魔王大人那家伙留下的烂摊子。 好在就算是那个魔王大人也没在别人家里胡来,只是将她乱扔在榻榻米上的头显和水晶整理好后就再次闲了下来。 倒上了一杯茶独自一人坐了下来,安静的客室里能清晰地听见秒针规律的跳动声。 离末露出了苦笑,目光不由地看向了刚整理好的游戏头显。 “还有些时间,我也稍微玩一会吧。” 捧起了头显,为了验证是不是坏掉了,他将刚才捡到的那枚记录结晶嵌到了头显的插槽里,然后轻轻戴在了头上,头显感应到了使用者已经正确佩戴,电源自动打开,面镜放下,0和1在其上不停跳动,最后提示连接已经完成。 随后离末的太阳穴处传来微微的电流感,稍微感觉到一丝眩晕后他的意识便开始迅速飞跃,眼睛慢慢的合上。 当离末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耳畔也响起了温柔的音乐,此刻的他已经站在了满盛着樱花的街道上。 而在满天飞舞的樱花雨中印着这个游戏的名字,离末看了一眼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嗤,惊跳回忆是什么东西,哈哈哈,这原来还是个山寨游戏啊。” 粉红色的少女字体有浓浓的恋爱气息,这款名为“惊跳回忆”的游戏一眼就让人看出了是在山寨某款很经典的恋爱游戏。 据离末所知,正作的玩法是由玩家扮演男主角,在未来的三年里和各式各样的女孩相遇并努力赢得她们的好感之后得到告白,说白了其实就是常说的galgame了。 既然这款“惊跳回忆”是山寨游戏,估计内容也就差不多吧。 “真头疼呢,虽然听过正作的大名,但我从来没玩过这种类型的游戏啊。” 不但没有这类型游戏的经验,而且离末有自己不会搏女孩子欢心的自觉,让自己去玩这种游戏纯属是浪费时间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出的时候,耳畔却突然响起了可爱又充满活力的女生的声音: “gamestart!!” “诶,怎么突然就自己开始了?!” 该说不愧是山寨游戏吗? 居然还没开始就遇上bug了。 “请决定您的姓名。” 还是刚才的女孩子的声音,随着她的提示眼前已经出现了输入名字的页面。 离末微微一叹气轻轻举起手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都开始了就稍微玩一下好了,而且本在自己就是在打发时间,来尝试一下这类游戏也未尝不可嘛。 虽然在这种单人游戏里名契的制约不会生效,即使是魔族也能使用假名,但为了更有代入感,离末还是用了自己的名字。 “决定好了呢!!” 输录完名字之后,这个不知名的可爱声音就以自己那富有活力的方式宣布了游戏的开始。 樱花四起,遮过了视线。 当这场樱花雨退去的时候,离末眼前出现的是陌生的街道,眼前也开始飘过开场的文字,离末稍为看了两眼,大概就是讲自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今天开学以后自己就是一名正式的高一学生了,现在自己就是正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走开通往学校的道路上。 “哇,好老套的剧情,而且感觉好不自由啊。” 现在的他正在自动走路,虽然上半身能自由活动但脚却完全不停使唤,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是款恋爱游戏,制作组肯定也是想你进行剧情而不是瞎探索,而且限制了活动场所也能省下很多场景的制作功夫。 “但是就一款山寨游戏来说这制作也太精良了。” 清晨无人的异世界街景伴随着无比温柔的音乐,偶尔还有樱花瓣栖息在你的肩头,然后随着和煦的微风再次起航。 这美轮美奂的场景真的想让人好好的恋爱一场,不自觉的开始期待着前方到底会和怎样的女孩子相遇。 离末突然有点佩服起山寨游戏了。 粉红色的花瓣抚过他的睫毛拉回了他的思绪,仿佛指引一般让他发现了那个站在街头拐角处的女孩。 这一定就是最初的相遇了吧。 走到那个女孩面前的时候,离末自动停了下来。 “早、早上好,离末。” 女孩主动和离末打了招呼,是个很害羞的女孩子,乌黑的长发甚至盖过了她的眼睛,纤瘦的身体仿佛和黑色的校服融为一体,让她看上去很不起眼,透出一种有些阴沉的气质。 而且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么害羞还主动打招呼,看来一定是熟人了。 青梅竹马? 离末也懒得去猜,试探性的打招呼: “早上好,在等我吗?” 对话自由度好高啊!这真的是山寨游戏?! “是、是啊,约好了今天一起去上学的嘛。” 女孩提起书包有些害羞的遮住了脸。 样子是很可爱,但是啊,离末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这种内向的女孩去恋爱,他有些犹豫。 但是,正当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眼前突然跳出了文本框。 来了,来了! 是galgame最重要的东西——分歧选项! 1、久等了,那我们走吧。 2、抱歉啊,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先走一步了。 是傻子都能看出接下来走向的选项。 离末稍作犹豫,最后还是在心里默默道歉道: 对不起!虽然你很可爱,但是...... “抱歉啊,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先走一步了。” 话刚一说出口,他的腿就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转过街角离开了女孩的身旁。 他有些担心的回头望去,女孩没有跟上来,可能还默默地站在原地吧,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愧疚感。 只是游戏罢了。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哎哟!” 还没缓过神来,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就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他顺着莫名的力道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好痛啊,这游戏做的太真了吧!” 摸着有些肿起来的后脑勺艰难地爬了起来,随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同她一样仰面倒在地上的女孩子,旁边还落着一块咬掉一口的面包。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恋爱中的王道剧情,被快迟到的咬着面包的女孩给撞到吗? 虽然这种剧情老套到掉牙,但这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再配合那裙底若隐若现的白色,可真叫人心里小鹿乱撞。 “你没事吧?!” 离末先一步爬了起来,对少女递出了手。 女孩面对离末递来的手微微羞红了脸,有些害羞地拉住了他的手,站起时之后对他90度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有看路!” 竖起的单马尾随着她的鞠躬如同活泼的小鹿一般跳动着,而且离末才发现游戏开头的那朝气蓬勃的声音正是这个女孩的。 活泼、开朗、笨拙、有礼貌而且还很可爱。 无论哪一点都太符合离末的喜好了,这让离末这种准大叔都有些脸红了。 而且, 离末偷偷地瞄了一眼,虽然很不想干这种龌龊的事,但无奈她真是太大了...... “咳咳咳,要说没看路其实我也是啊。” 他用力的搔着脑袋来转移注意,但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欺瞒自己的内心,他已经幻想起了接下来的青春时光里自己和这个女孩将谱写一场怎样值得回忆的恋爱了。 傻笑着看去,女孩也害羞的笑着面对着她。 啊!!!! 这孩子真是的,诶嘿嘿嘿。 但他正傻笑着时候,背后传来了湿漉漉的触感,如同被汗浸透了衣服一样,让他觉得很难受。 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背后,在拿过手时。 上面沾满了鲜红的液体。 “诶?” 尽全力的扭过头看向了自己的背后。 顿时间他的眼神就变了,一股急剧的恐惧感袭击了他全身。 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已经有一半插进了他的腰间,红到明艳的鲜血正顺着刀柄不停的向下滴落着。 燃烧般的灼热感和超乎想象的疼痛直窜进大脑,身体的平衡感瞬间消失,就连上下也分不清楚,视野开始不断的旋转,然后染红最后一片漆黑。 “啊!!!!” 强烈的痛楚和恐惧让他忍不住惨叫出来,不过眼前的景色却变了。 是飘舞着樱花、一切开始的街道口。 惊讶之余,离末慌忙检查了全身上下,却发现疼痛并未残留。 他有些安心的舒了口气,但是下一瞬间却又让空气堵住了喉咙。 他的脚边慢慢盛开起了鲜红的彼岸花,漫天飞舞的樱花变成了鲜红的液体疯狂的下落,如同下起了血雨,那个浮在空中被鲜血染红的名字现在格外的耀眼。 惊跳回忆。 ...... 58.智将与Galgame(其二)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离末没法回答自己。 用骨气都忍耐不住的锐利疼痛和超乎寻常的真实感还依然刻印在他的脑海里若影若现,让他的思绪无法集中。 脚下忽然一软,向后踉跄了两步靠在了墙上,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了自己还在不住颤抖的双手,沾满鲜血的画面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又在下一秒被冷汗打在手心上的触感给拉回现实。 意识终于开始逐渐恢复,急促的呼吸也渐渐的平息。 还是略有些不放心的掀起了衣服瞟上了一眼,在确认了真的没有刀子插在上面后有些安心地扬起脑袋靠在了墙上,然后发泄似的狠狠碾碎了脚边的彼岸花。 飘落的血雨从他的身体中穿过,滋润着脚边的彼岸花再次盛放,离末抬起眼看着天空中那个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标题皱紧了眉头。 突如其来的生死经历让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没有那个游戏会把死亡模拟的如此真实,触感、疼痛、压迫感丝毫不差,这已经不是技术而是恶意了。 “这个游戏绝对不正常,早点退出吧。” 用手指轻轻按在太阳穴上,集中精神打开了游戏菜单。 但是...... 离末找遍了菜单内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退出的选项,他很确定,不是他眼花漏掉了,而是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离末露出有些痉挛的笑容。 怎么说呢,他一开始就猜到会是这样了,这种带着恶意的产物怎么会表现出丝毫给你出路的善意。 于是他很干脆的放弃了。 虽然他现在一秒也不想在这个混账游戏里多待,但现在能逃出去的办法只有等魔法头显的能源耗尽或者有人帮他把头显给摘下来。 好在自家有个蛮不讲理的魔王,头显只要到了她起床的时间就一定会抢走,只要安静的等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但要是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正当离末如此盘算时,带着电流的杂音像是撕裂了他的耳膜一般钻进他的脑里。 “gamestart!” 随着这如同宣告着噩梦开始一般的提示响起,离末的双腿再次不属于自己,无视着自己的意识向迈进,眼前的景色也从一片血色中恢复如常。 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那条不可能有终点的道路。 离末紧咬嘴唇试图扒住道路旁的围墙,但手却如同去捕捉空气一般从墙上穿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 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但这次却没能穿过墙去,如同是在嘲讽着他一样。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离末笑了,声音让人胆寒。 他本来暗红的眼睛在一次眨眼之后恍然鲜红,如同烧透的红宝石,一直压抑着的魔王城最高干部的本性在极度的愤怒之中暴露出来。 现在或许正有双眼睛藏在背后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但这种愚昧的挑衅却只配换来自己的嘲笑。 “这个游戏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了。” 瘆人的笑声再次从他撕裂脸庞一样裂开的嘴中漏出,洋溢着赤果果的杀意。 离末放松了身体任由被操控的双腿大步迈进,他发誓现在自己每迈出的一步都是把对方逼往绝境的一步。 “呵呵,抉择这么快就出现了吗?” 街道的拐角处出现的是个瘦小的黑发少女,盖过眼睛的黑发让她有一种阴沉的感觉,但这种女孩好好打理过之后一定是个令人垂怜的少女吧。 不过对现在的离末而言,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早、早上好,离末。” 熟悉的问候。 “早上好。” 熟悉的回答。 1、久等了,那我们走吧。 2、抱歉啊,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先走一步了。 熟悉的选项。 “抱歉啊,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先走一步了。” 离末也依旧做出了熟悉的选择。 回答刚刚出口,双脚就像催促着死亡一样推着他前进,只留下离末对着黑发少女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眸微笑。 “如果这个所谓的“游戏”还残留着丝毫游戏性的话,那么我上次的死亡就一定是触发了死亡的g。 但是从游戏开始到我上一次的死亡为止也只有过一次选项罢了,毫无疑问,决定了我生死的一定就是这次选项,同理,我的死亡和这个女孩也肯定有莫大的联系。” 接下来如同上次一样的展开,他丝毫不差地与叼着面包奔跑的少女相撞。 “但是,我为什么不选择相反的选项呢,呵呵呵,那是因为要攻略这个粪作,我必须......” 然后伸手拉起了被自己撞倒的少女。 “我必须再死一次啊。” 离末的脖子扭过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望向了背后的黑发少女。 她手中的刀子正在离末的身体中慢慢沾染血色。 59.智将与Galgame(其三) 从失去意识闭上眼到再次睁眼只是一瞬间的事,但离末却有一种无比漫长的错觉。 死亡的那一刻,离末如同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水渊。 冰冷的水不停从他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里灌了进来,让他窒息,他拼命地向上游,游了好久,直到身心疲惫才摸到了岸边。 离末伸展着双手双脚,有些呆滞地仰身平躺在地面。 感受着沾染了鲜红的雨从身体里穿过,却体会不到任何的温度,伸出手摸了摸侧腹,无意地打碎了鲜艳的彼岸花。 那里没有伤口,没有流血,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在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里,就连死亡也能简简单单被抹去,这是让离末感到最不舒服的一点。 “抓到你了。” 离末慢慢坐起身。 浑身的骨骼咔咔作响,如同锈迹斑斑的齿轮开始再次运转的一般。 但深入脑髓的疼痛却从他右睛中涌出,身体也逐渐开始脱力,离末只有捂着右眼任由身体再次倒下。 仰躺于地,逐渐充血的眼中看到的天空更加鲜红,深深叹息,发出的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啊......” 在发出了一声抱怨之后,离末松开了紧捂眼睛的手试着再次爬起来,尽管像现在这样躺在地上也不错,但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很习惯勉强自己了。 而且现在可不是放任自己休息的时候,智将的计划才刚刚开始而已。 迈出了刚刚才站稳的脚步,用沙哑疲惫的声音喃喃道: “gamestart!” 这次该轮到自己念出了这句话。 眼前的景色随着游戏的开始从一片血色中恢复如常,前方不长的坡道连接着无限延伸的湛蓝天空,在此时开阔得令人心生厌恶。 跨过坡道,街道的拐角处等待着的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黑发女孩。 “早、早上好,离末。” 女孩有些羞涩的打着招呼,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般自然。 “早上好。” 离末轻声回应。 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般自然。 简单的回应却换来了少女无比满足的笑容,但伴随着这份笑容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与这无比真实的画面相悖的选项。 1、久等了,那我们走吧。 2、抱歉啊,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先走一步了。 离末微微回头窥视着这个瘦弱的少女,少女也理所当然的发现了离末投来的视线,害羞地用微笑回应,安静地等待着他做出决定,垂过眼帘的黑色长发下隐隐透出了无比深邃的眼眸。 很难相信就是这样的少女让自己两度体会死亡。 离末恨透了那样的感觉,但他却始终恨不起眼前这个少女,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善人的缘故,他深知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对他而言除了魔王大人以外什么都不重要。 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 “久等了,那我们走吧。” “嗯。” 少女应声回应,晚上半步的跟在离末身后。 因为, 她只是人偶,可悲的人偶。 “呀!” 随着尖锐的叫声响起,离末的身体飞到了半空,然后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最后还被一片面包给砸中了脸。 有过呢,这种场景。 “真是倒了大霉了。” 离末拂开了落在脸上的面包片试着站起来,但只是稍稍用力,剧痛就涌上了全身。 “该死的,优秀的离末大人差点被叼着面包上学的少女给撞死,这还真是好笑啊。” 躺在地上的离末发出呻吟似的抱怨。 之前还对这种老套情节微微动心的自己真是个笨蛋,现在的他发誓今后在任何作品里再看到这种场景都会友善的献上0分的最高评价。 抱怨归抱怨,但离末是真的觉得自己算是废掉了。 这个虚拟的世界在某些不必要的地方真的还原的非常到位,现实世界里的他也差不多就是这种程度了吧。 如果可以,自己真想年轻个几十岁的。 这种抱怨其实离他还很远,但配上他现在这张疲惫到有些衰老的脸却再合适不过了。 “没事吧?!” 改变了路线后轮到这个束着马尾辫的少女跑到他身旁对他伸出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不看路。” 她的声音依旧是充满着活力,惹人喜爱。 离末轻轻举起手,然后无力的朝着对方微笑。 “对不起,你没有受伤吧?” 拉起离末的少女替他轻轻拍着身上的泥土。 “不要紧,只是差点死掉而已。” 离末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能不能理解到自己这愚蠢的吐槽,几乎快完全丧失的意识他也只是随口这样一说罢了。 “对不起。” 看来是理解到了。 这个该死的游戏真的是某些不必要的地方做的非常到位。 “离末,这个人是谁?” 黑发的少女靠到离末身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言语之中仿佛失去了生气,透过长发能看到她丢掉了色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毫无预警的变化着实让离末吃了一惊,就连任性的魔王大人也不会突然做出这样的改变。 一时间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这个人是谁?” 相同的提问再起响起,只是比起上次就连耐性也完全丢掉了。 紧接着有些扭曲的文字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离末的眼前,第二个分歧点终于出现了。 1、不认识,只是刚刚才遇见的而已 2、不要紧,是我的熟人而已啦 3、这关你什么事!滚开! 单纯的语句却沉重的决定着人的生死。 经历过两次回溯的离末明白这里稍错一步就是深渊,凭着死亡去寻找正解终归是下下之策,离末提醒着自己谨慎的决定接下来的每个选项。 首先先把3给排除掉吧,如果有谁对自己说出这种话自己都想宰了他,选这种选项怕不是要当场暴毙。 2号选项明显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虽然自己并不了解设定,但从撞到自己的女孩的反应来看她肯定是不认识自己的,相比之下1选项语态很平和而且没有蒙混过关的嫌疑。 果然还是选1比较好。 “不认识,只是刚刚才遇见的而已。” “所以......” 黑发的少女全身微微颤动,体内像是有什么被捏破一般。 一向安静的她用手狠狠的抓乱了自己的长发,嘴里不断反复地低语着什么听不见的话,这种诡异的行为持续了数秒之后她才微微扬起头用坏掉的眼神紧盯着离末: “所以你就抛下我,去和刚刚认识的女人去亲热了吗?” 晃亮的刀子从她书包中被取了出来,毫无犹豫地指着离末的肚子而去。 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的传来,离末如同断了线的傀儡一般,膝盖软了下来无力的迎面倒下。 睁开眼,鲜红的彼岸花已经在他的脸庞盛开。 “呵呵,原来如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叫什么来着......” 离末不做挣扎,顺从着疲惫的身体合上了眼睛思考着他忘记的词汇。 啊,我想起来了。 好像是叫...叫...... “病娇......吗?” ...... 60.智将与Galgame(其四) 既然第一个选项不对,那只能选第二个了,看来这里需要撒个小谎来控制住那个疯女人的情绪。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这次不可能选错了。 “不要紧,是我的熟人而已啦。” “骗子。” 刀刃亲吻鲜血,眼前一片漆黑。 “......” 离末缓缓从彼岸花丛中坐了起来,从牙缝中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试图在脸上挤出笑容,然后在抽搐的笑容下咂舌道:“粪作游戏。” 不过,这下就是第四次badend了吗? 离末在第三次死亡之后顺着之前的路线攻略了一边,但迎来的又是鲜红的badend。 恋爱本来就很难了,偏偏需要自己挑战的还是地狱级。 离末有些后悔从没正儿八经的谈过一场恋爱。 但即使现在能有临时抱佛脚的机会也是找不到这种抽象的恋爱教本的,所以离末也没多抱怨,只打算接受现实。 “但是说真的,这个男主的设定也太弱了吧,连反抗一下都做不到就直接死了。” 刚开始的两次背刺还好说,但这两次都看人家把刀拿出来了,稍微躲两下应该还是能做得到的吧。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有这本事他还做恐怖游戏的男主角吗。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凄惨了。 离末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身旁的墙壁不断喘着粗气。 “身体好重。” 感觉就像没入了云中一样,思绪在飘,身体却被水气给浸湿,变得越来越重。 不管多少次离末都没法习惯死亡的感觉。 那种无比窒息、绝望的感觉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的精神,催促着他走向崩溃的边缘,这是大脑给他的通牒,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承受一次死亡了。 魔法游戏是处于精神中的游戏,但如果精神力完全崩坏会让大脑的坏死,从而导致玩家真正的死亡。 离末咬紧牙,竭尽全力用不住颤抖的双腿踱步迈进,顺着之前的路线来到了第二个选项处。 既然还身处这里就说明他并没有被放过。 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虽然已经用悲惨的体验将错误的选项全部排除掉了,但离末还是在唯一个正确选项处犹豫了—— 1、不认识,只是刚刚才遇见的而已 2、不要紧,是我的熟人而已啦 3、这关你什么事!滚开! 真的要选3吗? 在黑发少女失色的目光的注视下,离末有些害怕,他不禁开始怀疑起了这个游戏到底存不存在正确的选项。 如果这次选错,就真的再也没有从来的机会了。 “......” 离末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他实在是不太想去选第三个选项。 犹豫对错不是他的作风,现在他只是觉得这个选项实在是太过残酷了,对他来说...... 也对于少女来说。 但少女悉悉索索的低语仿佛是在催促,扰乱着离末的思绪,让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他只有挣扎着缓缓开口: “这、关、你......” 这一瞬间,离末似乎看见少女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却让自己的视野更加模糊不清,只有耳边的低语声越来越清晰。 “这关.....” ...... 啊——啊—— 果然还是不行啊。 一旦彻底放弃之后,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离末在叹了口气之后脸上浮现出了无力的笑容。 “不要紧,是我的熟人而已啦。” 他闭上眼,轻声呢喃,做出了他最后的选项。 “骗子。” 少女身体微微一颤,从书包里摸出了匕首,丝毫没有犹豫地对着离末狠狠刺去。 身体不能自如行动的离末也同以往一般,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如同傀儡一般任由生杀,无法反抗。 ...... 匕首划出光影,却没有沾染鲜血。 离末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 而黑发的少女用着很容易让自己也受伤的方式握着匕首,呆呆地站在离末身后,睁大的双眼中充满了惊愕。 不是少女刺偏了,而是她如同穿过空气一般穿过了离末的身体。 “你开心吗,安?” 仿佛落寞,仿佛自豪,又仿佛悲伤。 离末突然抱着微妙的心情低声问道。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被离末的声音惊扰的少女如梦初醒,转过身疯狂地吼了起来。 “你知道吗,无论做什么事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父母关爱子女就得付出时间,教师授人以渔就得付出精力,那些所谓的无偿只是为了编造漂亮故事而诞生的谎言。” “呵,你到底在讲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蠢话,精神最后还是崩掉了吗?” 少女讪笑,再次对着离末挥出了匕首。 但是, 周遭安静的可怕,她清晰的听到了风吹过她耳边的声音,本来应该倒下的离末却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还站在这里?!等、等等...匕首不见了!” 少女凝神一视,本来应该稳稳抓在自己手里的匕首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想挥手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不对,不对,不对!不见的不是匕首!不见的是我的...是我的手!” 片刻之后,清晰的痛楚从手臂传进了她的大脑,让她认清了现实。 她握刀的手,前臂完全消失,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以蓝天为背景划下了一道鲜艳的弧度,将她的面前渲染的通红。 身前的离末将匕首从一只染着鲜血的手臂上取下,然后如同垃圾一般将手臂随意丢在了地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他手中转过一个漂亮弧度后对向了少女。 “你到底干了什么!” 少女用肚子紧紧地捂住缺失的手臂,看着慢慢靠近了她的离末绝望地呼喊着。 “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也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少女看见离末安静的停在她面前,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她,随后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死吧。” 冰冷坚硬的刀轻松的划开了肌肤,刺进了脖子,夺走了鲜血的温度。 少女的眼中沾染上了血色。 咚—— 她甚至听见了自己头颅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 61.智将与Galgame(完结) “呀啊——” 少女诧异地睁大眼睛,拼尽了全力才从已经窒息的胸腔里挤出了活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的尖叫。 仰躺在地上的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但不住发颤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指缝间蔚蓝无际的天空。 死亡的实感占满了她的内心,她就这样忘我似的呆在地上,茫然的度过着被绝望支配着内心的时间。 片刻之后,少女终于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之后,她的呼吸变得紊乱让大脑缺氧仿佛像在燃烧,喉咙也被什么给堵住,就连发出惨叫也做不到。 惊坐而起的她忽然紧紧地用手捂住脖子,生怕鲜血从指间中溜走。 明明指尖的触感已经清楚的告诉了她,那里并没有任何伤口的存在。 但是, 这种感觉恐怖得难以言表。 “是不是很痛苦?” 冷漠而淡然的声音让他慌忙抬头。 黑发的青年依旧保持着有些慵懒的姿势站在她的面前。 在和青年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某件闪着寒光的东西被丢了过来,落在了她面前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声。 那正是她被青年所夺走的匕首。 看清匕首的那一刻,这件本是属于她的东西却让她的手脚四肢到五脏六腑都开始颤抖,冰冷虚无的窒息感再次冷不防的涌上内心。 她发疯似的用手拍走了匕首,手背打在刀尖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过这种痛楚感却在此刻让她无比的安心。 啊,我还活着! 看着自己手背上缓缓滴落的鲜血她的脑内竟浮现出了一丝幸福的感觉。 但这种缥缈卑微的幸福却在顷刻之间被缓缓出现她面前的身影给击碎。 她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紧紧的捂住手背的伤口对着那个人影开始祈求: “不要过来......” 然后祈求变成了咆哮: “不要过来!” 歇斯底里的嘶吼仿佛起到了效果,黑发的青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似乎也无意再靠近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我的世界里你还能动,为什么我没有死,为什么你知道的我的名字!” 本似银铃一般轻柔的声音在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喊下变得沙哑而尖锐。 让离末的心也随着轻轻一颤。 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 “你的问题还真是多啊,如果你全都想知道的话,我只有一个一个的问答你。 第一,魔法游戏的原理其实就是一种精神系的魔法,只要精神力比留下术式的人强大就能进行反制。 第二个问题,因为我不想杀你,我只是让你体会了和我死亡时候一样的感觉罢了,仅此而已。 三,虽然没有长着皮毛或者鳞片,但我可不是普通的无征魔族,而是‘噬忆鬼’,我们一族拥有能吞噬别人记忆的特殊能力,不过我太弱了,做不到吞噬这种地步,只能单纯窥视别人的记忆罢了,我就是用这个能力窥视了你的记忆......” 他似乎是在喋喋不休的发表着什么。 少女有些不懂他的话,但看了那副高高在上又像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就有些火大。 她甚至没有听离末说到最后,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承认你的精神力真的很强大,那些普通人只是死过一次就会像发疯一样哭喊着想要逃离这里,但是你却能在连续死了四次的情况下保持自我的意识,甚至还能主动继续游戏,你能在我的世界里反制我也不奇怪了,但是......” 少女轻抚着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 “呵呵,你说你窥视了我的记忆?明明连最后的选项都选错了,离末你还真是不折不扣的骗子。” “很遗憾,如同我说的,我太弱了,没法窥探到记忆的全貌,我所看到的只是你记忆的一角罢了。” “记忆的一角?那你能告诉我是那一角吗?” “......” 离末沉默着没有回答。 “呵呵,看吧,你果然证明不了。” “我没有必要向你证明什么,安,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离末摇摇头,否定着安的说法。 “你到底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但真要问我看到了些什么,我只能说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在用这种自导自演的无聊游戏来自欺欺人的少女罢了。” 离末没有理会安的问题,自顾自地看向了一旁已经如同木偶一般站着的单马尾少女。 她只不过是由安在这个精神世界里所创造出来的人偶。 而她热情、可爱、有活力,讨得自己喜欢。 与之相比,离末觉得真正像是人偶一样被关在这个虚伪世界里的其实是安她自己才对。 离末再次看向安。 “那种像是被抛弃的选项你真的觉得是正确的吗?” 他表情严肃,血红色眼睛就像在告诉别人他不想听到敷衍的答案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 原本被恐惧所压抑着的某种情绪在离末的激发下彻底脱了缰。 安抬头对着离末,顺从着爆发的感情嘶吼: “你又懂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摆出那种什么都知道的态度!?要报复我的话直接杀掉我不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根本......” 泪水从她的眼角盈满而出,滴落在她的裙摆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我当然懂了!” 狠下心打断了她的话。 “因为你的记忆带我走过一遍你的过往,你的孤独、你的怨恨我全部都懂......” 离末闭上眼睛,轻轻呢喃。 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再次不由本心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被人遗弃在黑暗中的人偶,在漫长的孤独和被遗弃的怨念之下诞生了自己的人格。 在她创造出的这个世界里,一遍一遍的引导着人背叛,然后一遍一遍的进行报复。 从出生再到出生都是作为人偶,所以安她真真正正是个人偶。 可悲的人偶。 “呵呵,离末你真的知道呢。” 就像放弃了挣扎一样,安轻轻地靠在了身后的矮墙上。 “其实我也有过光鲜亮丽的时刻,被人百般呵护、被人当成过家人,但回过神我就已经是一个人了。” 安抬起头望向了已经不再属于她的蔚蓝天空。 “明明曾经也是他们把我带回去的,只不过有了新的玩具就说着什么‘真是不吉利啊’把我丢在了一边,所以我开始了我的复仇,用他们最喜欢的新玩具一边又一遍的杀死他们,看着他们一遍遍死去的凄惨样子,真是解气呢,现在的我真是幸福无比啊,呵呵。” 话声转弱,渐渐融在了呜咽之中。 捂着脸在泪水下强颜欢笑的安很难看。 “你说了我很多次骗子,但真正的骗子其实是你啊。” 离末明白,拥有了人格的她已经不能再称她为人偶了。 但是她自己却没能逃离人偶的束缚,用她所谓的正确选项来体会孤独,一遍又一遍的徘徊在过去,享受着她虚伪的幸福。 “离末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记得我第二次死的时候吗,那次的死不是毫无意义的。” 离末要窥探别人的记忆就必须直接或者通过必要的媒介间接接触到对方。 他第二次选择了同样的死法就是想摸清幕后主使的身份好进行报复,但当他得知了一切的时候,目的就从报复变了。 “什么嘛,那差不多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吗?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了真像还要被我杀那么多次?” “因为我有要传达给你的话,毫无忌惮的夺取别人性命的人势必也会付出相同的代价,你必须自己理解到死亡的沉重,这是我遇到了无数人、经历了无数的事所明白的道理,你在一个人的道路上彷徨太久了,必须要有人来引导你。” 虽然自己用的手段很过分,但是只有经历死亡的人才能明白死亡的沉重。 温柔和放任只会让她变本加厉,她必须付出的代价与其还给别人,不如还在自己这里,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 “骗子,这些话一开始就能对我说,根本不需要假惺惺的死几次。” 安总觉得不能释然,她面对的依然是谎言。 “抱歉啦,这一次骂我骗子我真的没法反驳了,但是啊,我是真的很想再和你玩的,galgame出乎意外的有趣呢。” “诶?” 安一瞬间露出了吓一跳的反应,然后她的惊讶就被离末的打断了: “安,你的哭声并没有消失,它还在你的记忆里不断的回响,你已经忍受了太多了的绝望,也到被拯救的时候了吧,我希望我不足为道的陪伴能稍微让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离末突然笑了。 放松了身体,很任性的擅自摆脱了有些紧张的气氛。 “下次再做出有趣的游戏还找我玩吧,不过,这一次是我输了呢。” 沙尘嗙的一声扬起,离末迎面直接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嘴角缓缓淌出。 他太弱了。 他本没有随意使用探视记忆的能力,强行使用每次都会给他的身体和精神带来巨大的伤害,再加上四次死亡的打击,现在的他已经衰弱到了极致。 “你还真是傻啊。” 他听见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呢喃。 “可别胡说,我可是最强的智将啊。” “下次我还会杀你的哦?” “那我就试着阻止看看吧。” “下一次你也会试着拯救我吗?” “你的问题真的好多啊,我已经没有办法一个一个回答你了,所以换我来问一个问题吧。” 眼帘就像被绑上了石头一样,沉得惊人。 即使全力挣扎还是在一点一点地下坠,让意识不断远去。 “为什么你会在这呢?” “你真的看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呢,需要你知道的地方真是一点也没看到呢。” 离末感觉到小巧的手轻轻的抚过了他的头发。 “因为我许愿,能去到一个温柔的人身边。” 而这句话,已经失去了意识的离末没能听到呢。 ...... 开始多变的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就放晴了。 温柔的阳光轻抚着眼帘,让靠在走廊上休憩的离末慢慢地睁开了眼。 眼前的庭院里晒着他刚洗好的衣服,那股恰到好处的洁衣剂味,这让他身心都感到舒适。 咔哒——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离末身前的屋檐上掉了下来。 突然传来声音的惊走了睡意,离末揉了揉眼起身走出长廊,探头望向屋顶。 看得见蓝天,也看得见白云,却没有其他东西的存在。 但落在他脚边的东西却容易的被发现了。 弯腰拾起了这个有些脏兮兮的小小人偶,虽然有些脏,但却是位黑发的可怜少女。 离末轻轻地整了整少女那盖过了眼睛的长发,发现少女似乎正暖暖地向着自己微笑着。 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抬起头! 黑色的身影正举着明晃晃的刀向着他的腹部袭来,顿时间鲜血飞溅。 “啊!!!!!!!” 魔王大人尖叫着从床铺上惊坐而起。 她喘着粗气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 阳光充沛的房间里就连星星点点的扬尘都闪耀着微光,让人无比的安心。 “什么嘛,原来是梦啊。” 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再次倒在了被褥上。 而门口那被拉开了一丝缝隙的门也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悄悄地关了上。 (本节完) 番外(三)献给谁的歌 叮—— 银币落在地面,敲出了美丽的音符。 “谢谢,谢谢,谢谢.......” 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女慌忙地捡起了扔在她面前的这枚银币。 她不停地向扔下这枚银币的人道谢,但锦衣玉带的对方甚至不屑看上她一眼,就用手挺着肥胖的肚子径直离去。 少女两眼放光地捧着这枚银币。 她从来没摸到过面额这么大的钱币,这枚银币至少能让她好几天都不会挨饿,她现在简直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弱者似乎天生就不配拥有幸福一般,这种飞来横财又怎么会简简单单落在她这种弱者手里。 她才刚捡起钱就被其他人给盯上了。 “臭丫头,你拿着什么好东西呢,拿出来瞧瞧。” 同样是乞丐但围上来的三个男人却要比她强壮的多,他们不善的言语指明了他们的目的。 弱肉强食,这是在哪都会不变的定律。 “这是...我的......” 紧紧拽住钱币,弓着身子将手捂在了胸口,声音犹如蚊蝇。 少女身体微微颤抖着,但眼下她不能失去这突来的财富,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啊!?你说什么!” 不由分说。 男人夺过了身后同伴手中的棍子,毫不犹豫的就向了少女的脑袋上砸。 在这所繁华的都市里,像他们这种低贱的乞丐就算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所以这男子直接就是下的死手。 少女又岂是这些卑劣之人的敌手,柔弱的她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抱着脑袋蜷起身子。 咚—— 但是,先发出闷响的不是少女的脑袋而是那个男人的脑袋。 三弦的乐器毫不留情的砸在了男人的太阳穴上,三弦变为了纷飞的碎片,而这个男人直接双眼翻白倒在了地上。 挥出乐器的是个嘴角留着淤青的少女,她甩开了手上乐器的残骸,又意犹未尽地向着男人的身上踹上了一脚。 事情太过突然,男人的两名同伴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骚乱姑且发生在大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引起了治安人员的注意。 “要逃了!” 豪迈的少女拉起了坐在地上的乞丐少女的手,麻利的钻进人群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后只有野猫在不起眼的街角小道里发现了她们。 “那个,谢谢你。” 乞丐少女有些害羞地盯着还被另一个女孩紧紧拉着的手说道。 “先不说这个......” 对方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 然后转过身用装满着星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双肩也被对方紧紧地扣住: “你拿着很不错的东西嘛,先请我吃个饭如何?” “诶!?” 乞丐少女觉得自己真是不幸。 才刚刚逃过了一批强盗,现在却又被一个更凶狠的强盗给盯上了。 看着面前正在胡吃海喝的女孩子,再看看自己手中仅仅剩下的两个铜板,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你还真行啊,居然能讨到这么多钱!” 对方一边咬着刚拔下来的鸡腿,一边从无数的空盘子里探出头。 “这也是我第一次讨到这么多钱,很多时候都是讨不到钱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了。” “别这么悲观嘛,既然都有了第一次,那么下次也一定没有问题的,我还要仰仗你带带我呢。” 对面的女孩笑得灿烂,和自己这种阴暗灰沉,完全不会笑的人完全不一样。 “你也是乞丐吗?” “不久前还不是,但现在是了。” 乐观的女孩轻轻摸着自己嘴角的淤青,尴尬的笑着。 “本来我还算有份正经的工作,但来的客人却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我稍稍教训了他们一下就被赶出来了。” 她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向乞丐少女抱怨着。 她偶尔哈哈大笑,偶尔咬牙切齿,但完全看不出来她会为了自己丢掉工作而感到半分后悔。 哐当—— 乐观的少女剃掉了鸡腿上的最后一丝肉后,将骨头扔进了空盘子里,有些豪迈地拍拍屁股站起了身。 她的行为举止完全没个少女的样,但时刻都洋溢在脸上的灿烂笑容和略有些英气的外表,却为她添上了独特的魅力。 “多谢你的款待,我还得赶快去找下一份工作才行,所以就容我先告辞了。” 英气的少女将手随意一挥,不拖泥带水的表达了去意。 却在刚迈出一步时回头,用正经无比的语气开口: “你最好也找份正正经经的工作为好,像你这样好手好脚的人当街乞讨是没有出路的。” “我...我......” 乞丐少女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她用力的用手搓着衣角,让双手变得通红,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身子很弱,经常生病,没有力气,也不聪明,而且、而且我还没有......” “啊啊啊,我多少看出来了,瞧你瘦成这样就知道你手不能挑、肩不能扛了,还有讨不到钱就说明你不太聪明。” “呜——” 乐观的少女说起话来和她的性格一样大大咧咧,嘴巴完全不饶过人。 乞丐少女本就是个悲观的人,被她这么一说眼泪马上就落了下来,还好她已经习惯了忍住哭泣,不然一定会引来很多人的侧目吧。 “但是啊,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啊,你只不过没有发现自己的优点而已。” “我哪里有什么优......” “声音。” 乐观的少女打断了乞丐少女的话,视线朝下紧紧地注视着乞丐少女。 她认真的眼神让乞丐少女的心微微颤动。 “从刚才我就这么觉得了,你的声音真的非常美妙,该怎么说呢,就好像...就好像......” 乐观的少女捏着皱紧的眉间努力地回想着自己的感觉。 然后在不足片刻后豁然开朗,她紧紧的握住了少女瘦瘦的肩头,露出了像月光一样温柔的笑。 她平常的笑容就像太阳一样灿烂耀眼,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乞丐少女说不上这样的笑到底适不适合对方,但是她却非常喜欢,喜欢到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对,你的声音就像是夜莺一样,那是被深夜隐藏起来无比美妙的声音。” “夜莺?” “嗯,怎么样,如果信得过我,就跟着我走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乞丐少女的肩被另一位少女抓的有些疼。 但她却并不讨厌这种被紧紧抓住的感觉。 “但是...像我这种人真的可以吗?” 乞丐少女低着头不肯把脸转过来,看不见她的表情。 乐观的少女轻轻地松开了手,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那你就这样直接选择放弃吗,如果真觉得自己是烂命一条的话,就抛开一切博上最后一把,这样不是来得更痛快一些吗,不拿出自信也可以,跟在我的身后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将手递到了乞丐少女的面前。 看着对方也是如此纤细的手,乞丐少女的泪水盈上了眼角,她也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如同她一样坚强。 乞丐少女忽然有了些勇气。 如果在她身边,我是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呢? 少女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她的手忽然就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搭在了对方的手上。 然后, 乐观的少女牵起她的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紧紧地拥抱住着她。 “一切都交给我吧!” 简单话语温柔无比的在乞丐少女的耳畔响起,浑身传来的温暖的温度让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从没有人拥抱过她。 “嗯。” 她不知道现在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只是有些贪心的更贴紧了对方轻声回应。 “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可不喜欢扭扭捏捏的隐藏名字,我的名字是樱。” 