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小夫郎》 作精小夫郎 第1节 作精小夫郎 作者:seelight 简介: 带一带预收:小护工他总想嫁人〔古穿今〕 ,文案拉到最底部。 随玉是个被家里千恩万宠长大的哥儿,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养的是一汪多情眼,然而好景不长,随家在五子夺位时站错了队,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在流放的路上,随玉吃的是草根树皮,穿的是粗布麻衣,眼里的光早已不见。 被人带到山上的时候,随玉看着坐在堂前大马金刀的汉子,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连衣裳的带子都系得歪七扭八。随玉望天,欲哭无泪,最终还是穿上喜服,做了压寨夫人。 嫁是嫁了,可他每分每刻都在想怎么逃出去。 “你去跟林牧青说,今日的土豆丝切得太尖了,把我的喉咙划伤了,声音都哑了。”随玉声音嘶哑,其实是因为昨晚上被欺负了一整晚。 “去跟林牧青说,这个粗布衣服把我磨得全身都长了红疹子。”随玉身上的红疹,其实是林牧青昨晚没控制好力度掐出来的。 “去跟林牧青说,山上的风太大,我的眼睛都被吹红了。”随玉眼睛红,是因为昨晚上哭得太厉害了。 后来随玉发现,原先的粗粮树根,都换成了粳米细粮,连土豆丝两端都切得圆润;原先的粗布麻衣都换成了细棉布。 本以为是狼窝,如今却变成了随玉遮风挡雨的避风港。 乱糟糟胡子拉碴的丈夫,收拾出来也是一表人才。 如今生活万事顺遂,随玉也早就歇了逃跑的心思,打算安安分分地当个压寨夫人。 小作精不再作妖,这可吓坏了林牧青,他抱着随玉上下检查,生怕他哪里不舒服。 随玉感动得双眼通红,林牧青本能地认错:“别哭了,老子错了行了吧。” 随玉:我恨你是块木头! 高亮: 1、就目前反馈,攻前期有些讨厌,介意勿入! 2、背景是作者的背景,全文架空,架得特别空。 3、偏平淡日常文,介意勿入。 4、弃文请不必告知,谢谢各位小天使,祝看文愉快。 5、攻不是真山匪哈。 6、不是强受,但会慢慢成长。 7、不是纯甜,大家各有各的看法,和平讨论,笔芯。 8、有极品讨厌的配角,如有不适请及时止损。 9、买v请慎重!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随玉 ┃ 配角:林牧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错了行了吧! 立意:在平淡日常的生活里,感受世界美好 第1章 小米粥 蜿蜒崎岖的山路,在幽冷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地瘆人,穿过山谷而来的风吹在随玉的身上,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裳抵挡不住风里带来的凉意,随玉的脊背压得很低,内心的恐惧让他的脚步也变得十分不稳,在踩到路中央一块凸起的石头的时候崴了脚。 一声低低的哽咽声没有影响到走在他前面的几个人,那几个人还是在自顾自地聊天,他们的说笑声让安静的山谷里多了一点人气,这点人气,慢慢地消减了一点随玉的恐惧。只是内容随玉听不太懂,只偶尔地能听到一两个老大,山寨等词。 随玉的心又渐渐地沉了下去。 这条路像是没有终点一样,明明已经走了很远,可依然还是看不到头,却又在下一个路口就看到了山寨的大门。 随意眼底的光彻底地熄灭了,原本以为他终于要解脱了,可没有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根本就是奢望,不过是刚出虎穴,又入了狼窝。 “老大,你看我们给你带回来什么生辰礼了!”为首的那个汉子肩膀上扛着那把大刀,蹭地一声就被扔进了那边的一排兵器堆里。 金属碰撞的声音让随玉缩了缩肩,手也有些抖。 随玉站在门边,不敢进屋,只听见里面回答这个人的声音很浑厚,又隐约带着些嗜血的狂。 “什么生辰礼?我倒还记得你去年送我的那柄刀,最后还是让我自己掏的银子,我指望你什么。”他虽然是指责的话,可话里还是带着些笑意,又添了些人情味。 那人也不欲跟他多言语,只是大步跨出来,看到缩在门边的随玉,想上手去拉又立刻缩回手,只说:“跟我进去。” 随玉没得选,只能跟着他进去,他的脚踝越来越疼,那钻心的疼意像是从脚踝流向了四肢百骸,在站定之后,看着那坐在堂前的人之后,没能忍得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人一愣,跟坐在地上的随玉对上了视线,随玉赶紧低下了头,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人也不再去看随玉,而是揪起他面前那个人的衣襟,“哪来的?” “这不是,兄弟们下山去顺手救回来的嘛。”林平搓了搓手,“两个王八蛋兵犊子想对他行不轨之事,你不是教我们,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林牧青又移开眼去看坐在地上的随玉,一身的麻布的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地,手臂,小腿都有星星点点的皮肤露在外面,脚腕肿的像馒头一般,屋里的灯光太暗,林牧青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乱糟糟的头发。 “是个哥儿?” 林平点了点头:“要不是我们到了,差点就被糟蹋了。” 感受到林牧青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随玉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 “阿婶儿不是天天催你成亲嘛,寨子里的姑娘你一个都不喜欢,那你肯定喜欢小哥儿呗。”林平搓着手,“你放心,那几个兵犊子没碰到他,干干净净的。” 随玉听见林平的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现在居然有人仅仅只用还干净几个字来形容他了。 “我不是介意这个。”林牧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觉得跟林平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行了你走吧,你阿么还在家等着你回家呢。” 林平跳着脚离开了,屋里就只剩下了随玉和林牧青两个人。 随玉用自以为林牧青看不见的弧度往后缩,又想扯一扯自己的衣服遮一下自己身上裸露出来的地方,无奈那布料实在是太破了,被随玉扯了两下之后差点要裂开,他也只能作罢。 “叫什么名字?”林牧青站在了随玉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把屋里最后一点的光亮都遮住了,随玉在那阴影里抱紧了自己的身体,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他面前的人高得像一座小山似的,头发只用一条发带随便地绑了一下,乱糟糟地像是一把鬃毛,那下巴上的胡子就像是被火烧过一般,也一样的是杂乱无章,那双眉毛像是两柄锋利的剑,透着些肃杀的气息,他身上的衣服也是胡乱地穿着,甚至连衣带都系错了,随玉在心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蛮人。 “行吧,不说算了。” 林牧青靠着门站着,就那么看着他,最后是随玉腹中的响动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随玉耳根通红,头也埋得很低,想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 “饿了?” 随玉抬眼去看他,又被他那凶悍的胡子吓到,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林牧青见不得他这么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大骂林平惯会给他找麻烦,他朝着随玉走了两步,随玉避无可避,只是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下一秒,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林牧青把他拦腰抱起,又一觉踢开了被关上的房门。 林牧青身量奇高,随玉在被抱起的那一瞬间就有些眩晕感,他不敢碰林牧青,只能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整个人僵硬得不像话。 林牧青倒是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就是觉得这个人太瘦了,甚至还没有他的那柄刀沉,他的手腕能碰到随玉衣服遮不到的腿弯处,如玉一般细腻的皮肤让他的手臂也同样有些僵硬。 随玉连自己的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下一秒他就要拧断自己的脖子,只是自己到底是个哥儿,被一个男人这样又搂又抱的,当真是有些难堪。 好在走的路并不算长,林牧青把他放下之后又点了一盏油灯,这才照亮整个屋子,随玉就着灯光,看清了这个屋子,一应物品都很简洁,就一张简陋的床,一个木制的有些粗糙的衣柜,还有一张用饭的桌子,连凳子好像都瘸了一脚。 “在这儿等着。”粗狂的声音落下去之后便是满屋的寂静。 林牧青迈着大步出去,留下随玉一个人坐在床边,他还是害怕,外面有一点响动都像是惊弓之鸟,他都会立刻弓起背,做出防御的姿态。 林牧青出去的时间不长,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面是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咸菜,即使隔得这么远,随玉也能闻见空气里的米香味,原本就在大闹的五脏庙更是按捺不住。 他还想来抱随玉,随玉赶紧瘸着腿往桌边坐过去,刚想要动勺子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他有些迟疑地看着林牧青。 “怕我下毒?毒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林牧青快要被他气笑了,那双剑眉一挑,随玉又缩了缩肩。 “那不是毒药,万一是别的药呢?”随玉的声音很小,说的又是官话,林牧青停顿了一下,才理解清楚他的意思。 他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此刻已是月上中天,本应该在沉眠的自己却要在这里伺候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乞丐:“你爱吃不吃。” 随玉又实在是饿得很,拿勺子的手上全是细小的伤口,本是白皙无暇的一双手,却布满了新伤旧伤叠加的淤痕。 那碗小米粥像是熬了很长一段时间,整碗都是软软糯糯,泛着浓郁的米香,随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精细的饭食了,光闻着这米香,就已经让他食指大动,但他还是不敢动。 林牧青的耐心实在是用尽了,他抢过随玉手中的勺子,在粥碗里搅了搅,然后自己先吃了一勺子:“我吃了,没毒,快吃吧。” 林牧青皱着眉吞下去那口粥,加了糖的小米粥真的好难吃。 随玉又支支吾吾地说:“那我等会儿再吃,药效发作,也要有些时间。” 林牧青又耐着性子坐在一边等,他也不顾忌什么,就那么大喇喇地看着随玉,脸蛋脏兮兮的,头发也像是很久没有洗过,很多地方都打结了,小鹿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小米粥,鼻尖有些红,只是嘴唇因为长时间的风餐露宿已经起了皮,可怜兮兮的,但实在是长得很好。 怪不得会引人遐想。 随玉看林牧青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才开始慢吞吞地想要喝粥,刚刚舀起一勺要放在嘴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把勺子放下。 林牧青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又怎么了?” “勺子,”随玉拿起勺子,皱起眉头,油灯的光印在在湿漉漉的眼眸里,称得那眸子像是初升的明月,他有些委屈地说,“你用过的。” 林牧青实在忍无可忍,他做势要收起面前的碗筷:“我的耐心快用光了,你吃不吃,不吃算了。” 随玉赶紧拦住,咬了咬牙,就着林牧青用过的勺子喝了一勺粥,刚吞下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亮了亮,这碗粥居然是甜的! 小米粥本身的米香带着糖的甜味,随玉叫嚣了很久的胃部得到了安抚,就连那一碟咸菜都有着别样的风味,甜脆的萝卜带着些辣味,又有些甜,嚼起来都是满口的香味。 一碗粥下肚之后,随玉才舔了舔唇,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牧青在他舔唇的时候就移开了眼睛,又像是被吸引住了又直勾勾地去瞧随玉的脸,在看到他垂下的眼睫挡住眼睛的时候才去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收拾完之后端着托盘离开了。 随玉长舒了一口气,但那口气还没舒完,林牧青就又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瓶子,里面是黑乎乎的液体,随玉又想往后缩,却忘了自己现在坐的是凳子,差点就从凳子下掉了下去,还是林牧青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坐好。 “脚伸出来。” 随玉听见他的话,脚向后藏了藏,还没等他藏完,林牧青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蹲下来捉住他的脚,看着他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脚踝,翻了个白眼。 他有些粗鲁地脱了随玉那双已经开了无数条口的鞋子,又打开那个他带来的瓶子,把药酒倒在手心,搓热了之后才往随玉的脚踝上揉。 瞬间钻心的疼痛就直冲随玉的头皮,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倾泻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有些落在了林牧青的手臂上。 他又是羞又是恼,今天晚上他被这个人又是抱又是用同一个勺子,现在还被人握着脚,最后他又有些臊,因为餐风露宿这么久,他的脚上已经不知道生了多少污垢。 作精小夫郎 第2节 “哭什么?”林牧青手上动作不停,他从来就没见过随玉这么娇气的人,觉得他实在是麻烦。 随玉不肯说话,只是轻哼出声,林牧青的动作是实在是太大了,随玉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你能不能轻点啊,我好痛。” --------------------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诈骗,看文案进来的宝子慎重慎重慎重! 第2章 肉包 林牧青的动作最终还是轻了一点,但随玉的眼泪还是止不住,他越是哭,林牧青就越是烦躁,只恶狠狠地说:“不要再哭了!” 随玉被他吓了一跳,那被握在林牧青手里的脚也是一缩,又疼得他满身是汗。 两个人都觉得是折磨,好在手里的药酒基本已经全部吸收了,林牧青赶紧收拾好了东西落荒而逃。 随玉看了一眼背后的床,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的药酒味,还有些别的奇奇怪怪的味道,最后还是没有去床上,而是打算趴在桌上睡了。 即使是趴在桌上这样别扭的姿势,随玉也依旧睡得很好,不用再担心自己身边的人晚上对他意图不轨,不用再饿着肚子想明天又要走到哪里。 久违的放松,他终于在梦里看到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家人。 他本来是京城人士,是太子太傅的幼子,是随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 他是随云昌的老来子,跟大哥大姐的年龄差很大,所以家里人都宠着他。如果没有出事的话,随玉现在应该还是在随家的后院里,无忧无虑,每天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大概就是每顿饭应该要吃什么。 只是无奈太子从小体弱,一夕宫变,太子身死,余下几位皇子斗得血雨腥风,最终皇三子继承皇位,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其余几位皇子的党羽,随家因为一直站队太子,所以首当其冲,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随家。 新帝感念先皇对太傅的礼遇,免去太傅长途流放之刑,只是抄了太傅的家,将太傅贬为庶民,并同其女随施迁出京城,永世不得进京;其长子随旌全家流放廿州,次子随玉流放云西。他们一家人,自此之后再难相聚。 梦里的父亲依旧是那副宁折不弯的性子,只是在看到随玉的时候会软了软语气;大哥和虞哥也一点没有变,虞哥还是喜欢舞刀弄枪,他能很好地保护大哥,大姐还是一向温婉的样子,跟在父亲的身边,他们好像都很好。 随玉还看见了自己已经快忘了长相的母亲,母亲拉着他的手说阿玉辛苦了,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哎呀可怜见的,连做梦都在哭呢。” 随玉睁开眼睛,看见他的旁边坐了个老妇人,她已经满头白发,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是一道又一道的皱纹,她虽然头发花白,却一点也不见老态。 “怎么不睡在床上?”老人家有些疼惜的眼神落在随玉的身上,随玉原本就有些红的眼睛又更红了,现在连鼻尖都是红的。 “都怪阿青,一点也不体贴,都不知道抱你上床睡觉。”春娘想摸一摸随玉的头发,又怕他排斥,只能轻言细语地跟他说话。 随玉还是有些害怕,但是春娘身上的香味又让随玉有些熟悉又眷恋,是他久违了的母亲的味道,虽然他已经记不得了,但他固执就认为这是母亲的味道。 “叫什么名字啊?”春娘一边从食盒里拿出今天的早饭,一边跟随玉闲聊,让他不那么紧张。 春娘给他带来的是几个热乎乎的肉包,一个个蒸得比他的脸都要大,随玉有些不好意思:“伯母,我叫随玉。” “果然是玉一样的人儿。”春娘笑起来。 之前在路上,随玉没有心思去想自己的卫生问题,可他这一停下来,就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痒,他看向春娘,头低得很下:“伯母,我能要点儿水吗?” 春娘这才发现他睡了一夜,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甚至头发上还有些枯枝树叶,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是我不够周到,你先吃朝饭,吃完了好好洗洗。” 