乐观的少女轻抚着乞丐的少女的头发。 “你呢?” ...... 62.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其一)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人在窗外谈论着什么。 透过薪柴在火中炸裂开的声音,离末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人类”二字,所以,快要烧旺的灶火因为料理人这一瞬的疏忽而悄然熄灭。 他轻轻搁下了手中的吹火筒走出了厨房。 只是刚一踏出房门,少女那耀眼得就像丰盈的麦穗之海一般的金发就吸引住了离末的目光。 她头上那对尖尖的耳朵随着离末的脚步微微动了动,然后仅仅只是她回眸投来的微笑就美到足以让人停止呼吸。 “今天是想留下来吃早餐,还是说偶尔会想偷个懒所以翘班了?” 明明是直属的上司,离末却像事不关己一样的开着玩笑。 “妾身所认识的离末大人可不会这么拐着弯的挖苦人呢,为什么只要一涉及到人类您就变成会这样啊。” 小狐狸露出了既不像苦笑却又带着苦涩的表情。 擅长察言观色的她只是只言片语间就察觉到了连离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感情。 “我哪有挖苦人,只是有点像祖父在过度溺爱孙女罢了。” “呼呼,要是可以的话,妾身更希望能是在过度溺爱妻子。” 小狐狸展开折扇微微遮面,露出了无比宠溺的笑容。 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比温柔的氛围仿佛包容了他所有的过失,让离末有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可是离末明白,不能被这种感觉左右了自己的思维。 因为这可是小狐狸擅长的领域,她就是这样像这样撬开了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们的钱包的,现在虽然情况有些许不同,但她的手段却是一样的。 “不过,不光是离末大人,妾身最近也是被人类搅得有些心烦意乱呢。” 发觉了离末有些再难寻到开口台词后,小狐狸率先开了口。 “发生什么事了吗?” “离末大人知道最近在城外近郊新建了一座菲尔丝雅教堂吗?” “嗯,回来的时候见过了,是教会的人类在偷偷搞什么小动作吗?” 离末有些困扰地皱了皱眉头。 “不,也不是那么严重的事,只是管理那边的修女最近向领主馆提出了让她们能在辉夜城街上布道的申请。” “啊?这不是瞎胡闹吗?” “是呢,虽然妾身已经拒绝了,但她每个星期都不厌其烦的准时来领主馆提相同的事,时间长了,就算是妾身也会稍微感到困扰呢。” 小狐狸轻轻地摇着头。 看着她这副样子,离末接下来想说的内容完全从脑袋里飞不见了。 虽然嫌麻烦的心还是有的,但离末还是开了口: “那不如我替你去一趟教会那边,把这事直接给解决了吧。” “可以吗,毕竟离末大人之前还说过不会再帮妾身的忙了......” 小狐狸用折扇微微遮住嘴角,可怜巴巴地自下而上的望着离末,像是心中某块柔软的部分被挽走了一样。 让离末有些许不好意思。 “在你这白吃白住我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如果是公事的话,我多少也出分力吧。” “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狐狸轻轻用折扇敲了敲下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离末在这时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说你该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所以才在厨房这边叽叽喳喳的吧?” “不不不,即使是妾身也不可能想得这么远嘛。” 虽然小狐狸矢口否认了,但离末看着她的笑容就觉得她一定是在说谎。 “呼呼。” 小狐狸用轻柔的笑声回应了离末质疑的眼神,随后就自然而然的移开了话题。 她轻轻抬手指着身后: “让离末大人一个人去的话魔族会挂不住面子的,所以离末大人带上这孩子一起去吧。” 借由小狐狸的话,离末才注意到在她身后那个一直在安静等待的少女。 这是位和小狐狸一样同属妖狐一族的少女,群青色的长发连接着她深蓝色的和服,就像是被月光照耀到明亮无比的夜幕。 她仿佛能感觉到离末投来的视线一样,一直轻闭着的双眸缓缓展开,透出了如同流星刚刚离去时凄美的神色,而她回应离末的笑容就是下一颗到来的流星,让人舍不得让它离去。 其实这副惹人爱怜的容貌,他还在别处见过。 “你......” 离末弓下身子微微地凑上前,眯起了眼睛。 “你是妹妹......对吧?” “嗯,正如离末大人所说。” 不同于双胞胎的姐姐那样无表情。 妹妹在回应离末时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更加灿烂笑容。 不过,还是真是像啊,这一般人要看好久才能认出来吧! “一般人看多久都认不出来的哦,像这样一眼就能认出我们姐妹的人除了父母以外,离末大人还是第一个呢。” “为什么能自然而然的读我的心?我没有说出口吧?!” “我只不过在照着离末大人脸上的字念罢了。” 因为内心被轻易看穿,离末大受震惊,他一直觉得自己还蛮擅长扑克脸的。 但明明是两姐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姐姐的面部总是没有表情,总觉得看上去会有一种沮丧的低沉感,即使她拥有和天使一样的性格,也会不经意的招来被人的误会。 而妹妹...... “姐姐她只是不善表达而已,最近她很高兴哦,能被离末大人一眼就认出来。” “为什么又能自然而然的读我的心?!” “我只不过在照着离末大人脸上的字念罢了,而且......” 妹妹笑容突然变了些许,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的话也没有说完,但嘴唇却一直在轻轻地动。 这是......唇语? 离末试着解读了一下。 “不、要、乱、评、价、我,杀、了、你、哦......” ...... “......诶?诶——!!!!!!!!” 离末敢肯定,自己一定没有解读错,这完完全全是妹妹说的话。 此刻,妹妹那还挂在嘴角的甜美无比的微笑,在离末眼里就像是冰川顶上融化而下的清水一般冰冷。 这两姐妹真的完全不一样! 姐姐那有些恐怖的形象后面是无比温柔的天使,但妹妹惹人怜爱的外表下面却是个真正的恶魔! 好可怕! “怎么了吗?” 小狐狸看着离末突然露出了无比惊恐的表情,有些担心的回头看了看。 不过她身后除了一如平常的妹妹以外什么也没有。 “不不不,什么也没有!” 离末连连摇头。 要是乱说话会被杀死的! “是吗?离末大人好奇怪。” 离末喘着粗气上前按住了小狐狸的双肩,他这副模样让外人看了一定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你也会一起对不对?!” “...不,妾身其实还有其他......” “你也会一起去对不对?!” “哦——” 小狐狸好像明白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红。 “什么嘛,原来离末大人是寂寞了啊,没关系,今晚妾身会好好地陪您的,所以现在要、忍、耐。” 她轻轻地贴在离末怀里,用手指在他胸口画着桃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害羞嘛,好了,小家伙你快带离末大人去教会那边吧。” “是。” 妹妹轻声应答。 “我们出发吧,离末大人。” 然后转而对离末投以了难以名状的笑容,这一瞬间,离末似乎看见了她身后冒出了露着尖牙的黑影。 她轻轻挥了挥和服的袖子。 伴着清脆的银铃声响起,狐火闪耀着幽幽的光芒燃烧了空间,打开了通往另一处的大门。 妹妹轻轻一跃牵起了离末的领子,拉着他走向了方术之门。 “不!!!” 离末被拖着在画出了一道赏心悦目的直线,他绝望的向小狐狸伸出手,却只能得到小狐狸温柔的挥手送别。 “魔王大人,救我!!!!” 被拖进方术门离末最后只留下了这样绝望的呼喊,他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通过他们之间无比强大的羁绊传达到魔王身边。 不过..... “可恶的卡卡罗特!死吧!” 还睡得迷糊的魔王对着抱枕狠狠地锤上了一拳。 看来没能传达到呢。 63.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其二) 黄金的鸣钟在大理石打造的钟楼上闪耀。 无论什么时候看教会的教堂,离末都会觉得太过奢侈。 说得有情调些,这是人类对女神菲尔丝雅信仰的表达,但若是说得不好听的话,那只不过是人类为了满足虚荣心在哗众取宠罢了。 比起封闭的魔王城,这种华而不实的金钱产物更让离末感到压抑。 唯一让离末舒心的,只有这片被花海所淹没的庭院,不过,这似乎也只是这里的管理者的个人兴趣罢了。 “我们进去里面吧,离末大人。” 妖狐少女轻闭着双眼很是庄重的站在离末身后。 她很礼貌地等待着在门口驻足不前的离末,直到发现他的思绪有些飘走后才轻声开口提醒。 “嗯。” 离末轻轻点头,起步迈进。 但只是刚刚踏进庭院,他的身边就毫无征兆的起了一阵风,编织着各色的花瓣在离末的身旁旋转起舞,半晌之后才如同帷幕变轻轻飘落。 “看起来,女神似乎不太欢迎我的样子。” 离末轻声苦笑。 “但能欢迎我们的人也到了呢。” 妖狐少女头上的双耳微微地一震,提前预知着下一刻的事。 果然就在下一秒,教堂侧室的大门就从内而外地被打开,门上挂着的两对迎客铃也奏起了美妙的和声。 “看起来是呢。” 离末以赞同回应,并把目光转向了侧室。 随后出现在他眼中的是如同从童话绘本的小屋里走出的少女。 胸口缀着的十字架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金色的睫毛装点着碧色的瞳孔,朴素的修女服也完全不能掩盖住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优雅气质。 圣洁、无暇,即使用这些辞藻去形容她都会太过简朴吧。 当她发现了离末和妖狐少女的到来后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略微确认了自己的穿着不会失礼才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她没有着急着开口,而是双手轻握住胸口精巧的十字架,轻闭着双眼为两人祷告: “愿女神的祝福与你们同在。” 随后她才用宝石一般碧蓝的眼眸注视着离末,并投来了温暖无比的笑意。 “我曾经听说过教会极力排除魔族的教义,所以我想女神不会庇佑我们的。” 离末知道自己泼冷水一样的话很没礼貌,但无论如何他也对教会这种东西喜欢不起来,就连最基本的客套话他也是懒得说的。 “不,女神大人会平等的对待世间的一切,您所听说的只是本教会独断的偏见。” 修女微微摇头,很平淡地说出了让离末有些震惊的话。 “身为教会的人员,你这样说真的好吗,要是传到那些大人物的耳朵里,当心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当成魔女处以极刑了。” 离末清楚的了解教会的本质,他们早就不再是单纯的宗教了。 他们利用人类们对女神伟岸的信仰力在暗地里某得了极高的权利,他们的教皇甚至能和皇帝平起平坐,所以所谓的异教徒是他们不允许的存在。 解决掉这种不长心的小家伙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嗯,没有问题,我现在正是在一个全是异教徒的安全国度不是吗?” 修女用食指轻轻贴住嘴唇,露出了恶作剧一样的笑容。 就好像在说着“请务必帮我保密”一样淘气的话。 “呼呼...哈哈哈哈哈。” 即使捂着肚子和嘴,离末也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第一次从教会的神职人员中听到了这种话,他发自真心的为教会上层的那些老东西感到高兴。 同时他也为修女的勇气和信仰感到尊敬。 她那纯洁的信仰,从未被那些擅长玩弄阴谋的人玷污,这种只献与女神的虔诚比起任何华丽的教堂都要珍贵。 这么一想,离末觉得刚才的话的确是太过于失礼了。 “请允许我为刚才的失礼道歉。” 离末忍住了笑意后深吸一口气,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他用右手轻触左肩,以优雅的姿势向修女小姐行礼,这代表着魔族对客人最高的敬意。 “我是风之地领主的代理人离末,此次是为了与本教堂的负责人商议你们提出的布道申请而来的。” “您好,离末大人,我就是本教堂的主管修女芙蕾雅,真诚的欢迎二位的到来。” 修女小姐在胸口处将十指轻轻相扣,以教会的礼节回应离末。 之后,修女小姐带着离末和妖狐少女来到了侧室的客厅。 供给神职人员居住的房间不像教堂本体一般华丽。 偌大的客厅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摆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和几把椅子罢了,不过招待客人用的茶具倒是摆满了整个橱柜。 修女小姐请他们坐在了客座上后就为他们准备茶水去了,趁着这个空档离末稍稍放松了身体,靠在座椅上轻松了许多的吐出一口气。 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正式的和人谈过工作了。 每天和不讲规矩的魔王大人相处,自己也快把礼节这种东西给忘干净了,这下子可真是不习惯。 他稍稍松了松领后带注意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妖狐少女,他苦笑着对着旁边的椅子指了指: “你也坐吧,随便些,和我不必太拘谨。” “不。” 妖狐少女摇了摇头拒绝了离末的好意。 “我只是离末大人的随从,和主人并排而坐是会给主人丢脸的,像这样站在主人身后辅助主人,才是我们应当做的。” 真是的,她们妖狐族的就爱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讲规矩。 这么讲规矩的话一开始就不要欺负我啊。 “不好意思,这一点我做不到呢,因为欺负离末大人非常的有趣。” “为什么又理所当然的读出了我的心思!” “我只不过在照着离末大人脸上的字念罢了。” 美丽的笑意就像带着刺,让离末背后有些发寒,他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打翻了椅子。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一刻,修女小姐恰好端着茶具从内室回来了。 离末赶紧扶起了椅子坐了回去,系紧了领带后有些做作地干咳了两声,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到: “没什么。” “是...是吗?” 虽然有些疑惑,但修女小姐也没有死心眼到深究什么,她将手中的茶具摆在了离末的面前,为他沏上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离末为了避免尴尬,顾不得烫就迅速的端起茶杯小小地啜上了一口。 “真是好红茶呢。” 离末把茶杯放在嘴边,感受着余韵赞扬道。 “谢谢。” 修女小姐抱着托盘有些心满意足的微笑着。 但其实,离末不懂红茶。 拮据的魔王城不允许他有这么高雅的嗜好,他喝红茶的次数用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所以他是强装面子才故意这么说的。 “呼......” 身后传来了强忍笑意却没有忍住的声音。 离末回过头,妖狐少女正把鼓着腮、憋得通红的脸偏向一旁。 果然又被这个小丫头看穿了! 丢脸丢到家了! “咳!嗯哼!” 离末用做作的咳嗽声制止着妖狐妹妹,她这才恢复平常的姿态闭上双眼带着恰好的笑意站在了离末身后。 “真是的。” 离末叹了口气,转身坐了回去。 虽然这个孩子有点可怕,不过却和她说的一样,不管自己怎么出糗,她都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 这一点还让人挺安心的。 “失礼了,我们谈正事吧。” 离末将手里的红茶一口喝下后轻轻放下了茶杯,随之也把视线投向了坐在了对面的修女小姐。 “好的,嘿嘿。” 修女小姐用手微微遮住嘴,发出了轻柔又有些可爱的笑声。 “像这样与离末大人面对面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嗯?之前我有见过你吗?” 离末睁大眼睛。 “是的,几个星期前离末大人还为女神献上奉纳呢。” “啊啊啊,说起来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亏你还记得呢。” “因为离末大人是这个教堂建成以来第一位为女神大人献纳的魔族呢,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芙蕾雅修女在嘴巴轻轻拍掌,面露喜色。 “那除我以外还收到过奉纳吗?” “没有了。” 离末猛地搔头,他就猜是这样的。 “所以,离末大人是我们在魔王大陆捕获的第一名信徒,总觉得很高兴呢。” 芙蕾雅修女咧嘴笑得像太阳一样耀眼。 但离末总觉得她的用词似乎有什么问题,而且她还真是乐观啊,明明教堂已经建成了一段时间了,才收到自己的五个铜板而已。 “如果你们真心把离末大人当成信徒,那是否能够坦诚一些请门后的那位出来想见呢?” 还没等离末开口回答。 一直安静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妖狐少女就突然开口。 而她开口的瞬间,内室的房门里就传来了不安分的动静。 接着...... 门口出现了雪崩。 64.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其三) 但是坠落下来的不是雪花,而是个像沐浴过阳光的少女。 自然而柔顺的金发下是长着雀斑的小脸,虽然身材瘦小,但长相却像是和芙蕾雅修女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额头上撞出的鲜红印记,看起来就是刚才那不安分动静的源头。 “安妮尔!” 少女的突然闯入惹得芙蕾雅修女惊叫,她双手叉着腰,威风凛凛地站到了少女的面前: “你在做什么!” “姐姐......” 少女轻捂着额头战战兢兢地呼唤着芙蕾雅修女。 “在外要叫我芙蕾雅修女,而且我叮嘱过你不可以打搅到客人们不是吗?” “但是,我......” “不要找借口,乖乖地回去!” 不由分说的话打断了少女的借口。 沉默了片刻,少女微微地吞了口气,低着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等一下!” 清澈的声音从离末的背后响起。 妖狐少女眯起的视线只是经过了离末,都让他感到背后有些发寒。 那一定是很恐怖的眼神,离末甚至有些不敢回头去确认。 “是谁允许她离开的?” 闯入的少女充分地受到了这冷冷声音的刺激。 她浑身微微一颤,刚触碰到门把的手迅速缩了回来,僵在原地的她甚至连动身藏在芙蕾雅修女身后的勇气都没有。 “汝等可知窃听吾主谈话在魔王大陆可是死罪?” “请等一下!” 芙蕾雅修女展开双臂袒护在了少女的面前。 “这孩子并不是有意的,而且她也是这里的修女,我想她并不算外人!” “住嘴,无礼之人!决断之人并不是汝等,而是吾主!” 妖狐妹妹将手轻轻一挥,声音冷到竟让离末有些听不出是这个始终笑呵呵的少女发出的。 所以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妖狐妹妹不要说下去了。 离末的行动还是很有用。 他只是稍加示意,妖狐妹妹就很是顺从的向他行礼致歉,又像平时一样退回到他身后轻闭着双眼,安静地等待着。 “你们不必这么紧张。” 离末看着芙蕾雅修女投来的祈求的目光露出了苦笑。 “我倒是完全没有在意,你们也不必在意就好。” 他靠在了椅子上,休闲地翘起了腿,以行动和话语安抚着对方。 “谢谢您,离末大人!” 芙蕾雅修女如释重负的沉下一口气,紧紧地握住了胸口的十字架。 原本离末就是个和气随性的人,他根本就没打算追究,而且这么说还卖给了对方一个人情,可谓一举两得。 离末偷偷回过头,眯着眼看着身后的妖狐少女。 这孩子,很擅长猜我的心思,所以她肯定是知道我不会做到追究责任的地步,但她还是出声问难了,这是为什么? 离末突然泛起了个念头。 难道她是故意的?就是因为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这种事应该不可能......吧? “呼呼。”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妖狐少女突然就向他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着这无邪的笑容,离末发现他错了。 有可能啊,完全有可能! 和这种纯真的修女谈事都玩这一招,这孩子的未来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 和这孩子说的一样,她就像现在这样一直站在自己身后辅佐着自己,细心的去发现一切,在外人面前又给足了自己面子。 就好像一个忠实可靠的智将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样,让人非常的安心。 ...... ...... ...... 等等! 这什么,好像我才是智将啊!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啊! 难...难道!? 又是这孩子在戏弄我!? 离末偷偷发誓,现在此刻绝对不要去看妖狐妹妹。 “别......” 好似鼓足勇气一般的声音将离末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那个突然闯入的少女,紧紧的握住拳头,她那身因为瘦小而显得不太合身的修女服绊住了她的脚步,让她只能小小地迈进了一步。 “别开玩笑了,可恶的魔族!我不需要你们来审判我!” 看来她并不想像芙蕾雅一样热烈欢迎离末他们。 “安妮尔!” 此话一出,又立刻被呵斥住。 芙蕾雅狠狠地责备着安妮尔并且紧紧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将抱歉的眼光投向离末。 “对不起,离末大人,因为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所以我好像有点太宠她了。” 随后,芙蕾雅松开了逐渐老实下来的安妮尔,并把她从身后拽了出来: “好了,快点道歉。” “对不起,愿女神和各位能原谅我的无礼。” 安妮尔虽然心中委屈,但还是不满地鼓起脸颊,勉强改口道。 “这么大个教堂,教会就只安排了你们俩?连个神父都没有?” 离末不知道是不是平时习惯了的原因。 他就是不想和这种小女孩计较什么,直接将话接住了芙蕾雅修女的话。 “是的,这次在魔王大陆开设教堂本就是首例,根本没有经验丰富的人能作为候选,还有原本负责办理此事的奥克索分区本来选出了很多可行的人选,但大家都毫不犹豫的拒绝掉了。” 芙蕾雅轻轻抚面,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你们‘夏之城’奥克索那么大的地方选的人都拒绝了?这是为什么?” 离末有些明知故问,对于嘲弄教会的人他真的有一手。 “那还有为什么!大家都害怕魔王,都讨厌你们魔族!” 代替芙蕾雅开口的是安妮尔。 如同她的话一样,离末能很清楚的从她身上感到害怕和厌恶的情感,但是这种感觉他却从来没有从芙蕾雅身上感到过。 他有些想知道原由。 “能拒绝,就说明有拒绝的权利,但是你们却没有拒绝,而是选择到了这片不测之地,那你们不怕吗?” 毕竟不是有能力握着剑的勇者。 而且教会的教义就是魔族都是极恶之物,在如此教育中成长的她们不可能不带着恐惧和偏见的。 “不怕哦。” 芙蕾雅修女在胸口处将十指轻轻相扣,就好似在祈祷一般。 “因为我们有女神大人的佑护,而且,我不需要惧惮魔王,因为我也是魔王。” 什......! “住口,无礼之人!注意汝之言辞!” 妖狐妹妹再次抢在离末之前开口,不同于上次, 这是带着杀意的语气。 “等等。” 离末轻声开口阻止。 他慢慢放下了翘起的腿,将手十指相扣地放在了桌上: “很有趣的话题嘛,说下去。” 这是命令的语气。 还有他那双此刻已经失去了光芒的暗红色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芙蕾雅修女。 65.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其四) 满溢的晨光透过绿荫,又透过教堂斑斓的彩绘玻璃,点亮了芙蕾雅修女比阳光更加耀眼的金发。 她轻抚胸口,沉稳而端庄。 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比离末所知的任何人都要优雅无比的姿态。 “不只是我,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位魔王,但是他却被名为温暖和爱意的牢笼深锁于内心的深处。” 芙蕾雅握住了胸口的十字架。 就像是在向她深信的女神祈祷一般,这无意之举悄然流露出了她对这句话的笃信。 “只要怀揣着爱和真诚,就没有人是魔王,所以我并不害怕。” “真是何等荒谬的想法......” 妖狐少女摇摇头,在离末的身后低声呢喃。 离末用手搭着妹妹的头,像扶着把手一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挡在她身前示意她不要插手。 接着他为了和芙蕾雅平视,特地往身前走了几步注视着芙蕾雅。 而芙蕾雅也用碧蓝的双眸,注视着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离末。 那因为微笑而稍稍眯上的眼睛,一张一合的嘴唇,都让这个少女能让人陶醉其中,如果她仅仅15、6岁的年纪能再稍长一些,或许自己现在已经被她迷住了吧。 不过,更让离末在意的是她的话。 那里面包含着比少女的姿容更加耀眼的光芒。 试图咬文嚼字拼出来的感想很单纯,也很荒谬,在这个充满了虚伪的世界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紧紧地握住了。 “这种寻章摘句的话不像是你想出来的,应该是谁教给你的吧?” “是的,这是奥克索教区的区长尼可拉神父教给我的。” 教会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在,离末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他一定是个优秀的人。” “是的,对我来说他是个非常优秀、非常伟大的人。” 尼可拉神父仿佛跨越了时空出现在了芙蕾雅的眼前一般,让她的眼中不停的闪着星辉。 “本来这次在魔王大陆设立教堂,神父他也是想亲自过来的,但是神父马上就快要到60岁了,已经不是能够跋山涉水的年纪了,所以最后才决定由我和安妮儿替他前来。” “原来如此,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见见他呢。” “我想,离末大人和神父他一定会很聊得来的。” 芙蕾雅笑容灿烂。 在这个不起眼又非常平淡的早晨,能看见这样的笑容真的很幸福。 “芙蕾雅修女。” 离末突然用着和他不太相衬的严肃语气叫出了芙蕾雅的名字。 “是的,我在。” “我以风之地领主代理人的名义同意你提出的布道申请。” “真、真的吗?”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对芙蕾雅一下就起了效果。 她稍有些激动地向着离末的身前迈进了一步,那闪着光芒的眼中毫无谎言可寻,单纯到让人心动。 “你倒不必这么激动,你们在城中布道期间我们会提供相应的保护和援助,但布道的时长和地点都由我们来定,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就是了。” 让步和退步的定义是稍稍有些不同。 而且,所谓的智将就是即使要让步也必须做到利益最大化。 所以离末保持着一本正经的神色,一丝都没有因为芙蕾雅的喜悦而动摇改变。 “这样就可以了,真的非常感谢你,离末大人。” “不必感谢我,这是你自己给自己争取到的机会。” 离末将目光下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 然后他转身看向了妖狐少女: “你没有意见吧,纵容我乱来的话,回去可是会被领主骂的。” “我并不是监视者,我的作用就是竭尽全力的在离末大人想走的道路上辅佐您,所以如果您觉得妥当,我就不会有丝毫怨言。” “说实话,你真的成熟的可怕耶,比起那孩子,你倒是更像姐姐一点,我都有些舍不得把你还给小狐狸了。” 离末用手捏了捏妖狐妹妹尖尖的耳朵,但马上就被妹妹有些嫌弃地震了震耳朵把手给弹了开。 妹妹没有立刻用她擅长的恶作剧来回应离末的玩笑。 她张开了口却没有说话,失神一般的犹豫半晌才露出苦笑: “即使是玩笑,这种话绝对不可以在姐姐面前说哦,或许对姐姐而言你就是她最后的支柱了。” 只是这双有些寂寞的深蓝色眼瞳只是在离末的眼前一闪而过,还来不及等待离末有所回应就转瞬消失。 妖狐妹妹依旧用着她稍有些冷彻却寄宿着美丽的笑容向离末行礼。 “我们走吧,离末大人,任务完成后要及时汇报,分秒必争才是商人啊。” 感情充沛的演技,恐怕是在模仿某个兼职领主的商人的样子。 “是、是。” 离末为这神似无比的演技折服,唯有如此无奈的回应。 他转过身,再次面向芙蕾雅修女: “这件事回去之后我会交代给领主的,你三天后再到领主馆协商具体事宜。” “好...好的。” 或许是初见时那种随性的个性冲击力太大,芙蕾雅还有些不太适应离末这种一板一眼的说辞方式。 她也不自主的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离末自己也看出来了,他稍有些尴尬的露出苦笑: “那么,我们就此告辞了,还有,多谢你的红茶,虽然我不算太懂,但真的很不错。” 果然,他自己也觉得还是这种轻松的说话方式更适合自己一些。 “谢谢。” 不枉离末爽朗的改变,回应他的也正是期待中的灿烂笑容。 用这种笑容收尾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对着芙蕾雅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着玄关走去,他怕在女神的地盘待久了会被下降头。 “请等一下离末大人。” “还有什么事吗?” 离末闻声止步,转过身,眼中再次映出了芙蕾雅的样子。 “最后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您。” “什么事,只要不太出格,我都会考虑。” “我想请你把安妮儿带回去。” “原来是这......” 离末有些飘的嘴戛然而止,让教堂里的空气都跟着沉默了数秒。 然后...... “哈啊?!” “哈啊?!” 同时叫出声的是离末和安妮儿两人。 66.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其五) “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 离末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你看,姐姐!连魔族都知道这是犯法的!” 安妮儿近乎惨叫一般的大喊出声,她紧紧地拽着芙蕾雅修女的袖子,生怕稍不注意自己就会被推到离末那边似的。 “啊哈哈,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芙蕾雅修女尴尬的笑笑。 用手轻轻抚摸着安妮儿小小的脑袋,尽力的安抚着她。 “大家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不过是想让离末大人带着安妮儿到城里去看看罢了。” “那为什么要拜托我?这里明明常有人类的商人往来,拜托那些有信誉的本族商户不是更好吗?” 从见面开始芙蕾雅就给离人温顺而又单纯的印象。 但反而越是这样,有时候就越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女摇了摇头,变成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离末大人,我来到魔王大陆已经有数星期的时间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在这段时间里很清楚的察觉到了我们对魔族的认知真的跟现实存在很大的偏差......老实说,偏差的程度已经大到足以形成偏见的地步了,就连这孩子也一样...” 芙蕾雅将安妮儿轻轻抱在怀里。 澄澈的碧瞳里映出了安妮儿有些慌张的模样。 “接下来,我们还会在魔王大陆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希望这孩子一直抱着误会去看待魔族的各位,我想让她能够真正的了解到魔族,所以......” 芙蕾雅修女对着离末深深地低下头。 “所以,离末大人能代替我展示照顾安妮儿一段时间吗?我想,如果这个孩子跟离末大人这般善良的魔族有所接触的话,一定也能改变心中的偏见吧。” 善良......吗? 我都给女神捐钱了,也难怪她会这么想。 不过...... “你的出发点不错,不过啊,就这样随便把妹妹推给陌生人,你还真是她亲姐姐啊。” “不是哟,我和安妮儿并不是亲生姐妹呢。” 芙蕾雅修女压根没有察觉到离末的话里带着怪味。 这样单纯的少女,该说不愧是修女,还是该说她正是因为这样才成为修女的啊。 “你们给我等一下!” 安妮儿挣脱了芙蕾雅修女的手,闯入离末和芙蕾雅之间。 “你们不要无视我的意见在那里叽叽歪歪地说个不停啊!” 她完全像个小孩子一样,闹着脾气把脚跺个不停。 聒噪了一阵后,安妮儿甩出手狠狠地指向了离末的脸: “那边的魔族!我先说清楚,我讨厌你们,所以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跟你扯上半点关系的!” 真是嚣张的小鬼啊! 看着这个闹腾的小鬼头,离末不经意地就想起了那个谁,然后火气就自然而然地涌上了上来。 他把已经堆满了青筋的脸靠近安妮儿,毫不留情地用手戳着安涅尔的鼻子,恶狠狠地开口: “像你这种嚣张的小鬼头我也不想惹上第二个了。” “你们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好了呢。” 芙蕾雅轻轻地拍手,为两人亲昵的举动感到高兴。 “才没有!” “才没有!” 又是两人同时叫出了声。 安妮儿因为突如其来的默契感到不快,她气势汹汹地挥开了离末的手,然后回敬一般地瞪了一眼离末。 “哼,反正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和这些坏人们走在一起的。” “安妮儿......” “我听不见!” 慌张的芙蕾雅修女想要伸手抚摸安妮儿的头,但却被不情愿地躲开了。 “对不起喔,离末大人,我代安妮儿向您道歉,请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不打紧,这种程度的恶言对我来说只是家常便饭罢了,我听着反倒觉得像是在夸我一样。” “女神啊,请您保佑离末大人。” “为什么在这时候祈祷啊!?” 在外人看来,离末的心境的确有些失常的嫌疑。 因为她们不知道,离末身边寄宿着一个魔鬼,每天都饱受摧残的离末怎么可能在意如此温柔的话语。 “总之,今天我就先回去,说好的事就按说好的办,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到玉狐神社来找我。” 不等芙蕾雅修女送别,离末直接转身离去。 无视身为领主的小狐狸的意志,而直接答应别人这种无理的要求,他其实还挺自责的,必须早点回去道歉呢。 “等、等一下!” 突然有人抓住了自己燕尾服的衣摆。 回过头后才发现,挽留他的竟然是刚才还对他恶语相向的安妮儿。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地方。” 或许是因为靠得太近,只是因为离末的回望,安妮儿就微微一颤,就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压抑着。 但即使是这样,她的指尖还是紧紧地捏着离末的衣摆不肯松手。 “玉狐神社,身为神职人员,你多半有听说过吧,那里供奉着的是风之地的丰收之神。” “嗯,有听过的.....” 安妮儿的声音颤抖着,就连视线也不敢跟离末交汇。 她接下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只能不停的张着嘴,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离末仿佛看出些什么。 “要去看看吗?” 他这般问。 “嗯!” 安妮儿轻轻地点头。 离末微微叹气,向着安妮儿修女露出无奈的笑容。 “安妮儿,不能给离末大人添麻烦哦。” “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我就同意了一样啊?!” “因为离末大人说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请求都会考虑的。” “这就叫做出格啊!” 这个点着头笑嘻嘻的、还有些天然的修女让离末感到头疼。 不过说她笨,又在某些地方特别的细腻,她一眼就看出了离末心里其实是已经同意了。 看来教会那群人放心的把她外派的这种地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算了,你真愿意跟我回去?” 放弃了和天然修女对话之后,离末再次看向了安妮儿。 那靠在自己身边就会显得无比瘦小的女孩稍有犹豫之后,还是向着别处轻轻地点了点同意。 “好吧。” 离末轻声答应。 引来了那和姐姐沾染了不一样颜色却同样美丽的翡翠色眼睛的注视。 “不过,就三天,期间你想回去也可以,接下来的三天就由我来照顾你。” 又不加考虑的宣言了,要道歉的事又多了一项呢。 不过,既然答应下来了,我也不想反悔,这里就不要想太多,尽力的填补自己带来的麻烦吧。 “那这孩子就交给我了。” 手轻轻地搭在了安妮儿的头上,手心里传来了微微地抵触感,但却没有被躲开。 “是,一切拜托给您了。” ...... 交代好了一切之后,离末终于走出了教堂。 过了春日祭之后,往来的人类商人也减少了一大半,安静的林间小道上传来了虫鸣的声音,让离末感到身心都舒畅。 他不拘礼节地伸展着双臂,呼吸着林间的空气: “终于从女神的地盘逃出来了!” “不是很好吗,能和漂亮的女孩子说那么多话,而且离末大人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盯着人家的胸看,不是大饱了眼福吗。” 妖狐妹妹对着离末露出了坏笑。 “咳咳,你在乱说些什么,我跟人家年纪差那么远。” “你和魔王大人的年纪不也差得很远吗?” “我说你啊,我那是......” 这个小家伙也一如既往地爱作弄自己。 离末刚想还嘴,但却因为有些激动不小心撞到了身旁安妮儿。 出教堂的大门前,明明还和自己保持着距离的安妮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了过来。 “抱歉,抱歉。” 离末一边道歉,一边向旁边移出了些地方。 但是, 他才刚让出了些位置,却又在走出两步后撞上了安妮儿。 ...... 离末总觉得她是在向自己这边靠。 他试着停住脚步。 “呜——” 果不其然,安妮儿又撞在了自己身上。 离末无奈地叹了口气: “妹妹,我去上个厕所,你在这里等等我。” “是。” 妖狐妹妹笑盈盈地回应着已经转身离开了的离末。 “那、那我也稍稍去一下。” 等待了片刻后,和妖狐妹妹独处却说不上话的安妮儿有些尴尬。 所以她指了指着离末离开的方向,简单地交代上了一句就逃走了。 “是。” 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妖狐妹妹依旧意味深长的笑着。 “那个孩子,好像是和我一般年纪,人也长得好漂亮,那对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也好可爱。 不过,虽然她一直笑眯眯的,但我总是莫名其妙觉得好可怕......” 安妮儿想着这些她真正逃离的理由,不由地就顺着离末离开的方向跑去。 但刚刚拐过墙角,她就撞到了某人的身上摔了下去。 捂着撞红的鼻子抬起头,才发现是那个穿着燕尾服的黑发青年,暗红色的眼睛自上而下的看着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丽。 “所以,你到底找我干嘛?” 黑发青年问。 67.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其六) 安妮儿的眼睛和嘴巴因为离末突然的出现而张大着。 想要说的话似乎已经涌上喉咙但却没能从嘴唇里发出声来。 安静下来的她要比之前那种态度可爱的多,这一点也莫名的和那个谁很像,竟让离末有些不忍出声去打扰她。 不过谁也不开口的话气氛会变得相当糟糕,离末试着微微弯下腰,重合着与安妮儿的视线。 “怎么?你一直往我这边靠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吗?亏我还怕你难开口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谁要你操这种心,你就知道我一定会跟过来吗,少看不起人了,我和你这种魔族没什么好说的!” 安妮儿完全变成了眯着眼看人的样子,眼里透出“魔族的家伙都是骗子”的她,为了躲避离末的视线而把脸转了过去。 哎呀哎呀,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她们或许都讨厌被大人骗,一发现了被骗的事实,就算是为了她们才撒下的谎言也能惹得她们大发雷霆。 “喂,我问你,小鬼头,你既然这么怕魔族,又为什么跑到这种地方来?像你这样的小孩舒舒服服的待在家里不好吗?” “你说谁是小鬼头啊!而且魔族什么的,我可一点也不怕!” 有活力的只有她的声音。 不肯转过来的脸上视线在不停的闪躲,从修女帽下露出的耳朵也红的诚实让人觉得稍微有些可爱。 “哦?是吗?” 离末轻声应付。 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对着安妮儿缓缓伸出了手。 “呃——” 平常无奇的举动却让安妮儿惊叫出声。 她如同被狮子扑倒的野兔一般蜷缩起身子,用手拼命的挡住了脸,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离末整个生吞下去一般。 “果然。” 离末叹了口气。 他稍无奈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安妮儿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伸出的手扬起了燕尾服的衣摆,盘着腿毫不犹豫地就往地面上坐了下去。 季节是初春。 染着新绿的青草编织出了柔软的绒毯,附着于土壤之上的晨露微微地浸过了他的裤子,让他感受到了晨曦的温度。 他想,对面这个女孩也正体会着和他同样的感觉吧。 “我倒是不难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怕魔族,恐怕除了你姐姐提到的那个神父外的所有人都对说过‘魔族强大而又残忍’这种话吧?” 人类害怕魔族从古至今都不是什么寡见的事了。 但真正让这种恐惧达到沸点的,只怕还是50年前的那场战争。 当年由上一任的魔王带领着魔族的军队,只是三天就让整个菲尔丝雅大陆都生灵涂炭,离末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时惨烈的状况,那已经不能用战争来形容了,活脱脱的只是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若不是那场战争最后不知为何像是闹剧一样不了了之,史册上一定会以“杀戮”二字来记录吧。 而现在记录为战争的原因有种不靠谱的传说,但也是最靠谱的传说。 就是当年的那场杀戮到最后是因为女神降临制止了魔王才得以平息的,这也是为什么菲尔丝雅教如此盛大的原因之一。 虽然至今,战争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但那时候人们的恐惧一直燃烧着、蔓延着,没有丝毫减退的流传到安妮儿这里。 即使是到了现在,离末还是能看见安妮儿身上燃烧着当时的火,还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 “我、我才不怕呢......” 依旧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小姑娘。 但是她的双手可不像嘴巴,很是诚实地捂着脸,只是从指缝间窥视着离末。 “那么......” 再次的伸出的手又让安妮儿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看吧。” 看着安妮儿诚实的反应,离末有些得意地笑了,最后他让手落在了那小小的脑袋上。 即使被摸着脑袋也很老实,没有将手挥开,少女只是鼓着两腮有些抱怨地从离末的指缝间狠狠盯着他。 但不知为何,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个人,安妮儿的心就能很安静的沉下来。 “你真是傲慢的家伙,把我当小孩子耍。” “你不就是小孩子吗?” 对于离末的年纪来说,应当是这样。 “说实话,像你这光是看见我这种没什么战斗力的魔族就吓得屁滚尿流的小鬼,没理由答应你姐姐‘跟魔族回家’的异想天开的请求啊?” “失礼的家伙,居然用这种词来形容淑女,看不起人也要有个度吧!” “异想天开?” “是屁滚尿流!” “你这种小鬼也算是淑女啊?” “别把我当小孩子!” 唉—— 单纯的小朋友真是好。 离末打心底的这么想。 这么容易就被耍的团团转,跟那种性格恶劣、披着可爱外皮的魔鬼完全不一样。 离末用手拄着腿托起了他的脸,疲惫的脸上微微带着有些得意的笑让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容易亲近。 不过这种意外而温和的反应却让安妮儿更加不满。 “都说了别把我当小孩子了!” “玉狐神社有什么让你感兴趣的吗?” 安妮儿的吵嚷在离末一个轻描淡写的问题下转瞬消散,她抱怨的表情僵在脸上,然后随着沉默的到来而慢慢融化。 她沉着头,仿佛被看透一般喃喃道: “你知道我想去那吗?” “我知道得还不够明显吗?” 这孩子一切的转变都是从自己提到玉狐神社开始的,而且一开始我都那样问她了,没注意到的恐怕也只有她自己了吧。 “那是外族人不能去的地方吗?” “倒也不是不能去,那地方除了领主私有的后山以外对谁都开放,我不过是好奇身为教会修女的你为什么会对魔族的神教感兴趣罢了。” “也、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啦,如果你真想知道,告诉你也不是不行。” 安妮儿嘴硬地说。 “嗯,请务必告诉我。” 又是哄小孩的一套,离末觉得自己越来越熟练了,而且对面也不愧是小孩子,自然而然就吃下了这一套。 安妮儿缓缓地将脸转到了离末这边: “回答你之前,我先问你,你知道十一角的枫叶吗?” 68.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其七) “你是说...十一角的枫叶?” 季节从离末来到辉夜城的初春开始稍微过了一段时间,安静地进入了微风最为和煦的时期,今天的晨风也捎来了温暖的感觉。 只要稍微闭上眼,就会很舍不得从耳畔溜走的时光。 “嗯...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 安妮儿像是在炫耀自己宝物的孩子一样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胸前镌刻着她名字的金色十字架像是在附和她的笑容一样,闪烁着光芒。 “不,我有听别人说起过,只是没有想到又在这听到了。” 十一角的枫叶,说到底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 只是一般的枫叶只有三个、五个或者九个角,很少有见十一角的罢了。 而这罕见的十一角枫叶带着十一种寓意,诚实、忠诚、勇气、信心、责任、忍耐、诺言、理智、仁义、智慧、成功。 真要讲的话,就是类似于四叶草或者紫色蒲公英的东西吧。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用手肘撑住双腿,安妮儿托著腮,叹了口气。 “所以呢,这玩意和神社有什么关系?” “我听从城里出来的商人说过,辉夜城的神山上有一片四季都深红的枫叶林,在那里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了吧?” “诶——” 离末学着安妮儿的样子用手托住脸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拖得很长的尾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嘛?你该不会觉得我想要这种东西很幼稚吧?少把人当小鬼了!” “才没有呢。” 离末连连摆手,开朗的笑容隐去了他的眼眸。 “任谁都偶尔会想要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吧,我曾经就因为突然想堆雪人了,就马上千里迢迢的跑到暴雪封路的北之地去呢。” 安妮儿脑内浮现出了离末这个大男人在暴风雪中手舞足蹈的堆雪人的画面。 “什么嘛,你原来你也......” “差不多我还是个小鬼的时候呢。” “咳咳!我说你啊,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啊!而且你果然把我当成小鬼了吧!” “哎呀呀,被你看穿了呢。” 离末拍着大腿笑出了眼泪,然后又用手不停地拍着安妮儿的脑袋。 “可恶......” 被离末拍歪掉的修女帽遮住了安妮儿的眼睛。 但是,她现在很庆幸能这样,不然眼角已经微微渗出的泪水就一定会被这个嚣张的魔族给发现吧。 “不要笑了!少把我当小孩子看!当我是笨蛋吗?!” 在离末止不住的笑声中,安妮儿抓住了离末的领子,不满一个接着一个。 不过,稍微折腾了一会后她就彻底的放弃了。 “好啦,好啦,我承认了!我就是想要这种东西的笨蛋好了吧!” 啊啊,女神大人啊!为什么人生总是这样啊! 她生气地皱着眉头,双手捏着十字架放在了额头,嘴里念叨着这种老成的抱怨。 不过即使故作成熟的说着这话,但毕竟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完全没有看出有大人的样子。 “年纪轻轻的在说什么呢...因为这种东西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不认识的魔族走了,这根本和被糖果骗走的小孩子一模一样嘛。” 离末拍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向安妮儿伸出了手,脸上依旧是安妮儿已经看惯了的慵懒表情。 不过这这幅总是没精神的样子却让人有一种意外的安心感。 “还有啊,你那种因为害怕魔族就故意装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方法也很幼稚。” “才、才没有装呢,我就是讨厌魔族......” 安妮儿没有接过离末的手。 她不好意思告诉离末刚才被吓软的腿已经恢复了些知觉,但她依旧犹豫地坐在地上,片刻之后才自己站了起来。 “而且,我一点、一点也不怕你哦。” “你啊,还是直率一些更可爱呢。” 安妮儿没有立刻回应,她努力忍着想要涌出的泪水,在经历无数次张开口了却没能说出话后,她才终于能向离末祈求答案。 “臭魔族我问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为什么这么说?” 离末没有回答安妮儿的问题,只是用问题反问了回去。 “你这样问就是默认了咯,嘿嘿。” 安妮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不是应该出现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的表情,光是映在眼中就让人觉得心中的某块东西被剜走了一般。 她背过身,紧盯着脚尖去翻弄地上的小石子,就像是在逃避离末的视线一样。 “我啊,从以前开始就是个讨人厌的人,总是身不由心地说些带刺的话,性格也蛮横无礼、糟糕到透,其他所——有——人类都讨厌这样的我,甚至连我的父母都不喜欢我,时间长了我就能很容易的察觉到别人对我的厌恶感。” “原来如此。” 离末略有些冷淡的回应。 安妮儿轻轻一脚踢开了小石子,侧过了身子,微微地仰望着离末。 这不经意的仰望让离末觉得这个带着淡淡雀斑、还有些稚嫩的女孩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危险的少女。 “其实我并不讨厌像你这样的人喔,你一点没有大人物的架子,反而还总是吊儿郎当的,感觉你似乎也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倒不如说,你好像什么都没在想。” 这应该算是在夸我吧? 离末努力并积极地往好的地方想。 “但即使是这样的你,我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你笑嘻嘻又总是懒懒的脸下面在压制着一些厌恶...我果然很让人讨厌吧?” “不。” 离末摇了摇头,他在断言之后看向了安妮儿那边: “你的感觉很准,准到让人有些嫉妒、有些害怕,我本以为我已经隐藏的很好了,就连那只会读心的小狐妖都没能看出来,但还是被你轻易的察觉到了,看来我不能称呼你为小鬼了。” 或许是脑子里没有用来应对这种突如其来又带着深意的词库,安妮儿只能沉默,只能努力的维持着那种连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难看微笑回应着离末。 看着这样的她,离末打从心底的叹出口气。 “看来我还是收回我的话比较好,你果然还是个小鬼而已啊。” 离末在安妮儿的额头前做出了弹脑瓜的手势。 但吓得安妮儿闭上了眼后就收手了。 “你说的没有错,我的确很讨厌你...说到底,我对人类就没什么好感,甚至说厌恶也没有错,但你那短浅的思考方式也就到此止步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我喜欢你的那一部分。” “这不是很矛盾吗?” “有没有矛盾就很难说了,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最复杂的,无论是魔族也好,是人类也罢,没人能控制自己最深处的感情,即使你很让我喜欢、即使有很多人类能让我喜欢,但我也没办法去控制心里厌恶人类这个物种的感情,这种交织在一起的感情并不相冲、并不矛盾...即使跟你这么说你也不明白吧。” 我在对小孩子讲些什么啊。 离末为自己无聊的认真感到心烦意乱,或许自己真的上了年纪了,变得这么爱讲这种令人作呕的大道理。 “总之!” 离末把手靠近安妮儿的额头,出指一弹,把上次留的情交付在了这次。 “好痛!” “我要是讲‘直率的人会让人喜欢,但不直率的人也不会让人讨厌’这种话我想你也不会信,那我就直接讲你其实是个很直率的人吧。” “才怪嘞,你奉承人也得要装得真诚一点吧!” 安妮儿捂着额头,眼角渗出了眼泪。 “这不是奉承,直率从来就不是褒义词,而且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我问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让我们俩单独站在这里的吗?” “你想小便。” “万一是大号呢...呸,是你刚刚在路上一直黏我的原因,这次外出你还是会有不安的吧,你这样黏着我是不是说明你多少对我有些信赖了呢?这是你特有的直率吧。” “才、才没有嘞,就算是有,也只是你挡着我的路了。” “真是顽固啊,你怎么比我还像个大叔?那我再问问你,你又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还说有什么奇怪的,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想要去找十一角枫叶,那完全没有必要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直接叫我个带路不就行了吗,等东西找到了就接分道扬镳,这样不好吗?” “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新的替身使者吗?!” “什么跟什么啊,少装蒜!我的隐者之紫已经探明了周围没有替身使者了。” 离末真佩服这个小姑娘死不承认的精神。 而且身体也真是现实,陪她这么一折腾就马上疲惫的要死。 好想吃淋了枫糖的薄煎饼哦,等下次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吃一次来慰劳自己,到时候能存得够钱吗? 反正,现在就快点结束这个余兴节目吧。 “这些你都糊弄过去也没关系,因为这只是我不讨厌你的原因,毕竟谁也不会讨厌信赖自己的人,而且或许这真的只是我自以为是吧。” 离末有自觉,他可没有那种能让人简单交付真心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能让我觉得你很不错的那个东西,我也是到刚刚为止才知道的。” “什么啊,说的神神秘秘的,不许猜谜语!” 安妮儿战战兢兢地仰起头用眼睛去确认离末的表情。 “是枫叶,十一个角的枫叶。” 69.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其八) “是枫叶,十一个角的枫叶。” 离末垂下眼睛看着安妮儿笑了。 仔细看着离末投来的眼光,安妮儿才发现,他红宝石一样的深红色眼睛深邃而透明,就像是寄宿着不可思议的魔力一般摄人心魄。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颜色,光是看着安妮儿就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停的怦怦乱跳。 这家伙该不会是魅魔吧!? 脑里闪过如此想法的安妮儿连忙摇头。 怎么说那也是不可能的,凭着自己对女神大人坚定的信仰怎么都不会被区区魅魔给魅惑的。 但少女却还是心口不一的将手里的十字架像是驱魔道具一样拄在了离末的肚子上,不过却没能成功让离末像故事里一样全身冒着青烟惨叫着灰飞烟灭。 感觉到强烈的视线扎在自己眼里的离末无奈的骚了骚脸颊: “你好像把我和什么危险的东西混在一起。” 他一把夺过了安妮儿手中的十字架,然后像痒痒挠一样抓遍了全身来证明这玩意对自己一点也没用。 “还你。” 纯金打造的十字架像玩具一样被丢回了安妮儿手里,她赶紧宝贝的抱在怀里鼓着腮气冲冲的瞪着离末。 这副十字架是教会的神职人员任职的时候可以分配到的,背面都刻着所属人的名字,若是不慎遗弃可是重罪,偷窃、私藏、贩卖别人的十字架也同样是重罪。 安妮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如此玩弄圣十字的人,来到魔族之地的实感竟因为这种小小的举动而变得无比清晰。 她本想数落上离末一顿。 但还没等她开口就发现离末早已丢下了她独自离去,只能远远的看见他的背影。 “喂,等......” 安妮儿试图拦下离末,但即使叫他等等,他也一定不会照做吧。 她赶紧将十字架挂在了脖子上,迈开了不能算淑女的步子追了上去。 “我说你啊,为什么走掉了啊!?” 安妮儿晚了半步的跟在离末身后。 为了优雅而被创造的修女服限制了她的步伐,即使离末只是双手插兜、悠闲的迈着小步,她也必须以如此急促的步伐才能勉强跟在离末身后。 “因为累了,所以想回去了。” 安妮儿的提问得到了离末悠哉的回答。 “唔唔唔,你是多任性的人啊!擅自拦住别人又擅自走掉,很没有礼貌耶,而且你还没有讲清你的问题!” “任性可是魔王的特权,我可一点也不任性。” 离末自顾自的笑着,并对安妮儿的抗议和抱怨一概不理。 “还有问题我不是说明白了吗,是因为十一角的枫叶啊,那个是要送人的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因为,单纯的人眼里是装不下谎言的啊。” 林荫道间落叶发出了被踩过的声音,阳光穿过树叶在离末身上闪着熠熠的光,安妮儿因为离末的回答,再次不经意的看向了离末的眼睛。 无论看多少次,那都是无比美丽的深红,美到必须要小心身上纹了蜘蛛的人。 但安妮儿无比遗憾的是,她不时地就会在这美丽的颜色后面看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谎言,虽然微不足道,但就好像对谁也没有敞开心扉一样。 “如果说四叶草代表的是幸运,那十一角的枫叶就代表的是幸福吧,只要拿着十一角枫叶幸福就会接踵而至,好像也有这种传言呢,虽然只是不靠谱的传言,但拥有想要赠与某人幸福的心,就一定不会差,这一点我不讨厌呢。” 离末卖弄着他不必要的知识,头头是道的讲出了很帅气、很温柔的回答。 但一直在抱怨的声音突然失去了活力,明明被拼命的气势追问,现在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而且,周围也变得太过安静了。 离末侧过脑袋,偷偷地看了安妮儿一眼。 她碧蓝色的眼睛仿佛是由天空染成的颜色,却流露出一种黯然的神色,从一开始就闹腾个不停的她现在却可怜巴巴又安静地紧紧跟在自己身后。 “怎么啦,臭小鬼?” “......你说谎。” “嗯?” 细如蚊蝇的回答让离末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虽然很像是很道理的又让人信服的话,但你说谎了。” 很淡的反应却无比的真实,让离末自己也觉得这个回答太不像自己了。 而且竟然是这个小姑娘比自己更先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的心到底经过了怎样的洗礼才会这般纤细啊。 唉,小孩子还是要充满活力的好。 离末这么想着的同时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我真是服了你了,大人可是很爱面子的,即使看出来也不要去戳破他们的谎言啦。” “嗯?” 安妮儿睁大的眼睛眨个不停,金色的睫毛跳动着。 “其实......只是因为你傻傻地跟在跟在我后面罢了,仅仅如此。” 或许是怕自己的解释得不够到位,离末又在最后补充了一句仅仅如此。 “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嘛,拜托你讲我能听得懂的话。” “我已经讲得很明白了耶,你闭上眼睛想想,悠闲的清晨还有阳光,如果有一只紧紧跟在你身后的可爱小狗,你会不喜欢吗?” “会是会啦,但是和我......你是在说我是小狗吗!” 安妮儿咬牙切齿的抓住了离末的衣服,沉寂下去的声音又再次回复了活力。 “那,这次我有说谎了吗?” “...好、好像没有。” 安妮儿轻轻地松开了离末,碧色的双眼描绘出了温柔的曲线,笑容如同阳光一般明朗,但下一刻她就发出了愤怒的尖叫: “不对!我是在问你是说我是小狗吗?就算说成小猫也更可爱一些啊!” “但是我更喜欢狗一些诶,如果非要分党派的话,我大概是犬派的吧。” 注意到安妮儿表情变化的离末露出了不会被人发现的微笑,果然他还是觉得小孩子还是要充满活力的好。 这么想着的他挠着后脑勺又陪着恢复了活力的安妮儿瞎胡闹。 “而且我说啊,猫这种东西只要你不给它东西吃再踹上它两脚,它就会跑开了,但狗就算不给它东西吃再打它一顿,它还是会赖在你身边,你不觉得狗狗更好吗?” “哼,幼稚!你这个肤浅的理由就像小孩子才会想出来的。” 安妮儿也不再否认离末的说法,只是撅着一张嘴把脸扭向了一旁。 “额...这我倒是没法反驳,不过我就喜欢啦,你要怎样啊!” 离末之前不这么说,八九十的原因就是怕会被这样讲,大人果然都是些爱面子的家伙。 “哇,你真是好任性,我猜你一定很受小孩子欢迎对吧?” “嗯?!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虽然实际年龄有些差距,但是心里年龄大家都差不多,很容易打成一片啊。 “我猜的。” 安妮儿叹了口气,虽然这么想着,但却没有说出口。 但是,正是因为这样,这个人才会让人特别安心,自己说不定已经不知不觉的接受他了吧。 “我...我说啊,臭魔族,是不是所有的魔族都是这样呢?大家都很容易打成一片吧?” 安妮儿怀着一些期待,这样问离末。 因为安妮儿的问题,笑容渐渐从离末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既像是苦笑又不像是苦涩的表情。 他似乎不想看到安妮儿期待着的表情枯萎掉,又不想违背真心一般思考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似的给出了答案: “不。” 离末轻轻摇了摇头。 “我仔细想过了,其实像你这样对魔族装出强势又恶劣的样子,总归还是没错的吧,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没法去反驳‘魔族强大而又残忍’这种话,因为没有心的家伙实在是太可怕的。” “没有‘心’?” 安妮儿好像明白但却又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没错,这或许跟魔族太过繁长的寿命有关吧。” “寿命长也是坏事吗?” “不算坏事,也一定不算好事吧,漫长的年岁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东西,但同样也会失去很多,见过了河流成形、山谷消失,见证了无数的曲终人散,到头来得到的也只是孤独罢了,或许因为怕失去,所以异常的珍惜,很多魔族和你想象可能有些不同,他们都是非常重视感情的,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受不了孤独与伤痛吧,所以,就有人渐渐地丢掉了心。。 或许连他本人也没有发现,离末在说完这些后对着不远的天空微微的叹出了一口气。 “那离末你呢?” “我?” 离末闭上眼沉思,他才注意到,一直以来自己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 我的话...... 大概也丢掉了吧。 “别老是讨论这些没用的了,接下来几天你接触到的人都是些不错的家伙,你就安安心心作为交换生把这次交换体验有意义的完成,其他的只要做到保持威严,不卑不亢就好了,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离末不想就这种没用答案的问题思考的太远,他很强硬地直接扯开了话题,安妮儿也对他的叮嘱狠狠地点了点头。 “但你这个说法好色哦。” “呸,是你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人才会这样的。” “那个.....离末,我觉得你一定没有丢掉心。” 安妮儿看得出离末是想转开话题,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如此说道。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这个小丫头安慰人的方式也太笨了一些。 不过,心里似乎也好过了一些。 “但我知道,魔王肯定把心丢掉了!” “哈?!” 安妮儿补充的话让离末差点摔在地上。 他搔着脸颊露出了苦笑: “啊~那家伙的确是蛮让人讨厌的,你这么说倒是没错啦,不过你说是侵略过人类大陆的前代魔王,现在的魔王已经是不同的人了。” “诶?!我都不知道耶......” 因为震惊安妮儿的双眸眨个不停。 “那...那如果遇到了现在的魔王呢?” “......” 离末没有马上回答,表情也从舒缓渐渐变得凝重。 他郑重其事地走到安妮儿的正前方然后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肩,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了半天后才眉头紧锁地睁开眼: “跑,马不停蹄地跑。” 70.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其九) 安妮儿·奥克索诞生至今已经是第十五个年头了,她作为见习修女在夏之城奥克索的教会分部工作。 因为和她的姐姐芙蕾雅·奥克索都没有姓氏,所以名字后面被直接添上了工作的地名“奥克索”。 由于性格乖张且孤僻,除了姐姐和尼可拉神父之外不愿亲近任何人,所以从小就被判定不适任修女一职,所以即使同期的姐姐芙蕾雅早已在5年前成为了正修女,她也还只是见习修女罢了。 她这次赴任风之地分部除了她本人要求以外,还有其他许多考量。 归结下来只有两点,其一是能在魔族找些莫须有的罪状来挑起事端时能作为替罪羊来保全前程有望的芙蕾雅修女,其二是初次开设魔王大陆分部没有人能预见有何结果,而她就是一个随时都能抛弃的便利垫脚石。 简单概括来。 她只是单纯的弃子而已。 不过安妮儿本人,甚至还有她的姐姐芙蕾雅都不知道这些,她不知道此行只是要抛弃自身一切为不知道是谁的欲望创造一些不可期的价值罢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书面上那些美好的魔族、人类共存的字句而努力,也仅仅只是为此而行动。 安妮儿也一样。 不过,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不是为了所谓的人类大局,她只是单纯的想着如果这样能让姐姐开心的话,那这些难题就统统交给我来实现就行了。 而今天她就听从了姐姐芙蕾雅的安排,来到了风之地领主的宅邸,进行为期三天的交换生生活。 她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会让魔族和人类和平共处的那一天能够来到。 但是, 做着这样单纯计划的安妮儿永远也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才让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慢慢陷入黑暗之中。 一切的开始都是发生在在刚刚到达领主宅邸门口的时候。 那是一个精巧得如同艺术品的少女,翘首以盼站在鸟居长梯的尽头,就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归来。 纤细而瘦小的身躯就好像是躲在有些宽松的黑色连衣裙里,即使只是轻轻触碰一下也会立刻因为多余的温度而立刻融化吧,让人不自觉地连呼吸也停了下来。 但是这一切的幻想都因为少女拄在身前的那只极为扎眼的金属球棒而破灭了。 那..那是什么? 安妮儿的脸色像是混合着惊讶与困惑,逐渐变得暧昧难辨,她想从离末的口中得到答案,但看向离末时她才发现,离末的脸色比她更为夸张。 眉宇间堆满了皱纹,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牙齿还在不停地打颤,但下一秒又开始发狂似地傻笑,然后深红的瞳孔慢慢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喂,臭魔族,你怎么了啊!?振作一点啊!” 安妮儿用发抖的双手战战兢兢地推了推离末,但离末却傻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或许因为安妮儿她们杵在原地不动的关系,少女发出了即使隔了老远都仿佛能听到的咂嘴声后向着这边走来。 咔当——咔当—— 拖在地面的球棍在长梯的每一步上都敲出了渗人的音响,这声音每响起一次心脏都会随着骤停一次,最后在经历了无数的煎熬后终于停在了离末的面前。 “你到哪里去了?” 这是毫无生气的质问,冰冷得就像少女自下而上眺望着离末的眼神。 离末的喉结动了动却没能咽下说不出的苦涩,他懂魔王大人脸上的表情意味着什,因此这里绝不能说错话,他试着让脑子转得更快一些。 然后, “哼。” 先是轻轻一笑,然后扬起头用手将刘海往后一捋,脸侧过45度,有模有样指着魔王说道: “你的心里。” 邦—— 球棒敲过头顶,离末的脸正对着地面陷了下去,连惨叫都没有就直接结束了。 “你在犯什么蠢,臭离末。” 魔王踩在离末的头上碾了碾后坐在了他的背上。 银色的长发落在了离末的脖子上才让他察觉到,在不知不觉中魔王大人的头发又长长了许多,这些正讲述着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度过的岁月。 离末从碎石堆里抬起了头,努力地侧过僵硬的脖子与魔王大人重合着视线。 “去工作啦,去工作,出发的时候还太早了就没叫你啦。” “余饿了。” 魔王大人鼓着腮将脸转向了一边,稚气的声音里积聚了不少的抱怨,带着血丝的眼睛说明着她在这个陌生的宅邸醒来后因为找不到某人而哭过。 “啊啊,今早走的时候我是想做饭来着,但事出突然就给忘了。” “笨蛋。” 球棒被随手丢在地面弄出声响,晃了晃软绵绵的身子向下狠狠地压了压离末。 “但是你去拜托姐姐不就好了吗,你不是一直抱怨不想吃我做的菜了吗?” “啊!?” 凶狠的声音就像地狱里传来的鬼哭神嚎,魔王大人翻下身抓住了离末的领子,但下一秒心情差到了极点的她却松开了手,然后牵着离末的胳膊将他给扶了起来。 “阿离,阿离,你站在这里来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啦......” 她往山道的长梯下跑了三个台阶后,指着脚下说道,然后又看着半推半就的离末走到自己跟前后才小跑着跑了回去。 最后, “啊?!” 凶狠的声音就像地狱里传来的鬼哭神嚎,魔王大人抓住了离末的领子将他举过了头顶,小小的身躯说不清是哪来的这股怪力。 “谁要去拜托那些臭狐狸啊!?臭离末,去死吧!” “呀啊啊啊!我错了,请原谅我!救、救、救命啊!!!” 整个神山之中都回荡着离末凄烈的惨叫声。 “啊哇哇哇哇哇!” 安妮儿不知所措的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她紧紧地捂住打颤了的嘴巴,但同样在不停打颤的双腿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明明是这么娇小的女孩子却这么凶暴,即使是自己的同伴也能毫不犹豫的下狠手。 魔族什么的,果然很可怕啊!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安妮儿就这么想着,慢慢的在恍惚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领主宅邸的客室中。 身旁坐着的还是离末和那个银发的凶恶女孩。 但中间发生了什么,自己到底怎么来到这的,她都回忆不起来了,不过安妮儿她自己也并不想回忆起来,毕竟有些事情回忆起来肯定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的。 “请用。” 身前传来的温婉而轻柔的声音将安妮儿从恍惚之中彻底的拉了回来,抬起头,长着狐耳的少女正从餐车上将各色的菜式端到自己面前的小桌上。 这是和离末一起来教堂的那个女孩子耶,来的途中是说还有领主馆的工作所以就先行离开了,现在已经回来了吗? “啊,谢......” 安妮儿本想表示感谢,但是狐耳少女却根本没有半点想理会她的意思,直接转身推着餐车到她旁边的离末那里上菜了。 搞什么嘛,这个人!难得人家主动向你搭话的! 但是,这个人之前给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在安妮儿的印象里这个狐耳少女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样子,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但现在她的脸上没有挂着任何表情,就如同没有搭载感情的人偶一般。 是心情不好吗?还是说她压根就是人偶?感觉好可怕! 安妮儿不自觉的将视线投向了离末那边,因为他应该是这些魔族里面最正常...... 这家伙也不正常啊! 这家伙的面前摆着能把他脑袋装进去的碗,而且里面盛着的饭也是拍紧了之后还冒出了半碗之多。 黑着脸正坐在桌前的离末仿佛能感觉到安妮儿的视线一样,用着像是在警告一般的声音低语: “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问。” 他的视线没有向着安妮儿,但安妮儿知道这一定是对自己说的。 她赶紧转过了视线,坐直了身子,像是一个刚被教训完的小孩子一样乖乖端起了碗。 安妮儿之前有想象过魔族的食物,她一直觉得应该是那种表面翻着紫色气泡,浸泡在不明液体里的可疑生肉。 但现在看起来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 不,普通并不是那个普通的意思,菜品是相当的豪华和丰盛,这些食物平时在以朴素和节俭为理念的教会里是根本吃不到的。 安妮儿轻轻夹起了一小块烤得很香的鲑鱼,几经犹豫后放到的嘴里。 毕竟这些东西在没尝过味道前还是得算作可疑物品,万一这只是魔族用来迷惑人的手段怎么办。 但是, 真的好美味啊! 烤到正好的鲑鱼肉才刚刚放进嘴里就融化开来,不重不淡的咸味在唇齿之间慢慢扩散,安妮儿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虽然很不甘心,但这或许比姐姐的手艺更好也说不定。 为什么魔族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不甘心! “保持威严,不卑不亢。” 安妮儿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离末对她说过的话。 是啊,离末一定是想告诉自己,这里一定不能老老实实的称赞,得要保持人类的威严才行。 她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威严十足的说道: “这些料理真是太难吃了!” 然后...... “好、好过分!” 离末的眼角冒出了泪水。 “哇啊啊啊,这可是人家辛辛苦苦才做出来的啊,真是过分!” 离末捂着脸哭了。 “乖啊,乖啊,别哭了。” 魔王大人把离末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然后转向安妮儿恶狠狠地说道: “混蛋,你干嘛把他惹哭啊!” “对不起!!!” 最后,安妮儿跪下来道歉了。 71.智将与教会的交换体验(完结) “搞砸了。” 稍稍有些让人犯困的午后,安妮儿·奥克索独自一人坐在靠着庭院的长廊上,只是不经意的回忆起午餐时发生的事,她的脸就“啵”的一下瞬间烧开了。 ——“这些料理真是太难吃了!” “啊啊啊啊,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无人的走廊之上,安妮儿滚来滚去、手脚乱挥地大闹了一番。 最后用脑袋狠狠地撞裂了长廊边的柱子后才停了下来。 她当时心灵上受到了打击,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如果是在平时的状态下,她才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所以这些都不能怪她。 这种推卸责任的借口要多少都能想得到,但就算是自我安慰似的全部搬出来,也没办法抹灭心中的那股莫名罪恶感,因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哭得跟小孩一样。 “没想到那些料理居然都是离末做的。” 安妮儿叹了口气后将脑袋靠在了还冒着烟的梁柱上。 这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大男人厨艺居然这么了得,这任谁都想不到吧? 但是必须得道歉才行。 所以现在安妮儿抱着这样的想法站在了离末房间的门前。 “离末,你在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 安妮儿轻轻扣响房门,等待了片刻之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什么嘛,原来不在啊。 泄气似的将额头轻轻埋在了门框上,然后这一刻房间里忽然传来了有些诡异的响动。 似乎是有人在不断地说些什么,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但是却又模模糊糊好像不是在说话。 难道是小偷? 应、应该不可能吧,这里好歹也是领主的宅邸,不可能这么容易进小偷的吧? 安妮儿战战兢兢地探着脑袋想从门缝里确认情况,但是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离末,是你吗,我要开门了哦。” 安妮儿几乎缩成了一团,她发出犹如蚊子一般的声音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本就害怕魔族到不行的她唯一一个还算能信任的魔族就是离末了,所以她极力的安慰自己在里面的人一定就是离末。 几经犹豫之后,她还是下定决心拉开了房门。 最近才被离末上过油的和式房门没发出什么声响就很轻松的拉了开。 接着映入安妮儿眼中的就是...... “嘶——哈——嘶——哈——,离末大人,离末大人的味道!!!!嘶——哈——” 穿着华丽巫女服的狐耳少女正把脸埋在怀中紧紧抱着的离末的被褥里,在床铺上滚来滚去。 榻榻米被她弄得吱嘎作响,看上去马上就会塌掉样子,但她却依旧发出着奇怪的声音继续沉溺于其中着。 “啊——” 安妮儿双眼发白,从胸腔里发出了马上就要气绝似得沉沉惨叫声。 察觉响动的狐耳少女如同被拔掉了电源似的立刻僵住,然后慢慢从枕头里抬起了脸,昏暗的房间中能清晰地看见她金色的瞳孔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你看见了吧?” 是毫无生气的质问。 “我、我、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安妮儿发了疯似的拼命摇头。 “你看见了啊。” 少女晃晃悠悠地爬起身子,散落下的头发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听见她嘴里不停发出着渗人的笑声,像是僵尸一样伸着手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安妮儿。 “咦呀!!!” 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从脊骨窜进了安妮儿的脑里,本来一片空白的大脑突然醒了过来,爆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转身就逃。 “给~我~站~住~” 身后的小狐狸当然没有大发善心的放过她。 嘴里一边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边如同怪物一般四肢并用地趴在地上追了过来。 ...... “藏~在~哪~里~去~了~” 躲在客室柜子里瑟瑟发抖的安妮儿紧紧地捂着嘴,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她才如同想起了呼吸一样狠狠地喘着气。 必须得快点逃走才行。 双腿已经软掉的她顾不得好像已经有点湿掉的裙子,慢慢地爬出了柜子。 但是安妮儿费了半天的劲刚刚爬出了柜子,刚刚那股浸透骨髓的危险感又从脚尖直窜脑门。 “余乃魔王,世界的支配者,蛆蛆蝼蚁何敢踏足余之疆土。” 幽幽地声音从客室的内厅传出,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在颤抖的恶寒,莫名的恐惧感和压迫感涌上了安妮儿的心头。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句话中带着的两个字。 魔王。 ——“那如果遇到了现在的魔王呢?” ——“跑,马不停蹄的跑。” 思绪完全不懂得气氛地在她脑海中涌起,她原本没有多在意离末的这番话,因为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喜欢作弄人又爱把人当小孩的人。 但是仔细回想起来,能让这个看上去随时都很悠闲又装着假正经的人变得如此失态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就是在山门前的那个女孩子,还有一个便是这位素未谋面的魔王。 跑,跑,跑,跑,跑...... 离末的话不停的在她耳畔翻涌。 没错,必须要跑才行,就算早一秒也好,得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安妮儿忽然想了起了她姐姐,忽然想起了温柔过头的尼可拉神父,她必须得回去才行,所以身体不知为何爆发出了力量,让她哭喊着夺门而出。 “什么声音啊?” 银发的可爱女孩子闻声从内室里探出了头,但客室内早已是四下无人。 她奇怪的歪了歪头,然后叹了口气后转身返回了内室: “不管了,刚刚那句用来对付勇者的台词还不够帅,得再好好想想才行呢。” ...... 夺门而出的安妮儿彷徨在这所陌生的宅邸内。 她不知道出路,她只知道若在此驻足不前别说迎来魔族和人类和平共处的那一天,恐怕连明早的太阳都迎不来了。 “别开玩笑了,谁要在这种地方......啊——” 这么说着的下一秒就传来了安妮儿的惊呼,在走廊的转角处她和某个身影撞在了一起,她一下失去了重心,瘫坐在了地上。 “哦呀,您没事吧?” 因为修养而轻柔的声音让她慌忙抬起了头。 群青色的长发如同夜空一般展现在安妮儿的眼前,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就如同给这夜空点上了星星一般。 安妮儿见过面前这位少女。 她和离末一起到过教堂,倒不如说中午也见过她,那时她给人的氛围很可怕,但现在似乎心情有所好转,平时的笑容又挂回到了她的脸上。 “你是...不,这个不重要,你听我说,魔王......” 安妮儿快速翻起身紧紧地抓住了少女的手。 少女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有所醒悟一般地让笑容变了些许,她轻轻地拿开了安妮儿的手,然后用食指贴紧了嘴唇,让安妮儿冷静下来听她说话。 “我是谁,这也许很重要。” “咦?” “你有听过三重身的诅咒吗?” “......” 安妮儿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传说这个世界上有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若是看见另一个自己便会招来不幸,而你现在看到的我,到底是不是那时候的我呢?” 少女说完后留下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便悄然离去,只留下了安妮儿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长廊中。 “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滴答—— 让人有些发寒的滴水声惊醒了她的思绪。 她转过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妖狐少女来时的方向,那边是背着阳光的长廊,没有点灯,阴暗的可怕。 但或许越是这样,便越会吸引人的目光。 然后,安妮儿就看见了。 在长廊尽头的转角处,有人在偷偷地看着这边。 那是和刚刚离去的妖狐少女长得一抹一样的人,面上毫无表情,就像一具精致无比的人偶一样伫立在那里。 滴答—— 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她手中的刀滴落在了地板上,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啊,安妮儿终于明白了少女话中的含义了。 “呀——” 泪水忍不住崩盘,她再次转身逃走。 为什么自己会遇上这种事啊!? 现在、现在必须要到那个人身边去才行,只要到了那个人身边,这一切都会...... 安妮儿狠狠地擦干了眼泪,她心中的那个人现在就是她在这所宅邸之中唯一的希望,必须要找到那个人才行,女神啊,请保佑我...... 啊! 看到了! 或许是长年侍奉女神的回报,用尽全力许过愿后,她心念的那个人马上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穿着燕尾服的青年,正独自一人在蹲房间的阴暗的角落里。 光是望见了他的背影,安妮儿就能感到无比的安心,这样的感觉从她出生开始就只有三次罢了。 第一次是在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姐姐紧紧抱着她的时候,第二次是在被贵族的孩子欺负时尼可拉神父挡在她身前的时候。 而这一次,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居然是站在了她最害怕的魔族身后的时候。 “离、离末。” 安妮儿无助地伸出了手,轻轻地呼唤着面前这个青年。 但青年却依旧背对着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离末......” “嘻嘻。” 青年突然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嘻嘻嘻,哈,嘻嘻嘻,死吧,死吧,嘻嘻嘻,哈哈哈哈!!!!” 青年独自一人对着无人的角落疯狂地笑着。 啊~啊~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呢。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妮儿的惨叫声响彻了整间领主宅邸。 “啊?!咋了?!” 受到惊吓的离末如梦初醒一般回过了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已经翻着白眼晕倒过去的安妮儿。 “喂,小鬼,你没事吧?!” 离末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将安妮儿托起,他试着呼唤,但是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很彻底的晕过去了。 “阿啦,离末大人在欺负客人呢。” 宅邸内其余的人也察觉响动纷纷赶了过来,就像一开始就守在门口一般的妖狐妹妹刚刚进来就指责着离末。 “才没有呢,我只是在除霉而已,这几天下过雨,这种背光的房间里很容易长霉菌啦。” 离末举起了手中还沾着霉菌的海绵刷辩解道。 “但是离末大人刚刚就一直在不停地傻笑,还说着‘死吧、死吧’这种话,很可怕耶。” “啊,真的假的?!我自己都没注...话说你看到了也不提醒我一下的吗?!” “呀啊~因为很有趣就没有......” 妹妹笑盈盈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唉,之后在和你说,现在的问题是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你干了些什么吧?” 离末把目光投向了头号嫌疑人。 “臭离末,余刚刚都一直在客厅里练习台词,余可什么都没干。” “那你呢?” 看向了二号嫌疑人。 “讨厌啦,妾身只是去打扫了一下离末大人的房间而已,是·什·么·都·没·有·干·哦?~” 小狐狸对着离末抛去了媚眼。 “啊,我的天使,你怎么穿着带血的围裙啊?!” “因为我刚刚在井边处理完了鱼,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客人,但我怕打扰到她,就等到她离开后再回来的。” 妖狐姐姐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那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摆着惊恐表情晕过去的安妮儿,离末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看来安妮儿想实现魔族和人类和平共处的事还很早很早呢。 72.智将与妹妹的观察日记 最近,宅邸变得吵闹了许多。 身为领主兼辉夜城最大商业工会会长的主人向来不好来客,只要是有外人进到宅邸内就会让她非常的不愉快。 但某位客人的到来却意外的让她心花怒放。 长年跟随在她身旁的我,看到的总是她为了应付官僚和富商们而露出的商业式微笑,十几年、数十年都是如此,好像理所当然一般。 但意外的是,就是这样的她却能在这位客人的面前展露如此亲切的笑容。 所以,我对这位客人非常感兴趣。 据说主人自己说,离末大人是她的未婚夫,但据对方的实际反应,这话的真实性还是有待考量的。 因此,要知道这位客人到底是位什么样的人,只有通过我这双眼睛好好观察之后才能得出答案。 妖狐妹妹从离末身后鸟居后面悄悄地探出了头。 顺着山道看向城市,天空被橘色的晚霞染成一片,白天和黑夜的交界线露出了清晰的轮廓,狼人无拘无束地坐在了山道长梯的最上一阶感受着晚风,而离末则并排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位是以前主人还魔王城任职时的同僚,目前已经离开了魔王城从事情报贩子的工作。 简而言之就是居无定所、没有固定收入、不正当的职业。 嗯,是废人呢。 妖狐妹妹记在了小本子上。 “阿嚏——” 狼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但是两位男性聚在一起到底会做些什么呢?我非常感兴趣呢。 妹妹竖起了耳朵,听起了这两人之间的对话。 “你喜欢什么发色的女孩子?” 狼人问。 离末皱着眉头,困扰着要怎么回答,犹豫了半晌之后他才抓着脑勺讪讪的回答: “果然还是黑发吧,有种成熟端庄的感觉。” “黑发太普通了啊,而且你自己也是黑发吧,红发的女孩怎么样?” “有种热情的感觉,但总觉得不太对呢,你觉得呢?” 原来在聊这种话题啊...... 妖狐妹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离末大人意外的要比看起来的更不正经呢”妖狐妹妹这样记在了小本子上。 不过,能就这样简单的打听到对方的喜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所以妖狐妹妹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啊,对了,你觉得银发的女孩子怎么样?” 狼人问。 “这个不错呢!” 离末捏着下巴颔首,但下一刻便沉寂下来又摇了摇头: “但是现实里哪去找银发啊,这种女孩子是根本就不存在。” “是呢......” 狼人同样表示遗憾,然后他揣着双手,好似看透了人生一般的看着天边最后一刻的夕阳: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银发的女孩子的话,那她一定是个温柔体贴又善良的人吧。” “是啊,美丽大方又高贵优雅。” “我啊,来世一定要生在有银发女孩的世界。” “我也是。” 两人交谈甚欢,惺惺相惜。 “???” 但是他们身后的妖狐妹妹却沉默了,脸上本就僵住的笑容变得更僵。 “如果真的有银发的女孩子存在,我一定会和他结婚的。” “哼,那可不会是你,我就算把灵魂出卖给女神也会和她结婚的。” 离末不屑地讪笑。 “???” 然后妖狐妹妹终于忍不住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丢出了魔王大人。 “你们在干什么啊?” 手里拿着正吃了一半的可丽饼,奶油糊得满脸都是,懒懒散散、不顾淑女形象地挠着肚子。 交谈中的两人紧紧凝视着突然出现的魔王大人沉默了。 然后..... “离末,我果然还是觉得黑发的女孩子最好了。” “不不不,还是茶发的女孩好啊,简简单单才是真啊。” “嗯?” 魔王咬着指头傻傻地歪了歪头。 ———————— 前几天的观察有些不太顺利,那两个人抛开常理的对话让人跟不上脚步呢。 但是今天一定要好好观察才行! 妖狐妹妹从中庭的花架后探出了头。 风之地本就是一片四季分明的宝贵土地,春天更是赋予了能让繁花漫山遍野的生机,而这个小小的中庭只是经过某位客人简单的打理就变得如同环绕在山间的自然之中。 中庭里,黑发的青年和银发的少女,两人依偎着坐在繁花之中,耀眼的如同太阳的光辉。 而这位银发的少女就是现任的魔王大人,据说她就是离末大人留在魔王城中的唯一原因。 那离末大人和这位小小的魔王大人平时会做些什么呢?我非常感兴趣呢。 妖狐妹妹捧起了小本子准备记录下来。 “阿离......” 魔王大人轻声呼唤,柔弱地眼光缓缓抬起。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正常才对! 妖狐妹妹非常兴奋。 然后,下一刻...... “不对!是卡卡罗特!死吧!” “啊!可恶的弗利沙,我死了!!” 离末捂着心脏应声倒地,遍开的鲜花衬托着他的最后一刻,场面异常的凄美。 “???” 这两人在唱什么戏? “不对啦,阿离,你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死掉啊。” 魔王大人心神不宁地蹲在离末旁边轻轻摇了摇他的手。 对呀,对呀,就算在演戏,那个战斗民族的主人公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被反派打败了啊。 “你要被我好好地折磨之后死才对啊。” 魔王露出了无比邪恶的笑容,抓着离末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 所以,这两人到底在表演什么啊?! 而在妖狐妹妹惊讶之余,本还活力四射的魔王突然扶着额头倒了下去。 “魔王大人?!你怎么了?!” 离末赶紧上前用手托着她的脑袋将她轻轻抱起。 “阿离,余不行......” “怎么会!?不可以,魔王大人,我一定会救你的!” “唉,不行的,阿离,余的病,咳咳,余的病只有吃过章鱼烧之后才能好起来,你是救不了余的......” 魔王大人微微叹气,将可怜的视线偏向了一边。 “不,我一定会救你的,我现在就去买章鱼烧!” 接着,离末便冲出了宅邸。 ...... 这两人平时到底在干什么啊!?把人当笨蛋了吗?! 妖狐妹妹差点掀翻了花架。 但是、但是,最后那个方法好像还挺有用的,姑且先记下来吧。 妖狐妹妹记在了小本子上。 73.智将与姐妹 染上了温柔的月亮漂浮在清晨的苍穹之上。 一望无际的城市连接着这苍穹的边缘,点点的晨光正从那尽头的地方渐渐涌起,和与它有些许不相称的城市互相调和交汇,逐渐变得像童话绘本一样朦胧美丽。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 不知从什么地方爬上了神社正殿房顶上的离末正眺望着这样的风景。 凉凉的晨风似乎能吹走倦意,他在这个城市的最高点深深呼吸了最清新的空气后,单手压着被风吹起的头发沿着房檐下滑,轻盈地跃下了屋顶。 接着,在离末的视界里飘进了轻柔的深蓝。 那是如同月光照耀下的夜空一般的长发,在迎着晨曦的方向轻轻地摆动着。 “那是?” 离末朝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走去。 宛如水晶般闪耀的的面容渐渐清晰,人偶一样的娇小身材正举着与她不符的大扫帚清扫着铺满了庭院的落叶。 “果然是你啊,姐姐。” 少女闻声转过头望向了离末,却在优雅地行了礼后又转开了视线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些许冰冷的感觉。 明明至今还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但此刻却表现得如同未曾相识的陌生人一样。 “我有些事想问你,我听说这个神社里有一片四季都深红的红枫林......” “......” 依旧无言,背对着离末,只有扫帚在沙沙地发着响声。 “姐姐,这样不礼貌的话会被讨厌的哦。” 在尴尬之前,轻柔的声音很合时机地响起。 离末转头看去,是和这位冷冰冰的少女极其相似的女孩,不仅仅是头发和眼瞳都是一样的颜色,就连面容也都几乎一模一样,而两人唯一的不同就只是姐姐在鬓发处扎上了一条小小的辫子。 妹妹停在了离末的身边冲他微笑,并歪了歪头示意他看向了自己的姐姐。 她的话似乎起到了作用。 本不搭理人的妖狐姐姐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工作,那对无精打采垂着的耳朵就像通了电一般地竖了起来。 不过片刻之后就像再次切断了电源一般恢复了原状,她依旧没有搭理任何人,扫帚的沙沙声也重新响起。 见到姐姐这副样子,妹妹露出了苦笑。 她似乎是在代替姐姐赔罪一样向离末行了礼: “对不起哦,离末大人,我家的姐姐是个笨蛋,她固执的认为工作中就不应该闲谈。” “不,也没关系啦。” 离末同样露出了苦笑,他倒也见怪不怪了。 “离末大人如果要去枫树林的话,就由我带你去吧。” 妹妹侧过身,指向了神殿背后的方向。 “还有姐、姐。” 妹妹一字一顿地呼唤着,但她眼光却一刻没有放在姐姐的身上。 “枫树林平时是禁止一般市民进入的,我记得那里的钥匙是姐姐在管理吧,现在我们擅自前往了,不跟过来也没关系吗?” 说罢,她牵住了离末的手腕拉着他径直离去。 离末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被丢下的少女。 不知为何,她的眼神此刻却望向了离末,也不知是在赞同什么,离末下意识地对那种柔弱的眼神点了点头。 少女停滞了片刻,丢下了扫帚小跑着跟上了离末。 而妹妹的脸上挂着笑意,仿佛在向离末得意的炫耀着。 “你好像料定了那孩子会跟过来一样。” “那是当然的啊,毕竟她可是我唯一的姐姐啊。” “但是,你和你的姐姐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吧?” 在姐姐追上之前,离末突然小声这么一问。 该怎么说呢,她们相处的实在太过僵硬,完全没有家人的感觉,甚至尴尬到让离末都觉得有些后背发痒。 而且,这是离末第一次除了公务以外看到她们站在一起,即使她俩就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 被提问的少女一惊,抬头望向了离末,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脸上第一次显出了狼狈。 离末突然明白了,或许她们两人之间存在着分歧,而且比他想象中的更大。 我是不是能做些什么呢? 离末如此思考之时牵着他手的少女早已停下脚步,他不小心就撞了上去,接着他的背后姐姐也跟着撞了上来。 “抱歉、抱歉。” 离末前后都道着歉,然后他突然地瞪大了双眼。 妹妹并不在意这轻轻的一撞,她用微笑了回应离末的道歉,并用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木门: “这里就是红枫林的入口了,离末大人想来的时候就直接向姐姐借用钥匙吧,主人已经打过招呼,我们会满足离末大人的一切要求的。” 被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花淹没的天台后面,这小小的木门就藏在了最不起眼的一角。 不过让离末惊讶的并不是这些。 他们绕过了小小的曲径,到达的这里是没有围栏的小小天台,天台中间的巨大御神木透下了阳光洒满了这小小的秘境。 御神木上用鲜红的丝带挂满了绘马,那上面写下的祈愿早已有些褪色,看来很久都没人来过这里。 “没想到神社后面还有这样的地方啊,啊,怎么都是些求姻缘的绘马,这里不是丰收神的神社吗,神明大人会很为难的啊。” 离末眯着眼偷看着这些前人不知写了多久的祈愿。 他们的愿望到底有没有实现?现在还记得当时这小小的愿望吗? 这一点已经没办法考证了吧。 