随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连指甲缝里都有泥垢,他又把手缩了回去,拿起了一边的筷子,包子的皮发得特别地好,吃起来又很筋道,肉馅更是放得很足,一口咬下去包子皮的筋道,内馅儿里的汁水充足,热气腾腾地熨帖了随玉的心。 只是他的胃口实在是太小,连一个肉包都是勉强吃完。春娘笑着跟他说:“这包子是阿青做的,怎么样,他手艺还不错吧。” 其实随玉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阿青是谁,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在爬,甚至连春娘剩下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我让阿青给你搬浴桶来。”春娘很利索地收拾完桌上,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随玉放松了一点,想着自己以后的路,这个地方他肯定是不会长待,他已经从京城出发行走了快一年,不知道现在父亲和长姐在哪里,也不知道哥哥和虞哥又走到了哪里。 当初流放之时,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他们,是被趁着月色带走的,现在不用再去云西,他是不是就可以去找父亲,去找哥哥? 屋里的动静惊醒了在沉思的随玉,还是昨天那个人,随玉看到他就觉得烦,于是埋头趴着,并不想看他。 “你要沐浴?” 随玉还是不看他,却又眼巴巴地盯着那个半人高的浴桶。 林牧青看着他这副矛盾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更想逗他:“那你自己去烧水提水。” 随玉抬起眼睛,黑眸沉沉,也不顾自己的脚还肿着,就立刻站起身来,但他忘了自己已经在凳子上坐了一夜,腿早已没了知觉,整个人还没有立起来就又往地上倒,也不知道林牧青哪里来的那么好的身手,在随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牢牢地抱住了他。 随玉想也没想,扬起手就打在了林牧青的背上,他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看着林牧青:“登徒子!” 他已经忍了一夜了,从昨晚到现在,这个人一直对他动手动脚,虽然他现在也算是身处狼窝,但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 “我好心扶你,你还打人。”林牧青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在随玉的巴掌落下来的时候他就收回了手,随玉一下子就屁股着地,跌坐在了地上。 他忍着痛,瞪着林牧青。 林牧青丝毫不怕他的眼神,在他看来现在的随玉就跟那无能狂怒的幼兽,自以为露着最尖利的牙齿,实际上只不过是连乳牙都没换掉的小崽子罢了。 随玉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扶着凳子站起来,脚踝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不排除是昨晚林牧青给的药起了作用,这会儿已经不太肿了,但还是不敢太使力。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随玉的脸气得通红,一时间都忽略了自己身上的不适。 还是春娘过来,看了一眼脸红眼睛也红的随玉,又看了一眼在一边装木头却又用余光一直盯着随玉的林牧青,她又是一掌拍在林牧青的背上:“还不快去给小玉儿烧水!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有春娘发话,林牧青不去也得去了,春娘看他走了之后也没再跟随玉说什么,只是把准备好的换洗的衣衫和沐浴用的皂角都放在他的面前,甚至连牙粉都有。 随玉不敢用手去碰那整洁干净的衣衫,只是不断地朝着春娘道谢。 “有事儿你就叫一声,别跟阿青置气。”随玉觉得她说的这话奇奇怪怪,但也不想再去深究,浴桶就摆在他的面前,他恨不得马上就跳进去。 春娘也看出他的急切,马上往外走,顺手也帮他把门带上了。 也不知道是谁大嘴巴,短短一个晌午的时间,整个寨子已经传遍了寨主马上就要娶夫郎的事情了,甚至还有很多小孩儿,都已经跑到了林牧青的院子外面,吵嚷着要看新夫郎。 随玉还不知道自己引起了整个寨子里的人的好奇,他只是看着自己浴桶里水面上浮起一层脏污,有些不好意思。 穿上春娘给他准备的衣服,里面的亵衣的衣料比外裳稍微柔软一些,只是不太合身,穿起来有些大,他慢慢地系衣带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 随玉赶紧捂住自己的来没来得及系好的胸前的衣带,然后转头就看见林牧青站在房门口,眼神正放肆地落在随玉的身上。 林牧青没想到进门会看见这样的场面,他也实在没有想到一个人沐浴会花一个时辰,他在门外叫了两声没听见随玉的回答声,又想起那年春娘因为沐浴时间太长而昏倒的事情,一时情急就直接进来了。 随玉实在忍无可忍,掀起床上的被子,枕头,一股脑地全都扔到了林牧青的脸上。 林牧青自知理亏,赶紧又替他关好门。只是门关上了,心跳却有些乱。 他没敢把全部的眼神落在随玉的身上,只是看到他贴身穿的亵衣应该是他很多年前的旧衣服了,只是穿在随玉的身上还是偏大,没有系好的衣带下面是随玉白皙圆润的肩头,即使是在日头最甚的午间,也依然比日光还要耀眼。 随玉气冲冲地想去找林牧青算账,又无奈瘸了的腿限制了他的动作,原本他是急匆匆气呼呼,结果推开门之后,就变成了瘸腿的猫,扬起了他修剪得没有一点指甲的爪子。 “你混蛋,你登徒子,你......” 他翻来覆去都是这几个词,林牧青听了都为他着急,恨不得多教他几个训斥人的词语。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看夫郎洗澡(bushi) 存稿箱1号跟大家见面,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3章 鸡汤 “好了,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林牧青提着他的后脖颈把人又提溜回了房里,屋里的浴桶边上还有些溅出来的水渍。 绕过地上的湿滑处,林牧青把人扔在了床沿上坐着,自己徒手搬了那个装了半桶水的浴桶出去,随玉想起那浴桶里浮在上面的自己身上洗下来的泥垢,耳根就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带着燎原的热意。 林牧青很快就回来了,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他坐在那张瘸了腿的凳子上,身形坐得很稳,就那么盯着随玉看。 随玉被他看得身上一层颤栗,又想起这会儿是他们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又拢了拢身上穿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指着林牧青的鼻子:“你出去!” 林牧青感叹于他的适应能力还挺好,昨晚上看见他还吓得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今天就敢指着他的鼻子叫他出去。他清了清嗓子:“这里是我的地盘,出去也该是你出去吧。” 随玉被他一噎,满腹的委屈不敢言,他紧绷着的肩慢慢地放松下来,刚刚沐浴完的头发还滴着水,柔柔顺顺地贴在背后,原本干爽的床上也也渐渐被滴下的水珠晕湿,斑驳一片。 林牧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跟前,手里拿着一张布巾递给随玉:“先把头发绞干。” 随玉看了一眼那条布巾,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用你的东西,登徒子!” 林牧青也不惯着他,总是要在言语上刺他几句:“那你现在还穿着我的衣裳,脱下来啊。” 随玉的脸又是一红,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还记得小时候虞哥就经常笑他,明明父亲和大哥都是能够舌战群儒的人,到了他反而变得木讷不言了。 “好了,我问你答。”林牧青正了正神色,才问他正事,林平他们只说是从山下救的他,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些他们都还不知道,也总归是存在着一些风险。 随玉面露难色,他知道自己是该跟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被他的人救下,但是现在在这个窄小的房间里,林牧青又那么大一块立在那里,要他怎么说谎话啊。 “那出去说,我不要跟你共处一室。” 林牧青只觉得他麻烦,伸手把那布巾盖在随玉的头上,又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随玉拎出了房间,放到了正院里的石阶上坐着。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随玉的眼神无意识地往旁边看,他不敢去看林牧青,回答得也是支支吾吾:“我要去廿州。” “廿州?从这里到廿州,就算是快马加鞭,也需五月有余,你要从这里去廿州?”林牧青皱眉,随玉只回答了他一个问题,还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答案。 “我慢慢走,总能走到的。”随玉低声说,“我要去找我哥哥。” “我听你说的是京城的官话,明明从京城去廿州更近,你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林牧青鹰隼一般锋利的眼神落在随玉的身上,随玉的肩膀又是一缩。 “我是被人牙子卖到这里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随玉想起了自己从京城一路跋涉走到这里的苦,眼睛又慢慢红了。 他把头埋得很低,不敢跟林牧青有任何的眼神接触,他从小到大说过最大的谎就是不小心打碎了父亲的花瓶然后撒谎说是虞哥打碎的,被拆穿之后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例,最后还是虞哥悄悄补贴了他。 这个谎话,如果林牧青不信的话,他就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随玉也不知道林牧青信没信他的话,只是坐在台阶上抱着自己的腿,身上的衣裳虽然不太合身,但随玉穿得很整齐,连一根系带都没有系错。宽大的外赏包裹着他清瘦的身体,像是一阵风就吹得倒。 身体也太弱了,林牧青心想。 随玉忐忑不安的心情渐渐消散了去,想来林牧青应该是信了他的话,他又犹豫着开口:“这里到底是哪里?你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林牧青没有开口,只是偏头去看了一眼随玉的脚踝,只可惜随玉把衣衫穿得严严实实,也看不见他脚的情况。 然后才跟他说起这里的情况。 从林牧青的口中随玉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做云北,离他本应该要去的云西大概还有半旬的路程,因为云北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所以很多山头上都有着一个个的小山寨,官府鞭长莫及,所以云北逐渐就成了个三不管的地带。 作精小夫郎 第3节 每个山寨各自为治,倒也算是一片太平。 随玉听他这么说,一直漂浮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一点,近一年来的疲乏都都慢慢爬上心里,连带着对林牧青的惧意都渐渐消散。 他原本还是腰挺得笔直,慢慢地听着林牧青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林牧青的声音跟昨天的声音不太一样,他听着听着就眼皮打架,刚开始还能有意识地回答他的两句话,然后就直接抱着自己的膝盖睡着了。 林牧青凑近了去看他,洗干净的随玉容貌更甚,睡着了之后终于不像那炸毛的猫,整个人都乖顺得不像话,几缕发丝落在他的鼻翼,又被他的呼吸拂起,上上下下地,像极了林牧青此时的心。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随玉睡觉,直到随玉睡得更沉,他才把人拖着腿弯抱起,放在了昨晚他没有睡过的床上。 春娘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出来才问:“我昨晚可都听见了啊,你都那么欺负人家了,娘可没教你干这些流氓事儿啊。” “娘,你今天又不是没见他的样子,脏兮兮地我怎么碰他?”林牧青一边说话,一边扶着春娘走出这个小院儿。 春娘笑骂到:“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小玉儿这样的哥儿,配达官贵人也是使得的,还不是便宜了你。” 说起这个,林牧青才敛了神色,随手招呼路边的小孩儿,让他们去叫林平过来。 “你仔细说说,救他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情况?”林牧青在山里的那口古井边上,旁边是一块上好的砥石,他干脆就坐下来,打磨他那柄锋利的刀。 林平挠了挠头:“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听见有呼救声,就带着兄弟们过去看看,又想起老大你好缺个夫郎,就把他带回来了啊。” 林牧青问:“想对他不轨的人是什么人?” 林平说:“夜里瞧得不太清楚,依稀记得是穿着衙役的衣服。” “人处理干净了没有?” “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地,不会有人发现的。”林平平日虽然不着调,但在大事上还是很拎得清,不会给自己和山里找麻烦。 “那就好,你们最近下山的时候注意一下附近的告示。”林牧青看着自己的刀刃逐渐变得锋利,他才满意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井水清凉,拂去了炎热午间的燥意,林牧青看了一眼水中自己的倒影,突然就想起了随玉,一张小脸白白净净,像是刚刚剥壳的鸡蛋。 “老大,咱们山里是不是就快要办喜事了啊?”林平也眼巴巴地凑过来,“你挺喜欢的吧。” 林牧青挑了挑眉,却没有回答林平。 随玉一觉就睡到了晚膳时分,如果不是腹中饥饿,他可能会一觉睡到明日清晨。 他仰躺在床上,看着青布的床顶,这会倒是念起了林牧青的好,如果这会儿林牧青带着晚膳过来,他就勉强先原谅一下他昨晚抱他的第一仇了。 心里的话刚说完,房门就被敲响。 随玉光着脚去开了门,房门刚刚一打开,他就闻见了鸡汤的味道,于是他的眼睛又亮了亮。 他以为自己的小表情藏得很好,其实全被林牧青看在了眼里,他的视线从随玉的脸上落到他的脚上:“为什么不穿鞋?” 随玉的脚趾抓地:“鞋破了。” 林牧青没再动手扶他,怕又听见千篇一律的登徒子,索性就自己先走到桌边,看着随玉一步步地跳过来。 随玉早就闻见了鸡汤的香味,虽然盛汤的碗不是他从前用的青瓷白瓷,但那金黄的油珠还是粒粒分明地浮在了整碗鸡汤的最上面,黄澄澄的鸡汤此刻在随玉的眼里就像是瑶池来的琼浆玉液,飘出的香味就像是一个个的小钩子,在随玉的心口手上不断地挠。 林牧青今天带来的饭食是两个人的量,看起来是要跟他一起吃,随玉当然没有意见,那香喷喷的鸡汤一下肚,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温暖了起来,这鸡汤跟他以前喝的不一样,里面的醇香比他往日喝过的都要浓郁。 “这是我娘养的鸡,成天在后山上跑,肉质自然跟别的鸡不一样。”林牧青大口地嚼着饼,看着随玉小口小口喝汤的样子就觉得磨叽,“你就不能大口大口地喝?” 随玉皱起眉,但因为鸡汤的关系他的心情好了很多,只是斜睨了林牧青一眼:“我嘴又不像您嘴那么大。” 林牧青的眼神就从他手里的碗落到了他的唇上,经过了一天的休息,他嘴唇上的破皮就已经全部消失,鸡汤的油光附在上面,让他的唇瓣看起来亮晶晶的,又饱满丰润,如果亲下去...... 随玉刚开始的注意力还落在桌上的篮子里,里面放着三张饼,一张已经被林牧青吃掉了一大半,他换了一张,撕下了小小的一角,就发现林牧青的眼神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意识到他在看什么的时候,随玉气得把饼扔到了他脸上,又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脚去踢林牧青的腿,只是不知道他的小腿上绑了什么,硬邦邦地差点崩了随玉的脚指甲。 “好好吃你的饭。”他踢的那一下就像一片羽毛一样轻,林牧青没觉得痛,只觉得酥酥麻麻地痒。随玉扔过来的那块饼正好落在他的手里,他就将就着一起吃了。 随玉不想理他,骂也骂不过,打更是打不过,只能低头当鸵鸟,慢吞吞地吃饭,他一连喝了两碗鸡汤,吃了两小块鸡肉,又吃了一角饼,最后撑得只觉得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林牧青确定他不再吃了之后就打扫起了所有的剩饭,最后吃得一点不剩,吃完了之后还说:“我从来没没见过像你饭量这么小的人。” 随玉还嘴:“你没见过的事情多了,饭桶。” “新鲜,终于听到除了登徒子,流氓,混蛋之外的一句骂人的话了。”林牧青笑起来,收拾桌子的手都利索了起来,“你睡了一天了,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关你什么事?”随玉张口就反驳。 “既然不这么早睡,那就来聊聊你之后的事。” 随玉听见他这话又紧张了起来,怕林牧青不相信他的说辞:“我真的是被人牙子拐到这里来的。” 林牧青其实将他的话信了大半,随玉这个傻样子,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还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样子,人牙子不拐他拐谁。 “我要说的是,咱们成亲的事。” 第4章 玉米窝头 随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林牧青的意思,那双总是无辜又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惊愕,讶异还有慌乱,他手足无措地摇头:“不,不能。” “我也不是在跟你商量。”林牧青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吓人,那杂乱无章的头发和胡须还有低哑的声音,都昭示着这个人身上的血腥气。 随玉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这里是山匪的山寨,面前的人也是这个山寨的匪首,是动一动手指就能决定他生死的人。 随玉的眼眶又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面前的人比一直押送他的那两个衙役更可怕,因为从昨天到今晚,林牧青一直没有表现出他的本性,所以随玉没有直面他的可怕。 但是狼总是会露出獠牙的,此刻的随玉就是他的猎物,看中了之后就要紧紧地咬着猎物的脖颈,直到他不能再喘息。 随玉能感受到林牧青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盯住了猎物的恶狼,他除了就范,别无他法。 成亲的话题就这么揭过,反正林牧青只是来通知随玉,也并不是在跟他商量,随玉只能接受。 林牧青在跟他说完了话之后又拿了来那瓶药酒。 随玉看见那黑乎乎的瓶子就下意识地缩脚,然后警惕地看着林牧青:“我自己擦药。” “我也没说要给你擦。”林牧青把药酒瓶子放在随玉的面前出了房门,过后又伸头进来叮嘱随玉,“那药酒需要在手心暖热,再把脚踝处的淤血揉散,你不能因为怕疼不揉只是轻轻抹,不要浪费我的药酒。” 林牧青离开之后,随玉的手重重地垂了下来,他整个人也都完全卸掉了力气,连再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随玉分不清到底是这里留在这里好一些还是走到目的地云西更好一些,哪里都是牢笼,只是在这里有看似安稳的生活,而去了云西一样也是茫茫无期的未来。 随玉辗转了一夜,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浅浅地睡着了,只是没睡多久就又被院子里的嘈杂声吵醒,随玉单腿蹦着过去打开了房门,就看见院子里有些人在喜气洋洋地拉红绸,还有一些人在从林牧青的房间里抬出了些废旧的柜子。 “婶儿,你放心,我这两天一定给老大把成亲的箱笼赶制出来。”抬柜子的那人嗓门儿极大,笑着跟春娘说话。 春娘也笑,眼尾的皱纹都皱在了一起,却难掩她的好心情:“好,那婚礼那天让阿青多敬你一杯酒。” 随玉开门的动静不大,但院子里都是习武的人,他们的耳力及其灵敏,在随玉开门的一瞬间眼神就都转了过来,大家都直愣愣地盯着随玉。 随玉的脸又没有征兆地就红了,他刚想关上门,面前就出现了一道阴影,将随玉和他们的视线完全阻隔开:“瞎看什么呢你们。” 那一群人又呼喝起来,说着些让随玉这个哥儿脸红心跳的话,随玉赶紧关上门,背靠着房门跌坐在地上。 真的就要这么跟一个土匪贼人成亲吗?无媒无聘,没有父母亲人的祝福,没有十里红妆,和他曾经想过的婚礼完全不一样,要这么草率地就嫁人吗? 但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的脚还伤着,他暂时还逃不出去,可以先假意跟他成亲,然后养好伤,再偷偷地跑掉。 随玉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短暂地成一次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到能逃出这里,找到父亲兄长之后,他也像大姐一样,再也不嫁人,守着家人,过一辈子也很好,反正逃出这里之后,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嫁过人。 有了决定之后,随玉才觉得压在自己心口上的大石头落下去了一点,连带着院子里的嘈杂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只是他也不能让林牧青这么便宜就这么娶了他,至少也该让他也吃点苦头。 不一会儿院中的热闹才散去,随玉才重新打开房门,冷眼看着在院中扫地的林牧青:“我饿了。” 春娘走过来,让林牧青去院子里摆了饭桌,随玉这才发现跟在春娘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这么小,就已经在帮着春娘端碗摆饭。 他看见随玉之后眼睛一亮,记起了春娘对他的叮嘱,赶紧跑过来扶他:“我是林华,是青哥的弟弟,我以后就叫你嫂子吗?” “嫂子”这个词让随玉有些不适,但他又没有办法对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发脾气,只能咬着唇被林华搀扶到桌边坐着。 “小玉儿,饿了吧。”春娘给随玉的碗里盛了一碗糙米粥,又递了一个馒头给他。 随玉刚刚握着馒头,就看见林牧青带着一身水汽走过来,应该是刚刚冲了凉,手臂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带着蒸腾的热气,随玉只是手肘稍微离他近了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被凉水都压不下去的热意。 随玉朝旁边坐了坐,不想离林牧青那么近。 “你躲什么?”林牧青也没理一理他的胡子,就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林华你这粥熬得还夹生。” 随玉抬眼看了一眼林牧青,又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林华:“他还这么小,你就让他做饭?” 桌上剩下的三个人都看着他,还是春娘先开了口:“哎,是我的问题。” 春娘笑了笑:“我不大会做饭,所以家里都是阿青和小华做饭。” 随玉没有指责春娘的意思,只是对林牧青这样欺负一个小孩觉得不忿:“我没有别的意思,婶儿你别介意。 随玉对春娘有着天生的好感,所以听见春娘的话他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没事的。” 就在他们说话间,林牧青已经喝完了自己碗里的一碗粥,馒头也吃下去了两个,这会儿正让林华给他盛粥。 随玉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馒头,才发现这是用玉米面和别的什么粗粮一起做的,他觉得自己连咽下去都觉得很困难,却发现其他三个人都没有异样,连林华都吃得很开心。 随玉把嘴里的馒头大概嚼了百十来下,又借着碗里的粥,才勉强吞下去,桌上的三个人都在看他,似乎是没见过他这样吃饭的人。 馒头或者说叫窝窝头太粗,而那碗粥又夹着生,随玉几乎就只是吃了一口窝头喝了一口粥就不再动筷子。 “阿青,今日下山去吗?”春娘问到。 “我今日去一趟宋家寨,他们寨子里有个大师傅,做得一手好席面。”林牧青把桌上的剩饭都打扫完了,就是随玉没有吃完的那个窝头和他面前的那碗粥。 随玉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吃自己的剩饭,又悄悄抬起眼皮去看春娘和林华,发现他们都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又低下头,只是耳尖像是熟透了的一般红。 林华像个小大人一样,开始帮着春娘收拾碗筷,随玉也想帮忙,但是碍于自己的脚伤,还是决定不去添乱了。林牧青也大喇喇地坐在他的旁边,那乱糟糟的胡子上面好像还沾着些汤水,随玉看了好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看向林牧青:“你不能把你的嘴擦一下吗?” 林牧青这才慢吞吞地转过眼睛去看随玉:“你来给我擦?” 随玉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面前这个人是个流氓登徒子,就转过脸不去看他,免得听着他的什么话把自己气死。 “你好好在家养伤,等着婚礼的那天。” 随玉这会儿不能再当没听见,毕竟事关自己唯一一次婚礼的事,他问:“我就这么嫁给你吗?无媒无聘,甚至连婚书都没有?” “林平就是媒,聘的话,你都没有嫁妆,我怎么给你聘礼?文书的话,等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官府,一张文书而已,你想要,随时去取。” 随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拖延成亲的理由。 他只能最后挣扎:“我脚还伤着。” “那天不让你走一步路,放心。”林牧青看见林华收拾完了厨房,便招手让他过来,“在家里好好看着嫂子知道吗?” 作精小夫郎 第4节 林华拍了拍胸脯:“哥你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地看着嫂子。” “好孩子。”林牧青摸了摸林华的头,又站起身来,往随玉的头上也薅了一把,“乖乖在家待着。” 随玉气呼呼地移开头,恨不得林牧青现在马上就消失,林牧青笑了笑,去马房里牵了马准备出门。 “嫂子,我扶你去那边阴凉的地方坐吧。”日头慢慢升高了,林华看见随玉的鼻尖上已经沁出了一点薄汗。 随玉对林华也很和蔼,并没有把自己全部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只是借了他一点力,就坐到了院子外面的一块大石头上,林华就很乖地跟在他的身边,掰着手指玩。 “林华,你识字吗?”随玉也很无聊,炎热的天气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需要找点事来让自己静下心来。 林华摇了摇头:“寨子里原来有个老先生,但是在去年的时候染了风疾没了,我们就没有再识字了。” “都跟着先生学了些什么?” “千字文。” “会写吗?” 林华又摇了摇头:“我没赶上学写字的时候,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学完了。” 随玉这才抬眼看他:“你不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吗?” “不是啊,我是林平哥捡回来的。”林华说,“然后青哥认我做了弟弟。” 随玉皱起眉头,这个林平,怎么这么喜欢捡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林平:平平无奇捡人小能手 第5章 红布 寨子里一天比一天热闹,甚至每天都有人上门来,看似是来找春娘说话,实际上都是忍不住地对随玉有些好奇,随玉本来还会出院门走走,最近来的人多了,他更多的时间都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教林华识字。 “嫂子,你看看。”林华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字,这里没有笔墨纸砚,外面沙地上人来人往,随玉只能带着林华在房间里学写字了。 随玉一开始对他叫的这声嫂子还不太适应,到现在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回应他:“这里写得不对,笔顺不是这样的。” 因为是夏日,写在桌上的水渍很快就干了,随玉只能指出哪里不对,再让林华自己去改。 “你收拾收拾,下午带你下山。”林牧青从来没有敲门的自觉,推开门对随玉说到。 随玉的心头一跳,那天上山的时候因为天太黑,他根本就没看清上山的路,今天林牧青要带他下山,他就可以知道下山的路,到时候等他的脚好了,就可以自己逃跑了。 林华从凳子上跳下来,又扶着随玉去床边,找到他的衣裳放在床边之后就出了门。 林牧青很快递牵了马过来,却没在院子里看见随玉,走近房间才听见随玉的声音,他正在请求春娘帮他编发。林牧青想了想,他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随玉编发的样子,从来到这里之后,随玉就只是用春娘给他用几块边角料的布缝成的一条发带把头发虚虚拢起,又想起他的额发也已经很长了,连他的眼睛都有些被挡住了。 春娘年轻时的手很巧,许多很复杂的发髻在她的手里都十分轻巧地就能编出来,只是后来女儿出嫁,林牧青也越活越糙,就很少能够再编发髻,倒是寨子里的姑娘们成亲,都愿意请春娘去给新娘子编发。 春娘给随玉也没有编多复杂的发髻,只是把他略长的额发梳了起来,编成了辫子,露出了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没有额发的遮挡,随玉的那双小鹿眼也让人能看得很清楚,他的眼里似乎随时都有一汪清泉,看人的时候总能看到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林牧青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最后一言不发地去找了春娘,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帷帽,在随玉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扣在了他的头上。 “为什么要戴这个?”随玉不是很习惯视线被遮挡,总想撩开前面的面纱,他还想着要看清下山的路,戴着这个多碍事! “出嫁从夫,你那么好看,我当然不允许别人能看到你。”林牧青说得理所当然,恨得随玉差点咬碎一口牙。 他最后只能无奈地放下自己掀开面纱的手,问林牧青:“我们怎么去啊?” “骑马。” 随玉又问:“我呢?” “你不一起吗?” “没有马车吗?” 林牧青没回他的话,看起来跟不耐烦的样子。 “那怎么办?”一时间随玉的脑海中在天人交战,一是放弃这次机会,二是又增加跟林牧青的肢体接触,跟他共乘一骑。 在他思考的时候,林牧青已经拉着他的手腕,想把人往马上放。 随玉咬了咬牙,抬起头对林牧青说:“那我坐在后面。” 林牧青只能又跳下马,护着随玉上马,然后自己再上,随玉还有点眼晕,在林牧青上来之后手不自觉地拉紧了他腰间的衣裳。 林牧青拉了拉缰绳,马儿嘶鸣一声,调头出了院门。 “随玉,抓稳。”山路奇险,随玉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颠下来,林牧青出声提醒他。 不得已随玉只能抱住了林牧青的腰,在他的手环上去的时候,林牧青的背一僵,腰上那双手像是层层叠叠的藤蔓,慢慢地把他的心收紧缠满。 日光热烈,帷帽替随玉遮住了大半毒辣的阳光,只有马儿奔跑戴起来的风把面纱吹起,像是一双手轻轻地抚摸随玉的脸颊。 山下的镇子叫安乐镇,像它的名字一样,这里的人大多安居乐业,街道干净整洁,路边的摊贩也都井井有条,虽然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街上的人依然很多。 林牧青在到了镇上的时候,就下了马,让随玉自己骑在马上,他在下面拽着缰绳,随玉整个人脊背绷得僵直,手紧紧地抓着马鞍,生怕自己掉下来。 他们来到一处客栈,小二熟练地替林牧青牵着马,林牧青朝随玉伸手,随玉看小二并没有看他,才缓缓地朝林牧青伸出手。 林牧青的力气很大,捏着他的手腕他都觉得有些疼,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站在了地上,林牧青递给小二几枚铜钱,让他给马喂点草料。 低头看了一眼随玉的脚,林牧青又走到他的前面:“上来,我背你走。” 随玉刚想拒绝,可刚刚才走一步,脚踝上又是钻心的一阵疼,他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趴上林牧青的背,林牧青的背很宽厚,但他的身量很高,随玉趴在上面觉得有些眼晕,跟第一次林牧青抱他的感觉一模一样,整颗心都悬着。 林牧青再一次感觉到随玉轻飘飘的重量,连带着随玉帷帽上的面纱随着他的动作在让的颈边,让他也生出了些绮思,他的手臂能触碰到随玉的腿,能感受到从他腿上传出来的温度,意识到这点,林牧青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我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随玉趴在林牧青的背上,轻声问他。 “来买东西。做喜服用的红布,用来招待客人的喜糖喜饼,还有给你买几身常服,总不能老穿我的衣服。” 随玉哦了一声就不再开口,面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林牧青粗壮的后脖颈,是蜜色的皮肤,和他的很不一样。 这个镇子不大,一条街是卖衣服布匹和各种杂货,另一条街卖的就是各种小吃。 林牧青背着随玉进了最大的一家布匹店,进了店门之后就把随玉放在了一旁的绣凳上,自己找了掌柜去看布匹。 “客官看点什么?”掌柜笑着看向林牧青,“我们店里种类很齐全。” “做喜服用的红布。” 掌柜一抚掌:“原来是新婚啊,那更要选我们的布了。您是不知道,凡是成亲用我们家布裁婚服的,都阖家欢乐,那生的小孩儿都一窝一窝的呢。” 随玉坐在一边,听着掌柜这个描述,翻了个白眼,一窝一窝的,又不是兔子下崽。林牧青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随玉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下,他就转过头看着随玉。 掌柜还在变着法儿地夸自家的布料:“您来我们家看布匹就对了,我们家的货,都是云北总店里运过来的,质量绝对有保证。” 林牧青也不是什么会买东西的人,只是让掌柜拿了几匹红布过来,随便摸了摸就想订下来,掌柜的眼睛放光,又去拿了几匹价格比较贵,一直积压在仓库里的过来:“您看看这个,这是咱们店里最好的一匹,整个云北也就那么四五匹。” 随玉最终还是没坐住,单腿蹦着跳过来,那布匹最后做成的衣裳也是要穿在他身上的,他也有权利选一选。 林牧青在他跳过来之后就虚虚地揽着他的腰,随玉恨得牙根痒,但那只手就那么钳制着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随玉努力忽视自己腰间的热意,伸手去摸了摸那几匹布。刚刚碰上,随玉就皱了皱眉,这掌柜还说这是最好的布,摸起来其实也没有掌柜说得那么好,他又吸了吸鼻子,似乎还能闻见一股仓库的味道,他心下明了,估计是看林牧青长着一副冤大头的样子,把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货拿来忽悠他。 随玉可不想把这样的不做成衣裳穿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开口问:“掌柜,这是最好的布吗?” 掌柜这才看到随玉,只能听见他软软的声音,带着北方的口音,却被帷帽遮着,看不见脸,他还想细瞧瞧,就被林牧青的一个眼神吓到,他赶紧收回视线:“是的是的,您看看这红色多正,多称您。” 林牧青也没摸出这几匹布有什么差别,看随玉对这匹布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就开口说:“这匹多少钱?” 掌柜见自己今天终于要开张了,连忙说:“原价五两银子,看在二位新婚的份上,再给您一点折扣,四两银子。” 随玉赶紧摇头:“不要这个。” “怎么?” “都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倒不是因为价钱贵,他对银子什么的也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那布放了那么久,还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甚至可能还会有虫子爬过,一想到这他的心就毛毛的。 “那你要什么?”随玉难得软和下来的语气让林牧青很受用,他的声音也轻了不少。 随玉东摸摸西看看,终于选到了一匹他摸起来柔软舒适的布,随后他扯了扯林牧青的袖子,“就这个吧。” 掌柜的心都在滴血,因为随玉选的那匹布只能算是中等,卖出去的话也不如刚才那匹赚得多,他咬咬牙:“这匹四两,不议价。” 随玉选好了布,议价的事情他才不管,只又重新蹦会一边的绣凳上,不再管之后的事情。 “二两银子,我再买两匹别的布。” 掌柜没见过这么砍价的,直言:“您看我这布,质量多好,多少年都不会坏的。您要是有心要,三两五钱银子,我亏本卖给你。” 一番拉扯之后,林牧青花了四两五钱银子,买下了那匹红布,还有两匹寻常做衣服的布料,掌柜在他们走出门之后,心疼得直揪胡子。 买喜糖喜饼的事随玉就完全不管了,他在一进入这条小吃街上的时候就闻到了空气里各种食物的味道,他吞了吞口水,这点动静自然没有瞒过林牧青。 