然后突然有人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离末回头,是姐姐正低着头还呆站在他的身后,离末蹲了下去,放平了和她的视线。 他发现,少女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也不知道到是撞到自己碰疼了鼻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怎么了?” 离末问。 “我、我会给离末大人钥匙的,所以、所以请不要讨厌我。” 现、现在才纠结这个问题的吗?离末露苦笑,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我不会讨......” 安慰的话突然停住了。 离末站起身,走到了御神木下捡起了什么后才走了回来。 “就当是求我原谅你,写写看这个吧。” 离末将手中绘马上的尘土拂去后递给了姐姐,这是块被遗弃在这的空白绘马,孤零零的落在树底,显得有些寂寞。 “要、要怎么写呢?” 姐姐生怕错失得到原谅的机会一样赶紧从离末手中接过绘马,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 “随便怎么写都可以,就写你最想实现的愿望就好了,反正这里的神明大人好像挺万能的。” “我知道了。” 离末点点头,然后将另一块绘马递给了妹妹。 “给,这是你的份。” “我也要写吗?” “是啊,只给姐姐那你不是太可怜了。” “我知道了。” 妹妹也接过了绘马,然后从离末的兜里抢走他的宝贝钢笔。 离末也没去抢回来,虽然要在木头疙瘩上写字,但他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好了,写好了。” 几乎没有犹豫,妹妹拿到绘马之后立刻就写好了。 “我、我也写好了。” 片刻思考之后,姐姐也完成了绘马。 “那就请离末大人帮我们挂上去吧,但是不许偷看哦。” 妹妹强硬地把钢笔和绘马塞回了离末手中。 “为什么要我去挂啊,不应该是你们骑在我脖子上挂的吗?而且这么高我也爬不上去的啊!” “但离末大人刚才不是像猴子一样厉害地爬上了神殿吗?” “你看到了吗?!” 可恶! 离末红着脸在两人的面前熟练地爬上了御神木,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像表演杂技一样走到了最粗树枝的尽头,挂好了绘马之后就矫健地直接跳了下来。 “离末大人果然就像猴子一样厉害呢!” 姐姐红着脸敬佩到。 “你给我换一种说法!” “那么,地方也找到了,绘马也挂好了,我们就回去吧,主人已经等我们到不耐烦了。” “啊,我都忘了工作了!” 小小的两只丢下离末擅自跑走了。 “喂!” 离末向她们伸手,但早就已经看不见她们的背影。 真是的,两姐妹都是我行我素的。 而且, 好像到最后也没帮上她们什么呢。 啊,对了! 都忘记偷看她们写的什么愿望了,我可是魔族中的大魔族啊,言而无信才比较符合我。 离末抬了头后微微地眯上了眼。 片刻之后,他如同恍然大悟似的摇摇头,露出了笑容,跟着已经离开的两人渐渐离去。 好像本来就不需要我帮忙呢。 晨风吹动满树的绘马在逐渐饱满的阳光中奏出了美丽的和声,两块连在一起的小小绘马板在这清新的风中轻轻地旋转起舞。 “希望妹妹永远幸福。” “希望姐姐永远幸福。” 74.魔王与妹妹的观察日记 “魔王大人知道些什么吗?” 妹妹把将盒子装得满满当当的甜甜圈放在了桌上,冲着半开的隔扇后说道。 接着房内传来了稀稀拉拉的声音,不一会,魔王大人从隔扇后探出了脸,甜甜圈的香味很好的卸下了她对陌生人的防备。 “你是问阿离的事?” “是的。” 妹妹冲着魔王大人露出微笑。 但那种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笑容在魔王大人的眼里竟有些恐怖。 魔王大人扒着隔扇微微缩回了脑袋,无奈地答道: “为、为什么余要特地告诉你眷属的事情。” “哎呀,我是以为魔王大人整天都和离末大人在一起,一定会知道些什么的,但是看来您也是......” 妹妹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那盒诱人的甜甜圈。 “谁告诉你余不知道的,余可是连阿离有几条内裤都清清楚楚的!” 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嘲笑,魔王大人顿时有些口干舌燥,“余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样的字样就好像写在了她那染上了蔷薇色的脸颊上一样。 而且, 那盒越走越远的甜甜圈更是让她心慌意乱。 “这么说,您会告诉我咯?” 甜甜圈再次落在了桌子上,魔王大人的眼光也一直跟在那上面。 虽然有些应付不来这个人,但如果是为了甜甜圈的话,稍稍出卖一下阿离也没问题吧? 大概。 “好、好吧,但你想知道什么?” “就是那种,平时别人都不知道的,说出来就很糗的事。” “什么?!” 这种事情,这种会让余之眷属丢尽面子的事情,余绝对、绝对不允许...... 然后那盒甜甜圈又好像被端起了一些。 “你这可算是问对人了,余知道的太多了!” “比如呢?” “比如......啊,你知道为什么阿离洗衣服总是喜欢用手洗吗?” 那样美丽的眼睛和清澈的声音,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嘲笑某人的样子,只是单纯像小孩子一般地在捉弄着最喜欢的人吧。 然后不等妹妹给出答案,魔王大人便兴奋地揭示了答案: “他总是说只有自己亲自动手洗才洗得干净,但其实是因为阿离他不擅长机械,他不会用洗衣机的。” 唉—— 妹妹叹出一口气。 “魔王大人,请您认真一点好吗,这种事情谁都知道,我想要的是那种不为人知的事情。” “就算你这么说也...啊!余知道了,余知道了,让余好好想想......” 这话才刚刚出口,甜甜圈的存在又受到了威胁。 魔王大人不满地鼓起脸颊,勉强改口道。 “对了,余想起来了,阿离不是一直在自称最强智将吗?” “是的,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呢。” “但是,很久之前他不是这样自称的,这你不知道了吧?” 魔王大人结结巴巴地像是在不停咳嗽那样小心翼翼地问道。 毕竟是蛮久之前的事了,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所谓“不为人知”的事了。 “哦呀?那是?” 看起来这家伙是不知道了。 魔王大人又恢复到了她平时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神态。 “还蛮久之前啦,阿离除了这样自称以外还经常说自己是魔族最大、最强的大恶人,就连哭泣的小孩子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停下来。” “那为什么离末大人现在不这样自称了呢?” 妹妹捂住了嘴强忍着不笑出来。 这确实很像偶尔会犯傻的离末大人会说出来的话呢。 “那是因为,风之地和土之地交界的那个集市偶尔会举办一些社区活动,阿离就在那个活动里被评选成了‘四好杰出青年’,而且已经连续蝉联了好几年了。” 魔王大人揣着手,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那个集市好像是因为阿离才建立起的,所以那些摊贩大叔、大婶们全投的他,他不当选谁当选,虽然他本人很抗拒啦,但是他又想要那些奖品毛巾,所以从那以后,阿离再也不这样自称了。” “这、这些可以了吧?” 转过头,不太自信地小心确认着,但映入眼帘的画面已经代替了妹妹的回答。 魔王大人的视界里妹妹好似初恋中的少女般双颊绯红,瞳孔中尽是无比兴奋的光芒。 “嗯,听到了非常棒的东西了呢,非常感谢您。” “那这些......” “当然都是魔王大人的啊。” “哇!” 魔王大人幸福地从门口窜了出来,抱着那盒甜甜圈逃走了。 “呼呼呼,今天的观察记录能写上不错的东西了呢,多亏总结了上一次的失败呢。” 妹妹轻抚桃色的脸颊,嫣然一笑。 光看她的动作,实在很可爱。 但如果让离末看到这个笑容,就算不明白原由,也一定能让他全身不停打寒颤吧。 接着, “哦呀呀,这位是......” 魔王大人离开之后,这间客室似乎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75.智将与妹妹的观察日记(其二) “咦!?” 就跟她夸张的反应一样,安妮儿不太能接受魔族。 如果她知道有人在客室里的话就一定不会进来了,但或许是心血来潮,也或许是答应过姐姐要去试着了解魔族。 所以她没有逃出去,而是选择在离妹妹最远的距离坐了下来。 坐在客室里这位长着狐狸耳朵的少女她很熟悉,而且自己对她的印象也不错。 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说起话来也很温柔,从外表上看至少比某个智将要老实得多,或许是个很好交流的人也说不定。 总之先鼓起勇气向她搭话吧。 “那、那个......” “请问有什么事吗?” 妹妹的目光没有转向向她搭话的安妮儿,只是自顾自地奋笔疾书着。 “那支很少见的笔,应该是离末的东西吧?” 安妮儿看着妹妹手中的笔问道。 纯黑的笔身勾勒着金边,是支很气派的笔,记得那是叫钢笔吧。 安妮儿曾在尼可拉神父的办公室里见到过类似的笔,因为相当贵重,所以只是作为装饰品摆在架子上的。 离末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不过他似乎在魔族里还算有地位的,他拿着这种笔倒是不奇怪,而面前这位少女,好像只是这座宅邸的佣人罢了。 但她居然可以毫不在意的使用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从离末那里借来的,还是说...是偷来的? “没错,不久前这还是离末大人的,但现在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如果不信的话就请去问离末大人本人吧。” 自己的意思就像是写在了脸上一样,被很简单地就被看穿了。 不过对方也没露出什么厌恶的表情,而且显得这么从容,应该没有说谎吧。 但是,这就更奇怪了。 对方可是那个离末啊! 那是个为了便宜几个铜板就能和菜贩聊上两个多小时的人啊!到底是怎么样要到这么贵重的东西的啊? “你到底是怎么从离末哪里拿到这只笔的啊,是买来的吗,还是说是立下了什么很大的功劳?” “啊,其实是......不,没什么,请不要放在心上。” 妹妹笑容变得暧昧起来。 她的话只是说了一半就咽了回去,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隐情的样子,但越是这样就越会让安妮儿在意得不得了。 这个人一定是掌握了离末的弱点才能让他乖乖就范的。 那么,这件事就一定可以拜托她了。 “我、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是什么事呢?” “是关于离末的。” “具体是什么呢?” “就是说,那个、其实......离末他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我想赢过他,证明我才不是小孩子,请告诉我他的弱点,就是这样了!” 一鼓作气的气势还有天真无邪的笑容,安妮儿是个简简单单的傻孩子。 但是,对面就不一样了,是个不择不扣的坏人。 她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本来对安妮儿毫不在意的眼神瞬间闪耀起了光芒,她的四周也好似铺上了玫瑰色的气场。 “请务必找我商量呢!” “为什么你会这么兴致勃勃的啊?!” 安妮儿被这气场给镇住了。 那个坏人,正牵着安妮儿的双手,一副奸计得逞了的表情在冲着安妮儿笑。 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就收放自如的收起了奸诈的表情,变回了平时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不,我只是稍微有点感兴趣吧了。” “哦,这样么......” 如果是离末看到了这样的变化一定会吓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但对方却是安妮儿,这个没见过世面又整天受到神谕熏陶的小姑娘只懂得笑就是笑,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也不会去怀疑别人。 这让坏人非常高兴。 “客人是想知道离末大人的弱点是吧?” “是的,请告诉我!” “是呢......” 妹妹眯着眼笑着,那副捏着下巴在思考的样子就好像真的是在替别人排忧解难一样。 “说起离末大人,那个人家务万能,还会做菜,精通裁缝、有耐心、会照顾人,脑袋聪明还懂得投机取巧,虽说很穷但是背后却又有主人撑腰,作为女性真的很嫉妒呢。” “我就是知道这些才不知道该怎么赢过他的嘛,你能不能说他不好的地方啊!难道他就没有弱点的吗?” 安妮儿充满了不甘心,但她不是那种会乖乖认输的类型。 “弱点的话,不是很明显吗。” 打过巴掌之后再发糖,这是坏人惯用的伎俩。 “你仔细想想,离末大人可是智将啊,所以他的相当的弱啊,所以要战胜他的方法也非常的简单啊......” 妹妹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了深蓝色的眼眸。 “啊,原来如此!谢谢你!” 安妮儿恍然大悟,露出了笑容。 她站起来对着妹妹鞠了一躬,然后拉开了客室的隔扇跑了出去了: “给我站住,离末!” 妹妹对着安妮儿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将这么有趣的事情记在了小本子上。 不一会就听见了屋外传来了吵杂的声音。 然后大概十分钟后,声音就消逝了。 满身疮痍、喘着粗气的离末扛着昏过去的安妮儿走进了客室。 “这家伙疯了!突然就跑来找我打架,小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大人!” “是呢,确实是这样呢。” 早就知道结果的妹妹这么回答道。 但是, 看起来...赢得相当勉强呢。 注:妖狐妹妹的兴趣是人类观察(划掉) 76.智将与幸福的枫 仰头望去,深邃的红在离末的眼中凋零。 那是如同北之地的风雪一般,从暮春到深冬之时都如此深红绚烂,飞舞着的红叶之舞。 至今都无法解释这片枫叶林为何会四季深红。 有人说,这片枫林之下埋葬着不知名的英雄,他不屈的热血时至今日还会挥洒在枫叶之上。 有人说,这片林中藏着可怕的诅咒,枫叶的红预示着不详之兆。 还有人说,这里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深红的枫叶林就是连接着故事里两位主人公的红线,只要在这里许下誓约,就可以天长地久。 ...... 不过, 无论何种解释,离末都觉得充满着魅力,就如同躲在树干后哧哧笑着的少女一般神秘,让人向往。 踏过淹没在脚下的落叶后传来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沙沙声,然后又如同飞鸟恶作剧的啼鸣一般迅速融化在空气之中,变得无声无息。 透过树叶而渐渐变薄的阳光也正好到令人如此舒适,仿佛是走进了童话绘本中的世界,如果彼得潘真的存在,那么他带着孩子们去的梦幻岛就一定有这样一片风景吧。 “这里就是那片红枫林?” 金发碧眼的少女因眼前的一切而呆滞。 如果不是因为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口,这位宛如满月一般皎洁的少女一定会被当成一件绝世的珍品吧。 “嗯,没错,我前几天打探到的,顺便也借来了钥匙。” 离末将用银环串着的钥匙收进了口袋。 “这里一定会找到。” 红叶如同放慢了脚步的雨滴般在安妮儿身边落下,这无数的枫叶之中一定藏着一片自己自己翘首以盼的宝物。 十一角的枫叶,寄宿着幸福的枫叶。 安妮儿露出了幸福而亲切的笑容,金色的睫毛盖过了碧蓝的瞳孔,却掩饰不住其中透露而出的光辉,在这片安静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美好。 但是下一刻,仿佛来自地狱的喧闹声瞬间就破坏了这份美好。 “什么?什么?十一角的枫叶是什么东西啊?” 魔王大人扬起落叶,奔跑在这片深红之海中。 “别乱跑了,小心摔倒了!” 离末叹息,后悔着不应该把这个人一起带过来,下一次就算她在死缠烂打,自己也不会心软了。 这样考虑着的离末已经忘了,其实上一次自己也这么说过。 “喂、喂,阿离,十一角的枫叶到底是什么啊?” 拉着离末的衣袖不停的询问着,就像许久都未出门的小狗终于被带到了外面一样开心。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啦,就是一种很少见的枫叶,有十一个角,拿到外面卖的话应该很值钱吧。” “你这个人真的一点也不浪漫,所以我才说大人的眼光真是肤浅,只能看到表面的价值。” 对于离末的回答,安妮儿表示强烈的不满。 这个人真的一点也不理解其中的价值,自己以后结婚一定不会找这样的男人的,不过自己是修女,倒也不能结婚啦。 “大人的眼光就是如此啦,所以说你是小孩子的眼光咯?” “才、才不是呢!” 安妮儿不满地鼓起脸颊,将脸撇了过去。 “很值钱吗?!那余也要找!” 魔王大人来了兴致。 “你看,小孩子不也是这么想的吗,你算是异类啦。” “这孩子跟你沾上关系后就根本不是普通的孩子了好吧!” 今天已经是安妮儿到辉夜城里的第三天了,她依旧不知道这位银发的少女就是魔王,因为这孩子很黏离末、又和离末有一样的瞳色,所以安妮儿一直以为她是离末的妹妹。 “好,余要去那边找!” “晚饭的时候要回来啊!” 不要去和魔王大人比体力,那副小小的身躯里藏着比十八层地狱还深的精力。 完全明白这一点的离末没有阻止也没有跟上去,只是对着魔王大人那如同从啰嗦的老妈手里逃走背影叮嘱道。 “听到了吗,那家伙?” “好,我们也开始找吧!” “哈啊?!我们?你的意思是我也要找咯?” “当然的啊,找到很多的话会分你一些的。” “不不不,我就算...喂喂喂!” 干劲十足的安妮儿不等离末拒绝就挥舞着胳膊抓住了离末的后颈,然后这位船长拉着她刚抓来的大副朝着这由红叶铺成的汪洋中出航了。 但是, 黄昏时,船长和一脸生无可恋的大副就在这片红叶铺成的汪洋中彻底遇难了。 透过树叶间隙的黄昏也被枫叶染出了深红,比起苍穹上那快要落下的夕阳更为耀眼。 离末俯身趴在了铺满了青苔的岩石上,他用打成结的手套蒙住了眼睛,如果他再看见红色一定会当场吐出来,而他的身后则是已经堆成了小山一样被他们淘汰的普通叶子。 “我说,别找了吧?” 离末稍稍一动,不小心滚落到了落叶铺成的地毯里。 他从落叶堆下伸出了手对着同样双眼昏花的安妮儿挥了挥。 “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啊,明明有这么多枫叶,但为什么十一角的枫叶一片也没有啊。” 安妮儿也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那么容易就被找到,就不是幸福了吧?” “也是呢,看来是神明大人不愿意把幸福给我呢。” 如此消极的话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少女身上,更何堪还是一位侍奉着神明的少女。 离末坐起身,掀开了临时做成的眼罩看向了安妮儿。 “说什么啊,时间还长着呢,下次再一起来找吧。” 少女沉默,片刻之后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明天,我就会回去了。” 说起来,是这样呢。 当初约定的时间只有三天罢了,不知不觉和这孩子一起生活已经成了习惯,或许是太亲近自己,离末从没有这么快的习惯过某人。 “不过这也没办法嘛。” 安妮儿从地上跳起了身,拍了拍沾上尘土的屁股。 留恋地望向了身后的枫树林,目光久久不肯离去,因为这一定是她唯一的小小心愿、也是想要献给某个最爱之人的大大幸福吧。 真是的...... 离末闭上眼了犹豫了片刻,用有些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记事本。 展开后,一枚有些皱巴巴的小小红叶被当成了书签,安静地躺在上面,不多不少,正好十一个角。 他走到安妮儿的背后,将这枚小小的红叶插到了安妮儿修女帽的丝边上。 “啊,这是什么啊!” 离末指着安妮儿的脑袋叫到。 安妮儿看着大惊小怪的离末,有些诧异地取下了帽子,然后理所当然的发现了这枚红叶。 “这是?!一、二、三......” 少女认认真真的细数着每一个角。 然后。 “十一个角,是十一个角的枫叶!” 少女紧紧地、又小心翼翼地握着这枚红叶,如获至宝。 “真是太好了呢,看来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沾到你帽子上的吧......嗯?怎么了吗?” 小小的手捏着小小的红叶递到了离末的面前。 “这是离末找到的吧,应该归你的。” 唉—— 这孩子...... “那好,那我就收下了,看来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说着,离末伸手去接,然后自然扑了个空。 安妮儿收回红叶,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什么嘛,你还想着要拿去卖钱啊,真是不浪漫。” “我的话自然就这么干了,如果不想被卖掉的话,你就好好收着吧。” “可是...这片红叶皱巴巴的,好像已经过了很久的样子了,怎么会这个样子啊?” 的确,上面刻印着清晰的年代感,即使如此兴奋的安妮儿也能很简单的发现。 “一定是神明大人把快要过期的幸福分给你了吧,你就满怀感激的收下吧。” “嗯!” 安妮儿脸上浮现的,是无比幸福的笑容,看来这份幸福她已经好好地收到了。 “有了这个话,姐姐一定能......” 还有,她最爱的人也一定会收到的吧。 离末看着她这副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总是装着大人,但实际上果然还是小孩子啊,自己就不像她这样。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拿真的可以吗,离末你呢。” “你还在在意我啊,不是说过了吗,我才不相信这些呢,而且......不,没什么,既然找到了就快点回去吧。” “嗯!” 就算是会跟着彼得潘逃走的淘气孩子,最后也一定会因为思念而想家的吧,安妮儿抱着红叶兴奋地向着枫树林的出口跑去。 看来,不只是魔王大人,每个孩子的精力都不是他这种老年人能比得上的了。 但却正是因为是孩子,才如此好骗吧。 离末低头看了看空空的笔记本,露出了有些寂寞的表情。 “阿离!” 突然身后传来了雀跃的呼唤,他转过头,灰头土脸的魔王大人正抱着一堆鲜红的东西向着自己这边跑来。 将手轻轻一扬。 无数的红枫如同帷幕般在离末的四周飞舞落下。 一、二、三...... 全部都是十一个角的枫叶! 真是的, 真是服了这个人了,到底是从哪弄来了这么多啊。 离末的笑容变得和魔王大人的笑一样单纯而幸福,然后悄悄地藏在了这些红叶的后面。 ———————— “而且,我现在的幸福早已经不再是枫叶带来的了吧。” 那句没说完的话, 离末一定是想这么说的吧。 77.智将与相机 这是稍微早了些的故事。 ...... “打扰了哦。” 门口传来了招呼声。 但是在有人回答之前,狐耳的少女就已经擅自跨进了离末的卧室,接着闯进视野的就是被翻得一团糟的房间。 “到底在哪呢?” 离末正站在这与他不搭调的惨状中间嘀咕着。 他找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甚至就连衣服上的所有兜都被翻了出来。 也还是没能找到不见的东西。 明明是随身带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他真的想不起来。 最近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妖狐妹妹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跨过了被随手丢在地上的衣服走近离末。 接着一张小小的相片递到了离末的面前。 “离末大人是在找这个吗?” 离末赶紧接了过来。 那张照片上面是个咬着面包的银发女孩,在快门按下的那一刻恰好看向了这边。 虽然拍摄者的技术欠佳让照片有些糊掉了,但也还勉强算是张不错的照片。 至少,离末是这么认为的。 “没错,就是这个!” 他连连点了两次头,用双手紧紧的捧住了照片。 “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差点就弄丢了,谢谢。” “是在浴室的篮子里捡到的,就算我不拿给您,下次使用的时候也能找到吧。” “就算是这样还是谢谢你了,要是不随身带着总觉得没法安心。” 离末紧紧地凝视着照片上的女孩子,安心的呼出一口气。 然后妖狐妹妹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出来。 “什么嘛?” 看着妹妹直直投向他的暧昧笑容,离末把有些发烫的脸移向了一边。 “...不,只是觉得是张挺可爱的照片,想问问是什么时候拍的。” 但用这样的话来装蒜也太过明显了。 不过,对方肯饶过他就真是好了。 “这个吗?嗯...说实话忘记了。” “忘、忘记了吗?” 妹妹语塞。 这实在是不像话的答案,之前明明有说过是重要的东西,但现在又说忘记了,总觉得让人没法接受。 离末骚了骚头: “我知道这很矛盾,但真的是忘记了。” 因为某人的错呢。 “只记得很久之前,我心血来潮买了一台相机回来,大概就是那时候拍的吧,具体的细节都模模糊糊的记不清啦。” “离末大人也会对摄影有兴趣吗?” 过分的追问,会让离末觉得自己是在苛责他,所以妹妹直接转开了话题,某种“度”她一直掌握得很好。 “也不算是有兴趣,只是觉得相机是非常棒的机器,能把一瞬的画面记录下来,就擅自买回来了,而且说到底,相机买回来也只拍了这一张照片罢了。” “为什么呢?” “哈哈。” 离末尴尬地笑了笑,像是在逃避视线一样,转身收拾起了被自己弄得一团糟的房间。 他背对着妹妹,一边把衣服收进衣柜,一边说着: “其实,我不太擅长对付这种太现代的东西啦,随手拍了一张就被我弄坏了。” “离末大人,像老爷爷一样。” “你真是不可爱,你姐姐都说我看起来很年轻。” 手刀无情地劈在了妹妹的头上,不过也只是开玩笑的力道罢了。 在妹妹假装痛得“嗷呜”了一声之后就放过了她。 不过,要是下次她还敢这么说就把她的尾巴或者耳朵给拔掉吧。 “不过,真的很可惜呢,要是能多拍几张就好了。” “是啊,能多拍几张就好了,而且这上面只有她一个人,总觉得有些寂......” 离末又拿出了相片,凝视许久,像看开了什么一样露出了有些不像话的笑容,双眼逐渐变得深邃鲜红。 接着,他手中照片的一角就燃起了淡淡的火星,一点一点地慢慢吞噬着照片。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动摇,安静地就像是在与逝去的老友做着告别一般。 最后轻轻一抛,照片的最后一个角也伴随着火星化为了灰烬,跟着会读气氛的风一起飘出了窗外。 “这样好吗,不是重要的东西吗?” 妹妹探头朝着离末的脸看了过来。 “呃,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吧,毕竟一个人的错必须两个人一起承担啊,不......” 离末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了平时那副放松的笑: “魔王可是不会错的,因为任性可是魔王的特权啊!” “哈啊......” 妹妹眨眨眼,歪头看着离末。 她有些不懂离末的话,原来和老年人之间是真的会产生不可逾越的鸿沟的啊。 “话说回来,妹妹哟,听说你在帮小狐狸打理生意上的事是吗?” “是的,但不只是生意,从领主的工作到巫女的工作上的我都有在帮忙呢。” 口气得意洋洋的妹妹抬起脸庞。 然后这份孩子般的得意笑容马上就收了起来,变成了商人一般营业式笑容。 “那么离末大人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看出来啦?” “不,只是‘帮忙’两字写在了离末大人的脸上吧了。” 一如既往地简单读出了离末的内心。 而且,离末估计多方多半早就晓得自己想要什么,但就是在逼着自己说出来罢了。 虽然拜托小孩子这种事很丢面子,但最后离末还是投降似的举起了手: “相机,我想要一台相机。” “哎呀,那可真是少见的东西呢,必须得联系人类那边的商人预先订购呢。” 像在棒读又像是官译腔的语调真的很啰嗦,而且下面一定会开出条件,但是有求于人就不得不忍耐啊。 “所以我才拜托你的啊。” “哎呀呀,但是那种东西很贵的耶,离末大人不会是想让我这种小孩子用自己的薪水买吧?白嫖两个字都写在离末大人脸上了。” “呃......” 别说还真是这样。 离末没法反驳。 “哎呀呀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是......” “诶!我知道啦,我知道啦!给你!” 离末抓起了妹妹的手腕,牵开了她的手后将一支很气派的钢笔搁到了那上面。 “这个送给你,之后的万事就拜托了。” “多些惠顾。” 妹妹将钢笔紧紧地拽在胸前露出了笑容。 自那不久之后,他就很快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伤脑筋了,原来这种东西还会升级换代的啊,我那个我都不会用,这种最新款的我怎么会用嘛!” 带着老花镜的离末自暴自弃地把比桌子还厚的说明书丢到了一旁。 望着相机和一地的配件,晕沉沉地脑袋不停使唤地向后倒去,然后正巧被软软地“垫子”给接住了。 “什么啊,阿离,你又买相机了啊。” 离末仰头看去,自己正好靠在了魔王大人的肚子上。 “别人送的啦,我自己哪有钱买。” 离末把头从魔王大人的肚子上拿开,拿起了地上的相机后打开了电源。 研究了3个小时,他总算知道怎么开机了,这一点他还是很满意的。 正当他在感慨自己高超的技术和学识时,手里的相机就被人抢走了。 “这个让阿离用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就坏掉了,还是让余来用好了。” “喂,你才是最危险的人好不好!快还给我!” “不要!” 两个人就像臭棋篓子在争论谁的棋更胜一筹一样争起了相机。 接着离末的下巴就被魔王大人巧妙的踢中,他整个人都仰躺在榻榻米上,还叫得活像被踩扁的青蛙。 他无意把目光往斜上方一瞥,相机飞在空中的画面就闯进他视野里。 紧接着的就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两人反应极快地同时冲向了相机,趴在地上脸贴着脸。 不过,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是一台像便秘一样扭曲着的相机罢了。 “不、不关余的事!” 魔王大人仓皇地逃走了。 “啊,啊,怎么会这样啊。” 被丢在原地的离末摸着下巴爬了起来。 唉—— 不过出现这种事,怎么说呢,仔细想想也不太意外。 毕竟自己悲剧的一生里有这种波折也不奇怪了,我的人生就是一个起落落落落落的过程罢了,每天一觉醒来,就感觉离梦想又远了,生活不仅能击败我,还会直接把我打倒,我拼了命的努力,大概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行吧,充钱也抽不到黑贞,神明大人为我关上了门,顺便把窗户也关了,还顺手帮我打开了煤气开关,人生还真是充满欢笑和泪水,只是别人主要负责欢笑,我主要负责泪水,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离末的老毛病又犯了,带着黑线躲在角落里画圈圈。 但是, 他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他听过,好像是...... 望向了相机才发现那果然是在打印照片的声音。 离末捡起了那张安安静静躺在了地上的照片,看着愣了半天之后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唉——” 相机先生,之后我会好好的埋葬你的。 所以,请安息吧。 离末轻轻地将照片收进了兜里。 那上面是自己和魔王大人脸贴着脸看向了这边,露出了一副1秒后粪坑就会在他们面前爆炸了一样的惊恐表情。 虽然多了很多意外,但就结果来说,也不算坏吧。 因为比起相机,这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有两人的照片,还有...... 两人都拥有的,重要的回忆。 78.智将与守林人(其一) 夜已经深了。 砍断的树桩做成的椅子上传来了湿漉漉的触感,守林人怎么也没法坐得舒服。 听着篝火爆炸的声音,浓浓的睡意也逐渐侵袭而来,他摆了摆脑袋试着甩开睡意,但泥土和风交杂的气味对他就像是安眠药一般见效,这样的做法让他的脑袋更加的昏沉。 去湖边洗把脸吧。 他这么想着,起身步入了黑暗。 篝火照不到远处,他的脚下一片漆黑。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 守林人鼻子都很灵,他们必须随时都能闻到火的味道更要随时都能发现水源,他只要动一动鼻子,便能嗅出水的气味。 如同预想的一样,他在看不见任何人的黑暗中很简单地摸到了湖边。 他慢慢地蹲了下去,不中用的老骨头在咔咔作响。 脚下向着远处延伸的湖面逐渐倒映出了星空和守林人那张苍老不堪的脸。 湖中的那张脸看上去有些失神,而且老的不像样子,即使是在水中倒映出来,皱纹也明显的可怕。 他住在这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这一刻他仿佛才突然明白,他已经老了,完完全全的老了。 真是受不了。 守林人笑了,可是他笑着笑着笑容却僵住了,最后那僵在了脸上的无奈笑容也化作了一声叹息,随着夜风离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似乎是因为分心想事情的关系,他突然才发现不远处的水面正冒着些许的气泡。 有什么正藏在这片水面之下。 他知道必须得逃开,但不中用的老腿在蹲了许久之后却突然没了力气,就连一步也迈不开。 不等守林人来得及反应,平静的湖面就被打破,巨大的水声哗啦地响起。 黑影从水下窜出,紧紧地拽住了守林人的腿。 “抓~到~你~了~” 黑影幽幽地发出声音,双眼透出了深邃的红光。 守林人苍老的脸就像是开始抽搐的孩子一般颤动着,说不上是水花溅起了的水还是汗也一滴一滴地从他脸上滚落。 怎么办? 他试着这么问自己,但守林人的身体已经在他还在设法冷静下来的大脑之前做出了行动,他早年从过军,虽已时过多年,但战士的本能还依然在他的身体里运作。 双手重新集结起力量,毫不留情得对着黑影挥出了拳头。 拳头不偏不倚地落在黑影的脑门之上,拳风之下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黑影头盖骨碎裂的声音。 这本能的一击颇具成效,黑影紧抓守林人的手也松了开,又冒着泡的沉了下去。 “好弱!” 守林人不禁脱口而出。 他不知道袭击他的是什么,但以能潜伏在森林里的家伙们来说也太弱了一些。 还未由守林人多想,那家伙又在水里翻腾了起来,溅起了无数的水花,但...... 但凭着多年的经验,这根本不像是什么危险的野兽在做攻击前的准备,反而更像是...啧,更像是....溺了水的人一样。 “你在干什...咕噜...快...救...救...咕噜咕噜咕噜......” 水花渐渐停歇,水面恢复了平静。 “你在干什么啊!!” 守林人呆了片刻之后才如梦初醒,脱下了外套大叫着跳进了水里。 片刻之后。 守林人和黑发的青年两人裹着毯子挤在了篝火前。 “啊、啊、啊嚏!这铁定要感冒了,臭老头子,你没事揍我干嘛!” 青年的燕尾服挂在篝火的另一头腾着热气,而青年挂着鼻涕在这一头瑟瑟发抖。 “看见那双不详的红眼睛我就该想到是你了,臭小子,还有你那句‘抓~到~你~了~’是怎么回事!” 年迈的守林人裹紧了毯子,听似苦闷的声音却仿佛从深渊响起,就好像不给他一个完美的交代就会被活活撕碎一样。 不愧是以前被称为“鬼将军”的人,虽然已经老了但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怕。 离末感到了压力,把头藏进了毯子里只露出一点眼睛。 “只是个玩笑啊,玩笑啊,而且这种情况,正常人不都该四肢并用地爬着逃走吗?哪有你这样猛地揍别人脑袋的啊!” “我们魔王军里没有这种被吓一下就逃走的废物!那种丢脸的家伙就该拿刀自裁谢罪才是!” “就、就是啊,说的也是啊,哪会有这种家伙啊,哈哈哈......” “那么.....” 守林人解下了毯子,又将还有些潮的褪色制服穿回了身上。 “离末将军亲自到这种荒山野岭里来找我到底有何贵干?” 他扬起了单边眉毛,死死地盯着离末的眼睛,就宛如是蛇在吐着信子威胁着猎物一样的眼神,离末从以前就讨厌他这一点。 不,与其说是讨厌,说是害怕好一点。 因为害怕,所以才讨厌这个人。 离末也解下毛毯,擦干净了脸上的泥,回敬着对面的老人投向了与他一样的眼神。 “这种地方就算是有人求我来我也不回来的,但我错就错在真有人求我了。” “是谁。” 丝毫不在意的问题,听起来就好像是离末不回答他也没关系。 应该说他就是这种人吧。 离末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柴丢入了篝火里。 木柴在篝火里噼里啪啦的惨叫着,污染着周围的沉默,如同离末预料的一样,即使是自己沉默,老人也不会来追问自己。 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活成了一个孤孤单单的人了。 离末叹了口气,如同细语一样: “是你女儿,你、的女儿。” 79.智将与守林人(其二) 三天前的早晨到傍晚都刮着急剧的大风,逐渐转暖的天气仿佛在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冬天。 但是这座不夜之城的气氛却永远不会被温度给减淡,那座宏伟的神社一如既往的因为挤满了信者而显得狭小。 离末在人群中注意到她时候,她大概已经在那呆了很久了。 就这样伴着这春初冬末的最后一股寒流,在喧闹的人群中一直安静地守在那里。 一直到玉狐神社的侍者送走了最后一位信者,草丛里已经肆无忌惮地响起了虫鸣,她才如同获得了许可一般小心翼翼从角落里走进了神殿。 神殿里年轻的见习巫女正在做最后的参拜,感谢着神明大人一天来的恩赐与辛劳。 她的不请自来毫无疑问地打断了别人重要的仪式,发现了她的见习巫女纵使教养再高也难免有些恼怒,但还是拼命地对她挤出了笑容: “参拜的时间已经过了,请明天再来。” “我、我想见见狐巫女大人......” “......” 又是这种人吗? 即是本神社的所有者又是风之地领主还兼任辉夜城最大贸易商会会长的大人物,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能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想必她自己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了吧,见习巫女觉得已经没必要再客气了。 “请回吧。” 少了之前的客套,本来沉稳含蓄的见习巫女已经板起了脸,送客的话也讲得直接了当。 “求求你,请帮我向狐巫女传话......” 那妇人依旧是不依不饶。 这种人见习巫女见多了,她知道对这种胡搅蛮缠的家伙语言已经起不了作用了,有必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了。 淡淡的磷光在见习巫女的手中显现,如同流萤一般环绕着她的身体,这是见习巫女在催发体内魔力的表现。 稍稍给她点教训再让人赶他出去,见习修女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在他准备用那魔力做些什么之前,就有人用手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是穿着执事燕尾服的青年。 他正露出道歉般的笑容,并点头示意自己一切都交给他。 虽然见习巫女对青年不太了解,但上面有交代过这是个相当重要的贵客,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不能怠慢他,所以见习巫女向青年低头行礼之后就乖乖地退到了一旁。 “...额,应该说好久不见还是初次见面呢?” 离末转过头有些无力地朝着妇人微笑。 “你认识我吗?” 妇人不明白离末话里的意思,只有不好意思的用手拉起了围巾稍稍遮了遮被冻得有些发紫的脸。 “不,我只是认识你的父亲,但我也曾经远远地看过你一眼。” “对不起,我没什么印象了。” “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我还会被人叫小鬼,你也不会被人叫阿姨吧,虽然你没什么印象了,但我的印象可深了,那个为了看父亲跑到前线、溜进军营,还打了被称为‘鬼将军’的父亲一巴掌的小姐姐,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的。” 离末咯咯地笑了。 “啊......” 似乎是对离末的话有了些印象,妇人把稍稍羞红的脸在围巾中藏得更深了。 “不过岁月也真是有趣呢,曾经那位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给军队带来麻烦都不会在意的帅气小姐姐今天也变了呢。” “......” “担心在人多的时候会耽误到别人,所以就乖乖地守在寒风里等机会,结果最后一直等到了日落人散,该说你是很会看气氛还是该说你很有毅力呢?” 叹气之间,离末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难听。 但他向来说话很直也不擅长奉承别人,而且话已出口,即使道歉也没法挽回什么吧。 “......” 妇人一直在沉默,她或许是有被说教的觉悟,但离末总觉得她更像是在为了求别人而摆低了身段。 “我能拜托您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离末从妇人那里听到了就好像是身陷恐惧般的嘶哑声。 轻轻咬着嘴唇,就连呼吸也一度停止了一样。 “一个许久不见或者说根本就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问你,你会答应么?” 虽被如此的请求,但离末却选择移开了视线。 “我......” 妇人拽紧了胸前耷下的围巾,话里传出了不可言喻的动摇。 “抱歉,我似乎说得有些过分了,大概是因为看见你就想起了很多和你父亲的事了吧,你父亲他还好吗?他很早就因伤退伍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父亲他......” “是为了你父亲来的,就像闯进军营那时一样?” 妇人点了点头,然后离末笑了。 岁月也有无趣的地方呢。 有些事,始终改变不了。 回忆起来,离末那时有些讨厌那个将军,就像那个将军也很讨厌他一样。 说来奇怪,明明很讨厌他,但即使时隔多年,自己也清楚的记得那个老家伙的模样。 指着鼻子大骂自己时的模样。 处处和自己作对的模样。 还有因为脑子里装着浆糊的长官的蠢命令赶去送死的模样,最后九死一生幸运地捡回一条命后退伍的模样。 以及“合理”的利用了他的“牺牲”,自己成功顶掉了那个浆糊长官位置后想象出的他咬着牙的模样。 光是想想就觉得身心愉快,对了对了,还有.....痛痛痛痛! 尖锐的疼痛让离末回过神,发现是见习修女正狠狠地掐着他的屁股。 “我、我都说出来了?” “是的。” 见习巫女红着脸回答道。 “咳、咳。” 离末干咳了两声后摆正了姿态。 “你父亲他还好吗?他很早就因伤退伍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这家伙,选择性地跳过了刚才事! 见习巫女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父亲他不肯回来。” 妇人没有因为离末的单口相声而动摇,依旧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在打仗之前,父亲就是南郊森林的守林人,他在退伍后又继续了这份工作。” “但是,以你父亲的年纪来说,恐怕已经不太适合担任这份职业了,毕竟要整日都穿梭山林之间,就算是壮年之人负荷也是不小的。” 离末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她的意思。 “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我也寄了很多封信给他,让他回来,但是他却从不给我回信,我很担心他。” “真的还活着吗?毕竟是在没有人烟的森林里,万一...痛痛痛!” 又被见习修女掐了屁股。 “我去过森林入口给守林人的补给箱旁看过,信都被拆开后丢在了旁边,火漆是自动开的,是他打开过我的信,但是他却......” “守林人防治山火和偷猎者,的确是重要的工作,但就算如此,也没有必要执着成这样吧。” “父亲他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顽固的不像样子,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话,他永远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关心他。” 离末忽然才发现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姐姐居然这么的憔悴。 要照顾任性的人有多难,他感同身受。 “父亲他一向不听我的话,但要如果是别人,他或许就会听了,但父亲没有什么朋友,我也没有什么能拜托的人,所以我只能找狐巫女,看她能不能看在父亲曾经为了魔王军出过力的份上帮帮我,如果是她出言的话......” 的确, 要是领主出面,即使是那个顽固的“鬼将军”也会给上半分的薄面吧。 但是,光是故事是打动不了离末这种理性的人的,那位老爷子是凭着自己的意识留在山林里的,于情于理自己都没有插手的理由。 “小狐狸你是见不到的,也没有人会涉险跑到山林里去找一个平安无事的人的。” “求求你......” “回去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离末想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越简单的话果然越容易传达到。 妇人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最后的执拗,向着离末行礼道歉之后转身离开了神殿,她的背影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消逝不见。 “于情于理我都是不会帮你的。”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离末走到了门口,仰望天空,今天是不太美好的夜色。 “所以你就来了?” 守林人问道。 “啊。” 离末吃着擅自打开的鱼罐头,如此回答道。 80.智将与守林人(其三) 守林人不太喜欢离末。 不过,守林人也明白,对方的看法大概和自己是一样的。 仔细想想,自己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这样年轻的孩子。 多年前大陆还在内乱时,军队里有无数像他那样被早早送上战场的孩子,但无论是谁,他都会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只有他是例外。 守林人还记得那是在和对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听说有个聪明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已经领导了一支小队,在经历了一次诱敌任务后暂时合并在自己的军队里休整。 所以,他心血来潮地向对方搭了话。 “年轻人,我这里有大概四千余人的降兵,说实话,作为先锋队伍要供给如此人数的口粮,负担实在是太大,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全部杀掉不就好了吗。” 没有一点犹豫的回答,甚至连视线都没有闪烁一下。 确实如他所说,这是最效率也是最正确的做法了吧,将来等他带领军队时,他一定会是个出色的领导者吧。 但是, 守林人不喜欢他的回答,不喜欢这种带着血腥味和那种斩断了仁义才能成大事的孤僻思想。 更何况,这种话还出自一个这般年轻的少年口中。 军队也好,国家也好,都不是一个必须保持完美的机器,他们那种人眼中的错误和仁慈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把自己拼上性命来拯救的国家交到这种人手里是没有未来的。 所以守林人和少年较上了劲,或者说擅自认定成了一场比赛。 但最后,是少年不战而胜了。 在不久后的一次作战里,守林人中了敌军的伏击,三千人只冲回来几个人。 虽然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但却因伤留下了后遗症,左手只有大指使得上力,脖子也没法向右转。 只要习惯下来倒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无论是哪个,在战场上都是致命的,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法像以前一样驰骋疆场了。 所以,守林人选择了退伍。 本来他还应该继续留在军营里担任指挥,但不知为什么最近他总觉得相当的累,或许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去找那个孩子搭话。 他真的是个会让人心烦的家伙。 包括自己出兵那天。 一开始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却没有开口,直到自己中了埋伏那刻,自己才明白了当时他想说的是什么,尔后又听到了他用这件事做文章顶掉了那个脑子里装着浆糊却很体恤士兵的长官。 真的要...或者说真的能把未来交到这种无懈可击的人手里吗,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之后他才发现,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净是些不痛快的事。 但,现在也只有这样了。 守林人走的那天,他在送行的队伍里看到了那孩子的脸,但他没有感动,只是觉得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想再看到那张脸了,特别是那双红的透彻的眼睛。 他想再重复一次。 他不太喜欢那孩子。 但看着他从战场上完完整整的回来时,守林人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也没有那么讨厌对方。 看着正贪婪地嚼着自己特地留着的鱼罐头的离末,他才发觉那时的少年已经出色长大,身姿消瘦却挺拔、脸庞上也已经刻下了成熟,一切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只有那一尘不染的眼瞳里,依旧深红的透彻。 81.智将与守林人(其四) 守林人一把从离末手里抢回了鱼罐头,用袋子把剩下的封好之后塞回了背包。 他重新坐回树桩上,把冻僵了的手放在了篝火前。 夜风吹起,火苗开始不规则地来回摆动,他咬紧牙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想让不住颤抖的双手停下来。 但每处都是光阴的双手却背叛了主人的意识,依然不断颤抖。 守林人似乎不想让离末注意到一样,自欺欺人地从背包里取出一瓶烈得可怕的酒,艰难地拧开瓶盖后狠狠地灌上了一口。 烈酒烧喉,像刀刮一样流进了守林人的腹中,他抹干了从嘴角漏出的酒,拼命地喘着粗气,再看双手却是依旧颤抖。 “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离末将取下的毯子搭在了守林人的身上。 守林人沉默着没有拒绝,冻僵的身体已经撑不起他的自尊心了,他只能轻叹一口气,然后默默看着嘴中呼出的白雾在篝火前散尽。 “滚回去。” 他嘴里念叨出的话虽有些不太和善,但语气却平静的异常,甚至可以说是漫不经心,就好像离末述说的事还有离末本身都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或许是认清了现实,他将瓶中那再已无用的几口残酒倒进篝火。 带着醉意的火焰蓬的更高,阔绰的施舍给了两人更多的温暖。 “这还挺让人意外的,我原本以为你看见我就会气的脑门发黑然后拿刀指着我让我马上消失,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没一点那个鬼将军的样子啊。” 离末睁大眼睛,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哼,你的眼睛是长在脚底上了吗,我不是将军,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守林人罢了。” 守林人冷冷地回答。 老来浑浊的眼里依旧没有丝毫可以戏弄的可乘之机。 “而且必须谨慎的应对叼着肉来示好的畜生啊。” 离末怎么听都是对方在拐弯抹角的骂他,他果然很讨厌自己啊。 “真过分。” 虽被恶语相向,但离末比起生气更多的却是怀念,当年自己可没少被这个顽固又暴躁的老家伙这样骂过。 他笑了,没有还嘴。 守林人没料想到离末会不还嘴,这反而让他失去了接着狠狠骂上这个臭小子一顿的兴致。 真无聊。 “被说成这样还笑得出来,真是没脸没皮的玩意。” 酒已饮尽,篝火恢复如初,唱起了难听的摇篮曲。 话语似乎在恍惚之间就结束了,紧接着一股莫名而来的疲惫感不知道从哪里涌了上来,让守林人的眼帘变得沉重,从大脑到指尖都开始逐渐脱力,唯独只有无数的思绪在他脑海中用力的翻涌、搅动,一点也不肯平息。 守林人冷冷地看了离末一眼后终于拗不过身体,慢慢闭上了眼睛。 篝火的声音变得很清晰,还有某种尖锐而又悠长的像是动物的鸣叫声正撕裂云层,震耳欲聋的从星空上传来,最近他常常遇到这种情况,特别是在午后和夜里,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醒着,但又好像是睡着了,说不清楚这种感觉。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但他却记不得中间发生了什么。 这是身体传来的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信号。 不过守林人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明白,谁都会犯这种病,也不能说是病,越来越严重的嗜睡、莫名其妙的疲惫还有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只要和他老的一样厉害,谁都是这样。 他真正担心的只有一点,每次自己到底会恍过去多久,会不会耽误巡林的行程。 只是无人相伴的他从未得到过答案罢了。 不过,这次他终于知道了。 那大概只有一瞬而已吧。 因为面前的那个年轻人依旧坐在那里,他抬着头,透过树叶窥视着映在星空中的明月,这一瞬他哪也不曾离去,一直好好地在那里。 这副场景他好像见过,是自己第一次找这个年轻人搭话的时候。 当时他也像现在一样,孤单一人安静地坐在篝火前,用他漂亮的红色眸子一直眺望着横贯天空的银河,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为什么跑到这来?” 守林人问。 不过他马上就后悔了,自己是中了邪吗,怎么又像当时一样去找这小子搭话了。 “嗯?” 离末下意识地从星空之间移回了视线后愣了一下。 稍加思考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在向自己问话,总觉得这样的事曾在哪里经历过,不过应该是错觉吧。 “啊,不是说过了吗,你女儿在找你呢,我负责把你带回去。”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哎呀,要是人这一生一直能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那生活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别看我这样,现在也是一个饱受生活所迫的优秀大人了啊。” 离末带着叹息回答道。 “别拿这些歪理来唬人,而且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还是说怎么,堂堂干部不做了,开始当妇女主席帮娘们儿排忧解难了?” 守林人碾碎了脚下的土块,用力地瞪着离末。 “我知道曾经有人叫自己的母亲臭婆娘的,但还从来没听过有叫自己女儿娘们儿的,别人都是宠女儿宠得不行,你倒好,连回去见见人家都不肯,姐姐她可真是可怜。” “婆婆妈妈的,只能说你的见识就跟娘们儿一样短浅。” “我告你歧视女性哦。” “够了!” 离末的每句像是出于善意的话在守林人眼里都像是把锋利的手术刀,想要把他切成可以透过视线的薄片,然后在放在显微镜下面好看清他、嘲笑他所有的愚蠢一样。 他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安静得连猫头鹰都睡去的夜晚和这样的人渣谈起自己的事。 “你要是这么有良心,当时就能保下我那三千个弟兄,既然那个时候做得出,又何必现在来装个好人呢?” 老人的威严让篝火突然熄灭,片刻之后才卑微的重新燃起。 “你果然是在记恨我啊。” 离末露出了干巴巴的苦笑。 “怎么说呢,我找不到什么理由为我开罪,算是因果报应吧,之后我率领的小队也全灭了,只剩下了身为队长的我,我能理解你有多恨我。” “你的事我没有兴趣。” 老人扭过头不屑道。 别以为用这种话就能打动我,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他大概是想这么说。 “那我就说点能打动你的话吧,当时的三千人我没保住,这次我就试试能不能保住一个人吧。” “谁?” “你的女儿。” 离末抱着双手淡淡地说,平淡得就像是在敷衍人一样。 “你!!!” 守林人的怒吼低沉的可怕,没出几步就被风声掩盖,他没法理解离末的话,也不相信离末的话,他觉得离末更像是在拿他开很恶劣的玩笑,一个不辞辛苦、不远万里的恶劣玩笑。 老人把手放在了腰间的短刀上,这短刀就连野猪的厚皮都能简简单单的划开,他相信划开这没脸没皮的东西还是很简单的。 他的敌意很明确,但眼前的年轻人却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树凳上,就好像他确信自己的刀不会出鞘一样。 老人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他决定耐下心听听看这个狡猾的家伙接下来想说什么,如果这家伙还在说些什么无聊的话,这把刀就会马上把他分成两段。 “我在等你的话。” 守林人摁着短刀等待了许久,但离末却一直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的声音冷了下去,好像带着一触即发的怒气。 “话说到这,你还需要问我吗?你真的有拿她当你的女儿吗?” 离末从衣服里取出了好几封信扔在了老人的面前,信封浸过了水,然后又连同衣服一起被烤干变得皱皱巴巴的。 上面散开的墨水下老人依稀能认出是女儿的笔迹,那是之前女儿寄给他的,他看过之后就丢在了补给箱旁。 “这是我在森林入口处的守林人补给箱旁拿到的,整整齐齐地叠在箱子上面,呵,我一直都想这么说,老爷子......” 自己明明只从箱子里拿走了定期寄来的补给,然后把信随手乱丢在了旁边,守林人明白看来是有人来过,然后替自己整理好了信件。 “多年前因为你的无知害死了你的兵,但幸运的是你有足够的理由将错归咎于我,现在又会因为你的无知害死你的女儿,这一次,你又能把责任归咎于谁呢?” 青年笑了,看着自己冷冷地笑了,满是不屑与嘲讽。 82.智将与守林人(其五) 那是大陆最黑暗的时代。 当时的大陆还是由被戏称为“西魔王”的暴君统治着,回忆起来,那应该是最符合魔王形象的君王了。 绝对的力量、宣泄不完的暴戾还有深不见底的欲望,每一样都足以给大陆甚至世界招来绝望和死亡。 当大陆上的一切都被这位魔王剥夺得一无所有后,反抗就从风之地的一个小村子里开始了。 村子正好是在当时还未建成的辉夜城附近,它或许有名字,但却没人记得,因为荒凉是它唯一的特点,离末只记得那里尽数枯萎的农田,还有倒在农田上已经成为白骨的老农,他曾经怀着希望躬耕,但孕育出的却是家破人亡的绝望。 起义的势头很大,很快就扩大到了全大陆,大陆西边的风之地也很快就被起义军占据,当时的魔王因为措手不及而退守到了东边的火之地。 因为丢了西方这片资源最为丰厚的土地,魔王也被戏称为了“西魔王”,占据了东南北的魔王,偏偏被叫做西魔王,这是他最大嘲讽。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庞大的镇压活动也随机展开了,纵使丢了最富饶的土地,但魔王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战火在不断的镇压和反抗中持续了上百年才结束。 离末加入反抗军时已经是战争的中段了,那时的反抗军依旧是匮乏一切,军中大多都是些老人和孩子,物资、兵器、战力,甚至是水源都算是珍稀品。 离末懂为什么守林人如此恨他,是因为他明白,守林人丢的那3000人马在当时已经称得上是主要战力了,丢了这3000人马甚至可能造成前线的全面崩溃。 当时离末被老人察觉到了犹豫,就是因为他也很怕赌这一把,虽然放到现在对自己来说是赌赢了,但他也埋下了对被当成了筹码的老人的愧疚。 但离末同样也明白。 愧疚终归只是愧疚,这只是个人的感情罢了,但有些错,绝对不是应该他一个人来承担。 “我不懂你在...说些......” 守林人干燥的嘴唇撕裂开,渗出了鲜血。 他连语言都没法好好地说出口,但离末却从他破碎的词汇中清楚地感受到了无法克制的痛苦,他像是逃避般地避开了离末的视线,手也从刀柄之上慢慢滑落。 摇曳的火光照出了他满是皱纹的眼睛中正在跃动的焦躁。 老人的一生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人看透了,但这种感觉却并不坏,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还是能一眼就看出他的苦衷,如果....对方不是这个年轻人的话呢。 他重新坐回到树桩上,这一次他意外的感到这天然的“沙发”竟还坐得挺舒坦。 “其实我也不懂。” 离末缩了缩肩膀,摇晃着身子,换回了像平时一样懒懒散散的笑容。 他上下打量了这个撇开脸坐在对面的老人一眼才突然发现自己又搞砸了,话说得又有些过火了,明明是想跟他好好谈谈的,这下他又该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了。 好在守林人还是明白这是离末放过了他,这老人也不是喜欢自讨没趣的人,所以吵架才没有演变成斗殴。 只是...... 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身后的湖里还有鱼跃出了水面,被吵醒的猫头鹰们也开始细声低语,一切都归于平静。 沉默得可怕、沉默得像是让人作痛般明显。 让这种氛围继续下去自己就算白来了,离末还是明白这一点的,虽然他不知道说什么有用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要喝点水吗?唇膏的话我也有哦,用过的话就不要还给我了,我不会再用了。” “不需要!” 离末肯定老人拒绝的是唇膏,他懂老人是在说你用过的我也不想用。 “酒不要再喝了,对身体不好,好处都是酒疯子用来自己骗自己的,像我就从不喝酒,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我喝。” “用不着你管。” “我想吃海蟹肉燕窝羹。” “哪有那种东西!” ...... 离末有一句没一句地试着打开话题,但他抛出的所有话题都被老人给弹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用尽了毕生所积累的话术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果然还是没法和这个老爷子好好交流啊,话已经不知道被聊死了多少次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擅长和这种死正经的人打交道。 ——头好疼。 堂堂最强智将居然要为了没法和一个老人对话而头疼。 啊啊啊......为什么我要为了这么一个糟老头子烦恼啊,我明明只想为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这么烦恼啊! “早知道就不来了。” 离末一边叹气,一边小声地抱怨着。 “你本来就不该来。” “我是无所谓啦,但我要是真不来,老爷子恐怕会后悔一辈子的,啊,这个......” 离末没想到老人的耳朵还没背,他捡起了扔在了地上的信递给了老人。 “还是烧掉比较好哦,写信的人看到信变成这副模样肯定会难过的。” “那个混蛋女儿怎么样都好,与我无关。” 老人脸上几乎没有反应,同样也没有伸手去接。 离末摇了摇头,自作主张地把信丢进了篝火里。 没有得到任何感情的信,就算丢进了火里也激不起一丝温度的膨胀,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等待着被火苗给吞噬干净。 “你说......” “啊?” 突然出现在耳中的声音让离末吃了一惊,他猛地抬起头,确认了许久才确定是对面那个撇着臭脸的老人开口了。 “你说她......” 老人脸色有些难看、不停躲着脚,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离末的回答。 “她?啊——” 离末露出看透一切的坏笑。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难听话,但还是放心不下啊。 或许一开始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折的去硬撬他的心房,有些紧闭的门,只要安静等着就会自己打开。 “老爷子为什么不回家呢,我了解过,守林人的报酬也没有高到值得你几十年不回家吧?就算有什么理由,至少也寄一封信回去吧。”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别扯些有的没的。” “既然老爷子想听我的话就必须先忍受我的唠叨啊,这就叫人情啊,这就叫义理啊!老爷子你到底懂不懂?” “啧。” 老人咂嘴表示不满,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抗拒。 “我留在这自然有我留在这的理由,但我能保证这只是我个人的事,不会危及到任何人,而且,你何必来问我,你不是可以偷窥别人的记忆吗?自己看不就好了吗?” “不要把人说的跟犯罪者一样啊!” 虽然勉强能对话了,但是这个老人依旧还是咄咄逼人的。 “不过,老爷子你这么说我也不好为难你,但至少还是去见见你女儿吧。” “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这是非常决绝的语气,仿佛就像是抗拒着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样。 “为啥?” 离末无奈,一旦提起这个问题,老人就变得跟在耍脾气的小孩一样。 “结婚前我就跟她说过,那男人不能信、不能信,她呢,就是不肯听我的,拗着脾气非要和他结婚,现在好了离婚了连孩子的抚养权都要不到,在她要回孩子之前我绝对不会去见她的!” “......” “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我只是觉得好想死......” 这算什么啊,离末扫兴似的叹了口气。 原以为这对父女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才几十年不肯相见的,自己连西瓜都准备好了,结果只是普通的父女吵架啊。 “我看你小子就是在故意找茬是吧,站起来和我打一架,马上!”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都一把年纪了就别整天想着和别人打架了啊!” 离末真是受够了。 “总之,明天早上就跟我去见你女儿!” “要去你自己去,你再在这里瞎叫唤,我就割掉你那根烂舌头。” “我说你啊,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意思?” 老人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道。 “还记得姐姐曾经跑到军营里去找过你吗?那可真是场好戏,耳光响到站在几十米开外的我都听见了。” “......” 老人似乎有些察觉到离末想说什么了。 83.智将与守林人(其六) “那可是前线啊,说不准哪里就有对方的斥候部队,也说不准就有难民组成的流寇团,她当时还是花一般的年纪吧,敢独自一人穿梭在那种地方,就算是我这种铁血硬汉也不敢啊,我可真是佩服她啊。” “你是想说......” “看来你大概猜到了,虽然她现在的性格是温和了不少,但说到底本质还是个乖张的铁头娃啊,她有个守林人父亲,所以她明白独自一人跑到森林里有多危险,但当她用尽了所有能找到父亲的手段之后,她还会冷静地保持着现在温和的态度吗?” “她会自己跑到森林里来找我?” “蹬,蹬,蹬蹬蹬蹬——,现在授予你魔王军最强智将的称号!” 离末哼起了最后幻想7的升级音效来表示守林人回答正确。 “这是你小子自称的称谓吧,不要把这种脏东西按在我身上!” “好过分的说法,顺带一提,最后的手段是腆着脸去求素未谋面的风之地领主哦,不过被我给拒绝掉了。” “这种事不要拿出来强调!” “再顺带一提,老爷子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哈啊?” 守林人倒是不懂为什么这小子会在这节骨眼提出这种问题,但他记得,这小子是从水底下钻出来的。 印象太深了。 “我三天前就进森林了,结果在第一天傍晚就迷路了,鬼知道这森林还不到下午4点就漆黑一片了,到了晚上我就地扎营,本以为点了火就不会被野兽袭击了,但我还是太嫩了,这里的野兽根本不怕火的,我的行囊在我逃跑的时候就丢掉了。” “这对你们外行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失去了食物的我接着又在森林里转了一天,期间什么食物都没能找到。” “这就是为什么会在入口给守林人开设补给的原因啊,森林哪有那么多现成的资源给你用。” “到了第三天,我想着不能再耽误了,再不找到老爷子你,我就要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所以我要连夜赶路,刚这么想的我一脚就淌进了湖里,怎么也摸不到岸,我就在这漆黑的湖水里游啊游啊,游到了精疲力尽才终于看到了火光。” “接着你就找到了我?” “接着?接着我就被你这个老东西狠狠地揍了一顿!” 离末呲着牙紧紧地拽住了守林人的领子。 “诶!” 守林人推开了离末的手,然后反手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拖了出去。 “喂!干嘛啊?去哪?” “你这种跟蟑螂一样打不死的玩意儿都差点死这了,更别说她了,现在、马上带我去找她!” 守林人一边拽着离末一边说道。 “现在啊?!你有病哟,等早上啊!被野狗给吃了怎么办?你打得过野狗不?!” “啧。” 守林人甩开了离末的领子。 “你这个混蛋,明明厚着脸皮跑来了,还是拒绝了她,你是要诚心害死她吗?” “不这么做,某些人,我可请不动啊。” 离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站了起来,他的笑容和散发像他眼睛一样的红光。 一切都是这小子算计好的。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落进他的圈套的,守林人不由得开始反思,但深陷其中的他也只有按着离末的步调来走了。 “明天一早,就带我去见她。” 守林人枕着背包,背着离末侧躺在了地上。 “了解。” 既然这个老人能这么悠然地睡下去,就说明这一带是没有危险的吧。 离末也靠在旁边的树上,睡了下去,这几天的遭遇他没有编造,现在的他早就身心疲惫,才刚刚躺下,疲惫就迅速袭来,大脑瞬间就跟宕机了一样陷入沉睡。 接着他就被毫不留情地摇醒了。 他半眯着眼看清了是守林人摇醒了他,他发誓如果是那种过了几秒就来问一次“好了吗”的桥段,他一定会和守林人拼了的。 掏出从小狐狸那借来的怀表,已经是清晨六点整了。 平时的自己已经起床了,明明已经过了数小时了,但他总觉得才刚刚睡下去几分钟,看来自己真的累了。 “抱歉,马上就起来。” 离末努力挣扎着爬了起来,四肢都酸痛的厉害,脑门昨晚还挨了一拳,虽然没肿起来但却火辣辣的疼。 “动作快些,天已经亮了好些时候了。” “你也不想想是谁害我这么惨的,我现在能清醒过来都是我平时积的德。” 离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份罪,必须要报酬才行啊。 他提起了身边守林人的背包,在里面翻着东西: “早饭呢?” “这里可没有给你这种人吃的东西,还有你这家伙真的知道她在哪吗,仔细想想昨晚你说的净像是些鬼话。” 守林人从离末手里夺回了包。 这一夜离末倒是睡得香,但他可一整晚都没睡着,思来想去该不该相信这小子。 “我大老远的跑来骗你干嘛。” 这老人的对自己的戒心看来一点没减,不过对离末来说也无所谓,把他交到他女儿的手上自己的义务就尽到了,之后的事他可不会再管。 “那就快点出发,事情结束了我还有守林的工作。” “又来了,这片林子里埋着onepiece还是巴比伦宝库啊?就非得每天都看着?” “哼,这里沉睡着的可不是那些虚幻出来的东西,你这种见识跟娘们儿一样短浅的家伙是不会明白的。” “胡说,onepiece是真实存在的......等等,还真有宝藏啊?!” 离末伏在老人耳边轻声问道,生怕被谁偷听了去。 “诶!快点走!” 老人推开了眼睛变成了钱币符号的离末,又像之前一样抓住了他的后领,把他拖在地上走。 “喂,你放在我让我自己走啊,话说去森林入口啊,是这边吗?!你认不认路啊,我不认路的啊!” 老人耳中过滤掉了除了“森林入口”以外的所有抱怨声。 他拉着离末穿行在林间,慢慢的,林木开始退去,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那个被雨水淋得褪了色的绿箱子又映在了离末的瞳孔里。 这是设给守林人的补给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后勤人员把食物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投放在里面,然后等负责这片地域的守林人自己来取就好了。 看到这个,也就说明这是森林的入口了。 从露宿的地方到这里也没过多长时间,离末现在才明白自己花了三天时间其实就是在入口附近打转而已,森林还真是可怕呢。 “喂,谁都不在啊。” 老人斜着眼盯着被自己拖在地上的离末,眼神凶恶得就像是在说:“解释不清就杀了你”一样。 “别急嘛,但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了。” 清晨薄薄的雾还没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在雾的另一头,有人影正在慢慢的走来。 84.智将与守林人(其七) “你看,没骗你吧?”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只是离末的耳畔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雾渐渐散开了,背着厚厚行李的女子也发现在等在这里的人,那一刻,她的眼睛在晨光中萤萤发亮,然后这些发光的珍珠就开始从眼睛里不断地涌出、滴落。 她红着脸笑了,笑得很狼狈,还拼命的用手遮掩。 大小的行李从她的肩上滑落,她向前奔跑,拨开了仅剩一点的薄雾,抱住了这个头发已经花白了的老人,她在老人的怀里低声呜咽,老人也能感觉到她的哭泣,因为泪水的温度浸透了他的外套,正势不可挡地袭来。 守林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出声,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只是安静地等着,等着女儿停止了哭泣。 然后那双布满了老茧和伤痕的双手将女儿从怀里拉了开。 “见过了,就回去吧。” 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父亲的慈祥与和蔼。 老人生来鼻梁挺直,面部就跟刀刻出般清晰,本就有些下陷的眼睛因为年老而陷得更深,当他还是将军的时候就用这张脸吓到过很多新兵,“鬼将军”这个称呼有一半来自于他那张如同般若能面一样可怕的脸。 如今再眼神还失去了生色,更是深恐怖到了极致。 “这应该是我要说的,现在就跟我回去!” 她紧紧地抓住了父亲的衣角,双手捏得煞白。 “孩子呢?不管孩子跑来找我?把孩子要回来前休想再见我!” “你不想见我也别在这里住着!你不属于这,你应该属于城市里的车水马龙!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你可是英雄!”女儿忍不住嘶吼。 “我不是英雄,我也应该在这,我不是在这逃避,而是这有我的梦想,听懂了得话就快点回去。” “梦想?”离末问道。 “这也不管你的事,带着她回去,别再来了。”老人回答。 “什么梦想!你只是在骗自己罢了!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龙!” 看起来他的女儿是知道老人为何拗着脾气质疑要留在山林里的。 离末突然想了起来,老人说过,这里沉睡着比宝藏更为珍贵的东西,看来就是因为她女儿口中的“龙”了。 可是...... “那玩意儿火之地不是遍地都是吗?” 离末不解,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东西而煞费苦心。 龙在魔王大陆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东西,下位的龙甚至被用来拉货、驾车,尤其是气温偏高的火之地更是多。 “蠢货!” 守林人火了,他抓住了离末的衣领把离末拽到了面前,勒得离末有些喘不过气。 “那种长了翅膀的小蜥蜴也敢称为龙?!真正的龙攀云驾雾,变天行雨,只有广漠的宇宙才能容得下它自在遨游,你这人怎么可能懂?!” “但是,那是神话中的龙吧,现实里真的可能有吗,退一万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龙能挤在这种小山林里?” 离末没有反抗,任凭老人拽着自己。 “你懂些什么!你有去找过吗?你有去了解过吗?什么都没做过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否定龙的存在!” “放手!” 女儿奋力拨开了父亲正在行凶动粗的手。 终于又重新尝到了空气味道的离末抓着脖子疯狂地咳嗽起来,被空气呛住的感觉比被水呛住更难受。 为了离末,女儿再次挡在了父亲的面前。 “那你又怎样呢?这么久了你又懂了些什么!你已经拼了一辈子了!一事无成!一无所获!你到底还要为了你那个所谓的梦想耗多久啊!” “一辈子。” “你!” 这么多年了,他一点没变,就跟多年前母亲病逝,她冒着生命危险跑去了前线向他转达母亲最后的遗言时一样。 他从没有为别人有过半分动容,他只知道埋着头拼搏着自己的事。 他永远不知道我有多关心他,他也永远不知道母亲有多爱他。 女儿怒了,她扬起了手,对着守林人的脸上扇去。 但是,这一次没有像以前在军营时一样稳稳打在守林人的脸上,她纤细的手被那双饱经风霜的大手简简单单地抓住,然后甩向了一边。 丝毫没有留手,女儿顺着力道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回去。” 守林人淡淡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转过身向着森林里走去。 “喂!老爷子!” 离末试着呼喊,但他的声音没有能留下老人的力量,他扶起了摔在地上的女儿,轻声安抚道“放心吧,我去把他拉回来。” 还没从她那得到回答,离末便慌忙追了上去:“喂,我叫你停下!” 老人依旧没有搭理他。 忍耐了这头倔驴许久,离末也有些上了火气,他狠狠的按住了老人的肩头。 “老爷子!她......” “别回头!” 守林人低声断喝,制止了正回头向女儿看去的离末。 “别回头...拜托你了。” 声音是紧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来的,他低语的声音正在颤抖,如同在更咽。 “......” 离末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没能说出口,他轻轻松开了手,这是老人第一次求自己,他没法不答应。 他依约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跟在老人的身后,再次踏入森林。 85.智将与守林人(其八) 似乎是无意识的,老人又走回了昨晚他们露宿的空地,树桩做成的椅子上积上了一层露水,但老人也没管那么多,丢下包后就坐在了上面。 他抹了一把脸,就好像在确认眼泪有没有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流下来,但好在满是褶子的脸上干干的。 他庆幸自己没有哭出来。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守林人忽然才发现了离末的存在,他本想赶他走,可现在他连叹气的心情都没有。 “我也想回去啊,但我身上没钱,行李也丢了。” 离末牵出衣兜,里面空空的,只掉出了几片树叶的残渣,他学着老人的样子,坐在了对面的树桩上,露水马上就浸透了他的裤子,感觉很难受。 但他明白现在最不好受的还是面前这个全身都在颤抖的老人了吧。 “要回去的话只有等转移魔法的冷却时间到了再说,这种大招用一次就得等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再用啊。” “得了吧,单纯只是你的魔力供给不够而已,你这种病恹恹的身体压根就不适合魔法。” “哈哈,露馅了吗。”离末打着哈哈掩饰着尴尬。 “你是用转移魔法过来的?” “嗯。”离末点点头。 “怪不得你算得着她什么时候来。”老人笑笑,又试着问对方,“那你是怎么算到能找到我的,那如果你没找到我,真就放任她乱来?” “怎么会,我来的时候已经跟人打过招呼了,她是进不了森林的,现在她也是被拦在外面进不来的吧。” 果然,自己又被这个年轻人设计了。 从一开始他就铺好了后路,没有打算让任何人陷入险境,但他还是能面不改色的拿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来威胁别人,光是想想就让人火大。 “七分的真话里掺着三分的假话,真是高明的手段。” 老人那种血液涌上头的眼神里带着杀气,让离末冷汗直流。 “什么嘛,这是你自己上当的啊,你我之间就是战场,败者可不能有怨言啊。” “再过几天,魔力恢复了就赶紧滚吧,还有再也不要出现在这片森林里,这里没有给你喝的水,没有给你吃的食物,就连落在这的雨你也不能碰,你就该在你的办公室里舒舒服服的过你的日子,你就该找一个......” 老人似乎也没想深究,只是一个劲的喋喋不休。 “老爷子,你是这种健谈的人吗?” 一直安安静静听着的离末突然轻声喃喃道。 “你就该......” 话声转弱,然后变成了沉默。 离末坐在他的面前,从他的眼睛里看明白了一切。 “舍不得的话为什么不回去呢?”离末问道,“如果那个时候我回头的话,老爷子你也一定会忍不住回头的吧?” “没发生过的事谁又知道呢。”他抬起头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而且你既然那么想带我回去又为什么不回头呢?” “本来是想的,你女儿说的没错,你是英雄,每天在林子里风餐露宿的生活不应该是你过的。”离末摊了摊手。 “大概只有她认为我是英雄了吧。” “还有我呢。”离末指着自己说道。 “我本来可以成为英雄!就是因为你!咳咳咳......” 涌上来的怒火卡在了嘴边,呛得老人不断咳嗽,他从包里抽出了一小瓶酒,拧开了盖子后放到了嘴边。 那酒离末认识,是用马铃薯和玉米酿的,早年在军队里很流行,自己的不少下属都爱喝,烈得厉害。 “不是叫你不要喝酒了吗?” 离末想从他手里夺过酒瓶,但话音刚落酒瓶就从老人不断颤抖的手里滑落。 掉在地上的酒从瓶口涓涓流出,浸入沙土。 “可恶!” 老人吼道,他发泄似的把瓶盖摔进了用来掩埋昨晚篝火的沙土里。 “都叫你别喝酒了。” 离末捡起了酒瓶,将最后一点也倒进了土里。 “想喝也没有了,这是最后一瓶了。”老人喘了口气,任着离末倒掉了他的酒,没了之前地怒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的话算不上答案。” “因为你说过你有你的理由吧,既然这样我就没理由多管闲事了。” “你多管的闲事还少吗?如果你真的不想管闲事,一开始就不应该来。” 老人声音嘶哑,离末注意到他居然笑了,可是老人不是在笑他做的事和说的话有矛盾,更像是在自嘲一样。 “小鬼,你长大了,也变了。” 老人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那个面无表情说着“全部杀掉”的男孩。 但他的那时的影子似乎没法和现在面前的这个男孩重合。 “是这样吗?我倒是没什么自觉,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这么高吧。”离末用手比划着当时的身高,和坐着的自己差不多。 “我确实长大了啊。” 手掌与地面间的距离填充着可见的年岁。 但用手握去却什么也抓不住。 “但是啊,我觉得我一点也没变,即便是太阳也会一时向风雨妥协,但我却永远不愿意向长大妥协,这就是我还是孩子时的最后一点小小的任性,还有现在我作为大人时最大的骄傲了吧。” 他撑着腿从树桩上站了起来,摆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丢下了手中的空酒瓶后把手递到了老人的面前。 “拜托你一件事,老爷子,让我也看看龙吧。” 86.智将与守林人(其九) 这是遥远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大地上还不曾像现在一样充满生命。 群树密林、山岳河川、飞禽走兽,一切都是由龙创造出的杰作。 尔后,漫长岁月流逝,直到现在。 龙渐渐隐匿于世,一说龙化为清潭灵山继续滋养万物、佑护一切,一说龙以万物的无常形态遁隐世间,所以龙既可以是万物,而万物也皆可以为龙。 “不论如何,龙肯定存在于世,但他究竟身于何处、化为何种姿态,这些就无人知晓了。” “还有这样的传说啊。” 守林人一边述说着,一边踏着溪石跨过了浅浅的溪流。 离末踩着他踩过的溪石跟在他的身后,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再加上了林间涌出来的风,让体感变得更差,离末真是服了这个老人能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这么久。 “哼,你觉得很荒唐吧?” “你要这么说还的确挺荒唐的,但毕竟传说这种东西就是建立在荒唐上的嘛。”离末摊了摊手,把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偷过去的鱼罐头给拿了出来,一遍吃着久违的早餐,一遍接着说: “我倒是觉得挺有趣的,我听过不少正统的、不正统的起源传说,但还从没有听过和龙相关的。” “那你考究了这么多愿意相信哪个?”老人问。 “女神起源论。”离末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果然是个恶徒,居然相信人类的典籍,他们从来都是把我们看做异端的。”老人一脸凶神恶煞,挥舞着小刀砍断拦住道路的枯枝。 老人有这样的反应,离末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大多数魔族都讨厌女神和她的那群“忠实的仆人”光是听到女神的名讳都会犯恶心,自己也是这样。 说起女神那可就是魔族的大忌了,人类的典籍普遍认为是女神创造了这片大地,而魔族则是背叛女神的不祥之物,除此之外,还他们干过不少诋毁魔族的事,诸如魔族会以人类的鲜血、脏器为素材研究黑魔法、魔族都是饮血食肉的食人魔等等,就连连给孩子们学语的绘本上都记载着这种事。 而这些似有似无的说道具体被他们夸大到何种程度,从那个远道而来的小雀斑修女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但在对方看来,魔族其实也在干相同的事情吧,事实也是这样。” 说实话,离末看过虚构女神和教会事迹的书籍也不在少数,说明两边都在干同样的事情。 “你还要为人类说话?喂,搭把手......” “平心而论而已,我本人是讨厌人类的,但对事不对人。” 两人合力搬开了一根横在山隙间的枯木,贴着峭壁从山与山之间钻了进去。 “不同教派之间的排异求同是很常见的事情,我推测双方的矛盾应该很早就存在,而随着菲尔丝雅教的唯一化这种矛盾愈演愈烈肯定是必然的。” “但跟你信仰女神论有什么关系?”老人接着问,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好奇,他应该很喜欢这种话题,毕竟是个为了找龙,待在深山老林里几十几百年的人。 “不是信仰,只是女神论是我研读过的论证里最为缜密的,就像一本非常完美的小说,简直是无懈可击,能编成这样人类应该是很喜欢这玩意吧,说实话我是不相信这种创世起源论的,毕竟太不科学了嘛,但你非要我选一个我就选这个咯。”离末无奈道。 “既然你是个完全的无神论者,那又为什么让我带你见龙。” 守林人停了下来,离末感觉老人挺生气的。 “很好的问题,”离末赞扬似的点点头,“因为我很闲。” 他本想这么回答的,但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具面目全非被白巾盖着的尸体上面贴着“离末”二字的画面,所以他把话给吞了回去。 “我才要问呢,为什么老爷子你就相信龙的存在,我之前好像就这么说过了,就算有龙,你凭什么能确定龙就在这种地方?” 南郊森林隔着城镇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那一带地势复杂但尽是些海拔不太高的小山丘,没有闻名遐迩的特产,也没有可以用来开发的胜景,更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事迹发生在此处,恐怕没有人愿意闲来无事造访这座无聊的地方。 “是有什么原因吗?是你有亲眼看过?还是龙留下了什么踪迹?” “是别人告诉我的。”老人的脸上显出了狼狈。 “那人的消息可靠吗?”离末问。 “当然可靠。”老人回答。 “他的依据呢,凡事都得有依据吧。”离末接着问。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杀了你哦!” 老人很不耐烦离末连问。 “又来了,每次问到关键的事,你都是这样发火搪塞过去!还有你特么的要把我带到哪去?你不会真想杀了我然后把我埋到深山里去吧?!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已经贴着峭壁在山之间穿梭了很久了。 这里到处都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动物的粪便散发着恶心的味道,还是无数说不上名字的虫在脚边爬着。 离末已经快要崩溃了。 “瞎叫唤什么呢,马上就能出去了。” 老人刚这么说,就看到了出口,离末赶紧推着老人挤了出去。 视野一下就开阔了起来。 阳光似乎在此刻变得温柔,林间的风带过来味道的是难以阻绝的安宁,眼前是被林木所包裹的平原,如同被时代给遗弃的庄园,鲜花盛放,洋洋洒洒。 “是个不错的地方嘛。”离末赞叹到。 “从露宿的地方走大路10分钟就到了。”老人回到道。 “那你特么带我走大路啊,在这里面挤了半天是为了啥啊?!” “大路那边我已经找遍了,没有龙的存在,所以走这条路。” “*魔族粗口*,那你觉得龙会挤在这种全是粪的山缝里吗?” 离末指着身后那条让他有了心理阴影的山隙大吼大叫。 “只要没找过的地方都有可能。” “你的心倒是挺宽的。”离末扶着额头无奈道。 “你这个混球,到底要不要找龙,不找就滚回去找我女儿,然后两个人一起滚。” “找、找、找,我真的服了你了。” 番外(四)小狗与家 今早又开始下雨了。 跟那天回家的时候一样,也是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下着雨,没停过。 从头顶传来了雨打落在油布上的声音。 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蜷缩在角落里的小狗抬起了头。 是离末又撑起了那他把绀色的旧伞,颜色难看的可怕,材料也用的是最差的,透不过任何的光,如果是攀比心还重的小孩子,肯定宁愿淋雨也不会打着这把伞出门的吧。 “抱歉呢,我应该早点来接你的。” 离末用毛巾裹住小狗,把他兜在了怀里。 小狗嗅到了他的手里传来了血的味道,旁边还放着铁镐,应该是用铁镐在这如同冰塑一样魔王城里凿开了一条路才把手给磨破的。 他一定是回来取重要的东西吧,但是他的手里却只有这把难看的旧伞而已。 小狗心血来潮,忍不住问离末: “你总是打着这把伞,可是真的不适合你啊。” “我这样的人,不管用什么都不适合吧。” “你特地回来取得就是这把伞吗?” “嗯,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但这是她的宝贝啊,养尊处优又爱面子的她居然会用这把伞耶,哎,我跟她说了好多次,她都不肯换掉,果然,能用这种伞的一定是像她这种脸皮比较厚的人了,虽然我自己也觉得不合适,但就是觉得自己也要一直用着才可以,想丢也丢不掉了啊,这玩意。” 小狗能听得出他在讲谁,他就跟平时一样,就爱自顾自地和自己唠叨那个人的事。 但这次是这个自封智将的人没有讲过的故事,或许这是自己来之前的故事了,因为那把伞,在第一次和他相遇的时候就见过了。 跟今天一样,也是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下着雨,没停过。 跟今天一样,也是这把旧伞给自己遮住了雨。 “我第一次回家的那天你也是打着这把伞来接我的。” “是吗?这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那天捡到的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伤,差点没救过来。” 离末如同往常一样毫不留情地对小狗开着玩笑,只是这一次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说: “放心吧,那天对你的约定,我一定会实现的,不论如何。” 小狗闷着声,只是摇了摇头: “现在这样就挺好了。” “哈哈,你都不想问问魔王城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吗?你回来的时候一定有被吓到吧?” 离末哈哈地笑了出来,但小狗却听不出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成分。 “我只想知道现在我们住哪。” “现在住的的环境也不差啦,那可是风之地领主的宅邸耶,等到夏天,冰融之后我们再搬回来。” 这个季节的雨说不清到底什么时候会停,不过这种雨势即使是不打伞,任由雨珠打在身上也顶多只会润湿毛发罢了,所以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它的存在。 可就算是这样的雨,也偏偏能用灰蒙盖满整片天空。 “抱歉,把家都给弄没了。” 离末突然说。 小狗躲在他的怀里,抬起头却看不见他的眼睛,小狗很喜欢他的眼睛,深红的动人,只要催动魔力还会变得更深邃。 但现在那双眼睛里一定充满了自责吧,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个人。 但是,就跟刚才说的一样,现在这样就挺好了。 无论是我,还是那个人肯定都是这样想的。 不管约定是否能实现,不管身居何处,我和她只想像这样紧紧地靠在你身边而已。 “因为,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啊。” 87.智将与守林人(其十) 月光从一扇小小的窗上落了进来,离末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延向远处的湖光粼粼,天空很干净,几乎没有云,繁星在空中闪耀的样子让人觉得全世界都好像在沉睡的样子。 火柴划燃的声音来地很猝然,惊走了时不时会在离末脚边亮起的萤火。 篝火被点燃后,火光能触及的地方、这片小小的世界也被唤醒。 被火光照亮的少女抬起了漂亮眸子,轻轻对他招手,呼唤着他去往她的身边。 离末回应了她的呼唤,靠着她的肩膀坐在了篝火前,火焰中传来的温度似乎还没有少女的肩头温暖,让人想更靠近她一些。 离末低头看向了她,她也如同心领神会地看向了离末,黑珍珠似的眸子里闪耀着像是来自深海中的光。 离末轻轻牵起少女的下巴,让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但她没有拒绝只是紧紧地闭上了双睛。 双唇间的距离渐渐地被拉短,还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渐渐地、渐渐地...... 啪—— “好痛!!!!” 离末捂着如同在燃烧着脸,睁开眼睛后眼前的已不再是刚才的少女,而是一张如同般若能面一样恐怖的脸。 “该死,我不是叫你不要吃那个蘑菇的吗?!” “我、我、我老婆呢?” “可恶,还没清醒过来吗?” 守林人抓着离末的领子,再次扬起了手。 “停、停、停!醒了、醒了!” 在老人手落下之前,离末抢先一步挣脱了开。 他脸上还留着清晰的巴掌印,如果再挨一下铁定会昏过去两、三天,求生的本能让他的意识瞬间回归大脑。 事情发生在约摸二十分钟前。 “啊,这个蘑菇......” 离末在从土地里隆起的树根下发现了一种颜色很夸张的蘑菇,那样子似乎就在告诉别人它是有毒的一样。 “快扔掉,这么大的人了,什么吃得什么吃不得还分不清吗?!”守林人怒道。 “这个蘑菇我知道,里面的毒素不会影响身体机能,但会短时间让人产生幻觉。”离末眼神呆滞,看着蘑菇诡异地笑着。 “所以呢?” “说起幻觉,到底是让人像做梦一样看到画面的那种,还是视线扭曲模糊、不停冒彩光那种幻觉啊?老爷子你知道吗?”离末把蘑菇放在在守林人眼前问道。 “这特么我哪知...喂,臭小子你干嘛呢?!” 守林人正说着离末就把蘑菇塞进了嘴里。 然而,现在。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才去吃那种东西的啊?” “但产生幻觉总比饿死在这里好啊!这破地方野菜都挖不到!我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面对涌上来的虚脱感,离末瘫坐在了地上。 他眯着眼抬起头,西边的天空已经像在宣告世界末日一样燃了起来,夕阳也在扭曲着的空气里变得模糊不清。 这里的路一言蔽之就是难认。 明明看得见想要去的地方,但看得见就未必是有路能走,绕来绕去又绕回到原点的情况不在少数。 好在长居于此的守林人姑且已经能算是当地人了,他对土地的认知起了极大作用,只要绕上一、两遍他就能找到正确的路。 可就算是这样,两人的旅途也不算是一帆风顺。 他们一会才刚从三岔路找到正确的出口就又会为前面的五岔路感到头疼。一会又会莫名其妙地踩进不知道什么生物打的地穴里,半天才能爬出来。一会又会因为离末栽进溪流,让一个耄耋老人追了几百米才把他救下。一会又因为老人非要和棕熊抢路而大打出手。 路途虽然艰险,但比起这些,更要命的是一路上两人像刚才那样的吵嘴就根本消停过。 离末搬起一块石头。 “蠢货!龙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 “不是你说的只要没找过的地方都有可能吗?!” 离末撑着摇摇欲坠的崖柏把身子探到了峭壁外,还发出了情绪鲜明的感叹,老人赶紧勒着离末的脖子把他给拽了回来。 “你这个智障想死吗?!” “我没摔死也要被你勒死了!” ...... 他们两人就是以这种状态,作伴在森林里寻找了四天,期间除了去了很多离末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的地方以外,没有任何的收获。 就在昨天,守林人所带的干粮也终于见底了。 “亏你还从过军,这么点时间没吃饭就不行了。” 几天相处下来,守林人也知道现在是绝对扭不动他的,所以他也干脆也放下包席地而息。 “不要拿我和你比,我这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小伙子怎么跟你这种顽固老头子比。” “没办法,明天就返程吧,刚好补给也差不多该到了。” “要是有酒我会提前给你倒掉的,你跑不过我,老家伙。” 瘫在地上的离末翻身而起用手指着守林人。 “臭小子......” 四天以来,吵嘴早就已经吵腻了,守林人也难得理会离末了。 他环视四周后从背包里取出了火石和棕榈绒准备安营扎寨,这里能背着风,泥土也很干燥,周围也很容易收集到干柴,总之还算是个不错的露营地,而且天色也渐晚了,再走下去也确实很不明智。 咔哒—— 咔哒—— 火石简单地打燃棕榈绒,火焰噼里啪啦地在枯柴中渐渐涌起,离末不经意地抬起头,才只是片刻夕阳就已经失去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繁星,看来明天也是个大晴天。 这幅场景,离末突然想起了幻觉中的少女,但低下头看到的却是个在用小刀娴熟地剥着枯树皮的干瘦老头。 “呕~”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老人把树皮扔了过来,准确的命中了离末的眉心,离末抱着脑袋呻吟起来,扑倒在篝火前。 “小子......” 看着在地上闹腾的离末,老人像是想了到了什么似的轻声唤了他一声。 离末从地上抬起了头,他发现老人正嗤嗤笑着,那种笑容带着不同于先前的脆弱,像是在挣扎,总觉得很不平静。 老人缓缓把头转向离末,开口说: “小子,你也...你也该回去了。” 88.智将与守林人(其十一) 夜幕逆着火光降临,依托夜晚的鸣虫开始肆无忌惮,远处的山上传来模糊不清的狼嚎,夜的味道越来越重。 “这个季节晚上的雨水应该特别多才对,可我来了快一个星期了都没见下雨,你说是不是我带来了好运啊。” 下雨对这种潮湿的地方来说不算上什么好事,至少对守林人这种长居森林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离末起身眺望着靛紫色夜空,那上面星河正闪着耀眼的光:“看来明天也不会下雨了。” “我没跟你说笑。”老人嘀咕。 离末裹上毯子缩回到了篝火前,一副赖着不走的无赖样:“如果你打算跟我一起回去,那我就考虑一下。” “但是我做不到。”老人回答。 “还是想去找龙?”离末问。 老人不语,只是沉默,沉默之后便是...... “哈哈哈哈哈!” 老人拍着腿,放声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离末不解其意。 “臭小子,你还真相信有什么龙吗?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 眼角笑出了眼泪,笑声随着夜风飘了很远。 “什......” 