第6章 小馄饨 在最繁华的小吃街上,有一个告示牌,平日里县衙有什么告示或者通缉令什么的都会贴在这里,随玉被林牧青背在背上,悄悄地撩开了面纱想去看看上面有没有他的通缉令,毕竟一个流放犯丢了,上面不可能没有动作。 林牧青察觉到他的动作,也往那告示牌那边看,只是虚虚地看到了一张画像,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一个醉汉撕了下来,揣进了怀里。 随玉透过面纱,没有看到上面有盖着官府印玺的通缉令,这才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被街边的小摊吸引住了视线。 有肉馅放得足足的馅饼;也有看起来就香甜酥脆的糖饼;还有煮熟的一个个圆滚滚的土豆,上面撒着一些随玉不认识的调味料,只能看得到绵密软糯的黄芯儿,草把上插着的一个个艳红饱满的冰糖葫芦,小摊上煮出的馄饨十里飘香,随玉咽了咽口水,用食指戳了戳林牧青的脖子。 林牧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能够捕捉随玉的的情绪,即使他看不见,也能知道随玉想要的:“不能每样都吃,选两样最想吃的。” 随玉皱起眉头,抬起手臂在林牧青的胳膊上掐了一下,那点力道在林牧青看来就像跟猫挠了一样,不疼,但痒。 随玉在撒了一通气之后才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吃什么,那个土豆上面有可疑的调料可以不吃,红糖饼上凝结起的那个糖看起来就脆生生的,肉饼皮酥馅儿大,路过的人买了一个,咬了一口之后像是被汁水烫了舌头,但又舍不得吐出来,就那么囫囵地吞了下去。 小馄饨的个头不大,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地浮在碗面上,鲜嫩翠绿的小葱跟碗里的馄饨一搭,真就像是翡翠白玉,让人食指大动。 随玉不说话,林牧青就背着他站在原地不动。 路边卖馄饨的阿么笑起来,他这会儿没有什么生意,看着这一对璧人,夫君高大,夫郎娇小,也不像是缺钱的,就是那夫君的占有欲太强,连脸都不许自家夫郎露的。 “年轻人啊,自家夫郎想吃什么你就给他买呗,当夫君的可不能这么小气。” 随玉正在神游天外,没有听见阿么说的前面那句话,只听见了不能小气四个字,最后也侧头看林牧青,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我都要。 不知道是不是阿么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他把随玉安置在了阿么的馄饨摊上,又嘱咐阿么给他煮上一碗小馄饨,自己去了旁边的摊位上给随玉买那些他看上了的小吃。 作精小夫郎 第5节 阿么笑着开始现包馄饨,随玉注意到他包馄饨之前都是先用水洗过手的,这才暗暗地放下心来,看着阿么手指翻飞,一张薄薄的馄饨皮就粘上了肉馅,然侯就被包成了一个个像小鱼儿一样的小馄饨。 馄饨在滚水里面煮熟,在出锅的时候配的汤却是用猪骨吊出的汤,浓郁鲜香,随玉朝饭本就没有吃多少,这会儿光是闻见味道,就已经饥肠辘辘,阿么端上桌的时候,随玉咽了咽口水。 林牧青很快就回来了,带了很多吃的回来,油纸包着的一个肉饼,一个红糖脆饼,凡是随玉多看了两眼的东西,林牧青就都给他买了回来。 卖馄饨的阿么嚯了一声,想着自己刚才还说人家的夫君不够大方,这会儿就打脸了。 “怎么不吃?”林牧青在随玉的身旁坐下,看着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馄饨碗。 看他回来了,随玉才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取下了头上的帷帽,尽量把自缩在林牧青的阴影里。 随玉先是喝了一口汤,再吃了一口馄饨,馄饨的馅儿虽然不多,但看的出来阿么是实心做生意的,肉用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肉,随玉吃得很开心。 吃了三个小馄饨之后随玉就不再吃了,把馄饨碗推倒林牧青的面前,自己又去拿其他的吃的,最后随玉是两个饼每一个都只吃了一点,各种小零嘴都只是尝了个味儿,最后全部都进了林牧青的肚子,习惯成自然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前一段时间里随玉吃不完的东西都是林牧青吃完的,所以现在他吃不完的东西给林牧青,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 阿么过来收钱,在随玉戴上帷帽之前看到了他的脸,他一愣,差点把桌上的碗打翻,心里想的是如果他是林牧青,他也要把自己夫郎的脸遮住。 随玉吃饱喝足之后,对林牧青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咱们接下来去哪?” “去买喜饼,喜糖。” 又是成亲的话题,随玉就不怎么说话了,他不说话,林牧青也不在意,带着他去了镇上的点心铺子。 因为吃得很饱,所以铺子里琳琅满目的点心也没有办法吸引随玉的视线,林牧青看向随玉,想问问他的意见,却见随玉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他没办法,只能自己选。 近来天气炎热,稍微金贵一点的点心都不经放,所以只能选了一点耐放的蝴蝶酥和红糖饼,还有一些比较廉价的糖块,最后林牧青的视线落在了那一排桂花糕上。 随玉每天都吃得很少,可以买点糕点放在他的房里,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他们买了很多东西,统统都绑在马上,最后两个人能坐的地方只有很少的一块,随玉的身子只能紧紧地贴在林牧青的背上,他的脸很红,还好林牧青看不到。 在上山的路上,马儿跑起来的速度并不像下山时的那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随玉一只手抓着林牧青的腰,另一只手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随玉想仔细地记清上山的路,却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了视线。 他们的身上都洒满了落日的余晖,远山上的树木也渐渐随着光线变暗,空中的云朵因为夕阳的照射变得五彩斑斓,明暗交织,只在山头留下的那一抹夕阳残影,既是明暗之因,又在界限之外。随玉突然想起挂在父亲书房里那副远山落日图,不知现在会落到谁的手里。 林华早就等在了门口,看到他们回来之后忙帮着林牧青扶着随玉,等随玉坐下之后再去帮着林牧青解下马上的东西,林牧青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林华,没有小孩能拒绝这种酸酸甜甜的零嘴。 果然林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忙对着林牧青说谢谢。 随玉在石头上坐着,看着这个小院已经焕然一新,林牧青住的那间房间上已经贴上了喜字,院子里堆放杂物的地方已经摆上了摞得整整齐齐的桌子和板凳,应该是成亲那日要用的。 春娘已经开始看起了林牧青买回来的那几匹布,她上手摸了摸:“这布买得很好,那我明日就开始给你们做喜服了。还有这两匹,我找李婶她们来帮小玉儿裁衣裳,要是还有剩的,再给林华也做一身。” 说完了才想起来,对着随玉解释:“我们这的习俗是嫁衣需要由几个十全婆婆帮你做,到时候快完工的时候你象征性地动两针就行。” 随玉点了点头。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五,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而且也是林牧青二十岁的生辰,随玉自然也没有意见,或者说他有意见也没用,只能整日跟林华混在一起,教他写字识字,也算是在漫无目的的生活里能找到的唯一的乐趣了。 在林华自己写字的时候,随玉也在回忆自己那天通过帷帽看到的路,断断续续地,根本不足以画出一幅完整的地图。林牧青也是有意无意地在防着他,不许林华跟他说下山的路,随玉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想着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小玉儿,过来一下。”春娘敲了敲门,随玉只好收起了思绪,慢慢地走到门口开门,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和林牧青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给他擦药,他的脚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现在已经能够自己轻轻地走一走。 院子里好几个大婶,还有两个阿么,他们的手里一边托着一件喜服。 “小玉儿,喜服已经完工了,你过来绣两针。”春娘把手里的针线给他,倒弄得随玉有些手足无措。 他是不太会女红,他们家里人就没有人会这个,虞哥是宁愿去舞刀弄枪也不愿意做女红,大姐更是不爱这些,家里也有专门养着的绣娘,再不济还可以出去买,所以对他也没有什么要求。 一边的李婶笑着看随玉不太熟练的动作,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不会做女红啊,这可不行,以后自家夫君的衣裳啊,香囊啊都得你自己来动手的。” 随玉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东西都要夫郎或者是夫人来做,明明在他们家的时候,虞哥从来都不会做这些事的。 “咱们穷苦人家的人,也不像那些大户人家家里能养绣娘,所以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了。”春娘看出了随玉的疑问,又带着他的手往那两件喜服上下了两针,才慢慢地跟他说。 随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想反正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待得长长久久,这些东西他也没有必要去学。 第7章 婚礼 八月十五,中秋团圆之日,宜动土,宜嫁娶。 随玉认床,他躺在林平家的床上像是要睁着眼到天亮,明天就是他成亲的日子,被赶鸭子上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翻了个身,目光落在被合得紧紧的窗上,想了想又站起身来,推开了窗,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微凉的山风吹在他的脸上,脸上的湿润被凉风一吹,泛起阵阵的凉意。 也不知道爹和兄长他们有没有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廿州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圆。 他在窗口站到天边出现第一缕光,才回到床上闭上眼,一觉就睡到了午后。云北的婚礼都是昏礼,正礼都在黄昏,所以随玉也能多睡一会儿。 林平在他住过来之后就没有在家里住,而是去了自己兄弟家里,林阿么在叫起了随玉之后又出去了一趟,再次进来的时候屋里又多了几个人,都是之前为他做嫁衣的那几个大婶和阿么。 哥儿成亲不需要上大妆,但还是需要开脸,现在脸上敷上一层薄薄的粉,然后用一根细麻线,在面上轻轻地弹,绞掉那些细小的绒毛。 林阿么凑近了看随玉的脸,他们都知道林平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哥儿,也有听说这个哥儿长得多好看,今天凑近了看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长成戏文里说的那个样子,“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1 他的眼里因为开脸的痛意有着盈盈的水光,敷上的粉反而成了他面上的累赘,让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有些惨白,林阿么赶紧用干净的布巾给他把脸上剩下的粉都擦掉了,任何一点匠气的东西在他的脸上都显得庸俗,就这么白生生的一张脸就已经能让人神魂颠倒了。 大婚的喜服有些繁复,随玉在当时看见喜服的时候没有这么直观的感受,现在真正往身上穿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复杂,穿完之后随玉都出了一头的汗。 “寨子里编发编得最好的该是春娘,只是今天她得在那边主事,所以我来给你编发。”林阿么拿起一把木梳,贴着随玉的头皮慢慢地往下梳,“我呢,这一生也算是过得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希望把我的平安顺遂也能给你。” 一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牧青是个好孩子,你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不着四六的样子,其实他很有担当。” 二梳到尾,比翼齐双飞。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以后多到寨子里走走。” 三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三梳之后,林阿么才开始给他编发,哥儿成亲的发髻也不会很繁琐,林阿么在发髻编完之后,在他的头上插上了一只桃木簪,他愣了愣。 林阿么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才说:“这是昨天牧青给我的,应该是他自己做的,在我们这里,成亲的姑娘要有夫家送的簪子,条件好的送玉簪,差一点的送银簪,再次一点就是木簪;而娶夫郎就要夫家送一支木簪,桃木最好,可避邪除祟,祈求平安。” 铜镜模糊,随玉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只知道是一身红,也看不清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场原本就不应该发生的婚礼。 随玉这边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林牧青那边也没闲着,春娘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林华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牧青的婚礼全寨子的人都来了,除了一小部分在林平家那边帮忙,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了这里。 林平和向至都在帮着招待人,另外一个周意在后厨,帮着从隔壁寨子来的那个大厨打下手。 林牧青面上的喜色怎么也掩藏不住,他难得穿衣裳能穿得整齐利落,那一身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更是显得神采奕奕,如果忽略到他那一嘴杂乱无章的胡须的话,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丰毅俊朗。 “时辰是不是到了,我是不是该去接他了?”林牧青看着慢慢落山的日头,有些心不在焉。 “还早呢,现在才是申时末。咱们至少要酉时中才能去。”林平看着落座的宾客,擦了擦额头的汗。 “现在才申时末?”林牧青叹了口气,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随玉穿大红的样子。 林华看这边已经不需要他帮忙了,便偷偷地溜到了随玉这边。 这边也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大多都是一些年轻的夫郎和媳妇,还有一些想看新夫郎的小孩儿,林华跑过来之后又被林阿么抓住,让他捧了喜糖喜饼去招待来的客人,林华本来想过来跟随玉说说话,结果只能认命地又去招待那些客人。 “我远远地瞧了一眼,那长的是真的好啊。”钱阿么家的儿媳妇云秀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地嗑着,“是我我也选他,就那脸我看着也能多吃两碗饭。” “你可不能再吃了。”荣阳是今年刚嫁到寨子里的夫郎,他捂着嘴笑起来,“你再吃钱大哥可就抱不住你了。” “你这找打呢不是!”云秀体型比较丰满,脸上也是肉嘟嘟的,让人一见就想捏一捏。 “嫂子,你说等林晚夏回来,知道青哥娶了别人,会不会气疯了啊?我好想看到他的表情啊。”说话的是钱阿么家的小哥儿,平日里就喜欢听他嫂子和寨子里别的媳妇们聊家常。 “那谁知道呢。”云秀揉了揉自己小弟的头,“怎么,你不喜欢青哥了啊?” “我见过青哥的新夫郎,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钱鱼摸了摸鼻子,他的鼻翼两边有点点雀斑。 他们的谈话全部被一边的一个小孩儿听了进去,他悄悄地走近他们,又悄悄地离开,站在新夫郎住的那间房间的屋檐下,他的拳握得很紧,眼睛里并无一丝喜色,而是充满着愤恨的光。 “小秋哥,你在这干什么呢?怎么不过去吃糖?”林华看见了站在这里的林晚秋,高高兴兴地去挽他的胳膊。 “我想偷偷看一眼青哥的夫郎,你最近也都不出来玩了。”林晚秋立刻换了脸色,拉着林华亲亲密密地笑。 “我最近跟着我嫂子学写字呢,等他们办完亲事,你也过来一起学吧。”林华把他带到了前厅,又给他塞了好多喜糖喜饼。 林晚秋咬了咬牙,心里直骂林华,他哥在家的时候,林华从来没有叫过他哥嫂子,他哥也教过他们识字,也不见林华真心感谢过他哥。 他在怔忪之间,听见他那边来的声音,是迎亲的队伍过来了。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是林牧青,他后面的林平和向至也都骑着马,因为两家的距离也不算远,所以林牧青也就没有准备轿子,打算接到随玉之后直接骑着马带着他回家。 虽然在这边的人跟随玉都不是很熟,但他们跟林牧青熟,大家在看到来迎亲的人来的时候,都自发地堵在了随玉的房门口。 随玉还记得当时大哥和虞哥成亲的时候他还小,没能亲眼见到婚礼时的盛况,只是后来听虞哥说他的弟弟差点把大哥的手臂给弄折了,弄得虞哥在婚礼的后半程一直笑。 随玉这会儿在想他的婚礼,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林华站在他的旁边,捏了捏他的手:“嫂子,你紧张吗?” 随玉的头上也没有像寻常新娘子一样蒙上红绸,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看清眼前发生的事,他看了一眼林华,不得不承认,这会儿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还是很好的。 他摇了摇头,没有期待,就不会紧张。 门外又是一阵一阵的喧闹,应该是他们堵门时闹出的动静,随玉想应该没有那么快就进门来,他看出林华很想出去凑热闹,就拍了拍林华的手:“你去玩吧。” 林华没有动,轻声说:“青哥叫我陪着你。” 随玉也就没有再说话。