离末皱眉,从地上翻身起来,他对着老人吼道:“是你擅自对着别人发脾气、扯着别人的领子瞎叫唤,说什么我没有资格去否定龙的存在,还长篇大论地谈着什么神话故事,结果到头来又自己说没有龙,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到底有没有龙,你小子从一开始就再清楚不过了吧。” “......” 离末觉得老人很奇怪。 那个顽固、粗暴、脾气还臭的老家伙像这样想赶他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要他滚回去的话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了,但但这一次和老人平时凶恶粗暴的口吻正好相反。 温和得可怕,如同在哄小孩一样,也像在求他一样,比起那些贬低埋汰他的话更能贯穿他的耳朵。 “你知道的吧?”老人再次发问。 “......” 不是这样。 想要这么回答很简单,也很省事,但离末的回答也终归只是沉默,他没法辩驳,被戳中痛处就理所当然的会痛,越解释就会越苍白。 “你知道的吧。”老人还是同样的话,但已经变为了肯定。 老人的眼神锐利的可怕让离末移开了视线,他只有对着老人无力地微笑,然后耸肩。 “你是个聪明人但老人家我也不是完全的蠢货,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老人再一次笑出了声。 “那你留在这里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离末皱眉,顶着刺耳的笑声问道:“你不是不在乎你女儿,这里也没有什么龙,你为什么要留在这种没有任何价值的地方?” “原因?那种东西有必要问吗,只是这里需要一个守林人,所以我就在这里,仅此而已。”老人回答。 “还可以找一个新的守林人啊?” “真的有那么简单?又有谁想来这种地方呢?又有谁想一直待在这种地方呢?” 老人笑了,闭着眼,听着风声。 “这里太小啦,或许一天两天走不完,但总有一天能走完,可外面不一样,灯火酒绿、广袤无垠,每个人生来都是龙,而龙能攀云驾雾,能变天行雨,只有广漠的宇宙才能容得下他自在遨游,没有人愿意被这样一片小小的森林给关住,就像我女儿说的一样,我这种被关在这的人用尽了一生也只是一事无成,一无所获,龙所能创造的世界,比我精彩许多啊。” “那老爷子你又为什么甘愿被关住呢,你是个有血性的人,虽然我没资格说‘我很了解你’这种话,但我觉得你一定是那种即使磨平了牙,咬得满血是血也会破开笼子的人。” “哈哈哈,小子你真是高看我老人家了,不过,想不到竟能从你嘴里听到称赞,老人家我丢了一辈子的脸也算捡回来了半分了吧,今夜要是有酒就甚好了。” 老人挑着眉毛大笑,爽朗无比。 今天的老人很反常,离末从来的那天就没见他这么笑过,但离末觉得比起那个小心眼又蛮横的模样,这幅爽朗的样子才是这位老将军真正的样子,他只是第一次把这副样子展露给了自己。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离末安静地等着老人笑到最后才问道。 “是吗,你小子还真是爱问一些蠢问题,真搞不懂你小子到底算是聪明人还是蠢蛋了。” 老人取出了掉了漆的水壶把盖子当成了水杯,像酒一样仰头灌了一口,还咋出了豪迈的呼声,或许在他嘴里真的尝到酒味也说不定。 他抹干了嘴接着说:“因为老人家我已经不是龙了,一个人犯了罪就再也不是龙,是罪人,从战场上逃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如此了,罪人就应当被关起来。” “那这么说的话,我与你应当是同罪。”离末说。 “你以为我说的是我打了败仗,死了三千个弟兄那次?如果你这样觉得那你就真的是个蠢蛋,老人家我说的是借着伤病逃离了整个战场,逃到这森林躲了一辈子那次。” 老人举杯对着天空,敬着口中已逝的弟兄,他每当像是这事都会如此,只是这次的酒稍微有些淡罢了。 离末从老人放下的杯里看着倒映其中的星空,或许杯里的那些就是当年的士兵化作的星星,他们如同当年一样,一呼百应得回应着这位他们敬爱的将军,他们此刻或许正和这位老人一样抱怨着今夜的酒太淡吧。 “怎么会,你是英雄,不是逃兵。”离末说。 “大概只有她认为我是英雄了吧。”老人又想起了女儿。 “还有我呢。”离末指着自己说道:“怎么好像这样的对话有过一次?” “哈哈哈,小子你倒不必安慰我,老人家知道老人家我有多卑鄙可耻。” 这样的对话有过一次,但回答却和上次不同。 “而且不用同情我,这片森林对我来说是个非常舒适的笼子,老人家我一刻也没有嫌弃过这里。”老人借着说。 “是因为龙吗?”离末问。 “你脑子有问题吗?不是跟你说了没有龙的吗?”老人回答。 “可你不像是在骗我,那些故事也不可能是现编的,至少真的有迹可循,至少...你是真的相信的,老爷子。” “但你不觉得你的想法说不合理吗?有人一面说着没有龙,一面又四处找着龙的影子,你当老人家我傻子吗?”老人问。 “很合理。”离末回答:“...啊,我没有骂你哦。” “......” 又一次的沉默,沉默之后又是...... “哈哈哈哈哈!” 老人拍着腿,放声大笑,甚至还拍起了离末的肩膀:“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这娃好了,什么事都明白的快,不错不错,老人家我就喜欢聪明的娃,不像我家那个傻不拉几的女儿,怎么说都不明白。” “好痛,肩膀要散架了,你当我的骨头可以做衣架啊?”肩膀被拍得生疼的离末放声大骂。 “喂,臭小子。”老人置下了手中的水杯,对离末说道:“有个故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离末不知道为何老人如此突然的转移了话题,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不长的话就说来听听。” “我也不知道到底能讲多长,毕竟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我也从没给任何人讲过,就连女儿也一样。” “那为什么愿意讲给我听?”离末问。 “突然来了兴致而已,也有可能说到一半兴致就没了,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听?”老人问。 “......” 没有回话,离末只是点了点头。 89.智将与守林人(其十二) 他曾经以为这里很大。 树木连着山川,山川连接着无尽的青空,在他前进的路上一望无际地延伸着。 但是终有一天,那个年轻的守林人还是在某个时日踏过了这森林的最后一块土地,那时他才注意到,这里或许没他想象的那么大,反而更像一只笼子把他囚禁在了这里。 他想挣脱出去,但可惜他出生在了一个不太好的年代,没有那么道路可以任君挑选,迫于生计留在这里的他和一众凡人一样,讨厌着生活,讨厌着繁琐的工作,更讨厌脚下这片每日都在反复踏过的土地。 所以不论何时他都板着一张臭脸,不是做给谁看,也做不了给谁看。 倒不是这偏远的山林里没有别人,那个年轻的守林人不像现在这个老家伙一样孤身一人守在这片杳无人迹的森林里。 那时候还有另一个守林人在。 那人年长他些,就像他的兄长一样,回忆起来,那人也确实说过他是把年轻的守林人当弟弟看待的,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每天都板着的那张臭脸从没有被那个人说道过。 但年轻的守林人不喜欢他。 他老爱摆出一副前辈或者兄长的腔调,每次巡林前都会毫不厌烦地重复讲他那套纪律和经验,让年轻的守林人觉得对方是在向当时尚且年轻的他宣布主权一样。 虽然这是年轻的家伙看他不顺眼的一点。 但更惹人厌烦的是那人整天都笑嘻嘻的,做起事来也比谁都认真,从不会偷懒,就连盖灭炊火这种小事都会检查上无数次,更夸张的是,他还曾以一己之力战退了数十人的盗猎团伙,当他带着满身的伤口回来时,还会潇洒地对他咧嘴一笑。 明明是可以更简单地。 明明是不值得的。 明明是不用这样拼尽全力的。 年轻的家伙想不通,明明守林人不是什么好差事,他们这种人,也就是一辈子裹在这种地方了,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人会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使付出如此的心血。 “你这么做又有何意义呢?” 年轻人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他曾经确实这样问过。 “啊哈哈哈,你这小家伙说话是真的直,哥哥我都快哭出来了。” “都说了你不是我哥!” “那这样吧,今天让你当一天哥哥,大哥!” “不需要,被你这种满脸晒斑家伙叫大哥,我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我就是讨厌你这种不听人说话的个性。” 一如往常地像这样吵嘴之后,对方也一如往常地将小弟那愤怒到不行的视线置之一笑: “等你再长大一点也就明白了。” 一听就是哄小孩的谎话,听到这里年轻人就已经不想再和那人继续交流了,他觉得任他再怎么长大也没法明白那个不可理喻的人的心思的。 不过可惜的是,终究还是和那个人说的一样,那个年轻的家伙会弄明白的。 但只是那一天来的实在是太过仓促,谁也没能想到。 那是从一场不大的小雨开始的。 最初只是淅淅如毫,和往日晨间有多的小雨没什么差别,在这地方也算不上奇怪。 但是云一直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拢,如同无数的灰烬一样遮蔽着天空,等到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局势已经变得不可收拾。 年轻人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的景象,山崩地裂,东冲西决,那是连太阳都被湮没的末日。 雨的声音很响,从四面八方涌来。 年轻人呆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仰望着如同灰烬一般的天空,冰冷的雨拍打着他的全身,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已经...全完了......” 雨再下大些就好了,他如此期望,因为他不知道这雨到底有没有遮过他的泪之后再从脸颊上滑落。 他闭上眼,把一切都丢往了远方,只有雨声和世界崩塌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就让雨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我会像颗尘土一样,被埋葬在该属于我的地方。 但是,他的觉悟没有得到回应,在那嘈杂的雨声里响起了令人熟悉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惹人厌烦,却格外让人安心。 他已经不记得、或者说到底都不知道当时那声音说了些什么,只记得牵起他的那只手掌的温度,还有带着他一同拼命奔跑的高大身影。 “你这么做又有何意义呢?” 这是年轻的家伙第二次这么问了。 不过这一次却伴着漆黑的画面,虽然很躲过了泥流,但大面积的塌方还是把他们卷入了地下。 那是连光也透不进的地方。 无尽的黑暗、沉重的呼吸声,还有不断传来的刺耳破碎声,那感觉,是无穷的压抑。 “原来你小子还活着啊?” “还死不了。” “哈哈哈,我们这都能活下来也是够幸运的啊。” 不远处又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豪爽的笑声,他和平常一样的笑,但年轻人却听不出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成分。 “别怕,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也许吧。” 年轻人哼了一声,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泪水肆无忌惮的滴落。 他是明白的,外面的人没有提前通知雨云的动向,就说明他们早就被外面的家伙们给忘了,他一直明白的,无论他们怎么证明,无论他们对工作付出多大的心血,他们始终都是最底层的人,随时都会被抛弃的人。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与其做这种无用的反抗,倒不如顺着局势死掉更痛快些......” “小子,不要简简单单地就讲出死字啊。” 年轻人自暴自弃的抱怨没有被放任说完,那个人用和平常完全不同的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生和死的距离比你想象的要远得多,每个人在大限来临前都有自己的义务,在这份义务尽到之前,必须拼尽全力的活着啊。” 那个人用颤抖的声音补充道。 “那我们的义务是什么呢,就是每天在这立锥之地徘徊,做着毫无意义的事,让自己的一生一事无成、一无所获?” 年轻人紧皱着眉头,轻声地哭喊着。 “哈哈,什么嘛,你原来一直在在意这些吗?” “不行吗?!”年轻人怒道。 “也不是不行吧,只是早知道你在纠结这种时期,我就早告诉你了。”似乎对方也不屑于卖关子,在年轻人发问之前就补充道:“你知道吗,我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没有意义,我们做的一切也不是一无所获,这片山林里啊,可是住着神明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神明,是创造了世界的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被神明看在眼里呢。” “胡说八道。” 一听就是刚刚编出来哄小孩的谎话,他总爱拿这种话来把自己当小孩子哄。 “我可没有胡说,你要是不信的话,等你出去的时候就自己去找找吧,你或许已经觉得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你安下心,仔细找找的话就能发现很多你没看到的。” “真的吗?” 年轻人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毫无逻辑的空谈,但为什么自己却要这样回答。 “当然了,只不过不要觉得能一下就找到,那可是龙啊,能轻易被发现,那还算什么龙啊,就按照自己的步调,慢慢找就好了。” “那会很久吗?”年轻人问。 “很久吧,我用了很久很久才找到,但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会快一点。” 平时的他总会敲着自己的头骂自己是笨蛋,但这一次他很率直的夸了自己,年轻的守林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没有那种本事。” “你啊,不要总是看轻自己,不要总是有点不如意的地方就萎靡不振的,你啊,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可能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但你已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总有一天你会从这走出去的,从这片你保护着的、被保护着的地方走出去,你会看到世界很宽广,遇到很多让你不舒服的人,遇到更多的挫折,不过,这些肯定都对你不值一提吧,稍微拿出一些自信吧,因为你可是我自满的弟弟啊。” 他自顾自地喋喋不休着,年轻的守林人就像看到了平时的他在用宽厚的手掌强硬地摸着他的头的样子。 年轻的家伙本想打断他,但看他是如此高兴,就安静地听到他讲完。 “我的后辈真的很优秀啊。” “真是的,喋喋不休一直在讲,称赞过头了,真的很恶心。”黑暗之中年轻人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红。 “哈哈哈,那我不再说了,但是你记得,我一直为了你而自豪,一定要、一定要......”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安静下去了,真的不再讲了。 如此善解人意的他反而让人有些不太习惯。 “喂,你刚刚说了什么?” 90.智将与守林人(其十三) “然后呢?”离末问。 “然后......”守林人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背过身去,“算了,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 “我说过的吧,可能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老人耸了耸肩接着说,“而且,接下来的故事...也不难猜吧,那个年轻的守林人说的是谁你不会不明白吧?” “还算好猜吧...但那个人现在......” 离末没能问完。 他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在大晚上突然中暑一样违和,嘴巴、耳朵里也像塞满了沙子,难受至极。 “他没能出来。”老人的回答证实了离末的不安,他沉默了好一阵子,就像在等噼里啪啦的篝火安静下来一样,“我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以后了......” 那时泥土被一点一点挖开,光也透了进来,慢慢地洗刷着绝望。 我不再保存体力,开始拼命地呼唤着那个人。 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我就这样不停的呼喊着,然后我也听见了那个人在呼唤我,分享着和我同样的喜悦。 可是那个呼喊着我的声音开始不断的变小然后远去,数秒之后,燃烧般的灼热感和超乎想象的疼痛直窜进大脑,太久未见过的光让我的眼睛直接盲了过去,就连上下也分不清楚,意识也开始逐渐流失。 但是...... 但是在失去意识、眼睛完全看不见之前,我却窥见了我这一生都无法挥去的绝望。 那个人早在我之前就被挖了出来。 只是巨大的岩石盖在他的身上,血液从石缝间流了出来,周遭已经被染成了黑红色,无数已经稀烂的碎肉溅得到处都是,就是因为他流出的血,才让人找到了我们。 他早就死了。 “你知道吗?”老人的眼中充满的绝望,他咧着嘴强笑着,但越是这样越是掩不过痛苦,“那时候他还在对我笑,还在安慰这个屁事没有的我!” “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啊!” “明明是可以更简单的!” “明明是不值得的!” “明明是不用这样拼尽全力的!” “明明...明明我早就这么对他说过的......” 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那些事都是在离末出生以前了,可是对他来说,那时的回忆一定是历历在目,像一颗肉瘤一样,即使用刀割掉,流很多的血也会重新长出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过后有很多人对我说过,那些都只是我的幻觉,那种伤势就连区区几秒也不可能残存,还怎么可能说得出那么多话,只是我太害怕了,就幻想着他还活着陪我说话。” 老人安静下来,抹了抹鼻子,表情有些窘迫。 “但是我了解他,他不是一般人,他比谁都强,他绝对活着,是那些人不了解他罢了......” “放他们的狗屁!”因为对魔王大人的教育不好,所以离末很难得会爆粗口,只是今夜难得,他也就稍稍放纵了些自己,“老爷子你一定还听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所以你能证明他绝对当时还活着。” “哈哈哈哈,你小子真的是很聪明。” 老人又爽朗地笑开了,他重新坐在了离末旁边,用手去搓离末的头发。 “是啊,那个时候我毫无疑问地听见了,听见了当时他没能说完的话,那是对我一生的告诫。”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失去意识前窥见的绝望,但是窥完绝望之后那压在潘多拉宝盒最底下的却是最后一丝救赎。 “一定要找到龙啊。” 那句之前没能说完的话,他用最安详的笑容在最后一刻告诉了我。 那一刻我才发现。 只有这位数载过去都没法好好相处的前辈才真的理解他的痛苦和孤独。 因为在身旁,所以相互理解。 只是这是这一点,我发现的太晚了。 我发誓,我会做的很好,能成为他口中那个优秀的后辈,不管什么事。 渐渐地,我身上有了他的影子。 不管什么事我都试着去充满热情,不管什么事我都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不管什么我都怀抱希望,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但是啊,我和他之间就像有一层氤氲的雾,不管我怎么向着他跑,那层雾始终都在,让我看不清他的身影,毕竟我终归不是他啊。” “怎么会,可能会有人说鬼将军不是什么好人,但没人会说鬼将军不是个好将军。”离末回答。 “呵呵,你小子变化也太大了。”老人舒展开了眉头,他再次把手放在了离末的头上,“真正优秀的将军其实是你啊小子,是你的优秀包容了老人家我的拙劣,才会让你觉得我优秀。” 他明白他到底有多不称职,撇下了守林人的工作去参军,好不容易当上了将军又害了无数兄弟,最后还夹着尾巴不知廉耻地逃了回来,他的誓言一项也没有做到。 思考了很多,老人忽然明白了,他多年之前还犯下了个错误。 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逃离战场,也不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害死了三千员士兵,是比这些更厉害的错误。 “果然我还是没法和那个人一样。” 老人忽然有些讪讪地说。 “嗯?” 离末有些不明白。 “小子,你还记得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了你什么吗?” “年轻人,我这里有大概四千余人的降兵,说实话,作为先锋队伍要供给如此人数的口粮,负担实在是太大,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一字一句,丝毫不差。 “你倒是记得挺清楚啊。”老人还挺吃惊的。 “迫于无奈。”离末耸了耸肩。 “我也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全部杀掉不就好了吗。’” “你也记得挺清楚的嘛。” “迫于无奈。”老人学了学离末的样子,“说实话,当我听到那个与我期望不符的答案的时候,我就开始很讨厌你,甚至记恨你,我觉得你捣乱了我整个军队,我没有更长的眼光去看到作为一个孩子的你的未来,没能看到你的成长,同样是作为前辈,和他比起来,我可差得太远啦。” “那可不一定,也许老爷子你看人看得很准,如果你现在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也会用同样的答案回答你,我还是没有一丁点成长,把国家或者说魔族的未来交到我这种人手里真的不要紧吗?” “谁知道呢,我已经不是将军了,我只清楚,现在这个国家还有能有人会无聊到闯进森林,陪我这个老人家坐在这聊聊天,仅此而已罢了。” “真狡猾啊,这个答案。”离末笑了。 “狡猾是我们这种老姜的特权。”老人陪着离末爽朗地笑了,“我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当时那个孩子改变了那么多。” “我说过我没变吧。”离末无奈的摊了摊手,“只是有这么一个故事,不晓得老爷子你愿不愿意听。” “不长的话就说来听听。” “也没有能长到让我多讲啦,就是个很无聊的故事,很久之前有个特别烦人的女孩子,明明自己才是个大问题,却老爱多管闲事,她常常求少年帮她,但那个少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每次都是打心底的嘲弄她,有一天,女孩不求他了,也再也不会求他了,少年却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所以少年每次听到哀求都会觉得没法放着不管。” “哇,真的又短又无聊。”老人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我早就这么申明过了。” 离末笑了。 91.智将与守林人(其十四) “我早就这么申明过了。”虽然这么申明过但离末还是希望老人别一脸嫌弃地说出来,他轻轻地耸了耸肩煞有介事地说,“如果你想听长的,我倒是可以花两个小时来讲完我的一生。” “一辈子用两个小时就讲完了已经足够可悲了。”老人苦着脸。 “因为没实在什么好讲的嘛,如果你想知道和菜市场小贩砍价的技巧我倒可以说的更久一些,再或者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初恋。”离末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滚去旁边对着树说吧,让我听见一个字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我的一生就这么不堪吗?!” “你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要脸的家伙.....” 老人没有把话说完,默默地看着离末,那双随着年岁已经开始逐渐变灰的眼睛里闪着某种神情。 “我是说,你应该把这些讲给那些重视你的人听,而不是在我这种老家伙这里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吗?”离末笑了,透出一点苦涩。 “没错,就是浪费时间,城里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你就非得跟我这个老头子在这耗着,就算我有个女儿,那也是个已经带了孩子的离异妇女,你这么年轻也有这种癖好?”老人连连叹气。 “你说我就得了,哪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老爸啊。” “她是我女儿又不是我祖宗,为什么我不能说她,而且我可没把她当女儿。”老人依旧没好气。 “是这样吗,其实...我之前翻你包的时候不小心找到了这个。” 离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已经开始卷边的纸。 那上面是一幅画。 色彩淡雅、画工精美的记录了一个少女的容貌。 画真是个好东西,能把一个人的容貌永远留住,这张小小的旧纸就留下了某人嘴里不被当成女儿的女子年轻时的容貌。 纸上残留着淡淡的记忆。 是个瘦小的老人在夜晚独自盯着画看的背影。 “还给我。” 老人挠着刻满了皱纹的额头从离末手里抢回了画像,或许是为了藏起脸上变化的表情,老人转身眺向远方。 “画的真好。”离末说。 “很久以前画的,手受伤以后就画不了了,那时候画了两张,一张妻子,一张女儿,妻子死后我就把她的画给烧了。”老人默默凝视着那幅画。 “真是可惜,老爷子你画的这么好。” “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已经没有想画的人了。” 老人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地看着画,但很快又在画上的少女面前展露出笑容。 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愉快地回忆了吧。 他一定也曾在无数个夜晚独自一人的露出过这种表情吧。 “回去吧,老爷子。”离末再一次地劝说着这个顽固的老人,“我知道梦想很重要,但家人也是同样的分量啊,你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又不是说让你一直陪着她,好歹多在家待上几天。” “哈哈,梦想吗?”老人干笑了两声,“事到如今你也应该明白了吧,那不过都是糊弄她的胡话,都已经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梦想可谈啊,笑死人了。” “那为什么还留在这,真的只是因为找不到继任者吗?” “我是从这逃出去的,说起来,我这辈子总是在逃。”老人收起了画片重新坐回了篝火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真的相信着那所谓的龙的,可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就像我这个人一样,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法成为和那个人一样优秀的人。” 我觉得没脸见他,所以我逃走了。 逃到了这片森林还有沉睡在这里的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失去了守林人身份的我,在外面活得并不自在,就像副只剩空壳的傀儡,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一直拒绝认命,我还是在试着向那个人多靠近一些。 现在回想起来,那孩子气一样的反抗倒也不是一点也没有用。 或许我的挣扎多多少少让旁人觉得我还算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有人把那时还素昧平生的妻子介绍给了我。 妻子不算漂亮,耳朵还有些不好。 可是她说起话来很温柔,听不见的时候还会眯着眼笑着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我非常爱她。 结婚后我们的生活一直算不上好,再加上开始了战争,情况更是一天比一天差。 当时我只是为了能给妻子和女儿多换一些粮食就参加了反抗军,可连我也没想到的是,我勘测山林、防治偷猎的本事在战争里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很快就当上了将军。 说来可笑,明明再怎么巴望,也无法企及,但我却在那时有了稍微离那个人近了些的错觉。 正是因为这些错觉,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军队里,丢下了妻子和女儿随军远征。 战争持续了很久,我一直没能和她们见上一面,我总是想着能成为大人物,衣锦还乡,让她们娘俩风光无限。 可是,还没等到那个时候,女儿就带来了音讯,妻子离世了。 那个第二个给我救赎的人也是带着失望离开的。 在之后不久,我的部队大败,死伤惨重,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我把最后一点觉悟也丢掉了。 我又一次逃走了。 逃回了那个曾经是我逃出来的地方。 很可笑吧,但是除了这里,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怎么样,我的一生连两个小时都没能讲到,很可悲吧?” 老人哈哈地笑了,顺着引力就地躺下,仰望着天空。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即使在离末的眼里繁星满天。 92.智将与守林人(其十五) “老人家我一直有三个遗憾,士兵、妻子还有兄长。”老人说,“小子你来了以后,我也终于能放下一个了。” “我?但我并没有做什么。” “没有关系。”老人笑了,他望着天空上黑压压的云说道,“你只是无意抛下了一颗火星,但你却不知道这颗小小的火星把我的世界照得多亮。” 他的耳中原本一直响着一种声音。 那是由钢铁破碎的声音、切断血肉的声音、只剩下半截的人在地上苦苦求饶的声音还有无数士兵在他身后惨叫声音组成的合唱。 一直、一直不绝于耳地在他生命中的每时每刻响彻着。 那声音震耳欲聋,让他每个夜晚都没法安然入睡。 但是现在,一切都平静了,只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到来罢了。 如此简单。 却又如此安宁。 “我知道,小子你多少是抱着歉意才肯接受那个疯丫头的请求跑到这种深山老林里来的,但你真的不需要觉得有所亏欠,你不欠老人家我什么,我从来就没有怪罪过你。” 在离末印象里一直恶狠狠的老人最近总是在笑,但这种笑并不好看。 他的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那是打仗的时候留下来的,在他英气的脸上显得很威风,可是当他这样笑的时候,疤痕就会融进皱纹里,让他看上去只是个疲惫的老人。 “我一直在害怕,害怕那些冤死的将士不肯原谅我,可如今你却还愿意叫我一声将军,有些事终于可以放下些了。”老人说。 “是我没有把敌军设伏的事说出来......” “伏兵也只是你的推测罢了。”老人打断了离末的话,“仔细想想就算当时你说出来,在场的又有几个人能赞同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你,我看轻了你,也看轻了敌人,这都是我的失职,我不是个称职的将军。” “别这样说,你可是英雄。”离末摇头。 “哈哈哈哈,老人家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老人笑声爽朗,“看看你我的差距就该明白了,反抗军那时刚刚起义多是老弱病残,有能之人寥寥无几,我能当上将军也只不过是当下无人罢了,到了军势壮大,有像你这样的人才进入军中的时候,我就该让出位置的,可是我贪恋名誉、无才而居高位才害死了他们。” “呵呵,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反抗军里净是些草包饭桶,要不是我本人和西魔王有恩怨我才不会加入你们呢,但是却有人告诉我错了......反抗军的首领...第一任首领,老爷子你还记得吗?”离末笑笑。 “当然记得。” 老人沉默了,认认真真地想了很久。 他当然记得,那是个个性鲜明、很了不起的男人,岁数可能跟他差不多,就是他带领着一群连战力都算不上的老弱病残发起了起义还成功占领了这片大陆最富饶的地区。 “他是个英雄,也是我最敬重的人。”离末说,“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一定是魔王,这样我也会轻松不少吧。” “可惜我没有在军里待到最后,也没有见证到他的结局。” “没什么可遗憾的,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需要别人为他遗憾。”离末摇头,“你知道吗老爷子,我曾经向他说起过你的事。那时候,我向他抱怨着你,说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将军,可他却告诉我,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反抗军才能越来越强大。” 他说过,后面加入反抗军的,确实有不少优秀的人才,但是那些人大多都是看到了反抗军逐渐占优才权衡利益加入的。 建立国家首先需要的不是能治理国家的人,而是能让人看到希望的人。 那个将军或许很天真,这样的人也很容易栽跟头,但他却能怀揣着当时的人们所不能拥有的希望,所以他身上闪耀着耀眼的光。 黑暗中的人最需要的是什么?水?食物?还是兵器?都不是,仅仅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光罢了。 所以闪着光的他会吸引到无数黑暗中的人,让人自然而然地拥向他。 不是军队需要他,他才成为将军,而是他成为了将军才有了这支军队。 等你离末有一天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会发现他甚至比你更适合当将军,所以你要把他当成英雄来敬重。 “我来这里并不是带着愧疚,而是想代替那个人向你传达这番话罢了,现在的我也因为是你的旧部而感到自豪,即使只有数月的时间。”离末轻抚胸口向老人献上了礼节,“你是英雄,那些士兵也应该很荣幸能跟你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啊...... 说起来是呢,老人耳中那些被鲜血扰杂的声音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那些不争气的家伙们在利箭和乱石中拼命的保护着他,最后还是一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子把马让给了自己,自己才能侥幸生还。 那些他本以为是在咒骂自己的话语,原来只是一声声的“珍重”。 现在的他终于有勇气去听清了。 “怎么搞的,明明想哭,但是人老了就感觉不到那些繁杂的情绪了,怎么也哭不出来。” “是啊,威严的将军才不会哭呢。” 离末看着眼前这个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已经如同决堤一般爬满了整张布满皱纹的脸却依然还在嘴硬的老人轻轻的笑了。 93.智将与守林人(其十六) “被你设计了,好多事情本来想带进棺材的,可就连这棺材本都被你拿去了。” 老人捂住眼睛,悄悄让眼泪流进了指缝。 “那玩意我可不稀罕,看你可怜,还想要的话不妨拿回去。”离末摊了摊手,“只不过老爷子,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再多依赖我一些,我希望如此,这样也是我的责任。” “得了吧,老人家不需要你的同情。”老人不耐烦的嘟囔着,“只是今晚的酒多喝了些,话也多说了些罢了,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酒不是被我倒掉了吗?” “呵呵,穷追不舍吗?”老人无奈地笑了笑,“这片土地就像我的血肉,我的身体早就融在了这里面,你把酒倒在了这片地就里跟倒进了我的血液里没什么差别,我知道,在你眼里是我把自己关在了这里,但实际上是我没法从这里逃走,你帮不了我。” “你就不怕第四个遗憾出现吗?” 离末没说那是什么,但他觉得老人能明白。 “女儿吗?哈哈哈,老人家我说过,人生只有三个遗憾,士兵、妻子还有兄长。”老人拍着额头不慌不忙地笑着,“士兵之事承你离末将军的照顾让老人家我多少放下些,妻子的事等老人家我亲自到了九泉之下再当面亲自向她谢罪吧,现在老人家唯一想做的就是代替兄长把这片土地守护到最后一刻。” “你就真的不把她当成家人了吗?就因为她不顾你的反对嫁给了一个渣男?明明最受伤的还是她啊,以前明明是那种性格,但现在唯唯诺诺的,一点也看不到从前的影子。” “没错,一开始我就说过的吧,我没把她当成女儿。” 离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面对老人这种态度,他也不知道该叹口气给带过去还是该翻脸生气。 “而且你不会明白,这片土地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老人突然说。 “我确实不太明白,不过你可以试着告诉我。”离末回答。 “人没有办法用语言去传达他人没有感触过的东西。”老人说。 或许他说的没错,离末这么觉得。 这个老人身上有太多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了,从一开始自己只是觉得是个固执的老人不肯回家到知道了这个老人身上背负着种种遗憾,但即便是这样,自己还是没法看清老人的全貌。 人真的没有办法用语言去传达他人没有感触过的东西,有些事,或许只有这对父女他们自己才能明白吧。 自己能插手这个老人的事早就不再有了,自己能做到的事已经全部做完了。 有些遗憾,但是啊...... “魔王城的钟敲响了。” 一直安安静静眺望着星空的离末突然轻声喃喃道,晚了两分钟才会敲响整点的钟声,突然在耳边奏响,很是怀念。 出门了那么多天,那个人也会很不耐烦了吧,把她托给别人照顾真的很抱歉呢。 “明天我就回去了,你放心,你女儿我就算打晕她也会把她一起带回去的。” “早该如此。”老人的笑声再度响起,却又渐渐淡了下去,“小子,你知道吗,我是真的不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你现在就应该坐在你真正珍重的人身边陪她聊着天,而不是坐在这荒郊野岭陪着我这种人。” “这些话我也想说给你听,不过来日方长,有些想法一定能慢慢改变吧。” 或许这对父女之间有矛盾,但毕竟是父女,离末觉得时间一定能慢慢冲淡一切吧。 “呵呵,可是老人家我或许没那么多时间了。” “说什么呢老爷子,你...难道...难道老爷子你?!” “要替我找个好的守林人啊。” 老人对着他笑了。 离末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老人可以笑的这么温柔。 “我...我果然还是......” 离末咬着牙,话有些说不清楚。 “哈哈哈,傻小子,别瞎操心了,老人家虽然心里明白,但实际上可不一样,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的,身体硬朗着呢,或许还有很多年时间,难道你小子要一直陪着我?” “希望真像你说的那样。” 离末看得出这是安慰自己的话。 “别说这些丧气的了,说说别的了,最后一天,你就陪我这个老人好好聊聊,对了,你说你找人看住了我女儿,但这片森林到附近的村子可远了,而且最近也不是补给员来的日子。” 老人难得自己起着话题,离末没有勇气不接下去,要是像自己刚来时那样变为沉默,那对他而言就像在宣告死亡一样可怕。 “我的帮手可是遍布全世界的,现在在这里的也藏着很多哦。” 离末强作出笑意。 他轻轻摊开手,数只小小的、像萤火一般的光粒就从附近的树丛里闪耀着各色的光芒落在了他的手上。 “原来如此,是微精灵吗,这种如同蜉蝣一般朝生暮死的小家伙,也只有你懂得如何差使了,难怪你只用了三天就在这偌大的森林里找到我了。” “才不是朝生暮死咧,它们能活三个月。”离末说。 “那和朝生暮死有什么区别?”老人问。 离末轻轻抬手,让靠在他手心的小家伙们各自归去:“那区别可就大了,这些由自然魔力生成的小家伙,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寿命,或许有一些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但生命的优劣不能用长短去衡量,有些生命纵使只有一瞬,也要比千年百年更璀璨,只要他们能发出光芒,三个月就已经足够长了。” “哈哈,这就像在骂老人家我活了几百年到头来还像个废物一样。”老人笑道。 “诶,死老头子,你干嘛又把话题扯深沉了!?”离末抱怨。 “哈哈哈,抱歉抱歉,对了对了,说起来,你这年龄是不是也该结婚了?有妻室了吗?孩子呢?” “我、我、我......” “你该不会连恋爱都没谈过吧?!” “你管我的!” “哈哈哈,对了对了......” ...... 老人不停地开怀大笑着,不停地向离末询问着他的事情,就像一对冰释前嫌的老朋友一样无边无际的畅聊着,老人就好像想要弥补多年的遗憾一样了解着离末的一切。 可是离末的心里总不是滋味。 对话似乎一直是在恍惚之中,他漫无边际地回答着老人,有些话甚至像是被人操纵着说出口的一样。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是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已经天亮了。 他有些心慌的四处寻找着老人,好在老人就在那里,正用沙子填盖着已经燃尽篝火,焦黑的木炭上还在倔强的冒着青烟,但被厚厚的沙子湮没的一瞬间就完全失去的踪影。 咚—— 老人和离末几乎在同一刻望向了同一方向。 那是个不和谐的声音在他们身前的天空中突然响起。 ...... 94.智将与守林人(其十七) “那是...烟花?” 离末眯着眼望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那边的天空上还残留着一丝黑色的硝烟,在早晨温吞吞的太阳下还能勉强看到一丝丝花火撒下去。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烟花的?”离末问。 “该死!” 守林人粗声大气地对着烟花升起的地方大骂。 接着第二声爆炸就跟着他的骂声在空中响起,余声在森林里回荡,久久不肯散去,就像是恶灵一样,虽然不见踪影但一直缠绕在身体周围。 老人转身对着刚埋好的篝火上狠狠跺了一脚,底下的碎木炭发出了刺耳的破碎声。 “跟上来。” 守林人撕声对着离末喊了这么一句就向着声音方向跑去,连行李也没拿上。 他扶着穿过的树在杂草丛生的山地里穿梭,动作敏捷的可怕,完全不是个老人该有的样子,离末甚至来不及喊他,他的背影就消失在森林深处。 老人瞬间严峻起来的脸色显然说明了事情很糟糕,离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连滚带爬地就跟了上去。 爆炸声隔着这里并不太远,离末记得那边应该是有一块平原,地势很开阔还开了很多花,粗略的判断了一下,位置也应该是在那个地方。 “喂,你们,在干什么!” 离末到的时候,老人已经跟人吵了起来。 那是几个年轻的小鬼,他们已经在这里支起了帐篷还架上了篝火,附近的地上还落着几支放尽的烟花,烟管里残留的余焰把地面烤得焦乎乎的。 看样子是他们是打算在这里野营,还没来得及等到晚上就迫不及待的拆开了几支烟花先过了点瘾。 “你是什么臭东西?!” 拦在老人面前的是个干瘦的男孩,看样子他应该就是这群人里领头的了,他的言语中带着莫名的轻蔑,好像他作为年轻人就是胜利者了一样。 “这里禁止野营也禁止动火,快点给我滚出去!” 这个老人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他根本不向男孩解释什么,开口便是赶人。 老人“鬼将军”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他深陷的眼窝还有横在脸上的疤痕就连上过战场的士兵都会害怕,更何况是这群小孩子。 领头的男孩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怯色,但他的嘴角又很快歪了起来,叉着腰丝毫不动的竖在老人面前。 “老家伙,你规定的啊?我就不走你能怎么着?” 他的自信大概只能归结于他这个人太过年轻对自己的生命缺乏足够的重视,离末还不经有些佩服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只可惜这样的勇气在真正的老虎面前也太过卑微了。 老人脸上得横肉不停地颤动着,直接从腰间抽出了短刀,刀刃划过刀鞘的声音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这种荒郊野外的,没有人会管你是怎么执法的,所以这个老人从来不介意使用这种方法。 看着亮晃晃的刀子,男孩哀嚎一声就坐在了地上,就好像已经中刀了一样。 跟着他的孩子们大多不敢动弹,脸色铁青地一步一步往后退,生怕下一秒刀子指着的就是他们了。 “现在就给我滚!” “你、你想干什么,死老头子!”坐在地上的男孩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拖着屁股拼命地往后退,“喂,那边的,你和他是一起的吧,快阻止他啊!” 男孩很明显地把眼光投向了老人身后的离末。 “听话离开不就好了吗?” 离末冷漠地缩着脖子但也给男孩指明了最好的路。 “吗的,今天真是晦气!” 离末丝毫不客气的话把男孩气的牙痒痒,再次与老人对视之后,表情变得更扭曲了。 老人装作挥动刀子的样子,男孩见状慌忙爬了起来,一边谩骂着一边指挥着身后已经沦为木人一般的同伴收拾着行李。 “没想到你这张鬼脸在这种时候还挺好使。”离末说笑。 “哼。” 老人轻声哼了一声把离末的话给带了过去,不知道是没法反驳还是不想反驳。 “不过经常会有这样的人吗?” 离末和老人如同督工一样站在旁边看着这群少年少女们收拾起刚搭好的营地。 “不常有,但每年都会来几次。”老人咬着牙,“他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公园?还是他们家的后院?这里数不清的毒虫爬蛇还有野兽出没,想死也给我换个地方。” “给我快点!” 离末大声催促。 “你管我!” 搭腔的又是那个领头的少年,但他的话虽然凶,但已经没了之前的魄力,他一边不情愿的收拾着,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 “真是踏马的倒霉,能在这种山里遇到两个疯子,你连你这杂种也不听我的话!给我爬啊,给我爬啊!” 他说话的对象是放在箱子上的一只红壳的乌龟,这玩意不是森林里的动物,应该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宠物。 那可怜的小家伙缩着四肢安安静静地躺在箱子上面,任凭男孩怎么摆弄也是动也不动一下。 男孩絮絮叨叨的嘴里骂个没完,他像是越说越气,满脸通红、怒目圆睁地从没放完的烟花堆里抽了一根烟花出来。 那是种很小的烟花,拿在手上就能放个几发小号的。 他将就手边的篝火点燃了引线,把火口对准了乌龟:“我叫你不爬,我叫你多管闲事。”典型的指桑骂槐。 他的举动引起了离末的注意,他的脸色突然骤变。 倒不是因为烟花,那种烟花的火力很小,能难在清晨满是露水的时候引起火灾,要是有危险的话这个经验丰富的老人也就阻止了,大概是怕再逼着他们,他们就该破罐子破摔开始闹事了,所以老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发泄了。 “你这浑蛋!快给我停手!” 离末撕声对着少年咆哮着,但那个少年又那里肯听他的。 “老爷子快阻止他!快!” 离末推搡着老人,但老人也被突然变脸的他搞蒙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见老人不动,离末顾不上那么多跌跌撞撞地飞奔过去想从男孩手里抢走烟花。 只可惜,引线燃尽的速度定然要比他快上数倍,花火从火口喷出,在那可怜的小乌龟身上绽开,刷拉拉拉地开出了一朵火花。 下一瞬间,电流的嘶啦声赫然在众人耳中响起,紧接爆鸣,火焰的巨浪也腾空而起仿佛将天空的颜色都改变了。 强劲的热浪将离末吹飞了几圈才落在了地上。 “可恶,晚了吗!”离末捶地怒道。 爆炸的硝烟在平原上弥漫,像是一层晨雾不肯散去,而在那片迷雾之中出现的是个巨大的红色影子宛若巨龙,扬天长啸,声音震耳欲聋。 95.智将与守林人(其十八) 随着那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灼热的火焰开始聚集、翻滚,热浪向着四周涌荡,吹开了那层如同氤氲般的尘埃。 披着火焰的巨龙如同在擂响着战鼓般践踏地面,它如同溺水似的疯狂咳嗽着,那是愤怒到极点的表现,那双充满了鲜血的眼睛慢慢睁开,似乎在那里面也跳动着火焰一样,他会用愤怒殆尽这里的一切。 “啊啊啊啊!” 老人惨叫着从离末旁边的草木灰里钻了出来,刚刚的冲击让他一瞬间就被埋了起来,而被埋在地下的感觉让他极度恐惧。 “叫什么!火舌舔不到你那么远,没被音爆震聋耳朵就没事!” 离末摇着傻掉了的老家伙大声喊道。 “瞎叫唤什么!没聋!”老人恢复了理智,用力的挥开了离末的手,“小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你离爆炸可不远。” “我?我大概有点不好......”离末苦笑。 老人注意到离末的左手蜷缩在身子后面,手套、袖子都已经被焚毁,整条手臂都变成了猩红色,上面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小的白斑,他似乎在尽力隐藏但是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老人无言,走到他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挡在了身后。 “那群小鬼呢?”老人问。 “在后面睡得正香呢。”离末指了指身后,那群年轻人一个不少的躺在他们身后的矮坡下,大多都失去了意识,唯独那个领头的少年还醒着,只是也吓得丝毫不敢动弹,“这么远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他们丢就海里,但我那为数不多的魔力已经全掏出来了。” “已经干的不错了,小子。”老人大力地拍着离末的肩膀。 “能听见鬼将军率直的夸奖,我是不是第一个?” “哼,得了吧,这种时候少耍贫嘴。”老人用两指敲了敲离末的脑门,“或话说回来,那是什么玩意?” “啊,那是火龙的亚种,就是你看不起的四脚小蜥蜴,算是火之地的一种特产吧,平时寄居在风化的岩石里,看起来就跟乌龟一样,那家伙一般情况下都很温顺,几乎都不会动弹,但一遇上了火星,就会变得狂躁,他们体内堆积的火元素就会让它变成这样。”离末解释,“伟大的火精灵萨莱曼达就是拟名于这玩意的,很厉害吧?” “火之地的凶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人问。 “大概是被带过来的吧。”离末说,“经常有些不法商贩会贩卖一些稀奇古怪的宠物,现在的人就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养条猫、养条狗不好么。” “你别抱怨了,这东西有办法打到吗?如你所见它现在可以一口吃掉十几个我这种老人家了。”老人从腰间抽出匕首,满面都是大决战时即将要冲上战场的士兵般的决然,“但是,它好像对我们没什么敌意。” 老人抬头仰望着不远处肆虐着的那只怪物,它吐出的火焰带着像是食物腐臭的味道,混合着树木燃烧后的焦味令人作呕,它只是在原地来来回回地大肆破坏,没用杀气腾腾地胡乱寻仇,更甚至就连离末和老人的存在一样都没察觉到一样。 “没错,我们之所以还能在这闲聊就是多亏了这家伙没什么敌意,不...”离末摇摇头,“应该说是这家伙的地位比较低才对,这种火蜥蜴在魔兽横生的火之地根本算不上什么厉害货色,即使现在不在火之地了,它们依旧不敢去主动挑衅对手,只会通过这种粗暴的行为赶走对手罢了。” 而且幸运的是,现在不在火之地,它体内也应该积攒不了多少火元素,而且这里是个开阔的平原,火势也不容易失控,只要不要再进一步的刺激它...... 离末的话才刚说出口,一声短促的爆炸声就忽然在那怪物的脚边响了起来,接着无数这样的声响接踵而起,那声音在现在响起就好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哀嚎一样,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鞭炮?!” 离末回头瞪了一眼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的少年。 这些家伙,到底带了多少违禁品! 骤然间,那火龙跟着鞭炮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张开的尖嘴露出了无数利齿,它的全身痉挛般地一颤,光芒灼眼的龙炎开始在它的喉咙深处聚集,然后对着天空喷射而出,火焰在空中散开,如同陨石一般开始四散坠落。 这一刻它是彻底怒了,即使是亚种也爆发了龙的尊严,这是它拼上了性命的挣扎。 老人的脸像是纸一样的惨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的坠炎落出了平原,火势开始超乎想象的迅速蔓延,就像是眨眼一瞬般就顷刻包围了他们。 那火龙开始向着老人他们这唯一的一群活物奔跑,带着火焰的身体有一种玉石俱焚的觉悟,那双越来越近的充血大眼压迫感十足。 要救他们,要立刻救他们! 离末脑中不断地涌现着这几句话,但是脚上却突然传来了燃烧般的灼热感和超乎想象的疼痛,但下一刻疼痛就转为了麻木,身体的平衡感瞬间消失,看来在之前的冲击里他的脚也骨折了。 他紧咬牙甚至崩出了鲜血,最后在一声嘶声裂肺的咆哮中他终于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脚向前迈了两步。 “这种家伙!!!” 伴着离末的咆哮,他的双瞳变得无比深红透彻,漆黑的魔力就像磷光一般开始环绕他的身躯。 只是有些东西是不能童话般像靠毅力就能做到的。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开始渗出鲜血,他聚集魔力的手臂像是破布被撕裂一样被撕开了无数口子,他身上散发出的魔力当场徒然飘散。 “没完呢......” 离末再次举起手臂,但任凭他竭尽全力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扭向了别扭的方向。 魔物喷吐着烈焰,丝毫不缓地靠近着他,那迈出的每一步都让地面为之震颤。 到此为止了吗? 真不甘心啊。 我还能做点什么,还可以...... 一只眼睛已经被血浸污完全看不见了,另一只眼睛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堪,离末那双残破不堪的双手第三次抬起,可是这次肩膀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温度,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大手把他拉了回来。 视线逐渐拉向被火焰染红的天空,离末整个人仰躺在烧焦的草地上。 沉雄有力的咆哮响起,无数闪耀着金光的镜子如同盾牌一样在离末面前架起,就像一道隔绝了火焰的墙。 “没那个本事就别学别人逞能,你们就由我来保护!” 离末稍稍爬起身,守林人那威严十足的背影正挡在挡在他的面前。 96.智将与守林人(其十九) 魔兽就像在对抗着老人的意志一样发出了咆哮。 它扬起前掌踏在了老人展开的光墙上,顷刻间火花四溅,光墙如同镜子一般开始碎裂,火焰不断从裂痕中往里钻,接着,那怪物的尾巴猛地扬向天空,溅着火星狠狠地砸在光墙上。 支离破碎的声音在离末他们的头顶响起,光墙彻底碎裂的瞬间大地也开始干枯、龟裂。 “去死吧!” 老人趁着两股魔力对冲的余波弹开了火焰的瞬间从腰间拔出小刀,朝着魔兽冲了过去。 刀刃刺向了魔物的脚,但区区小刀怎么奈何得了魔兽那钢铁一般的躯体,刀刃发出了悲鸣后崩开,但魔兽却纹丝不动。 火焰顷刻间又重新开始在魔兽身上聚集,老人不得不向后退。 但魔兽却没肯放过他,那家伙丝毫没有犹豫地向老人挥动尾巴,赤手空拳的老人无力招架,他口吐鲜血被飞向了空中。 魔兽没有趁着机会继续攻击老人,反而发出了“咯咯咯”如同在搅拌石头的声音,带着酸性的唾液跟着它张开的嘴角不断滴落。 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就像是笑声一样,嘲笑着老人他们的无力,而在那火焰形成的铠甲下,离末也确实的感觉到了嘲笑的感情。 那家伙很聪明,能在火之地生存的野兽都很聪明。 它很快就理解到了这里没人是它的对手,它本可以很轻松的杀死老人,但是它却没这么做,它是在折磨猎物、它是在炫耀自己的力量。 “没事吧?”老人落在了离末旁边,他拖着已经快没有知觉的身体爬了起来,还在对离末笑着。 “你才是没事吧!”离末吼道。 即使身前的老人如此神采奕奕,但还是掩盖不了那些从他耳朵、鼻子里淌出的鲜血。 离末能猜得出是刚刚那些冲击震碎了老人的内脏,他身体里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如果再继续受到刚刚那样的冲击,他的脏器一定会完全碎成血污,到时候就彻底没救了。 “我说小子,你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这家伙吗?” 老人一边把嘴里的鲜血给咽了回去,一边询问着离末。 “办法很简单。”离末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就算骆驼能把能量囤积在驼峰,但长时间不补充能量也一样会饿死,这家伙就跟骆驼一样,只要等它把体内的火元素全部爆发干净了,它就只是一只可以一脚踩死的小蜥蜴了。” “那要多久?”老人看着周围已然是一片火海的景色问道。 “大概十分钟吧,可是......”离末语塞。 “可是我们连20秒都可能撑不到。” 老人替离末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没错。”离末点点头,“我不推荐和这家伙正面对抗,也不想被发疯的畜生咬一口,我会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的。” “你如果真能把这些家伙带走就谢天谢地了。”老人说。 离末沉默着摇摇头,他希望就算自己不开口,老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现在不是打谜语的时候:“老爷子,我的意思是放弃这些家伙,我拼尽全力就能带你一个走。” “你...你说什么?!你是要丢下我们吗!” 从刚才起就一直缩在一旁的少年显然都被离末的话给震住了,他猛地窜起身抓住了离末的裤腿,不肯松手。 “放、开。” 一字一顿,声音宛若钟鸣,离末的回答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自上而下的视线俯视着少年,在少年眼里,那深红的瞳孔仿佛在扩散,把全世界都侵染成血色,他不寒而栗,像是触电般开始颤动,手不受自己控制地缩了回去。 他在害怕。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那只咆哮着的魔兽更可怕,他甚至想跪下向离末求饶,可是他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像被架在了死刑架上一样,只要稍稍一动,上面的闸刀就会落下来,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让他别动。 “挺像的。”老人突然说,“和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不需要的东西。” 杀掉不就好了吗。 这句话两人最初的交流又开始回荡在老人耳畔。 “我不是说过吗,我一点没变,要是再让我回答一次,我依旧会选择那个答案。”离末回答。 “呵呵。” “你又会像以前一样讨厌我了吧?”离末问。 “又有什么不好呢,一个人要改变很简单,但不会变得人却少的可怜,你如果能一直这样不变也一定不是坏事。”老人说,“我说过,人没有办法用语言去传达他人没有感触过的东西,多年之前,我们没能互相理解,但在这里的几天,我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早就体会到了对方的感受,现在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可爱的孩子啊,我会像爱着这片森林一样一直爱着你。” 老人笑了,笑的依旧温柔。 “老爷子......” 离末突然想到了那个还在森林口苦苦等待的女子,她也能否像自己这样,盼到一位父亲对自己的爱呢。 “小子,你快走吧。”老人的声音变得决绝。 “那你呢?”离末问。 “我留在这,如果把这家伙放到平原外的话,连十分钟都不用,半数森林都会毁于一旦。”老人脸色凝重。 “这已经超过守林人的职责了,没必要连性命都拼上吧?” “守林人的职责就是拼上性命保护这一方森林!” 魔兽淌着恶臭的唾液,缓缓向他们靠近,每一步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我知道了,我也留下来。”离末叹气。 “你留下来也没用。”老人笑笑。 “但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离末跟着笑了。 “谁知道呢,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只要还有我没找到的龙在这,我就一定会守护好这里的一切,不管是森林,还是你。” 涌动的火焰再次烧到了他们的面前。 还是一样,魔兽扬起双脚,如同去踩碎蚂蚁一般践踏而来。 “喝啊!!” 老人的咆哮像是从灵魂中响起一样,闪耀着金光的镜墙也再一次在他们头顶编织而起。 魔兽没有停歇过的嘲笑声、令人讨厌的碎裂声不断在四周涌动。 “没用的!根本没办法对付这种怪物的!果、果然还是逃吧!” 热浪划过脸颊的感觉让少年清醒了过来,他抓着离末的肩膀苦苦哀求着:“你有办法可以逃走吧,求你了,带我走,就带我一个人也好!” 离末的拳头直接招呼在了少年的脸上,发出了骇人的闷响,丝毫没留情的力道让少年直接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离末咬着牙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不要小看了男人的梦想和觉悟啊!” 97.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 “......喂,你是白痴吗!” 少年愣了一瞬,忽然对离末大吼。 “什么梦想啊,什么觉悟啊!怎么可能战胜得了那种怪物啊,这明明就是自杀啊!” “哼,居然敢骂我这魔王军最强智将是白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少年。”离末冷冷地看着那个小个子的少年。 熔岩如同雨幕般在他眼前滴落,将他脚边本是满盛着花朵的土地变为一块块斑驳的黑土,天空中那道保护着他们的墙壁在逐渐的崩塌,他拖着已经快完全失去知觉的腿度步向前,拽着少年的领子将他提到了空中。 “就跟你说的一样,这只不过是在自杀罢了。” 离末用身体为少年挡住了火雨,无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呲呲声从他身后传来,但离末的声音却依然平静。 “但在这里的谁又不知道呢?他是在赶着上去送死?为了能让领主亲自为他主持葬礼,还能有百人、千人前来送行?他会葬在神山山脚的公墓里,坟前还会堆满白花,你是觉得他是为了这些吗?啊?” 少年在离末鲜红的视线下发颤,那是居高临下的、无可比拟的威严,他想停止思考,但大脑无比清醒,因为仿佛有一只手正在握着他的心脏,一旦他移走注意,心脏就会被捏成碎片。 “少年,认识自己的软弱吧,只有认识到自己的软弱才会变得强大,然后自豪吧,因为你能见证到一个英雄在此陨落。” 离末用尽力气将少年扔往了后方,而他则转过身挪动到了守林人身边。 越靠近火源的地方,氧气越是稀薄,热浪吹得他近乎要昏了过去,他竭尽全力地站住了脚,像撑杆一样背对背地靠在了老人的身上。 “将军,我在这没有妨碍到你吧?”离末笑着说。 一定会被骂的吧,毕竟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但老人却摇了摇头,扬天大笑,鲜血也顺着他的嘴角流出:“这让我想到了几百年的事情,那时候我们不能像这样背靠着背并肩作战,但现在我们却能像这样靠在一起,你在我身边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这一次,只要我的身后还有我的士兵,我就不会再逃了。” 长久的对峙让怪物失去了耐性,它将前蹄扬向天空后落下,只要补上这一击,面前这些挣扎的人都会如同蝼蚁一般被它压碎。 脆弱的光墙承受着重压,老人眼前一黑,刚才还在不停地从堵满了鲜血的耳朵往脑子里钻的咔嚓声也不见了,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肚子里也像一团浆糊,应该是刚才的冲击把自己的内脏全震碎了吧,老人冷静地推测道。 果然不能抗住这家伙吗。 老人万分懊恼,他像陷入了泥潭一样,意识渐渐模糊,无力、弱小、懦弱的感情在弥漫,就像变回了开始寻龙之前的自己。 “我不应该是这样的。”老人说。 “我不能是这样的。”老人说。 “加油啊,将军。”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那种感觉很熟悉,他被这样拍过无数次。 是那个他无法忘怀的守林人。 “加油啊,将军。”额头传来了嘴唇的温度。 是妻子温柔的声音。 “加油啊,将军。”身后响起了威武的呐喊声。 是士兵们惊天动地的助威。 “加油啊,将军。” 那是离末撕心裂肺的呼喊。 意识回来了,还不能倒下。 “喝啊!!!!” 就跟老人始终屹立不倒一样,任由怪物怎么践踏,那堵已经摇摇欲坠的光墙始终都没有破裂。 发狂的火蜥蜴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扬起了尾巴狠狠地砸到了光墙之上,坚硬的鳞甲顷刻间火花四溅。 一次。 两次。 三次。 老人的整个眼睛已经变成了黑红色,血污已经浸得他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知道自己已经随时可能倒下了,但是现在必须要多撑一会,哪怕是一秒也好。 “呵呵,我就说吧,什么梦想、什么觉悟啊,不过都是些疯子!” 被离末丢会后方的少年无力地瘫跪在地上,他仰头看着天空,黑烟漆黑地延伸远方,看不见尽头。 只是他话音才刚落,就起风了。 那是冷彻骨髓的风。 撼动了大地的咆哮声从山岳间、溪流下、林木中腾涌而起,像是百兽之王愤怒的嘶吼、又像是悠远而来的鲸鸣,在那非比寻常的压迫力之下,就连那怪物也停止了动作。 银色的影子冲上云霄之间,顷刻之间电闪雷鸣。 一滴雨落在了离末的鼻尖,接着暴雨倾盆,像是天空上游的水闸开了闸门,水柱贯通天地,雨流驱散了黑烟,浇灭了烈焰,就连那狂傲不堪的怪物也变回了四条脚的小蜥蜴。 一切都在雨帘下归于平静。 “老爷子,你看到了吗,老爷子!那是...那是!” 离末激动地不能言语,只有拼命地呼唤着身后的老人,但是却没能得到他的回应,那本是他苦苦寻找的东西,最激动的应该是他才对。 身后的依靠像是坍塌的墙,在最不应该的时候倒下。 “老爷子......”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离末站在原地,望着天空中已经不见的影子发呆。 98.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一) 即使火已经扑灭,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雨水和风交杂的气味有种莫名的怀念感,离末望着依旧乌云密布的天空,任由雨珠打在身上。 “......唔。” 沙哑的嗓音突然开始苦闷地呻吟起来。 老人一边咳着血,一边把满是疮痍的手缓缓抬起。 “老爷子!?” 离末见状赶紧扑了上去握住了老人的手。 这才对嘛! 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这才能叫人忍住想哭的冲动,装作淡淡又无所谓的态度骂上他两句啊! “老家伙你醒啦,不要在战场上睡大觉啊。” “老人家我只是老,耳朵还不背,少在那大声嚷嚷。” 呻吟声转为了不满的怒骂。 “喂,老家伙,你看到了吗,刚刚那个......” 话说出口后离末才注意到,老人的脸已经烧毁了大半,眼睛也已经充血变得漆黑,那双眼睛已经不可能再看到任何东西了。 “看到了,那是我魂牵梦绕的东西,我怎么会看不到呢。” 老人撑着嘴角露出了微笑,丝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就好像在打消离末的顾虑一样。 “这下子,老人家我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他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弱。 “不!还没有!” 雨水仿佛在夺走温度,离末已经从老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体温。 他不顾一切的抱住了老人,只求能把自己的温度分给老人一些,但心里明白这样毫无意义的他眼泪无法抑制的夺眶而出。 “我还要带你去见你女儿呢!” “女儿?” 老人的眼皮像铅块一样沉重,大脑也好像要融化了一样,他似乎只从离末的嘴里听到了这个词。 “女儿曾经和我一样。” 老人在离末的臂弯中笑着,笑得跟个孩子一样,单纯只是因为可以毫无忌惮地谈论着最自满的人一样。 “那丫头和我一样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一心只往前冲的人,一旦疯起来就连战场都敢拦不住她的脚步,但这样的她也和其他普通女孩一样,都幻想着一场美妙爱情。 她曾经爱上了一个商人,那是个年轻有为却有些过于急躁的男人。 那时我极力的反对她俩的关系,但女儿她却不顾我的阻拦坚持和那个男人结婚了。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意外的,毕竟是我女儿嘛,能拦得住才算稀奇,只要她按照她的意愿过得幸福,我也不在乎什么。 可惜事与愿违,她的婚姻还是失败了,就连孩子也被家境好的商人带走了。 自那以后,女儿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凡事都畏畏缩缩、犹豫不决,就连与人交流都变得低三下四,生怕给别人带去一丝一毫的麻烦。 我本以为是我太溺爱她了,想着让她独自生活一段时间她就能变得坚强起来,所以我就躲在森林里不肯出来。 可是无论我躲了多久,她依然都是那个样子,那时我才明白,女儿和我一样,都把梦想和幸福给丢掉了。 所以我想,我是不是能够用我自己那份已经被丢弃过一次的梦想来找回她的幸福呢。 我想让她看看,就连爸爸都能做到,她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就像爸爸最后能找到被她觉得不存在的龙一样,她也一定能找到她觉得不存在的幸福吧。 你的梦想从来都不是空谈。 这算是我作为父亲,最后能教给她的东西了吧。 即便我最后我看不到,我依然希望她能幸福。” 大脑已经昏昏沉沉,但老人仍然努力斟酌着话语。 有些话,他一定期望着离末能代他传达吧。 “小子,还有你。” 老人的手轻轻搭在了离末的头上。 “最后、最后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将军吗?” 到头来,这最后请求原谅的方式还是又顽固又糟糕呢。 “才不要呢。” 离末笑了。 “你才不是什么将军,你只是个随处可见的、非常出色的父亲罢了。” “哈哈哈,是吗?太好了,这还真是太好了,谢.......” 苍老而温柔的笑在离末的怀里戛然而止。 一丝光芒从云缝中探出,落在了老人的脸上。 被鲜血染上浑浊的泪从老人的眼角滑落,在残留的雨露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雨真是不懂气氛,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停下。 这样他在哭的事情不是很容易就被发现了吗? 打来到这,真是没遇上一件好事。 不过,最后有一件事真是太好了。 他不需要腾出手去合上老人的双眼,因为最后老人含着笑,一脸幸福的样子。 太好了,这样, 他的双手就能一直紧紧地抱住老人了。 99.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二) 救援是在第二天的夜里才到的。 就和老人说的一样,这是片几乎被人遗忘的地方,就算有一天这片土地死了、化作了焦炭,也只有当它的血流到了人们脚边,人们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吧。 “好想死。” 离末站在悬崖的边缘发着牢骚,眼底下是那片被尽数焚毁的平原。 他当然明白这种话连作为牢骚都不配,自己只是在恬不知耻的逃避而已。 “嗯?” 有人踏过枯枝从他背后走来,是那个带救援队来的年轻护林官。 “阁下,有个犯人吵着一定要见你一面。” 护林官向离末询问道。 他打量离末的眼神很奇怪,倒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有个身份奇妙的人出现在了有些奇妙的地方。 “带他过来吧。” 离末对护林官说道。 “是。” 被带上来的是那个领头的有些嚣张的少年,离末也猜到多半是他。 再见到他时,他的眼神有些涣散,那双瘦弱的跟像筷子一样的手被枷锁压得抬不起来,之前那股子桀骜不驯的狂气早就不见了踪影。 “找我有事吗?”离末问。 “我想问问,之后、之后我会怎样呢......” 少年声音颤抖,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楚,只是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散发着黑色光芒的锁链上。 护林队常和穷凶极恶的盗猎者打交道,用的都是这种穿着锁链的木枷锁,虽然用在这些少年少女们身上时已经把锁链调整到了稍稍有些松弛的程度,但依旧给他们的心里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法官。”离末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平淡,但嗓音却是不同于常的冷漠,“只是你们都还没有成年,大概不会受到太重的处罚吧。” “是、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离末点了点头,转身面对背后。 护林官见话已经问完后便用力的拉了拉锁链,用这种毫不耐烦地方式催促着少年离开,可是少年却后仰着身子,全力抵抗着不肯离去。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离末回过头,低于冰点的目光又落在少年身上。 “那位老人......”少年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大可不必对他感到愧疚,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对他一丝一毫的愧疚都是对他侮辱,明白了吗?如果你要问的只有这些,就恕我不待了。” “不、不是,我其实想问的是......” 嚓嚓。 听到这种话少年拼命般地拖起枷锁,死死地拽住了离末的衣角,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嘴唇却像离了水的鱼那样不断开合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了鼓足勇气开口而握紧的拳头不住的颤抖,锁链都在咔咔作响。 离末看着少年被锁链磨出鲜血的手腕,制止了想来拉开少年的护林官,他一言不发安静地等着少年开口。 终于。 “如果,我是说如果,像我这种...”少年的脸涨的通红,拼上了全力发出了声,“像我这种人也能成为一个守林人吗?” 离末也有些惊讶的看着少年。 这时他才突然想起,这个少年也曾目睹了龙的现身,也曾被保护在了那个伟岸的身影背后。 就好像老人曾在他前辈的眼里看到了龙那样,就好像老人也曾被保护着一样。 老爷子,你交代我的事,我帮你办成了。 离末笑了笑:“只要你有那个觉悟的话。” 就跟废话一样的答案,连离末自己都这么觉得,但是离末也同样觉得没有比这个答案更好的回答了。 少年像得到了救赎般地老实点了点头,转过身和护林官一起离开了。 “既然像他这样的人都做好了觉悟,那我也不能在这逃避了。” 离末用力的搔着后脑的头发,止不住地叹着长气。 最后得去见见她才行啊。 100.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三) 天边刚刚还像在宣告世界末日一样扭曲、燃烧着的太阳,转瞬就落入了远处森林和天空之间的夹缝中,似乎毫无惜别之情,只留下了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闪烁的星星。 离末独自一人漫步在昏暗无人的小路上。 啪嗒—— 才刚走了几步,脚下就传来了湿漉漉的感觉,无数雨后留下的小水洼藏在落叶下面,稍不注意就会踩下去,雨水浸过鞋子,弄得人浑身不自在。 “要是有谁来替我一下就好了。” 离末用手掸去了溅到了裤腿上的泥水,一遍哀怨着一遍把鞋从泥洼里拔了出来。 他朝着四周望了望,勉强能看到在稍远的地方有块看板,等到他急不可待的跑到看板旁才发现,看板已经被风吹得破破烂烂的了。 离末把油灯靠近了看板,那上面原本写着的东西已经看不清了,只有用红漆标出的箭头格外的显眼。 箭头所指的方向有晚风从那里吹了过来,离末用油灯照了半天才发现一条走出来的小路,小路上还有一串不属于自己的脚印。 “得亏她能找到这种地方。” 离末跟着脚印走了很久,小路的坡度变得越来越陡,直到自己都走到有些喘不过气了才勉强来到了尽头。 无边的黑暗里,有微弱的光芒出现。 在那小小的光茫照耀下,浮现出了一块有些寒酸而寂寞的明亮天地,一个有些落魄的身影正独自坐在光芒里。 人影的旁边是座年代已久的木屋,那是这里的守林人安家的地方,屋旁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已经劈好的柴火还有些用旧瓶子做成的花盆。 花盆里还栽着些黄色的小花,饱满的花朵在晚风中安静摇曳着。 离末从背后偷偷注视着那个还很年轻的姑娘,不经回忆起了那天曾在玉狐神社的人海中看到过的画面。 也不知道算不算巧合,总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眼前的景色仿佛似曾相识,就和那天在神社里遇见她时一样,她正丝毫不起眼地缩在角落里,没人在意过她,甚至可以说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就连那个做事有条有理的年轻护林官在见到她之间都不知道,那个久居于此的守林老人居然还有这么个女儿。 没有比这更糟心的事情了。 离末曾经做过,那叫什么“报丧人”的工作,把逝者的死讯传达给逝者的亲友,那种感觉简直比自己死了还难受,这份工作,他一点也不想再做第二次。 所以最开始他说着:“我可是恶人啊,怎么可能会有体恤人心的温柔。”然后就把这事推给了那个年轻的护林官。 而那个年轻人也很“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一边死板得像宣读正式的死亡证明一样告诉女儿“你爸爸死啦。”一边很顺利的把老人的骨灰交到了女儿的手里。 “那个该死的家伙。” 离末回忆着这件事忍不住的骂出了声,现在那种比自己死了还难受的感觉变得更重了,这就是对自己逃避责任的惩罚吧。 可是现在上去找她,她会原谅自己吗?还会和我说话吗? 自己非但没能保守把老人平安带回来的约定,还擅作主张地火化了老人的遗体,即使是自己在担心她,不想让她看见老人最后那副凄惨的模样,但终归还是有些自作主张了。 要是她能哭闹一番,要是她能上来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而且是那种声音清脆到动人还可以绕梁三日的那种,自己还不至于有像现在这样的负罪感。 但实际当她在从护林官口中得知了父亲的消息后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随后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就连一句简单的抱怨都没有。 离末有些却步,比起当年打仗时黑压压的大军冲向自己这边时还恐怖,而那个年轻的姑娘也一样,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那里很久了。 远远还能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小木匣,那上面系着用白手绢编成的小花,因为沾上了眼泪而变得无精打采。 “好像,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吧......” 离末感到有些眩晕,他想逃走,但正当他准备开溜的时候,火光灭了,那片小小的明亮天地也被简简单单的淹没在了模糊不清的夜色里。 切—— 那一刻,离末手中的灯火剧烈的摇晃起来,赤红色的眼瞳在黑夜中掉转了方向,向着老人女儿的方向奔去。 当他手中的灯火再次照亮了女儿的身影时,离末才莫名的松了口气。 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勉强还能看到她身前的炉灶上还架着锅,只是锅里已经堆满了落叶,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回来过了。 拦腰砍成两半的干木被当成了两把椅子放在了炉灶的两侧,她正坐在这其中一把上,但依旧只是缩坐在那,甚至都没有抬起头看离末一眼。 不过她的身子倒是微微颤动了一下,应该是自己突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吓了她一跳吧。 太好了,即使她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也没有逃走,这或许说明了自己在她的眼里还不算那么可憎吧。 ...... 大概吧。 “对不起。” 离末有些生硬的说道。不过,对方没有丝毫搭理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和我说话,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所以即使只是听着也好......” 依旧没有搭理自己,但她没有捂住耳朵就已经远超离末的预期了。 “老爷子...你父亲他是我擅做主张.....”离末看着女儿怀里紧紧抱着的小木匣顿了顿,“你要怪我也是我罪有应得,要不然你先打我一顿出出气如何?” “明明说好了会把你父亲带回来的,都怪我能力不足,要是我再中用一些......” “啊,我听说了,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不太好呢,这我懂啊,我和我老妈的关系也是这样,正所谓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啊。” “虽然已经入春了,但夜里吹风还是会感冒的,别在这坐着了好吗?要不然等我把火生起来也行。” “我和你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很不可思议吧,那个老古董居然会讲那么多话,我记忆力很好,全都记得,你要不要也听听看?” ...... ...... “对不起。” 离末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但就和他脸上那份强装出来的笑容一样没有力量,女儿依旧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片刻也没有理会过他。 说来说去,话还是只有回到了最初的那句“对不起”。 “对不起。” 离末又说了一遍。 一句话为什么要重复好几遍,他自己也不知道,明明自己是恶人啊,明明不可能有体恤人心的温柔,但为什么脑袋里还是呲呲的响着悲鸣呢。 这大概就是对明明知道自己做出了无法被原谅的事,还卑鄙的跑来祈求原谅的自己的惩罚吧。 离末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不过很快他又装出了笑脸,就像生怕会惊扰到刚刚因为噩梦而惊醒的孩子一样,他轻声细语道: “我就在旁边待着,有什么事都就尽管叫我吧。” 离末指了指远处,然后将手中那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油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女儿的身旁。 他站起来身,打算退到一旁,但与此同时...... 哐啷,咚—— 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在他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101.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四) 油灯跟着女儿一起滚了下去,灯罩磕在搭炉灶用的石头上变得粉碎,灯芯腾起了几缕黑烟后就灭了。 周围又变得一片黑暗,只能若隐若现地看见女儿倒在地上。 离末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但脚却陷进了被雨水泡得发软的泥土里,失去平衡的离末一下栽倒在了泥水上,溅起的污水也浸进了眼睛里面。 可他连擦都顾不上擦,身体就擅自动了起来,淌着泥水全然不顾地爬向了女儿,然后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肩膀,近乎疯狂地摇晃着。 可躺在地上女儿依旧是一动不动。 一切都已经晚了。 “混账!!” 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啊! “这样,你父亲为你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啊......” 接受了事实的离末松开了手,他什么也不敢多想,只打算接受事实。 只是被泥水蒙污的视线却变得越来越模糊,又有什么新的东西掺了进去。 “你在哭吗?” 离末的脸上突然传来一股暖意,一只温暖的手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然后帮他擦去了粘在睫毛上的泥水。 “混账,我怎么可能会哭,我可是......哈啊?” “唔嗯嗯......” 地上响起了极其不悦的呻吟声音,女儿像是在挣扎着一样缓缓坐了起来,然后把睡眼朦胧的视线投向了离末。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那是无比尴尬的沉默。 数秒过后,女儿才把手伸进已经快滑到肩下的衣服里挠了挠被离末捏红了的肩膀。 “我做了一个梦,但我忘记那是什么了。” 女儿呆呆地仰着脑袋说着。 “你不是已经......” “嗝——” 嗝声打断了离末的话。 女儿扯出了那个有些可爱的嗝,和之前在背后看她颤抖的那一下简直一模一样,虽说她的样子有些可爱,但接着浓浓的酒气就传了过来,熏得离末赶紧捂上了鼻子。 “你喝酒了吗?” “酒?没有喝!” 女儿将双手双脚一挥,孩子气地大声的反驳道,但接着便转过身,从地上捡起了一瓶还剩了一半的白酒,然后直接把瓶口对向了嘴巴,就像喝水一样把烈到烧喉的酒灌了下去。 因为刚才被泥水蒙住了眼睛的关系,离末这才注意到,地上堆满了空酒瓶。 全都是守林人之前喝的那种用土豆和谷物酿的烈酒,应该是补给员应老人的要求放进补给箱里的,可都还没来得收就全被她给喝光了。 “哈啊~” 一口气闷完半瓶白酒的女儿发出了很豪爽的赞叹声,然后若无其事地牵起了离末的衣摆擦起了口水。 “脏死了,你在搞什么啊。” “你这身脏衣服才没资格说我呢......”女儿生气地甩下手中的酒瓶,“我要去想想刚刚做了个什么梦了,别打扰我了......” 说着就又精疲力尽似得倒了下去。 地上积了不少雨水,女儿厚厚的裙子已经浸水变了颜色,再这样睡下去不被冻死也绝对会大病一场的。 “喂!别睡在这种地方!快给我起来!” 离末拽着女儿的围巾一把把她给拉了起来。 “吵死了,我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了......” 即使被离末提着悬在空中,女儿也依旧不愿意睁开眼睛,口水也顺着耷拉着的脑袋滴了下来,落在了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小木匣上。 白手绢编成的小花因为沾上了口水变得无精打采。 “呜哇!” 离末惨叫着从她手里将老人的骨灰盒抢了过来。 但因为他松开手的缘故,女儿直接迎面栽进了泥水里面,发出了“啪”的一声让人听着都痛的声音。 “喂,你没事吧。” 离末伸出手想把她扶起来。 但女儿却如同触电一般突然坐了起来,接着把有些恼怒的目光投向了离末。 “你是......” 看起来她总算清醒了一些了,虽然有些担心她的鼻梁骨有没有摔断,但总比睡死在泥地上好得多吧。 “爸爸!” 完全没清醒过来啊! “我的脸看起来很像长得跟恶鬼一样的混账老头吗!信不信我打断你的鼻梁骨啊!” “那......老公?” 女儿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之后恍然大悟,表情也变得宠溺起来,还张开了双臂抱过来。 真是的。 是因为父亲的离世太过寂寞,所以就想起了人生第二个最重要的男人了吗。 真拿她没办法,就让她稍微撒撒娇吧。 “来吧。” 离末也张开双臂迎接女儿的拥抱。 我只是想帮帮她而已,完全没抱什么龌龊的想法,如果我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就立刻让我遭报应好了。 就在离末这么想的下一瞬间,刚刚还宠溺无比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跟她父亲一样凶恶,毫不留情的一拳揍在了离末的肚子上:“把孩子还来!” “呜啊啊——!” 离末叫的像被压扁的青蛙一样滚出去了两三圈。 说起了忘了她早离婚了! “我还在担心你一个人跑到深山里会不会有危险,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这身手肯定能徒手打死熊。”离末捂着肚子缩在地上。 “人怎么可能徒手打死熊啊,人家姑且也算女孩子,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乱说话啊。” “是是是,是我说重了,对不......” “但是,财狼或者野猪这种还是能打死的吧。” “那也够离谱的了好吧!” “确实离谱了,因为你看着完全没有野猪和财狼厉害,所以我会考虑改口的。” “我觉得离谱的是你的脑袋!已经整个被酒精击穿了吗?!还是说你就是笨蛋啊!” “别看我这样,念小学的时候我可是考过有考过第一名的,但相当遗憾,那份荣耀已经已经随着年月沉进无尽海峡了,对了,无尽海峡到底在哪啊,我从来没去过耶。” “谁知道啊!” “呵。” 女儿看着离末满脸轻蔑地笑了一声。 “啊啊啊!” 不行了,脑袋好痛。 离末坐在木桩上,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说起来,你确实不是那个男的啊,接了我一拳还能活蹦乱跳的,你到底是那位啊?” 女儿满脸疑惑地把脸凑到了离末的眼前。 “胡闹了一阵子酒终于醒了吗?” 离末小声嘀咕着把女儿给推开,他催发魔力,在指尖点起了淡淡的荧光照亮了自己的脸。 “你可别说你忘了,在玉狐神社是谁哭着求着我离末来这的。” “离末?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是某种猪獾的名字吗?” “......” 离末额头可以很明显的看到青筋正在一条一条地暴起,他正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去把这个女人鼻梁骨打断的冲动。 “离末?” “嗯?干嘛。” “离末。” “所以说干嘛啊!” “嗯......” 女儿把脸凑得很近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她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再加上这种率直的反应着实还是让离末有点害羞,他的视线很不自然的瞟向了别处。 “真狡猾......” “什么啊?突然的……” “只有我在叫你的名字。” “所以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也叫我的名字……” 女儿凑地更近了,轻柔的嘴唇已经贴在了离末的耳朵上,温热的气息随着耳畔的细语一起流进了离末的大脑里:“我的名字是,萱叶。” “你你你你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难道酒还没醒吗?” 离末条件反射一般地从木桩上窜了起来。 萱叶似乎抓准了机会,微微前倾,把身体靠在了离末的怀里,然后从下往上抬起了视线,食指还在离末的胸口轻轻地画着圈。 “我说,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干点坏事啊?” 102.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五) 朝阳升起,晨光正从远处的天际线边渐渐取代群星,太过耀眼的光芒让熬了一整夜的离末只能忍痛睁着眼睛。 “怎么样,和姐姐一起做坏事的感觉?” 萱叶从离末的身后探出脑袋,她一边紧紧搂住了离末的腰,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地询问,微凉的晨风下,她热乎乎的体温清楚的传遍了离末的全身。 但离末此刻却一点也不为所动,甚至本就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还变得更加阴沉。 “感觉糟透了,而且还有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悔不该当初一时冲动,我再也不会做第二次了......” “这是正常的啦,你现在这种情况被称为贤者时间,等再积攒一段时间你就又开始会怀念这种感觉了,到时候姐姐还陪你一起做坏事。” 萱叶露出了恶作剧一样的笑容,还用食指轻轻戳了戳离末的脸颊。 “但是.....谁又能想到做坏事是去偷救援队的飞龙呢?” 两人正乘着飞龙穿行在薄薄的云层间。 离末向下轻轻拉了拉缰绳,训练有素的飞龙便立刻心领神会地缓缓降低了高度。 穿出云层的瞬间,这片离末曾数日穿行其中的山林便以全貌展示在了眼前,似乎无尽的林海连接着满是晨辉的天际。 “难道这还不叫坏事?一般都不会借给我们吧?”萱叶歪着脑袋问。 “虽然的确是这样......” “那你想的坏事是有多坏啊?是那种能兴奋到一晚都不睡的?还是那种坏到非常难以启齿的?”萱叶红着脸兴奋地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说法了啊!” “顺带一提,我一生最刺激的是签离婚协议的时候,那时候我在怀里偷偷藏了一把小刀......” “快别说了!” 离末觉得和这女人在一起各种意义上都很刺激心脏。 “但是真的很刺激啊!我们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牵走这么大一匹飞龙!” 萱叶的话题又难以理解地转回了“做坏事”上。 “我说啊,你老爸怎么着也算个正人君子,而你呢,居然是个偷东西能产生快感的变态。” “哼,你可没看见那个领头的小子是怎么样像颁奖一样把老爸的骨灰递到我手上的,我没揍他一顿,只是拿他一条飞龙都算便宜他了。” “确实我也想揍那臭小子一顿,但你偷什么不好,偷条飞龙是想去哪?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报复?” 离末虽然很不想认同酒鬼的话,但这次倒是感同身受。 那个带队来的年轻护林官,他的谈吐很得体,做起事来也井井有条,可惜太过死板,甚至有点缺心眼,离末也曾被他的“颁奖”行为气得胃疼过。 “那边。” 萱叶毫不犹豫地用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山头。 她应该不知道这片山林的构造才对,很明显是临时起意想去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当时为了照顾她的心情而被迫上了贼船的离末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听命她的要求。 他摇了摇缰绳示意让飞龙降了下去,可是这种森林山脉的山顶太过狭窄,没有能让飞龙站下的空间,所以飞龙只有扇着翅膀悬停在低空中。 “要下去吗?”离末问。 萱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犹豫了半天之后就突然纵身跳了下去。 平安落地后,萱叶才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就咕噜噜倒在地上滚了两圈,吓得离末也赶紧跟着跳了下来。 “啊,吓死我了,其实我有点恐高耶,还是在地上让人安心。” 离末抓住萱叶的时候,她正紧紧地把老人的骨灰抱在胸口傻笑着。 离末看到她的样子也舒了一口气:“我可不觉得一拳能把我打飞两米远的女人会怕高,你装什么淑女。” “啊?” 萱叶拽住离末的衣领站了起来,接着徒手就把离末提离了地面,她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离末说:“别以为有三个你就可以乱说了,臭小鬼!” 原来酒还没醒啊! “说的也是,那么多白酒都能把大象放倒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了。” “我没喝酒!” “放屁!” “哪条法律说过我是喝了酒的?” “已经只有法律才能约束你了吗?!” 如果不是现实就这样摆在眼前,离末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么啰嗦又开朗的人,会和之前在神社唯唯诺诺、低声下气、连自己的存在都觉得是种麻烦的卑微姑娘是同一个人。 但离末总觉得这不是借着酒劲才表现出来的酒疯子性格,而是她的本性,之前被她隐藏在唯唯诺诺下真正的本性。 光秃秃的山顶吹着凛冽的晨风,附在风中的露水已经润湿了离末的头发,要是全身都被沾湿的话会非常的冷。 “快别闹了,你来这里到底想干嘛啊,不讲清楚的话我就不陪你了。” 离末费了老大的劲才挣脱萱叶,他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一开始离末觉得萱叶只是一时兴起想来这种的地方静静,平复一下心情。 可是自始至终萱叶的情绪都非常稳定了,甚至连一点点伤心的情绪都看不出来,离末已经实在猜不透她了。 或许,那个心中装满了她的老人在她的眼里其实也没什么分量吧。 离末只能紧紧地拽住了拳头。 “我啊,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能让老头子连家也不要了。” 萱叶慢慢走到崖边,眺望着远处林海。 离末生怕这个酒鬼会失足掉下去,所以赶紧站到了她的身边。 这时离末才注意到这大概是南郊森林最高的山崖了,这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看过之后觉得怎么样?”离末问。 “无聊,一眼望过去全是树,没劲得很。” “老爷子大概和你想得一样吧。” “那他就应该回去拜拜死去的妻子和看望已经久未谋面的女儿。” 之前从老爷子口中就知道,他们父女两之间有着难以分辨对错的矛盾。 一边是渴望女儿能自立而狠心离去的军人父亲,一边是记恨着父亲两度丢下自己和母亲的女儿,大概正是因为这些矛盾,才让萱叶对父亲的死如此轻蔑淡写吧。 或许自己能帮帮她,离末这么想着。 “他不是不想回去,而是这个地方离不开英雄,一个像他一样的英雄。” “让我猜猜看他最后说了什么,”然后萱叶耷拉着脸模仿着老人语气说道:“守林人的职责就是拼上性命保护这一方森林!” “哈哈。” 还真没猜错,离末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父亲什么都好,但只有一点不好,他是个英雄。” 萱叶紧紧拥抱着父亲笑了。 晨曦之下,那份笑容似乎在闪闪发光,是很适合她那张美丽脸蛋的笑。 也是离末第一次看见她真正笑出来。 “昨晚我做了个梦,好像想起了些以前的事,你能稍稍听我说说吗,离末?” “十秒内能讲完吗?” “如果你敢不听就惩罚你和我结婚。” “那我还是听听看吧。” 103.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六) 我做了一个梦,但我已经忘记那是什么了。 可是那一定是个父亲还在梦吧。 ...... “诶,醒一醒!” 有谁在戳着自己的脸颊。 但无论是谁,萱叶都希望对方能让她多睡一会。 虽然说不清楚理由,但她现在非常疲倦,心情也莫名其妙的糟糕,还隐隐约约有种想哭的感觉。 “你也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吧?” 戳戳。 萱叶不予理会,戳脸的攻击就加速了,她柔软的脸还被捏着晃来晃去。 虽然不会痛,但真的有够烦人的。 “睡在这种地方会感冒的哦。” 真啰嗦,给我走开啦,我说过我很累的吧。 萱叶挥了挥手想赶走那个讨厌的人,但手却被紧紧地抓住了,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 她嫌烦,所以直接放弃了。 