他以为还要很久他们才能进来,结果在林华的话音刚落,林牧青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随玉看着他,衣服倒是穿得整整齐齐了,头发却还是乱糟糟的,胡子没又剃掉,像是从深山里出来的野人,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闪着光,随玉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睛,只是心跳得有些快。 “我来接你了。” 林牧青看着端坐在床上的随玉,脸上没有上妆,只是唇上点了很浅的一点口脂,因为随玉的唇色有些淡,整张脸就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点,在看到他之后就像是害羞了一样很快地低下了头。他的身上穿着跟自己一样的喜服,大红色更衬得他的肤色雪白,像是雪中红梅一样。 外面的人都一窝蜂地挤进来,好险没把林平家的门给挤破。 林牧青也没有别的言语,直接从床上把随玉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他太高了,随玉被这一抱只能无奈地搂住林牧青的脖子,动作间一股馨香在林牧青的鼻翼间浮动,他抱随玉的手紧了紧,步子更快了一点。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又腾出了一只手,把随玉的头往他的怀里按了按。 “青哥好小气啊,都不愿意让我们看看小嫂子的样子。” “青哥这是着急了,太阳下山了,得赶着入洞房了。” “哎呀,你们还不快把路让开,让青哥赶紧把小嫂子抱回去啊。” 他们走了一路,随玉就听了一路的荤话,他的整张脸都埋在了林牧青的胸口,能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还有扑面而来的林牧青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手心也很烫,心跳得也很快。 上一次骑马的时候随玉是坐在林牧青的身后,而今天,他整个人都被林牧青抱在怀里。夕阳已经下了山,只留下天边漫天的云彩。 作精小夫郎 第6节 “回来了回来了。”李婶握着春娘的手,赶紧给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今天就是要做婆婆的人了。” “欸,是是。”春娘的眼里也噙着泪,“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 随玉被林牧青抱下马,却依旧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意思,随玉想起刚开始的时候他说的,成亲那天不会让他脚沾地。 春娘也穿着一身大红喜庆的衣裳,这会儿正坐在主位上,等着她的儿子和儿婿来拜堂行礼。 唱礼的人看着林牧青抱着随玉进了堂屋,便高喝了一声:“日吉时良,天地开张,乾坤相配,大吉大昌,天造一对,大富大贵,地造一双,大吉大昌。”2 春娘的眼泪还是没能忍住,拿了手绢开始擦眼泪。 “一拜天地!” 林牧青扶着随玉的肩,朝着东方一拜。 “二拜高堂!” 林牧青又扶着随玉,朝着坐在高堂的春娘一拜,但拜完了之后,林牧青示意唱礼人停了一下,又拉着随玉朝着廿州的方向一拜。 随玉立刻就红了眼眶。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算是礼成,林牧青的腰弯得很低,跟随玉漫不经心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满堂的喝彩声中随玉被送到了属于林牧青的领地。 看得出来是好好收拾过的,一点不像林牧青这个人平时的形象,衣柜五斗柜都是新做的,还能看出上面有些做工不太精细的划痕,他像是闯入狼窝的幼兽,只觉得这里处处都透着危险。 --------------------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王昌龄《西宫秋苑》 2是百度上搜的婚礼唱词,非原创。 第8章 新婚夜 行完礼之后已经月上山头,今日的月亮格外地圆,随玉还记得以前父亲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天十五,月亮正正是圆如玉盘。 屋里红烛摇曳,红烛上还粗劣地勾画着一对交颈的鸳鸯,只是那技术太差,看起来像是两只秃了毛的鸭子。 他盯着那一对蜡烛,摇曳着细碎的光,和从窗棂边透进来的月光交相辉映,难舍难分。床上铺着厚厚的龙凤被,褥子下面应该撒的是花生桂圆红枣,隔着床褥,随玉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屋子里静悄悄的,随玉好像听见了红烛灯芯爆裂的声音,他想起虞哥对他说的,灯花爆,喜事到,今天他成亲,姑且能算是一桩喜事吧,只是遗憾,父亲不能为他唱贺词,兄长不能背他出门,虞哥和长姐没能为他挽发。 林华又偷偷地溜了进来,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碗白米饭,饭上面放着一个鸡腿,旁边放了些随玉平日里爱吃的萝卜腌菜,还有一碗甜汤:“嫂子,吃点儿东西。哥叫我送来的。” 随玉一点胃口都没有,但还是硬着头皮吃了点东西下去,林华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想着他一个人吃饭,便在旁边跟他说笑:“嫂子你知道吗?寨子里得有一年多没办过喜事了,今天好热闹。” “桌上还有烤乳猪,我一片肉都没吃着。” 随玉笑了笑:“你怎么不叫婶子给你留点儿?” “他们太忙了。”林华想了想,“嫂子你还想吃什么吗?我去外面给你夹点儿。” “不用了。”随玉没能吃完林华给他带来的饭,倒是那碗甜汤他都喝了,应该是用红枣银耳熬的,很香很甜。 林华看他喜欢,又忙着给自己的兄长刷好感度:“这是青哥煮的甜汤,是只给你一个人煮的。” 随玉嘴里的一口汤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他并不想要这样的偏爱。 陪着他吃完东西后,林华才端着东西离开。 又是一阵寂静,隐隐约约能听见前面宴席上的喧闹声,随玉的胸口一阵酸胀,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像是有了安稳的生活,又觉得一切还是在原地踏步。 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明白,就听见了房门外的脚步声。 是林牧青过来了。 门刚一打开,随玉就闻见了冲天的酒气,他皱起眉头,去推开了原本半掩着,只能透进一丝月光的窗。 顿时月华盈满整个屋子,沁凉的山风吹散了一点林牧青的酒意。 “随玉。” 林牧青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落在随玉的头顶。 随玉站在窗边,看着面前那个可以称作是他夫君的人,下午还穿得整整齐齐的喜服,到现在也已经是乱糟糟的一团,皱皱巴巴地,上面像是还沾上了什么油渍,随玉移开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林牧青却拉着他的手,把人拉到凳子上坐着,桌上摆着一壶酒,两只土陶做的酒杯,还有一堆红枣桂圆花生。 他的手很大,还带着滚烫的热意,随玉只觉得碰到他手的地方都像是要被灼伤:“你松开我。” “先喝酒。”林牧青松开他,往那两个酒杯里倒了两杯酒,“成婚的最后一步,合卺酒。” 随玉看着他飞扬的眉和被胡须遮了一大半的脸,才慢慢伸出手,端起那个酒杯举到林牧青的跟前:“喝了,礼就成了吗?” 林牧青又重新抓着他的手:“别的什么话我也不会说,但我会对你好的。” 戏文里说,每个男人天生都会说这样的花言巧语,随玉并不当真。 “林牧青,没有官府的婚书,没有我父亲的首肯应允,怎么就能算是礼成?” 林牧青像是知道随玉的想法,从袖口里掏出一封文书,封皮上的大红的婚书两个字烫红了随玉的眼睛,他拿过来,看着婚书上的随玉和林牧青两个名字和官府盖的大印,他的声音有些抖:“这里没有我的户籍,婚书你是怎么拿到的?” “是费了一点功夫,不过不重要。”林牧青又接过那婚书,“拜高堂的时候,我们朝着廿州的方向拜了的,也算知会了他老人家。” “你那算是哪门子的知会!”随玉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点点酒液落在了桌面上。 林牧青又把那刚刚洒了酒的酒杯斟满酒:“你别生气啊,等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回娘家去,你看行吗?” 随玉又问:“所以现在,我的户籍是落在这里了吗?” “是,你现在就是林随氏了。” 随玉在他的脚上踩了一脚:“你别胡说。” “行了,赶紧把酒喝了好休息了。”林牧青固执地要随玉跟他喝完这杯合卺酒,最后是终于是半哄半强迫地让随玉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随玉从前被随云昌管得很严,滴酒都不许他沾的,今天猛地喝了这一杯下肚,脸上顿时就泛出了红,林牧青没有什么文化,也不知道什么芙蓉面仙人姿,只觉得这个时候的随玉脸上的红像是开在三月春日里的粉樱,而其他地方的白又像是腊月白雪,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今天是他的新婚夜,面前的人是他新娶的夫郎。 随玉晕晕乎乎地,突然想起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红烛,龙凤被,红枣花生桂圆。 他拽住林牧青想要过来抱他的手:“你别碰我。” “怎么我还碰不得你了?”林牧青的手从随玉的腋下穿过,像拎小孩一样把随玉拎到了床上。 被褥下面的大枣桂圆硌得随玉的腰一缩,一抬头撞上了林牧青的下巴。 随玉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撞出包来了,倒是林牧青,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只是盯着随玉泛红的脸颊,看他饱满弹润的唇,想也没想就欺身下去,却并没有尝到他想象中的味道,随玉在最后一刻偏开了头。 他可不想被一头熊拱,至少现在不能,随玉伸手,在林牧青唇边挡住:“你现在不能碰我。” “为什么?拜了堂,喝了合卺酒,我碰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林牧青被他的雾蒙蒙的眼睛勾得快要魂飞天外,又弯下腰想要亲他。 随玉很是嫌弃地移开头,林牧青全身上下都是酒味,身上那皱巴巴还沾着油渍的喜服更是让随玉难受得不行:“林牧青,你臭死了。” 林牧青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又往随玉身上凑了凑:“哪里有味道了,我闻着挺好的啊。” “你去打水,不洗漱怎么睡觉啊。”随玉踢了林牧青一脚,“快去。” 林牧青无奈穿上鞋子,好在春娘细心,灶里的火没有断过,热水倒是不缺,他又往盆里兑了些凉水,才端进屋里。 随玉已经把身上的喜服换了下来,穿上了春娘给他做好的里衣,穿得严丝合缝,恨不得连袖口都用线缝上,多一点皮肤都不愿意露在外面, 林牧青看他这个样子直接黑了脸,这喜服应该由他亲自来脱掉才对。 随玉跳下床,跑到林牧青端来的水边洗脸,他的唇上还有口脂,腻腻乎乎的一点都不舒服,洗完脸之后才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他洗完之后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带着一身的水汽回到床上,又指了指院子里:“你快去洗漱啊。” 林牧青被他一指,只用随玉洗过的水将就地洗了一遍脸,索性又打了水来让随玉洗脚。 随玉泡完脚之后又坐在床边,看着林牧青用他用剩的水洗脚:“你一会儿把床上这些劳什子东西都收拾了。” “然后呢?” 随玉晃了晃自己的脚丫:“然后你打地铺。” 林牧青快被他气笑了,先前的酒气也在随玉一趟又一趟的使唤里早就消退了个干净:“随玉,你胆子不小啊,让我睡地铺?” 随玉扬起头,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林牧青又说:“你不让我睡你就算了,你还不让我睡床?随玉,谁家的夫郎像你这样的。” 随玉反唇相讥:“是你自己要娶我的。” 林牧青倒了水,在进了房门之后又吹熄了红烛,屋里并没有暗多少,还有倾泻而来的月光照亮。 随玉最终还是没让林牧青睡地上,让出了一半的床给林牧青,自己把被子裹得死紧,生怕林牧青会对他做点什么的样子。 “裹那么厚你不热吗?”林牧青倒是怡然自得,侧着脸去看随玉,只见他眼睛闭得死紧,小扇子似的睫毛一个劲儿地颤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装睡。 “你别管我。”随玉翻了个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林牧青看。 林牧青那点旖旎的心思早已经随着身上的酒气被一趟又一趟的使唤被蒸腾一空,随玉已经是他的夫郎了,朝夕相对地,还怕睡不到他吗? “林牧青。” 在林牧青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随玉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 “生辰愉快。” 林牧青笑起来,是挺愉快的。 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翻了个身,把随玉连人带被子都搂进了怀里。 秋夜渐凉,怀里有夫郎抱着,果然是最最温暖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大家周末愉快感谢在2022-05-01 10:14:24~2022-05-08 10:1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龙人、糖、皮皮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皮虾 3瓶;我爱嗑糖、你今年几岁辣 1瓶; 作精小夫郎 第7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蝉蜕 随玉的睡姿一向很规整,像是用尺印过的,双手交握在腹部上,可以一夜都不会动一下。 只是昨晚上,随玉觉得是自己有生以来睡得最难受的一夜,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们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了一个被窝里,随玉只觉得自己的背上像是背了一个火炉,他挪到哪里,这个火炉就烫到哪里。 随玉困得厉害,昨天一天兵荒马乱地,好不容易可以睡觉了,却连睡梦里都不能安生。 林牧青也察觉到了随玉一直往后缩,他这个人霸道惯了,轻轻地睁开了眼,最后一把把随玉拉进了怀里,两条长腿死死地夹住随玉的两条腿,一双大手扣住随玉的腰,把随玉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前,把人搂得严严实实地,才闭上眼继续睡。 随玉被搂着动弹不了,干脆也不再动,被子里暖融融地,不会像他一个人睡的时候动一动整个被窝里都冒风,除了那扣在腰上的手源源不断地热意,也挺好。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随玉醒的时候林牧青还没醒,他把随玉搂得死紧,随玉只觉得他的呼吸是热的,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是热的,自己腿上贴着的皮肤是热的,最热的是蹭在在大腿上的东西。 林牧青睡得很熟,腰上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随玉这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他一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挣开了林牧青的手,又一脚踢在了林牧青的小腿上:“流氓!” 林牧青本能的反应一把抓住随玉的脚,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摁着随玉动弹不得。 “放开我!” 林牧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床上多了个夫郎,于是全身的劲儿都卸了下来,压在随玉的身上,头也搁在了随玉的肩窝上。 “起开,你好重啊!”随玉伸手去推他,却发现只是徒劳,林牧青个子比他大太多了,随玉在他面前就像是眼都还没睁开的小奶狗。 林牧青没有动,只是握着随玉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又在随玉的耳边笑起来:“真好啊。” 他笑着,胸腔都在震动,连带着随玉的心跳都快了几分,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好。 “起床,该去敬茶了。”林牧青笑够了之后才起身,开始胡乱地穿衣服,虽然春娘不会在意他们有没有去敬茶,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不能让随玉落别人口实。 随玉抱着乱成一团的被子,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林牧青的,哪一个是自己的了,他看着林牧青穿衣服,终于明白林牧青是怎么把自己的衣服穿成那个乱七八糟的样子的。 他根本不看哪一跟衣带该系在哪一个位置上,只捡最顺手的两根,胡乱地打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然后剩下的如法炮制,最后成了个不伦不类的样子。 随玉是在是没忍住,匆匆穿了鞋下床,扯开林牧青乱系的衣带,然后把它们都系在了正确的位置上,嘴上说:“你明明不会系,为什么还要穿这种衣服?” “都是娘做的,当儿子的不能不穿啊。”林牧青偏了偏头,能看到的是随玉穿着中衣,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慢慢地解开他的衣带,又重新系上,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人到了年纪就一定要娶夫郎,每天清晨,有这样一个人为你整理衣装,该是件多美好的事啊。 随玉把他的系带都整理好之后又踢了他一脚:“去打水啊,要洗漱了。” 林牧青皱起眉头:“昨晚才洗了,怎么早上还要洗啊?” 随玉白了他一眼:“你昨晚吃了饭为什么今天还要吃啊?赶紧去。” 林牧青看随玉就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原先被他怼得只能脸红骂登徒子的小兔子,如今变得能言善辩了起来,倒是有趣。 春娘和林华两个人已经做好了朝饭,水也烧好了,春娘没在林牧青身后发现随玉,便问:“小玉儿没起来啊。” 林牧青知道春娘是误会了什么,但他也没解释,只是唔了一声,又说:“我打点水过去。” 春娘赶紧叫林华去搬了盆过来,让林牧青打了水赶紧回房间。 他回到房间之后,随玉又已经穿好的衣服,林牧青把牙粉和热水端到随玉的面前,有些不悦:“昨晚不让我帮你脱,今天也不让我帮你穿。” 随玉刚刚洗完脸,脸上还有没有擦干的水珠,他甩了甩头,一些水珠落在了林牧青的手臂上:“你疯了吧,我为什么要你给我穿衣服,你瞧你自己穿的衣服是什么样的,还给我穿衣服呢。” 随玉也不管他,只是在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林牧青又用他用剩的水洗脸,耳朵有一瞬间的灼热感。 林牧青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并肩走到了春娘的面前,桌上除了朝饭,还有一盏茶,林牧青撞了撞随玉的肩,随玉才端起茶杯,端到春娘的面前:“娘,喝茶。” “哎,哎,喝,喝。”春娘没想到随玉会这么快地就接受了他和林牧青的婚事,也愿意叫她一声娘,她接过随玉手里的杯子,也不顾那茶水是不是很烫,直接就喝了一大口,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改口红封。 随玉捏着那个红封,他知道,那句娘,他叫的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有没有林牧青,春娘都是他心里最符合母亲的样子的人。 林华在一边笑,春娘抹了抹泪,林牧青轻轻地拍了拍随玉的肩。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短,跪! 第10章 蝉蜕(2) 婚礼办完的三天后,寨子里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在随玉面前晃了好几天的林牧青,终于也出了门,随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是该去探探路,看看怎么样能够逃下山了。 林晚秋家住得离他们家不远,这会儿他家的屋子里聚集了好几个七八岁大的小孩。他看着围在自己家里的几个小不点儿,努力拿出一个大哥的范儿,像平常的林牧青那样:“哼,青哥居然真的娶了那个小白脸,喜事还办得那么大。” 他想起婚礼那天,桌上的菜都堆成了小山,听说青哥还专门去请了隔壁寨子里的大厨来掌勺,这些明明都应该是属于他哥的!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小白脸是什么意思,只是自己家里人平日说起自己讨厌的人都用小白脸着三个字,所以他也活学活用。 一个平时就跟林晚秋很要好的孩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自从他来了,青哥他们家就总是炖肉,上次分野猪,青哥他们家肉都没要,只要了四只蹄,就是为了给他补身体!” 林晚秋哼了一声:“就是欺负我哥没回来而已,咱们要想个办法,在我哥回来之前把他弄走。” 一个小姑娘看着小秋,怯生生地说:“可是他也没做什么啊,他还长得那么好看。” 剩下三个小孩儿都瞪着她,然后不约而同地指责他:“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都看脸!” 林晚秋多了一个心眼:“你敢跑去告状的话,小心我揍你!” 小女孩缩了缩脖子:“我不会去告状的,我也喜欢夏哥哥。” “当然,我哥那么好,谁不喜欢他!”说着又想起那个不愿意娶他哥的那个人,气得牙根痒痒。 他一定要想个好办法,能够给他哥出一出气,还能把这个讨厌鬼给赶走! 随玉从中午吃完饭就开始心不在焉,林牧青看他恹恹的,催着他去睡午觉。 随玉也睡不着,又去陪着春娘,春娘也不在屋里,他看了一眼,春娘在院子外面那块大石头上坐着,手里是一个竹匾,里面放着些像是蝉一样的东西。 “怎么不睡一觉?”春娘的身边这会儿也没有别人,让随玉坐在她的旁边。 随玉说:“这两天睡得有些多,现在睡不着了,娘,这是什么啊?” 春娘随手扒拉了一下竹匾里的东西,笑着说:“这是蝉蜕,也是一味药材,可以散风除热。” 随玉点了点头,又听见春娘说:“现在快要入秋了,蝉蜕很多,寨子里的小孩儿们都会去找蝉蜕,送到山下的药铺里,能换个两三文的。” 随玉的心动了动,春娘也只当他是在这里闷久了太无趣,林牧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笑着对他说:“你想去的话,我找两个孩子带你去。” “谢谢娘。”随玉对她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撇开林牧青强娶他这件事不谈,春娘对他却是真心实意的好,他理应感恩。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随玉都像防贼一样防着林牧青,可每天早上起来,他都跟林牧青在一个被窝里,林牧青也总是蹭着他的腿,像极了随玉在村里看到的发情的狗崽子。 “我今天要带着林华出去,你就在家里陪着娘。”早起林牧青打水来给随玉洗脸,他们共用一盆洗脸水的事情现在随玉也习惯得很了,听见林牧青的话心思活络了很多。 春娘今天会找寨子里的孩子带他去后山看看,他就可以去找一找下山的路。 * “我刚刚跟小秋他们说好了,下午让他们带你去后山转转,找不到蝉蜕也出去走走。”春娘笑着说,“阿青不在,你也不用守在家里。” 吃完朝饭之后随玉把两个碗洗了之后,又帮着春娘在井边把被褥换下来洗了,顺便也把林牧青和自己的衣服都洗了,虽然过了中秋,但中午的天气还是有些热,双手泡在沁凉的井水里,随玉只觉得那凉意都沁进了骨头缝里,舒爽得他长叹了一口气。 春娘看着他玩,最后还是出声说:“小玉儿,别贪凉。” 随玉很听话,在春娘洗完被褥之后又跟着她抬着那个背篓回了家,到家之后春娘把洗好的衣裳晾好,随玉就去了厨房,厨房里林牧青给他们留好了中午的饭菜,春娘生了火把饭菜热了热,他们两个人就将就着吃了。 春娘年纪大了,上午洗衣服已经让她有些乏,吃完午饭之后就去歇着了,睡之前跟随玉说小秋他们几个孩子会在午后来找他一起去山上,让随玉注意看顾着一点这些小孩儿。 随玉看了一眼自己的脚,确认不会出什么问题之后又把自己的头发缠好,他平日都是披散着一部分的头发,今天因为要上山,所以就全部拾掇利索起来。 看到来的人是林晚秋的时候随玉笑了笑,他觉得这个小孩儿眼熟,应该是平时跟林华走得比较近的孩子,偶尔也会过来玩一玩。 “我叫林晚秋,你也可以叫我小秋。”小秋的背上背着一个小背篓,他身边的小孩也都跟他差不多大的岁数,也都一人背着一个背篓,“这是二牛和二虎,他们是两兄弟。” 随玉看着他们俩一模一样的长相有些新奇,他还没有见过孪生的两兄弟,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见到过一对,但因为小的那个身体太弱,没两年就没了。 “我叫随玉。” 三个人都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随玉哥哥。 听见他们叫哥哥,随玉舒了一口气,他可再不想听见有人叫他嫂子了。 他们一行四个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随玉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他这一年多以来一直行走在路上,但是却从来没有看风景的心情,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得每一丛苍翠欲滴的杂草都是可爱的,所以他也就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三个小孩无声交换的眼神。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09 08:41:21~2022-05-10 08:4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男朋友他为什么不亲我 30瓶;你今年几岁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后山 他们越走越往深山里,一直走到了寨子里的人用木头和荆棘做成的一道网,随玉这才反应过来:“咱们是不是走得太深了啊?”他四处望了望,这里已经进入了深山,蝉鸣声已经几不可闻,能听见的只是深山里风吹过的沙沙声。 “没事,那边有一片特别茂密的树,上面的蝉蜕特别多,我们上回来过一次,没捡完。”林晚秋放下自己的背篓,又指了指前面,“其实里面的更多,但大人们老觉得危险,不让我们去。” 随玉看了一眼幽深寂静的丛林,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你不会害怕吧。”林晚秋说,“我哥都敢进去呢,再说了,我们三个人陪着你呢,而且我听我哥说里面还有别的药材,要是能找到几株,就发财啦。” 随玉叹了口气,他现在也确实是需要银子,逃出山里往廿州走,哪里都需要钱,可贸然进入深山又的确是太危险了,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见那三个小孩已经熟门熟路地爬过了那道网,正对着他招手。 随玉的脚走平路还好,要是做什么翻越的动作还是有一些疼,等他翻过那片栅栏的时候,那三个孩子已经跑得没有影儿了。 他本想原路返回,但又想到他是带着三个孩子出来的,如果他自己回去了,孩子们没有回去,那寨子里的人该怎么说他。 随玉看着地上浅浅地留下的几个脚印,就顺着那几个脚印去找人,边找还边叫他们的名字。 只是山里太空旷,隐约地还听见了自己的回音,又听见了不知道是什么鸟的叫声,阴森森地,特别瘆人,随玉的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疹子,他忍着害怕,越走越深。 而随玉在找的那三个孩子,坐在离那栅栏不远的大树的树根下,看着天色慢慢变暗,那对双胞胎有些害怕,才对林晚秋说:“小秋哥,咱们回去了吧?” 林晚秋想了想,又想起随玉刚才已经朝着深山里走了很长一段了,才扔掉自己手上的木棍子:“那我们回去吧,回去之后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 他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把随玉骗出来,春娘就来找他说让他带随玉进山,真是特别好的机会,他才不会错过,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就决定把随玉骗到深山里,让他在山里待一夜,他肯定就会害怕山上,就不会再待在这里了,等他哥哥回来,就能顺利地跟青哥成亲了。 作精小夫郎 第8节 只是他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声野兽的嘶吼。 三个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们常往这一带跑,却从来没有见过野兽啊! “小秋哥,怎么办?”二牛也六神无主,“我们回去叫人吧!” “不行!”小秋立刻拒绝,“难道你们想让青哥知道是我们把他骗过来的吗?” 随玉听到野兽的声音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那三个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如果真的被野兽吃了,自己该有多大的责任! 那一刻对那三个孩子的担心超过了他本身的惧怕。 他不敢高声呼喊,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他越走越深,想到那三个小孩儿可能不会走进这么深的山里,又调了个头,往他刚才来的方向走,好歹看到了那三个孩子。 林晚秋他们三个人在听见声响之后吓得脸色苍白,这会儿他们正窝在一丛很深的草里,一动不敢动,半人高的草叶勉强能遮住他们的身子。 随玉也弯下腰爬进了那个草丛,看到他们三个人毫发无损才松了一口气,那嘶吼的野兽看见自己的猎物不见了,嚎叫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丛林,惊起了林子里的飞鸟。 随玉没有多想,凑到小秋的耳边他轻声说:“小秋,我去引开那只熊,你带着弟弟们往外跑,回寨子里找人来救我。” 他几乎是立刻就动起来,那边的棕熊看到了这边有动静,立刻就跟着过来了。 随玉拖着自己已经有些酸疼的脚,往更深的山里跑去,而三个小孩在随玉引开棕熊之后,就立刻起身往寨子里跑。 林牧青和林华回山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提着从山下最好的点心铺子里买回来的桂花糕,想着随玉吃到之后会露出什么样的笑,只是回到家之后,在随玉经常坐着的地方没有见到人。 林牧青此时的第一反应是随玉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跑了,但转念一想随玉根本就没有见过下山的路,家里的银子也都一文没有少,随玉应该不是自己下山了。 “随玉呢?”林牧青找到春娘,春娘正在收他们中午洗好的衣裳,却发现随玉也没有跟春娘在一块。 “小秋他们带小玉儿去捡蝉蜕了,应该快回来了。”春娘把收起来的被褥叠好,又把随玉和林牧青自己的衣裳叠好交给林牧青。 “小秋?”林牧青的心猛地一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从自己的兵器库房里找出自己的弓,又把那柄磨好的刀带上。 “林华,你去找林平向至,让他们带上再找些人,带上家伙,往后山去。” 林华回到家没有看到随玉也很慌张,林牧青曾经跟他说过,要他好好看着嫂子,爬嫂子哪天就不告而别了,就没人教他识字了。他听见了林牧青的吩咐,赶紧扔下自己手里的东西,往平家跑。 “怎么了这是?”春娘被吓了一跳,看林牧青紧绷着的嘴角,心里一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小秋可能把小玉儿带到后山去了,说不定遇上了危险。”林牧青匆匆地交代了几句,就往林晚秋家里去。 不出他的意料,林晚秋已经回家了,他像是丢了魂儿一样,木愣愣地坐在窗边的凳子上,屋里连油灯都没有点。 林牧青面沉如水,看着林晚秋的眼神里全完没有了往日的纵容和爱护,也全无往日那种吊儿郎当,不着边际的懒散,似乎面前的小孩不再是他一向疼爱的弟弟,而是一个杀了他至亲之人的凶手:“随玉在哪里?” 林晚秋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样子的林牧青,他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掉了下来,抽泣着说到:“我不知道啊,我跟他又不熟。” 他拙劣的谎言几乎是在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被林牧青拆穿,林牧青的声音更沉了一些:“林晚秋,人在哪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利箭直插进林晚秋的心口,他再没能抗住:“在后山,最深的那个后山,你们拦了栅栏那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牧青转身就走,在外面的林平和向至带着众人打着火把,每一个人都带着家伙,有些是柴刀,有些拿着弓箭,林平看到林牧青赶紧问:“出什么事了?这会儿要去后山吗?” 林牧青沉着脸,没有回答林平,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晚秋一眼,只对着林晚秋说了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 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就再也感受不到疼痛,随玉在奔跑的时候,没有再觉得自己的脚踝再有过痛意,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随玉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多远,身后的棕熊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实在庆幸在这一年的流放路上他的体力好了很多,若是在平常,他可能早已经葬身熊腹了。 月色降临,随玉已经再也看不到前面的路了,后面的动静也渐渐变小,然后渐渐地再也没有了声音。这座山太深太大了,大到随玉的眼睛里只有看不到边的树丛。 刚才是因为一心求生,而现在突然放松了下来,他整个人腿都软了下来,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胸口的像是被一块石板压着,要很艰难地才能呼吸通畅,但是他不能在原地停留很久,入夜的山林是比悬崖峭壁还要危险的地方,随玉在呼吸缓过来,之后马上又开始往前走。 回去的路他已经找不到了,逃命的时候慌不择路,清醒过来的时候要想原路返回就实在是太难了。 夜色幽深,双眼完全不能视物,随玉只能走得很慢,一边是对丛林里野兽的畏惧,一边是对黑夜未知的不安,他的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那层汗湿了干干了又湿,贴身的亵衣已经硬得像是一块木板,扎得他脊背生疼。 山野寂静,偶尔有一两声的鸟鸣,随玉缩了缩脖子,四处看了看,选了树木稍微少一点的一边去,他叹了口气,想着林牧青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来救他,又想林牧青应该不会以为他跑了就不管他了吧。 他想得认真,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情况,一阵钻心的疼从脚踝传来,空气里的血腥味瞬间就弥漫开来,他一脚踩到了应该是附近猎人布置的捕兽夹里,锯齿深深地刺进了皮肉里,原本就还没有好全的右脚又伤了一次。 随玉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他不敢哭出声,那疼痛刻进了皮肉,从伤口四散开,到现在仿佛是从每一寸皮肤上都带着痛意,让随玉动一动都难。 第12章 捕兽夹 他不敢去动自己脚上的那个捕兽夹,他的劲儿小,而受伤的地方更是一碰就疼。 血越流越多,多到随玉都能闻到味道,他怕再留在这里,血腥味会引来野兽,只能强忍着那撕心裂肺的痛,用没受伤的那条腿慢慢地往前挪,拖着那条被捕兽夹夹住的腿,地上留下了一道刺目惊心的血痕。 随玉少年时的养尊处优好像都是用他一生的好运来换的,他刚刚挪了两步不到,就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重心,滚落到了地下的一个坑里,痛意席卷过来,随玉没能抗住,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寂静一片,随玉发现自己的头枕在一个柔软的东西身上,随玉伸手摸了摸,反应过来应该是什么掉进陷阱里的野兽,给他做了一个缓冲,让他不至于头朝地丢了命。 空气里的味道很难闻,这头野兽应该是血流尽了死掉了,肉还没有开始腐烂,但这个坑里还有野兽的排泄物,它身上的味道也确实是不好闻。 随玉离那头野兽远了一点,靠在坑壁上坐着,中午只吃了一点饼,喝了几口汤,经过一下午的逃命奔袭,他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周遭一点声音也没有,随玉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林牧青怎么还不来啊。”随玉念叨着,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思念他过。 随玉的眼睛睁得很大,想今天为什么会没有月亮,如果今晚有像他成亲那日那样圆的月亮的话,他应该就不会这么倒霉踩到捕兽夹又掉进陷阱里。 