指尖传来了粗糙的触感,但却很温暖,其实手被他这么握着也不是那么讨厌。 “喂,萱——叶——” 到底是谁啊,还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应该答应他一声啊。 萱叶这么想着,一边缓缓地睁开眼睛。 原本漆黑的世界像是照进了一束光芒,模糊的视线也越来越清楚,最后变成了一张有些可怕的“鬼脸”出现在了眼前。 “......爸爸?” 双方的目光直直地交会。 看着萱叶深褐色的眼睛愣愣地眨了几下,那张原本可怕的鬼脸一下子就变得笑容满面,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啦,睡迷糊了吗?” 父亲用大大的手掌拍了拍萱叶的脑袋。 “但是老爸你不是......” “嗯?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萱叶摇了摇头。 她环顾四周,那是无比熟悉的老屋和院子还有自己经常扎进去打瞌睡的稻草堆。 “这样啊,原来我回家了啊......” “你有到哪去过吗,最近外面不太平,还是少往外面......” 父亲的话音还未落下,院子的大门就“轰”的一声变为了碎片。 骑着战马闯进院子的士兵连一句话都没说,就向父亲举起了长戟,本就粘在长戟上的鲜血顺势飞溅到了萱叶的脸上。 “呀啊!” 萱叶发出了小小的尖叫后坐在了冷冷的地上。 但父亲面对这不请自来的“客人”就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他侧身躲过了长戟后抓住了戟柄,然后只是顺势一拉就把士兵扯下了马。 锵—— 他将士兵的戟插在了士兵的面前。 “滚!” 只是一个字,那士兵就惨叫着逃走了,就连马都忘记骑走。 萱叶望着眼前的一切,模糊的记忆开始慢慢清晰。 对了,小时候的确发生过这种事。 那是个谁都不愿回忆起的黑暗年代,在那个被欲望包裹着的魔王的统治下,“和平”这种东西在哪都是一种奢望,跟别说在家乡这座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小镇了。 常有无人管教、跟劫匪无异的士兵到这里来抢东西,年轻的人早已放弃了这个村子,留下的只有逃不出的老人和孩子。 缺水,缺劳力,让这个用黄土做成的村子连杂草也生存不下去。 或许留下来的人的命运就是在吃完这里仅有的生命之后和这片黄土地一起静静地睡去罢了。 但这一切都在父亲来之后都改变了。 以前的父亲是位守林人,虽然他长相很凶但其实却温柔得有些让人心疼,做起事来也比谁都认真,也从来都不会偷懒,简单来说就是个优秀到过分的人。 那时候父亲刚离开森林,正在寻找安家的地方,在路过村子时,就像刚刚那样顺手就击退了来劫掠的士兵。 受到保护的村民希望父亲能留下,也因为村里有很多空房子,父亲就便留了下来。 之后父亲带领村民修筑防事、开辟农田、凿井引水,村子的生活也越变越好,也有越来越多的难民前来投靠,村子的规模也越变来越大。 村民为了彻彻底底的留下父亲,就提议将村里最年轻的一个姑娘许配给父亲,那便是...... “萱叶!米留事吧!” 异动过了很久之后,才从房里冲出来一个年轻的姑娘。 那个像姐姐一般岁数的姑娘一边哭着,一边紧紧地抱住了坐在地上的萱叶。 “嗯,我没事。” 萱叶也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姑娘。 多么熟悉的感觉,在触碰到她那一刻就让人无比安心。 “呜啊啊,台耗勒!” “别哭了,妈妈,萱叶这不是好好的吗。” 父亲看着哭闹不止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 “单西,但系...呜哇哇啊——” 对,那便是我的母亲。 母亲很父亲的岁数差了很多,甚至让母亲叫父亲叔叔都很合理,只是母亲从小听力就不太好,因为听不见所以说起话来也怪怪的。 “妈妈......”萱叶轻声呼唤。 “嗯?什么?”母亲转哭为笑望向萱叶。 很熟悉的感觉,萱叶的鼻尖有些发酸。 萱叶知道,母亲问的“什么”是她没能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母亲总是这样,明明听不清,却很喜欢听人讲话,只要有没听清楚的地方就会像这样温柔地笑着问“什么”,直到听清楚了为止。 一直如此,从来没变过。 “妈妈,你太宠萱叶了,就像对小孩子一样!” 父亲有些无奈。 “什么?” “我说,妈妈太宠萱叶!就像小孩子!” 父亲提高了音量。 “但系,本来久系嗨纸啊。”(“但是,本来就是孩子啊。”) 母亲轻轻地抚摸着萱叶的脑袋。 妈妈真是的,明明我都已经...... 萱叶有些迷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的的确确是双孩子的手,但说不上有什么不对。 “真是的,这样的教育,萱叶怎么能成长成一个优秀的守林人啊!” 父亲经常对我和母亲这么说,他似乎很希望我能继承守林人这个职业。 “我会努力的!” 嗯?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好像小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没错,小时候就一直是这么说的。 因为那时优秀的父亲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我的言语、我的性格、我的梦想都是向着父亲的。 “布横!”(“不行!”) 母亲也像是以往一样,挡在了父亲和我中间后又紧紧地抱住了我。 “萱叶以后,要当缥凉的醒娘。”(“萱叶以后,要当漂亮的新娘。”) “是是是,那其实在当新娘之后也可以小小的考虑一下的嘛。” 父亲很宠这个比他小的妻子,听到妻子的反对态度立马就变得很缓和。 他明明回着跟平常没两样的话,但这次不一样,虽然不太好形容,但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事到如今,我才大概明白。 或许是因为他那欣喜和失望交杂在一起的复杂表情,还有他默默拉下了袖子,遮住了那些被他当成了奖章的那一道一道又深又大的疤。 “布横!” “哈哈哈,不行就不行吧!” 父亲笑着回答。 对了,小时候,他脸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一直挂着那种笑容,但在我的记忆里他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笑过一样。 那份能将到削出来的鬼脸给盖过去的爽朗笑容,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 104.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七) 父亲、母亲还有我。 像这样三个人都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好像过了很久,但也好像就只有一瞬罢了。 “老爸?” 总之,等我再次回过神来呼唤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在院子里挥舞着斧头劈柴火了。 小时候父亲为我在院子里搭的葡萄架下已经布满了绿荫,阳光从上面透了下来,正好照亮了整个院子,屋檐下堆放着的整整齐齐的柴火还诉说着父亲的性格。 “喝呀!” 父亲很有气势地将柴火一分为二,飞溅而起的碎片掠过了萱叶的脸颊。 “哎呀,很危险的,你要隔远一些呀,萱叶!” 父亲很心疼地跑过来抚摸着萱叶的脸,直到萱叶抬起脸对着他露出了笑容后,他才安心的舒出口气。 父亲总是这样,虽然嘴里说着让我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但却总又会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会对我讲“你已经是个优秀的大人了”呢。 ...... 小时候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我却不要听他说这么说。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因为...... “你听我说萱叶......”父亲紧紧地抓住了萱叶的肩膀,“明天,我就要去参军了,说不定还会到战场上去。” “......” 萱叶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抓住父亲,身体也动不了。 萱叶只能怔怔地看着父亲。 看着那个很大年纪才从森林里走出来的、两鬓已经开始发白、额头上堆满了皱纹的父亲。 “你已经是个优秀大人了,要好好保护妈妈啊。” 最后,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父亲走了,换回了几袋粮食。 留下我和母亲。 任凭父亲再如何优秀,也不可能一个人养活整个村子,村里的难民越来多,所有人的日子都越来越差,包括我们家也是,他作为村里的领袖必须得想办法。 而他的办法就是参加最近风头正盛的起义军,去反抗暴虐的魔王,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有了起义军的庇护,风之地已经没有来劫掠的官兵、盗匪了,所以父亲也决定跟随军队开始远征。 我记得军队向着遥远的火之地出发那天,看着人群中骑着大马的父亲,我还相当地兴奋,因为爸爸是去守护大家了嘛,他是个大英雄,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女儿,让所有人都羡慕我。 我可是英雄的女儿。 但是那种向往、自豪的心情,很快就被现实击碎了。 母亲病了,看了五位医生得出了五种我连听都没听过、甚至名字都记不住的病。 无论尝试了多少药,母亲的病情也未见好转。 母亲的脸颊日复一日的消瘦憔悴,漂亮的头发也落得稀稀拉拉,她常常因高烧而昏迷,还会在夜里痛苦挣扎。 看着这样的母亲,我的精神也被逼至了绝境。 而这时候,父亲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回过家了。 我想让父亲回来,但无论写了多少封信都没能得到回音,我甚至一度怀疑父亲已经战死在沙场上了。 可是我却常常能在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嘴里听到吹嘘父亲的话。 他现在正像一个英雄一样奋战在前线。 呵,英雄。 萱叶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阳光明媚、天气很好,世界丝毫没有因为我的心情而改变。 病榻前母亲伸出了她已经变得干巴巴的手。 萱叶紧紧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不知不觉,她的手已经比母亲还要宽厚,已经能够牢牢地抓住母亲了。 “萱叶,要好好的吃饭。” “嗯,我会的。” “嗯?什么?”母亲微笑着看着萱叶。 “我说我会的,妈妈!” “嗯。”母亲笑着点了点头。 “萱叶,不要感冒了。” “我身体很好的。” “嗯?什么?” “我说我身体很好的!” “嗯。” “萱叶......” 母亲把视线转向了空荡荡的门口。 “爸爸回来了。” “爸爸他...爸爸他......” 我说得很小声,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我说了什么,但母亲却没有再像平常一样问我什么。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夺取母亲生命的病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现在清楚的知道...... 我恨父亲。 恨那个母亲到死都没有回来看过一眼的人,恨那个所谓的英雄。 安葬好母亲后,我出发了。 穿过了满是蛇蝎的丛林、穿过了荒无人烟的沙漠、穿过尸横遍野的前线。 那都是英雄曾走过的地方,我不会害怕再走一边。 然后,我找到了英雄。 啪—— 因为愤怒而喘着粗气的萱叶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一个老人的脸上。 刚才还在旁边起哄、吵闹士兵顷刻之间鸦雀无声。 “妈妈到死都还在想着你,你就这么想当英雄吗!” “......” 老人沉默着不愿回答。 但他似乎也没有找借口的余地,只能如此沉默着。 “你说话啊!你有成为英雄吗!你有实现你的梦想吗!你这废物、人渣、混蛋!” 萱叶拽着老人气派的军装不停的摇晃着,无论她怎么辱骂着老人,老人都没有回一句嘴。 就当她准备再次举起巴掌的时候,老人突然对她笑了,那是和自己记忆里父亲一直挂在脸上一样的爽朗笑容。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脸上却加上了两行泪水。 最后萱叶停手了,凭着士兵把她给拉了开。 啊—— 这下我想起来了,这一次就是我最后一次看见父亲笑了。 ...... 105.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八) 萱叶从前线被送回来后的不久,父亲也因伤退役了。 他伤在了一场很惨烈的战役中,差点连性命都丢了,跑在他前面回来的士兵还偷偷告诉萱叶,他的伤即使好了也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他身体的状态多半已经不能恢复到以前了。 但即便是如此,当听说父亲要回来的时候,萱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啊,恭喜你,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成为了英雄然后荣归故里。” “为什么不留在前线继续做你的英雄?为什么就不能在母亲还在的时候回来?” 她想在父亲面前耻笑父亲、羞辱父亲,但当她真正看到那个满身疮痍、老得更厉害的父亲时,萱叶还是将这些话给咽了回去。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萱叶这么问自己。 明明父亲面临的是更大的险境,明明他确确实实是个英雄,明明自己应该以他为傲的,但不知为何,她却始终觉得有些不甘。 她明白,父亲已经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父亲了。 自己和父亲已经没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这个家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就以这样的状态,萱叶和父亲又再次生活在了一起。 “伤口还会痛吗?” “已经没事了。” “中午想吃些什么。” “都行。” 萱叶常常照顾父亲,但两人的对话也就如同这样不过寥寥几句。 只要没事,萱叶都尽量不和父亲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大概是因为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太过安静的缘故,这样的安静和沉默会让人心都在作痛。 萱叶记得在小时候,也因为许多小事和父亲经历过多次冷战。 每次都是父亲嬉皮笑脸地做出些什么引人注目的滑稽举动来表示希望和解。 但这次父亲却没有像以前一样。 他常常没有任何事可做,也好像不想去思考,每天都只是干坐在院子里,望着太阳升起又消失后就回到屋里。 父亲从回来性格就变了,在萱叶的记忆里父亲天不怕地不怕、从来都只往前看,可是现在的父亲却像个陌生人一样,和自己说起话来都感觉是小心翼翼的,很多行为也消极得可怕,更关键的是他那标志性的笑容再没有出现在脸上过。 萱叶也常常想去向他搭话,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是放不下脸面,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真的生疏了不少。 这样的日子就这么一日复一日没有尽头般的持续着。 而打破这种状态...... 不,是让状态变得更糟的原因是那个男人出现了。 那是个年轻的行脚商人,外形俊朗,还懂得说话。 也是新任魔王即位后第一个来村子里的商人,那时商业之都辉夜城已经初见雏形,越来越多的新奇玩意开始涌入市场,那小子就是来村里搞推销的。 如今的萱叶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纯情到该死。 被那小子几句花言巧语和一支屁股上是只粉色兔子的铅笔就给蒙住了双眼。 那时还是少女的萱叶第一次坠入了爱河,每天都会握着那小子送的“定情信物”像块望夫石一样杵在村口,等着那个小伙再次到来。 对恋爱的渴望和受到那个常会花痴父亲的老妈的影响,她太过心急于要成为一名新娘。 所以不久之后,她便决定和商人成婚了。 一切的改变都在这个时候。 她做出这个决定时,向来安静的父亲突然大发雷霆,说什么都不同意这门婚事,一个老人家还像小孩子一样耍起了脾气。 萱叶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暴躁的父亲。 “如果你要和那个男人结婚的话就永远不要踏进这个家门!” “正合我意!” 萱叶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之后便离家出走了,这也算她和父亲正式决裂了。 婚礼那天,和她预料的一样,父亲并没有到场,她也并没有在意。 那个老家伙不在,婚礼反而更顺利。 她是这么想的。 成婚后的数年都很顺利,商人的生意越做越好,还在城里有了属于自己的铺子,萱叶也为那个男人诞下了一个男孩。 她觉得父亲知道这些后一定会向她道歉的。 一定...... 如果命运不再次和她开玩笑的话呢。 那是个能让普通人望而生畏的商业世家,那家人的千金也爱上了这个能言善道的年轻商人,她表示如果商人能休掉萱叶的话,立马就能入赘到她们家。 年轻的商人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开出了一纸休书。 要强的萱叶怎么可能会同意离婚,况且他们还有个在襁褓中的孩子,自己就算是被富商报复到死也绝不会同意的。 不过她太天真了,永远想不到别人会有什么样手段。 在某个不起眼的夜里,孩子突然开始哭了,她和平时一样去安抚孩子,但却看到了两个黑影站在自己孩子的面前。 她屈服了,她什么都不要,只求商人能把孩子给自己就行。 但是随着那个肥头油面的法官手里的锤子落下,她被宣告了一无所有。 是父亲接她回家的。 当时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你和我太像了,一心就往前看,我知道你一定会吃亏的。” “我早就看出那个男人不是个好东西了,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我的!” “如果当时你听我的,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 父亲说了很多伤人的话,萱叶都没有理会。 她自始至终都不觉得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他也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大麻烦。 为了不给父亲添这个“麻烦”她暗下决心,她很快就会自己解决掉自己这个“麻烦”的。 只是...... 父亲在喋喋不休地说完了那一大堆经验之谈后,撇着脑袋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反正,房间什么的都还在,就住下来吧。” 萱叶看着父亲,深褐色的眼瞳中不断地溢出泪水,她咬着牙用力的点了点头。 如今的萱叶才发现,从那时候起,自己的性格也变了一大截。 而如今的自己是不是多少也能理解一点父亲了呢。 ...... 106.智将与守林人(其二十九) “我决定继续回去当守林人了。” 某一天父亲突然对萱叶这么说。 “为什么呢。” 萱叶语气平淡地问。 “那不是什么好差事,去做的人很少,我一提出申请就得到同意了。” 父亲无视了她的问题,将话说完后就把一张盖着鲜章的文件放在了萱叶面前。 “为什么呢。” 萱叶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再问了一遍。 虽然她嘴上这么问,但她心里很明白,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好过,大概是父亲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了吧。 “即使、即使你已经厌倦我了,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你知道自己已经多大岁数了吗?你要是嫌我烦,我会搬出的,我有在好好工作,我能养活我自己,如果这样你还不满意,我可以搬到更远的地方,我还可以......” 泪水盈上了她的眼角。 或许是处于下意识,萱叶把父亲的衣角握得很紧,但她本人却似乎并没有察觉。 “你又要抛下我了吗......” “萱叶......” 父亲有些绝情的拉开了萱叶的手,还稍稍把脸别过去了些。 “老爸以前在当守林人的时候,有个没有血缘的哥哥......” “你那些故事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是吗......”父亲苦笑着这么低语:“我已经和那边说好了,守林人有薪水,退役的补贴也会照发,不过森林里用不上那些玩意,你就代我收下吧。” “等...等...”萱叶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 “那边已经很久没人管理了,我打算现在就出发。” 大概是怕被萱叶发现吧,父亲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可是他想离开的决意绝不是假的。 等萱叶从父亲的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背过她准备离开了。 “给我站住!” 萱叶拼上全力上前抓住了父亲的手,但那个白发苍苍却依旧很健壮的老人只是轻轻将手一挥,萱叶整个人就仰躺在了地上。 “我要回去找回我的梦想了。” “求你了,不要再丢下我了。” 仍倒在地上的萱叶呜咽着说。 “萱叶,你已经该离开我了。” 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毫无留恋的离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回过这个家。 事到如今,萱叶才觉得在老家和父亲度过的那些平淡日子,回想起来似乎好遥远。 是啊,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我的梦。 是个父亲还在梦。 ...... 萱叶闭上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耳朵,脚下的土地开始坍塌溶解。 世界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那一刻萱叶沉入了冰冷的水渊,彻骨的水不停地从她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里灌了进来。 她感到窒息,感到绝望。 但她却不想挣扎,也没有任何力量再去挣扎,只能任由身体慢慢沉入水底。 即使那个地方漆黑得可怕。 “那个没讲完的故事,你愿意再听我说一遍吗?” 突然有人问。 熟悉而又威严的声音透过了冰冷的水传入了萱叶的耳朵里。 算了吧,那个年轻守林人和为了他舍弃性命的兄长之间的悲情故事,我已经听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 但是, 如果还能再回到那时候,我或许应该会想把它听完吧。 这样,那个人也或许就能再多停留一会儿了吧。 “如果你想听的话,那就试着自己站起来吧。” 声音还未离去。 这又是什么梦吗? 如果这是梦,想要逃避的话,不就只能被关在梦里了吗。 萱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视线渐渐清晰、声音也渐渐正常。 身体苏醒了,温柔的月光透过了水面洒在了她的脸上。 萱叶猛地坐了起来,这时她才发现水意外的很浅,即使她坐着也才没过她的腿。 水慢慢地退去,星光闪耀的夜空下,出现的是一望无际的美丽沙海。 而夜晚的黑暗之中,有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旁边。 萱叶睁大了眼睛,眼眶缓缓地盈出泪水,她更咽了好几次才用发抖的声音喊道:“老爸!!!” “我说过,见过了,就回去吧。” 父亲极度平淡地回答道,甚至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不是说好了这一次就给我好好地讲完的吗?” 萱叶的身体颤栗着,这个各种意义上都很没下限还缺乏常识的父亲真的很让人火大。 “你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所以我要说的你也都知道了吧。” “嗯,我早就知道了,从一开始就知道,因为老爸是个执拗的人,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忧虑,所以我从以前就很擅长猜老爸的心思。” 父亲不擅长说漂亮话,他历来只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我喜欢学着他的模样,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谁又猜不出自己从小就向往着的英雄的想法呢。 他这一切复杂的举动,只不过是想告诉我,就连他这种年纪的人也可以重新捡回自己的梦想,那我又怎么不可以呢。 他拼上性命的举动全部都是为了我,我不是现在才明白,我只不过是没有承认这一切的勇气罢了。 英雄啊,总要说到做到,英雄啊,还不能认输,但是谁又能永远做到一切、谁又能永远不认输呢。 “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父亲哈哈地笑出了声,笑到温热的泪水都滴了下来。 “对不起,萱叶,老爸要先一步去向妈妈道歉了,以后的生活就要靠你自己了。” 父亲回过了头,脸上是熟悉无比的爽朗笑容。 话刚一落下的瞬间,萱叶被父亲全力地抱在了怀里: “不过,我想一定没有关系吧,因为你已经是个优秀的大人了啊。” 啪嗒—— 暖暖的温度落在了萱叶的脸上,然后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萱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又被赶走了吗? 她伸出手,轻轻抚去了还挂在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眼角上的泪水。 “你在哭吗?” “混账,我怎么可能会哭,我可是......哈啊?” “我做了一个梦,但我忘记那是什么了。” 可是那一定是个父亲还在梦吧。 107.智将与守林人(完结) “我的事真是无聊,是吧离末?” 萱叶把围巾拉到了嘴巴上边,把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藏了进去。 “确实。” 离末点点头表示同意。 “啊,你都不会安慰我的吗,你的情商太低了吧。” “能在该说出实话的时候说出实话,才是情商高的表现。” “你——” 萱叶鼓着腮帮,死死地瞪着离末,而离末也瞪了回去,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 半天之后萱叶才像投降一样叹了口气: “也是,毕竟就是对很无聊的父女嘛。” “倒也不尽然,”离末看着萱叶在晨曦中摇曳的眼眸:“只是提前知道了结果,就让过程变得有些无聊了。” “啊,那个老头子都跟你讲完了吗?” “有的没的,说了很多吧。” 离末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真的好过分,老爸他对我都没有这么话多过,我明明才是他亲女儿啊。” “是嫉妒么?”离末问。 “是同情,”萱叶回答:“那个老头子真的很够得人受对吧?” “脾气又差,又不懂得礼貌。” “长像又凶,还不讲卫生。” “完全不会讲话,不懂得体恤女孩子,不负责任,脚还很臭。” “随地乱扔垃圾,不会做饭,脏衣服能穿好几个星期。” “脾气犟,性子傲,啰里啰嗦的但只会讲一个故事,脚还很臭。” ...... 萱叶滔滔不绝地讲着老人的坏话。 像是想把毕生中所知道的所有坏话一口气说完一样,这样恶劣的态度就好像在回应着离末认为老人在萱叶里根本无关紧要的想法。 “整天说着什么龙啊、凤凰啊的无聊梦想,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这么无聊,让人想笑。” “他啊,真的很讨人厌啊。” “都那样了还......” “够了!” 离末积压了一整晚的烦躁心情终于爆发了。 他用和平时印象完全不同的样子吼道。 “已经...够了,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他的话,又怎么会哭得那么伤心呢。” 离末低下头望着萱叶,面前的这个姑娘正紧紧地咬着牙,哭脸和笑脸让整张脸孔皱成了一团,泪水在她脸上不断地坠落。 然后,萱叶更咽了好几次,才用发抖的声音回答道: “我以为蒙上眼睛、塞住耳朵就能逃避过去,但是...但是......” “真亏你能撑到现在啊。” 离末咬着牙挤出了这样的评论。 “十分钟就好,我能在这个时间里,稍微撒一会儿娇吗?” 离末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离末......” 萱叶声音颤抖地呼唤着离末的名字。 “我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 已经不用再掩饰的眼泪在逐渐饱满的晨曦中闪着光。 眼泪的炙热让萱叶的双膝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她跪倒在地,却还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盒子,只是这个小盒子却不能回以思念和温度。 “对不起,老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萱叶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微弱的道歉。 不是啊...... 他不是想让你道歉啊。 “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你了,别再让我一个人......” 在父亲面前,萱叶哭得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不是啊...... 他从未丢下过你啊。 “你啊,不要哭了。” 离末用还带着烧伤的手掌轻轻抚着萱叶满是泪水的脸颊。 红色的明眸温柔的像装着整个世界。 “明明已经是个优秀的大人了,却还哭得跟孩子一样。” 萱叶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那一瞬间她好像在离末身上见到了父亲的影子,那是父亲一般的温度,那是父亲会说的话。 “即便看不到,他也依然希望你能幸福,所以别哭了。” “老爸他啊,什么都好,但只有一点不好,就是他是个英雄,英雄啊,总要说到做到,英雄啊,还不能认输,但是谁又能永远做到一切、谁又能永远不认输呢?” 萱叶朝着离末淡淡地笑了。 “可是,正是因为知道这一切却还能一心向前,这样不才是英雄吗。” “但是,我这样的人,值得他奋不顾身地成为英雄吗?” “你只是无意抛下了一颗火星,但你却不知道这颗小小的火星把他的世界照得多亮,因为有你的憧憬,所以他才这么义无反顾又令人肃然起敬,因为有你,他的爱才存在。” 离末用指尖将萱叶眼角最后一滴泪水拭去。 “我以前很讨厌他,还在别人面前说过他的坏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他当做英雄。” “现在呢?”萱叶问道。 “那个时候,他拼尽了全力保护了我,现在的我终于有些明白了你的想法了,”离末微笑,“以后的人生里,悲伤的时候就往后看看吧,他的一言一行也一定还在默默地守护着你吧,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所以拿出勇气吧,萱叶。” 在离末的眼睛里,那双送别了父亲最后一程的眼睛里,萱叶似乎能看见了那个因她泪流满面的父亲,那个在夜里偷偷看着她的画像默默思念的父亲。 “哼,呵呵。” 萱叶的唇边微微扬起一抹微笑。 她突然站起身,踩着悬崖的边缘,灰色的头发在晨曦的风中绽放,那条已经不和时节围巾也被吹向了天空,萱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顾一切的吼出声:“臭老爸,最后一次,你能不能也守护一下我啊!!!” “哎呀呀,果然是嫉妒呢。” “是同情。” 萱叶冲着离末吐舌头。 “回去吧,站在这里说话简直蠢得要死。” “等一下,”萱叶的嘴几经开合才发出了声音,就好像默默下定了决心一样:“我想把老爸留在这。” “什么意思?”离末问。 “这里是森林里最高的山顶,在这里他就能一直看着他最深爱的土地了,他和会同样安眠在此处的人再一次一同守护着这里。” “不要紧吗?” 原来她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目的来这里的。 “嗯,不要紧,我也已经是当母亲的人了,也应该学着走出父亲的身边去守护别人了。” “是吗。” 离末不再多说什么。 呵呵。 看来自己还是太过自大了,还在不自量力地想着要帮她。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安慰,她的心早已被某个人救赎了。 “啊,说起来!” 埋葬好老人的萱叶站了起来,冲着离末大惊小怪道。 “又怎么了?”离末问。 “之前我一进森林就会有一群发光的小苍蝇把我给推出去,那是你搞的鬼吧,离末!” “什么小苍蝇,那是微精灵!”离末怒道,“但该说不说,确实是我干的......” “你这个混蛋,害我连老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萱叶把拳头握得发抖,“我要打你一拳!” 什么不讲理的女人啊! 但是...... “来吧!” 离末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表示不做反抗。 哒哒哒—— 是踏过草地冲刺过来的声音。 但是接下来,胸口传递而来的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非常温暖的触感。 离末睁开眼,萱叶正紧紧地拥抱着自己,她把脸深深地埋进离末的怀里:“谢谢你,离末。” 下一刻,她便轻轻地松开了手,对着离末依依不舍地笑着。 “好!打起精神来,接下来就准备把孩子抢回来吧!给我跟上来!” 萱叶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后,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她像逃开一样丢下离末往山下跑去了。 真是的,什么人啊。 离末回过头,望向了埋葬老人的地方。 黄色的小花还有这数日和老人一同踏过的风景在墓旁安静的绽放着。 老爷子,你说过人没有办法用语言去传达他人没有感触过的东西。 但如果,是感同身受的东西,那是不是就能简单地传达到了呢? 老爷子,你总在说自己的人生有多么的糟糕,充斥着无数的遗憾和后悔,到头来只是稀里糊涂的走完了这一生。 谁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但这份充斥着遗憾和后悔的人生,能在谁的眼里闪闪发光的话,那也就足够了吧。 一路走好, 老爷子。 你的一生弥足珍贵。 108.魔王与智将不在的日子(其一) 柔和的光透过了树叶的间隙后带着绿荫的颜色洒落在窗前,精致的风铃随着微风铃铃作响。 和煦的风、清新的空气还有安静无比的房间。 真是何等清爽的早晨啊! 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安安静静睡到自然醒的舒适感了。 “哈啊~” 床上睡眼朦胧的少女像小猫一样挺直了背使劲伸地着懒腰。 纯白而轻柔的头发随着身体的起伏而飘舞摇曳,那裹在娇小身躯上而显得略有些宽松睡衣滑落肩下,露出了洁白的肌肤,眼角明明是因为哈欠才挤出来的泪水,却好像让人心都要融化了一样。 但是, 少女的行为却不像外表一样优雅,她直接把连身的睡衣撩了起来,然后不停地抓着肚子,还把流出来的口水擦在了被子上,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个人在那嘿嘿地傻笑。 咕咕咕—— 少女的腹部深处传来了惨叫声。 “肚子饿了。”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像用尽了力气一样又倒在了床上。 “肚子饿了的话就给我早点起来!” 少女有模有样地学着某人的语气,然后竖起耳朵等着那个“某人”说出这句话。 但是.....奇怪了。 期待的声音没有如约而至,只有风铃还在一次次清脆敲响着,房间里安静地可怕。 “怪了...说起来今天也没有来叫余起床......” 少女抱着枕头慢腾腾地走下床。 “阿离?” 她打开房门轻轻呼唤,可是却没人应声。 接着是客厅、厨房、卫生间、花园...... “到底去哪了啊?” 少女找遍了整栋宅邸,每个房间她都试着叫了离末的名字,但却得不到回应。 正当她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开门声。 “阿离?!” 少女循着声音跑出屋外,但是见到的却是另一副面孔。 长着狐耳的少女抱着叠起来比院墙还高的食材从门外走了进来。 “下午好,魔王大人。” 狐耳少女看见魔王后微微低头行礼。 “诶......” 魔王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但是,原来已经是下午了吗?那个阿离居然能放任余睡到下午。 “阿离呢,呃呃...那个...你是妹妹还是姐姐来着......”魔王满不在乎地问。 “离末大人出远门了,我是姐姐。” 狐耳少女按魔王提问的顺序一板一眼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出远门?” 魔王歪了歪头。 说起来,阿离好像是有这么说过。 那已经是昨天稍晚的事了,自己起夜去厕所的时候看见了正在一件一件确认行李的离末。 “阿离你要出门吗?” “是啊,稍微有点事,可能会走好几天。” “那余要怎么生活下去?!” 魔王表情凝重,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是社会的废人吗?!” “余也要去!不然余会活生生地饿死在这里的!” 魔王已经想象出自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饥寒交迫地倒在雪地里的样子了。 “唉——”离末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按着太阳穴对抗着轻微的头痛说:“别担心,我已经托人照顾你了,说实话,我也担心你会饿死在这里。” 离末已经想象出魔王像小人鱼一样变成泡沫消失在天空之中的样子了。 但小人鱼是因为爱情,这家伙是因为肚子饿。 “魔王大人,你听好了,我不在这几天,请不要任意妄为,不要觉得我之外的人会惯着你,每天要记得刷牙,内衣每天都要换,早上要准时起床,窝在家里也要注意打点自己,啊,还有......” ...... “啰里八嗦的,难怪余忘记了。” 魔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把之后那些想想都头痛的话丢在了脑后。 但抛开这些,按照这种状况也就是说...... “余自由喽!!!” 眼里散发着光彩的魔王大人欢呼着。 只要那个啰里啰嗦的烦人智将不在就没人能管着余了,现在余想干什么都行了! 可以睡到下午再起床,可以不用收拾房间,可以把零食当主食吃,还可以玩游戏玩到天亮,还可以...... 反正太棒了! “要是阿离永远都不回来就好了。” 魔王一瞬间露出了邪恶又奸诈的表情,但下一秒又恢复了原样,接着,她又把目光转向了狐耳的少女说:“先不说这个,午饭呢?” “午餐时间已经过了。”狐耳少女回答道。 “但余还没吃过啊!” “宅邸有规定,用餐时间过了就不再提供餐食。” “那你又没有叫余!” “宅邸有规定,不许叫人吃饭,如果不想错过用餐就请自觉准时到餐厅。” “你明明拿着那么多吃的!” “这是之后的储备品,现在不能动用。” “啧——” 魔王发出了结结实实、极不耐烦的咋舌声。 “余不管,你快去给余做饭去,平时阿离都会给余做的!” 魔王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声音也变得像地狱传来的鬼哭神嚎一般可怕,可是狐耳少女却一点也不为所动,甚至在这不吉利的哭闹中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行。”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再次向魔王低头行礼之后就径直离开了。 看着妖狐姐姐离去的背影,魔王只能像只争夺领地失败的黑猩猩一样踩着地面出气。 “气死余了,你简直没资格当人!” 可恶! 魔王的眼里已经泛着薄薄的泪光了。 她一边安慰着自己不要哭,一边像个大小姐一样拨了拨头发:“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余可以到外面去吃嘛。” 好! 魔王点点头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后,就跑回房间换了衣服,向着城里跑去。 ...... “哇啊——” 眼里大放光彩的魔王大人呆呆地站在街道上。 不夜之城、贸易之都、丰收古城...... 这座魔王大陆最繁荣的都市“辉夜城”有数不清的赞誉。 虽然魔王大人已经不止一次到过这座辉夜城里了,但当她再一次站在街道上时还是忍不住像个乡巴佬一样叫出了声。 当然,她惊叹的不是城市的车水马龙,而是道路两旁成排的摊贩。 那无数的水果和美食已经让魔王沉溺其中。 “灌汤包...好香的味道啊......” 离魔王大人最近的是一家不停飘着热气的包子铺。 为了揽客,老板打开了蒸笼最上面的那一屉,晶莹透黄、热气腾腾的灌汤包就这么摆在魔王大人的眼前。 如果放在嘴里轻轻咬上一小口,那鲜美的汤汁就会混着入口即化的肉馅遍布整个味蕾,那层薄薄的面皮也在中间调和着味道,保存了肉和汤汁原本的鲜度。 啊,真叫人欲罢不能。 “怎...怎么了,小姑娘?要买包子吗?” 包子店的老板被流着口水死死盯着这边的魔王大人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开口问道。 魔王大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是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表示想买一笼。 “要一笼是吗?你带钱了吗小妹妹?” “啊,余有带钱!” 魔王大人生怕对方不会给她,马上就开口了。 然后她在口袋了翻翻找找了很久才在一堆破烂小玩具里出了一枚银币放在了桌上。 “这是阿离给余的钱。” “嘶——” 老板拿着钱看了半天。 “这已经是不流通的货币了啊,而且这种货币的含银量很少,历史也不远,可以说完全不值钱了。” “诶?!” “小姑娘,你还要其他的钱吗?” “没...没有了......” “那不好意思,我不能卖给你了。” 老板将钱退给了魔王。 “呜呜...这个臭离末居然敢骗余。” 魔王大人抱着脑袋扭曲着身体,眼睛里冒出了极其凶恶的光,狂暴的血液开始涌上脑袋,如果离末在场的话早就死了。 但现在不是管那个家伙的时候,为了能吃饱饭...... 魔王大人抱着双手、抬起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老板。 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别过了脸。 倒不是他小气到连一笼包子都舍不得,实在是因为不能开这个头,不然生意就没法做了。 眼见如此的魔王大人只能放弃了。 她叹了一口气,双腿失去力气般地坐在了地上。 “啊,这不是离末的妹妹吗?”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109.魔王与智将不在的日子(其二) 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魔王才刚回过神,双眼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猜猜我是谁?” 心情正不好的魔王脸上抽搐着微笑:“不知道,但你要是再不松手,等会连你妈妈都不知道你是谁。”她把握到发抖的拳头缓缓举到了面前,一个皱巴巴的小球她的指缝间落了出来。 是那枚不流通的银币,但现在应该叫做叫做不流通的银球了。 “不要讲这么可怕的话嘛。”身后的人战战兢兢地收回了手。 魔王慢慢转过身和身旁那个长着淡淡雀斑、正屈膝坐自己身旁的小修女对上了视线:“你...你谁啊?” 见到是不认识的人,魔王突然像是小野猫一样警觉起来。 “是我啊,安妮儿,之前我们还一起玩过呢。” 安妮儿把裹住脸的修女帽往上抬了抬,把整张脸都露出来后对着魔王笑了起来,笑容在阳光下很灿烂。 魔王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安妮儿一眼:“谁啊?” “诶?!” 安妮儿瞪大了眼睛,而面前的魔王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那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这个女孩子是真的把她给忘了。 “余可不认识满脸都是雀斑的庶民。”魔王又补上了一句。 安妮儿闻言捂住了脸只露出眼睛:“真过分,我明明很在意这个的。” 虽然她脸上的雀斑很淡,修女也不应该去在意容貌的问题,但安妮儿却就处在这么一个有意无意的年纪。 魔王斜眼看着安妮儿:“只有你这种年纪的小鬼头才会在意这种问题。” “你皮肤这么好当然不会在意了而且我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吧?”安妮儿叹了口气后把手放了下来:“我以为离末讲话已经够刻薄的了,没想到他妹妹更刻薄。” 魔王一听到离末的名字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仰着脑袋愤怒的吼道:“不要给余提这个名字!” “离末怎么了吗?”安妮儿问。 “他死了。”魔王淡淡地回答道。 “诶?!什么时候?” 安妮儿脸色变得铁青。 “他回来的时候。” 魔王话里混着浓稠的杀气,那枚被她扔在地上的“不流通的银球”也被她用大指摁进了硬化过的地面里。 听到这安妮儿算是明白了过来,看来只是单纯的兄妹吵架,而离末又刚好出门了罢了。 安妮儿轻抚着还跳得厉害的心脏舒出了口气,然后祈祷着离末晚些回来。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魔王没好气的说,“从刚才开始就好像和余很熟样子,还一直离末、离末的叫个不停,你是哪里的哪位啊?”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安妮儿苦着脸,“明明还一起去过红枫林呢。” “不认识。”魔王斩钉截铁的说,连回忆都没试着回忆。 “算了,”安妮儿摇了摇头放弃了:“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做安妮儿,安妮儿·奥克索,是夏之城奥克索分会常驻魔王大陆第一分会的见习修女。” “都是些奇怪的名字......” 魔王从一堆第一次听说的名词中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你名字呢,”就像阳光一样的安妮儿又变得兴致勃勃,她紧紧抓起了魔王的双手一点一点凑近了距离:“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告诉你。”魔王大人有些嫌弃的移开了视线。 “别这么小气嘛,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安妮儿搂着魔王大人的脑袋,在她光滑的脸上蹭着脸蛋。 “哎呀呀,这就是安妮儿说的离末大人的妹妹吗?”安妮儿的背后有人说。 “姐姐!”安妮儿仰起头从下往上看去,那是像大了她几号的修女,那藏在修女帽下若隐若现的金发比她更耀眼:“嗯,可爱吧,像洋娃娃一样乖巧呢。” “你好呀,我叫芙蕾雅,芙蕾雅·奥克索,是夏之城奥克索分会常驻魔王大陆第一分会的正修女。” 芙蕾雅修女跪坐在魔王面前温柔的看着她,“真的好可爱啊!”下一刻就和安妮儿一起蹭着魔王的脸蛋。 “快住手!”魔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两人中间挣脱出来,她用手直直指着芙蕾雅的脸:“啊,余记得你,你是教堂门口那个收钱的金发大胸女!” “啊,确实,第一次见离末大人的时候这孩子也在呢。” 芙蕾雅也回忆了起来。 “为什么只见过姐姐一面就记得,和我一起生活了三天却不记得我啊?”果然还是胸部的问题吗?安妮儿小声的嘀咕道。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为什么坐在地上?是身体不舒服吗?”芙蕾雅问。 “余快死了,灌汤包......” 魔王又可怜巴巴的望向了还在偷偷看着这边的包子铺老板,视线交汇上的那一刻,老板又赶紧甩过了头。 “你想吃那个吗?”安妮儿身体前倾,双眼透着灼灼之光看着魔王。 “但是余没有钱。”魔王喃喃。 “那我请你吃吧。” “诶?可以吗?”魔王一惊。 “嗯。”安妮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但是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安妮儿跟太阳一样耀眼。 “余可是天涯孤人,是不会结交朋友的。”魔王大人摆了摆手。 “这样啊...但还是让我请你吧!” 安妮儿还念着离末的好,一直像回报点什么。 魔王装作很困扰地样子不停挠着脑袋:“虽然余不会结交朋友,但是你非得请客的话,余还是会稍稍赏点脸的。” 然后她稍稍愣了愣,上下打量了几眼安妮儿:“你有钱吗?” “嗯,一般来说修女是没有薪水的,但我和姐姐是长期的外派人员,每个月可以拿到一些补贴。” 安妮儿把几枚和之前魔王大人之前用的完全不同的硬币摆在了手掌上。 “很好,余就稍微夸奖你一下吧。”魔王大人大声吆喝着,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脸。 “嘿嘿,被夸了。”安妮儿有些害羞的挠着头发:“那我先去了,我一定请你吃到灌汤包!” 安妮儿一路小跑到包子铺前。 “嘶——” 老板拿着安妮儿给的钱看了半天。 “这是人类的钱啊,在这里可不兴用啊。” “诶?!” “小姑娘,你还要其他的钱吗?” “没...没有了......” “那不好意思,我不能卖给你了。” ......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眼睛失去了光芒的安妮儿抱着双腿和魔王大人坐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