又想那三个小孩到底有没有平安到家,有没有叫人他来救他。 他目视着黑暗,脊背抵在洞穴边上,看着他都不知道在哪里的远方。 * 林牧青他们一群人打着火把,每个人都喊着随玉的名字,林牧青的脸色很沉,在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是凝结着的。 火把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都能看见林牧青抿起的唇。他们一路走来,刚开始还有脚印,到后面脚印也已经模糊不清,林牧青不敢去想最危险的后果,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找。 “哥,还要再往里面吗?”林平走到林牧青的身边,看着他握刀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是在强压着自己的怒气。 他看了一眼天色,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丝的光亮,自己晚一步,随玉就更危险一点:“当然要去。” “青哥,这边有血迹。”有人惊呼了一声,林牧青立刻挥开站在他面前的林平,走到那一滩血迹面前。 “这是人血。”一个很有经验的猎户说,这个猎户平时不住在寨子里,而是住在山林里,他看着一群人进山,想着自己对这片山林或许比他们更熟悉,也跟着过来了。 林牧青的心蓦地一沉,手里的刀都快要握不住了,林平听见这是人血之后也是一惊,赶紧转头去看林牧青,只见他的手好像在发抖。 “青哥。” 林牧青只觉得自己的心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山风呼啸着从那里穿过,很凉又很痛。 “还要找吗?”林平咬了咬唇,大家都不敢开口,只能他上去问,边问的时候心里又在想,要是大黑没被借出去,这会儿找人也能简单一点。 “找,怎么不找。”林牧青的话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熟悉他的林平知道,他现在已经是怒极,正强忍着。 “万一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另外一个人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青哥,这里是我跟我爹做的陷阱,我在这里放了捕兽夹的,这血,有可能是嫂子踩到了捕兽夹流的血。” 林牧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提着的那口气还是放不下来:“那这附近有陷阱吗?” “有的,就在不远的地方。”那个人气还没有喘匀,又继续带着林牧青往前,林牧青的火把照了照地上,看见有断断续续的血迹。 那血迹到陷阱旁边就没有,林牧青喊了一声:“随玉?” 他本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却没想到只是动了动唇,只发出了一点气音。 林平赶紧大声喊,喊完之后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等待着回音。 果然在林平的声音落下之后,就听见从陷阱下面传来的一声低低的回应,只是声音太小,林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平,绳子。” 林平赶紧把自己腰间的绳子解下来,看着林牧青放下背上的弓,把绳子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身上,把另外一头交到林平的手上,就干净利落地跳了下去。 随玉听见了他们的呼叫声,也不知道自己的回应他们听见没有。 随玉在往后多年的岁月里,都会记得这一刻看见林牧青的样子,火把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觉得此刻的林牧青像是娘亲拜的菩萨画像上有着圣洁的光的神仙,这个神仙终于听到了他虔诚的呼唤来接他了。 光有些刺眼,随玉闭上了眼睛。 “林牧青?”他的声音很微弱,已经分不清现在是幻想还是现实,因为这样的场面其实随玉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 “我来了。”林牧青把火把扔在地上,在下来的一瞬间他就看清了随玉的样子,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脸上有被树枝擦伤的痕迹,脚上那个硕大的捕兽夹挂着,肌肤四周的血已经成了暗红色。 “太好了。”随玉叹了口气,“我终于可以晕过去了。” 他一直吊着一口气,他怕自己落到这下面了,林牧青来找他叫他的时候他如果晕过去了,就不能回应他,直到看到林牧青之后,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去,晕了过去。 林牧青也知道随玉到了极限了,看到他晕了之后用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又碰了碰随玉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热,林牧青才收回了手。 拖着这个巨大的捕兽夹,随玉肯定会不太舒服,林牧青握了握拳,直接徒手掰开了那个随玉连动一下都困难的捕兽夹,只是在往外扯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勾到了随玉的伤口,即使晕过去了,他的眉头也是仅仅地皱着,眼角也沁出了泪。 他双手抱起随玉,让留在上面的人把他们两个人拉了上去,林平抱着林牧青的弓和刀,林牧青背着随玉,一群人才往回走。 到家之后天已经亮起来了,向至的阿么已经在等着了,他是寨子里唯一的会医术的人,在林华过来叫他的时候他就让自己的夫郎荣阳把向阿么送了过来。 春娘看到下午还活蹦乱跳的随玉,现在在林牧青的怀里,一点生气都没有了,小脸煞白,唯一一点的红润是他脸上凝固的血痂。 “怎么会这样啊?”春娘虽然着急,但是却没有碍事,只是站在门口踱步。 “林华,去打水来给你嫂子清理一下身上的伤口。”向阿么给随玉诊了诊脉,才严肃地对林牧青说,“外伤都是小事,现在的情况是他受了凉又受了惊,近一年来他的身体都不算好,病气一直是压着的,现在可能他这一年来压着的病气要发出来。” 林牧青握着随玉的手紧了紧:“很危险吗?” 向阿么点了点头:“很危险,你今天随时注意着,发热了就给他凉敷,如果有惊厥的话注意不要让他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回去煎药,脚上的伤用你的药给他敷上。” 荣阳赶紧扶起自己的阿么:“爹爹,我帮你煎药,一会儿我跟阿至过来送药吧。” 春娘把水端了过来,想给随玉擦脸被林牧青接过了帕子:“娘,您也一夜没睡了,去歇着吧,我来照顾他。” 林华也眼巴巴地看着随玉,他有些懊悔,他今天不应该跟大哥一起出门的,他应该一直守着嫂子,如果他在的话,嫂子就不会受伤了。 春娘也睡不着,看着林牧青憔悴的样子,还是没有继续打扰他,拉着不愿意离开的林华走出了他们的房间,又给他们关上门。 林牧青很细心地把随玉的脸擦得干干净净,还好他的脸上只有几个小小的口子,只是脚上的伤太重了,本来之前崴了的脚还没好全,现在又是伤上加伤,脚踝处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皮哪里是肉,红红白白的一团。 林牧青的手抖了抖,在想要给他擦干净脚上的伤口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茧子和裂口的手,最后还是去叫了春娘。 在处理的时候随玉的眉头皱得很紧,无意识地痛呼。春娘先用水把脚踝上沾染着的灰尘泥土洗净,又拿了药过来想要给他擦上。 随玉发现身边的人没有顺着他的意,脚上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痛意传过来,他就开始哭。眼泪从眼角落到了鬓角,很快就晕湿了枕头。 痛的是随玉,但林牧青也满身是汗,只是一个劲儿地去擦随玉的眼泪,又怕自己粗糙的手再划伤他的皮肤,一时间更是手足无措。 春娘的动作比林牧青细心了很多,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他脚踝上的伤处理好,连春娘自己都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 “娘,你去歇着吧。”林牧青舒了一口气,又想起这乱糟糟的一夜,春娘和林华都还没有吃东西,“我还是先去给你们做点饭吧。” 作精小夫郎 第9节 春娘拦住他:“我跟林华随便弄点东西就行,你好好看着小玉儿。”林牧青便也不再坚持,又坐回了随玉的身边。 果然如向阿么所说,随玉不一会儿就发起热来,他烧得脸颊通红,嘴里喃喃地叫着热,又哭着一直喊父亲兄长。 林牧青不断地给他换额头上的布巾,又一直给他擦拭手臂和脖颈给他降温。 “林牧青,你怎么还不来啊?” 随玉在梦里的哭诉林牧青听在心里,一阵阵的悸动让他的心就像是泡在了黄连水里,又苦又涩。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又伸手去抚平随玉皱起的眉头,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 第13章 桂花糕 荣阳和向至夫夫两个人提着灯笼把向阿么煎好的药送过来,连带着还带了家里烙的饼和一碗酱菜,荣阳细心,他知道春娘不会下厨,林华又还小,今天这兵荒马乱地,他们一家人肯定都还没有吃饭,所以也把饭带了过来。 随玉的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唇却是苍白又干裂,像是一碰就会碎,又像是随时都能飞走的羽毛,任谁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心里都会难过。 荣阳还记得他们成亲那天,他隔着人群看见的随玉,他想这样的人一定是娇生惯养着养大的,不然不会生得那么软,那么娇。只是现在这个人,就那么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林牧青不是那些一遇事就食不下咽的人,他知道他要保持好体力,才能好好地照顾随玉。 春娘把随玉额头上的布巾又过了一次凉水,又替他擦了擦脸,才转头和林牧青说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牧青大口地吃着饼,像是饿极了,但其实他根本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只是囫囵着重复地坐着吞咽的动作,他想要是随玉这会儿醒着,一定会说他饭桶,想着想着心口又是一痛,最后只是哑声回答春娘:“没什么事。” “胡说!”春娘心里很是自责,如果不是因为她让小秋他们带着随玉去后山,随玉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现在连我都不肯说吗?” “娘,我不知道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说我要娶林晚夏,然后所有人都信了,信得最深的就是小秋,自从随玉来了之后,我又娶了他,林晚秋为了给林晚夏出气,把随玉带到了后山去。”他三言两语说出了他认为的事情原委,这也确实是整件事情的原因。 春娘恍然大悟,她又有些不能接受,她不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情:“小秋是故意的吗?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如果他不是故意的,就会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去求救。”但他一直待在家里,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讲随玉的险情,甚至还拦着跟他一起的二牛二虎,也不让他们说实话。 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有这样的心计和手段,林牧青只觉得心惊。 说完之后他又手背碰了碰那个药碗,感受到温度不再烫人之后端起药碗往随玉那边去。 随玉身上还是烫得厉害,林牧青把随玉从床上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给随玉喂药,却发现他的嘴闭得很紧,所有的喂到他嘴里的药全部被他顶了出来,舌尖尝到了苦味,随玉就再不肯张嘴,所有的药汁都滴落在了他和随玉的衣裳上。 林牧青又只好把他放下,又尝试着喂了一次药,可随玉的嘴闭得死紧,一碗药已经浪费了半碗。 “随玉,张嘴喝药。”林牧青轻轻地拍了拍随玉的手,在他耳边说话。 随玉烧得昏昏沉沉,像是听见了林牧青的话又像是没听见,唇边的苦涩让他的眼角一直噙着泪。 “随玉。”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虚空,随玉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是循着声音一直在寻找,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叫他。 “阿玉啊,虞哥让人买了两只山鸡,拿来炖汤最补了。”虞哥一声靛蓝色的常服,袖口和裤脚都束着,看起来十分干净利落。 “阿虞太惯着小玉儿了。”大姐和大哥站在廊下,看着他和虞哥追着两只鸡玩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虞哥炖的鸡汤是苦的,他都说了不要了虞哥还是要让他喝,他哭他闹都不管用。 “你不疼我了。” 林牧青听见他这么说。 林牧青从来不知道该怎么疼人,但这会儿他也想疼一疼随玉,但他这样不喝药一定不行,药已经从温热变得有些凉了,再不喝下去,药效就没有那么好了。 林牧青深吸了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含在了自己的嘴里,一只手微微抬起随玉的后脖颈,随后覆上他的唇。 林牧青用舌头撬开随玉的牙关,苦涩的药液在两个人的唇齿间漾开,随玉本能地皱眉用舌头去顶开流动在嘴里的药,舌尖却碰上了另一个柔软湿滑的物事,突然细腻起来的口感让随玉忘了推拒,最后溢满在嘴里的药都被他吞了下去。 林牧青看这样的方法有效,于是把剩下的药也都灌进了嘴里,再次覆上随玉的唇,随玉先是因为苦味皱眉,后来跟刚才一样,碰到林牧青的舌尖的时候就停下的拒绝的动作。 嘴里的药已经被随玉全部吞下去了,但他仍是勾着林牧青的舌尖不放,时不时地轻轻舔一下,像是在舔一块糖,好来冲淡自己嘴里的苦味。 林牧青被他勾得有些火气,在离开他的唇瓣的时候报复性地在他下唇瓣上咬了咬。 药喝下去了以后,随玉就渐渐平复了很多,呼吸声也不再那么沉,比刚刚回来那会儿睡得要沉了很多,应该是药里有安神的药材。 “阿青,小玉儿这会儿平稳一点了,你也休息休息吧。”春娘把桌上的药碗和粥碗都收走,又看了一眼已经大亮的天边,吹熄了蜡烛。 林牧青没有上床,他怕自己的睡姿不好碰到随玉的伤口,就坐在地上,手肘搭在床沿上,头和随玉的头凑得很近,就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浅浅地睡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好几天,随玉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梦呓里都是惊惧和痛呼,用勺子给他喂药还是喂不下去,所以林牧青不得已还是用之前嘴对嘴的方法给他喂药,只是在最后离开随玉的唇瓣的时候,总会在他饱满丰盈的下唇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这天又是春娘在这里守着随玉,林牧青带着林华出去了。她给随玉做的衣服只剩下最后的针脚没收,应该等随玉醒过来就能穿了,春娘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的随玉,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是不醒过来。 “阿青他娘,在哪呢?” 春娘听见是二牛和二虎的娘过来了,忙放下手里的针线。 “我是来道歉的。”周婶儿有些歉意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随玉,坐在春娘的旁边,“我是真的没想到几个小的胆子会那么大。” 周婶儿说:“两个小的回来之后,就神不守舍的样子,我只当是他们几个孩子闹了矛盾,也没管,谁知道他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春娘也叹了口气:“要真追究起来,还是怪我们。也不知道当时是从哪里传出去的说我们家阿青以后要娶夏哥儿的,所以小秋才会认为是小玉儿抢了他哥哥的夫婿。” 周婶儿的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衣角出摩挲:“所以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随玉了。”他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骨架纤细,躺着就像是没有一丝重量,就那么轻飘飘地,似乎永远都落不到实处。 “周婶儿,要道歉的话,就带着两个孩子来,对着随玉道歉。我跟我娘都没有资格替他原谅。”林牧青从门外进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周婶低了低头,像是有些怕林牧青:“好,等随玉醒了,我就带二牛二虎来跟他道歉。” 送走了周婶之后,春娘看着林牧青:“阿青。” “娘,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春娘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林牧青的肩膀,走出了房间。 林牧青又重新坐在随玉的床边,看着他慢慢平稳下来的呼吸,看着他眼尾又落下泪滴,才轻轻拂开他额上有些汗湿的头发:“随玉,还不肯醒过来吗?” 随玉长长的眼睫颤了颤,最后还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底就像有一汪清泉,养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只是现在他的眼眸里蓄满了泪。 “林牧青。” “嗯。”林牧青看着他眼里的泪将落未落,就那么悬在眼睫上。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随玉说。 随玉醒来的第一句话,还是想要逃离这里,林牧青听得心里空空的,他紧紧地握着随玉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随玉现在还在他的面前,还属于他。 随玉是在春娘和周婶儿的交谈声中醒过来的,他有那么一瞬间还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仿佛他现在不是躺在床上,林牧青也根本没有出现,他还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深坑里。 “我没有想到小秋他们会故意把随玉引到山上去,也没想到出那么大的事,他们竟然不跟大人说。” “小秋认为阿青以后会跟他的哥哥成亲,所以他想吓走随玉。” 听见这些话之后,随玉的脚踝一痛,被棕熊追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脚踝上的痛也在提醒他他曾经那些可笑的勇敢。 “你很勇敢。”林牧青说,“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你都是一个非常勇敢又善良的人。” 林牧青知道自己不太会说话,他也没有识过字,这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有学识的话了。 随玉偏了偏头,看向坐在他身侧的林牧青,那滴没有掉下的眼泪也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他的鬓发里,然后消失不见。 他看见林牧青伸手,想要摸自己的鬓发,下意识地就抬手挡住,不让他碰到自己。 “饿吗?给你弄点儿吃的。” 随玉摇头,他实在没有胃口。 随玉生命的前半部分都是快活无忧的,有高大的父亲为他遮风挡雨,有爱护他疼他的兄长和长姐,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他自认为他在父亲的教导下是正直,善良,和聪慧的。 今天他才知道,他也是天真的。 天真地认为那三个孩子需要他的保护,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力量来证明自己的勇敢。 到头来,伤的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我给你买了桂花糕。”林牧青站起身来,把桂花糕放在随玉的面前。 清甜的桂花味扑面而来,随玉吞了吞口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香甜软糯的糕点了,上一次吃糕点还是在他们成亲的时候,吃过几块劣质的糕饼。而现在林牧青带回来的这几块桂花糕,因为已经放了几天,已经不再像刚买回来时那么整整齐齐,桂花糕的边角已经有些塌陷了。 林牧青把那桂花糕掰成很小的一块,轻轻地喂给随玉:“等下次,给你买最新鲜的。” 随玉抿了抿唇,那甜味从唇畔一直甜到了心底。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可能有点危险,但实际上两个人就只是喂了个药嘛! 感谢在2022-05-10 12:04:50~2022-05-13 12:0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今年几岁辣 10瓶;阿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大黑 随玉吃了小半块桂花糕,又被林牧青喂了些水,直到他摇头说不吃了才作罢。 林牧青的动作并没有那么轻柔,喂随玉水的时候把随玉胸前的衣裳都打湿了,随玉看了他一眼,林牧青又手忙脚乱地给他擦去身上的水渍,结果也只是在随玉的胸前胡乱地摸了好几把,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正经,随玉都以为他是在故意占自己便宜。 擦完了胸口之后,林牧青又用指腹给他擦了擦唇角,突然又想起在随玉昏迷的这两天他是怎么给随玉喂药的,突然手就僵在了原地。 在随玉有些疑惑的眼神下,他才收回手,食指和大拇指相触,似乎还留着随玉唇上的触感,清了清嗓子才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随玉还是摇头:“不想吃。” 林牧青皱起眉头,声音有些硬:“桂花糕不能当饭吃,昏迷了这些天,还是先喝点粥。” 最后随玉也是在林牧青的威逼下,喝下了小半碗粥,在他吃完之后,林牧青坐在床边,扶着随玉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给他揉了揉躺得有些发酸的肩,只是他太不知轻重,按得随玉差点吐血。 林牧青缩回手,叫了一声:“随玉。” 随玉嗯了一声。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父亲,兄长。” 随玉点了点头,情绪低落下来,又尤其是在经历了生死之后,对他们的思念就越来越深:“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其实林牧青一直都不信随玉是被人牙子卖到这里来的,只是随玉不愿意说,他也不想问,他不在乎随玉以前是谁,他只知道现在的随玉是他的夫郎。 因为随玉看起来,就是那种少不知事的,被养得很好的,从来没有经受过风霜波折的富家的小哥儿。 作精小夫郎 第10节 随玉看着林牧青的眼睛,动了动唇:“我是骗你的,我不是被人牙子卖到这里的。” 林牧青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其实是朝廷的流放犯,是从京城流放到这里的,我原本的目的地,应该是云西。”随玉将自己隐瞒的事情全盘托出。 林牧青看了他良久,才将信将疑地说:“你能犯什么罪?” 那细胳膊细腿的弱鸡样,是能杀人越货还是能打家劫舍? 随玉看出了他的想法,也不想跟他多说,只问了一句:“是吗?” 他说出了自己流放的事情,却依旧没有说出自己具体的身份。 春娘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她端着药碗,放在了林牧青的面前:“小玉儿该喝药了。” 随玉皱了皱眉,这几天晕倒他虽然没有清醒,但在自己残存的印象里,是有药的苦味的:“我睡着的这几天,都喝了药吗?” 林牧青点了点头,随玉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就移开了眼睛,没有注意到林牧青面上难得的一层薄红。 林牧青在感觉自己面上的热意退下来之后才端起药碗走到随玉的旁边,看着随玉躲避的眼睛,出声嘲讽:“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喝药?” 随玉嗯了一声,他从小就不爱喝药,生病了之后送来的药,不是被他偷偷倒进的花瓶,就是被他洒在了地上,后来虞哥知道之后,每次喝药就都盯着他。 林牧青却说:“一时间没有办法把药做成丸药,你先将就喝,等过几天,我请向阿么把药给你制成丸药。” 随玉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无声地拒绝:“那我等做成丸药我再吃。” “随玉。” 随玉撇了撇嘴,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林牧青。 林牧青一只手稳稳地端着药碗,一只手捏着随玉的下巴让他转过来面向自己,最后把药碗递到随玉的嘴边,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随玉被逼着喝下了一碗药,苦得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一口咬在林牧青的虎口处,他用了全力,直到自己的嘴里有了血腥味才松开。 林牧青倒是丝毫不在意,只是用指腹擦干净随玉唇角的血,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块蜜饯,喂进了随玉的嘴里,随玉本来还被苦得恶心,突如其来的甜味让他好受了一点,但嘴里又有血腥味,又苦又甜又腥,实在不怎么好受。 林牧青看他脸色不那么难看了,才问他:“躺下来睡觉了?” 随玉赶紧摇头,虽然甜味暂时压住了想要恶心想吐的感觉,但一躺下来,那喝下去的药肯定会反流上来,他找了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感觉:“林牧青,我昏迷那几天我怎么喝的药?” 林牧青没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收起了药碗。 随玉直坐到那点恶心的感觉消失,林牧青又在他的腰后垫了好几个枕头,看着他坐好之后,林牧青才去了厨房,打了热水回来给随玉洗漱。 随玉被他洗得干干爽爽的之后才躺下去,林牧青躺在了他的旁边。 漫天的光从门缝窗缝里洒进来,随玉在暖黄色的月光下渐渐闭上了眼睛,眼睛闭上了,思绪却是一刻不肯停。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里到处都是危险,等他伤好了,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夜深之后,林牧青是被随玉突然的惊叫声吵醒的,那么凄厉,那么撕心裂肺,林牧青赶紧爬起来,看见随玉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看见林牧青的那一瞬间就想往他的怀里钻,林牧青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随玉声嘶力竭,尽了全力把自己往林牧青的怀里缩:“林牧青!有狼!它就在旁边,你救我。” “好了好了,没有了没有了。”林牧青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感受到他瑟缩着的身体,内心里酸涩一片。 随玉好像还是在梦魇里,即使听见了林牧青的话也没有放松下来,他只是固执地把自己往林牧青的怀里钻,仿佛贴到了温热的皮肉才觉得自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他怎么样都不肯放开手。 林牧青任由他抱着自己,不断地轻轻拍着他,不断地出声安抚他,好一会儿随玉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只是拽着林牧青衣带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他把随玉又放回了床上,借着月光看他仍然然苍白的脸,最后想了想还是在他的床边坐下,守着他直到天明。 随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握着,他睁开眼睛才发现林牧青衣衫不整地靠在他的床边,手还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 看到林牧青没有睡在床上,他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推了推林牧青。 林牧青下意识地以为是随玉又被魇着了,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坐起身来,把随玉团进怀里,一边抱着一边哄着:“没有狼了,睡吧。” 随玉僵在他的怀里,整个人都被林牧青的气息包围着,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贴在自己背上的那双大手都带着炙热的温度,像极了前几天自己每天都被他抱着的情形。 林牧青好像也反应过来了,他垂下眼眸,跟随玉的视线对上:“你昨晚好像被魇着了。” “那你还不放开我!”随玉又是气又是恼,又因为自己的腿疼不能踢他,只是用手不断地推挤着林牧青的胸膛。 林牧青赶紧放开他,不想随玉再动气,胡乱地穿好了衣裳,外面的林华已经打好了水,正守在他们的房门口。 “嫂子,我打了水来。”林华把水放在随玉的面前,然后扶他洗漱,这些事平日都是林牧青做的,随玉也习惯了,今天是林华,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还是对林华说:“叫你哥进来。” 随玉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养伤的日子,他这次病得太重,这一年里所有积压的病气都出来了,每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被林牧青抱去树荫下面晒太阳。 春娘也时常守在他的身边,林华更是寸步不离,随玉晒太阳,他就在一边的沙地上写字,写完了就等着随玉夸他。 “小玉儿,这件衣服上面想绣什么花纹?”春娘也坐在他们的旁边,腿上放着针线框,手上是给随玉新做的衣裳。 随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您觉得什么好呢?” “那就绣一丛青竹?”春娘看着自己针线篓里还有一把绿色的线,跟随玉商量到。 随玉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我回来了。”林牧青推开门,就看见随玉和春娘头挨得很近,亲亲密密地在商量着什么,林华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树枝在学写字,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才出声打断了他们。 随玉抬眼去看他,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又觉得他的身后还有别的动静,又歪着头去看。 “汪!”一双狗爪子搭在林牧青的腰间,吐着舌头,想要往他的身上爬,那条大狗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毛色纯黑,一看就知道它被养得很好。 随玉朝春娘的旁边缩了缩,他对这种体型巨大的动物现在有着本能的惧怕,尤其是在看到它张着的嘴露出的獠牙和那快要滴落的涎水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头皮发麻。 春娘拍了拍随玉的肩膀:“别怕,这是阿青养的猎犬,大黑可温驯了。” 随玉看了一眼又迅速把头埋下来,能够做猎犬的狗,又怎么能谈得上温驯呢? 林牧青牵着狗过来,在离随玉有五步的距离之后就停了下来:“随玉,别怕。” 随玉赶紧摇了摇头,他的余光看见那条狗正睁着他的狗眼看自己,随玉赶紧又撇开眼睛。 大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想直冲着随玉过去,尾巴直冲着随玉摇,要不是林牧青死死地拉着缰绳,可能这会儿它就已经扑到随玉大的身上开始舔随玉的脸了。 大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它不想让它舔舔,觉得有些受伤,从林牧青的手里把缰绳咬在自己的嘴里,然后去门后面它的窝里趴着了。 他在这里那么久,居然都没有发现那里还有一个狗窝,林华跑过去,摸了摸大黑的狗头,被大黑舔了舔手背。 “阿青啊,咱们的那几块药田是不是该除草了?”春娘的手指翻飞,边绣边问。 “嗯,过两天吧。”林牧青蹲下来,看了看随玉的脚踝,对他说,“好多了,等你再好一点,就带你出去玩。” 第15章 涂虞 廿州,随旌站在自己刚刚打理下来的房舍外,面前是一块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菜田,他的夫郎正扛着一把锄头,正在给地里种好的耐寒菜除草。 “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涂虞从他进门开始就在看他,只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原本就因为病弱而苍白的脸,此刻更是煞白。 “阿虞,我收到京城来的信了。”随旌的手也是苍白的,“父亲和小妹已经启程往这里来了。” 涂虞扔掉手中的锄头,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那是好事啊,等父亲和妹妹过来,咱们的房子也建好了,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间了,等他们过来生活也会好一些了,再等等小玉儿,咱们一家人就又能团聚了。” 随旌艰难地开口,却是字字泣血:“可是阿玉,阿玉没了。” “什么叫小玉儿没了?”涂虞跑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清了上面的字迹,上面写着,随玉一进入云西境内,就遇到了山匪,连带着押送随玉的两个衙役,三个人全被山匪杀了。 “怎么可能呢?”涂虞的手不自觉地发着抖,随玉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跟随旌成亲十余年,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跟随旌还有随施,几乎把随玉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的,当时家里遭难,他们来不及给随玉做万全的准备随玉就被带走了,最后连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涂虞给自己在云西戍边的好友写了信,希望他能在随玉到了云西之后给他一点照应,但还没有收到回信,他们就被押送到了廿州,只能拜托在京城刑部的朋友,如果有随玉的消息就立即给他们写信,却没有想到第一次收到随玉的消息,居然就是死讯。 “我不信。”涂虞把那张信纸揉碎了扔进菜地里,“我不信小玉儿会这么就没了。” 他走进自己那简陋的房间里,翻出随旌平日里抄书的纸笔,眼前模糊一片,质量本就不太好的信纸已经湿成了一团一团的碎屑。 “阿虞,这是云西发回的折子,说本应该在六月就接到从京城过来的犯人,但一直到八月都没有有见到人,那边去查了,说是在云北的一段山路上,发现了三具尸体。” 涂虞还是摇头:“我不信,你也别信。”他把皱了的纸扔掉,又重新写好了一封信,“我再给钟大哥写一封信过去,他是云西戍边军的校尉,他的消息比你那些朋友靠谱,我不相信小玉儿会这样就没了。” 他把信纸叠好,却犯了难,这里太偏僻了,他们手上也没有什么银钱,这封写好的信,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送去天南海北的云西。 “咱们明日送抄好的书去书肆,请掌柜帮忙看看有没有往云西走的。” 涂虞定了定心神:“好,等父亲到了,先不要告诉他这个消息。” 随旌点了点头,苍白的唇边有点点血色,涂虞立刻站起身来,才发现他的嘴里都是血迹:“夫君!” 随旌又是呕出一口血,涂虞知道他这是急火攻心,赶紧扶着他去卧房里躺下:“你明天不用去书肆了,我自己去,我再给你抓点药回来。” 随旌控制住自己喉间的痒意,看着眼前破败的屋子,想着自己残破的身体,这一切都在拖累着眼前的人。 “阿虞。” 毕竟已经成亲了十余年,随旌一开口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随旌,你闭嘴。” * 在深夜里,有一队人踏着月色,走进了这个寂静的山寨里。 林晚秋最近沉默了很多,以前在林晚夏出去的时候,他总是跟自己的伙伴漫山遍野地跑,自己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只是上次的事,让一只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突然间都疏远了他,连跟他最好的二牛和二虎,也被周婶要求不能再跟他一起出去了。 还有林华,从那天过后,林华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了。 “小秋,起床了,哥哥回来了!” 晨光熹微里,林晚秋终于等到他的依靠回来了,林晚夏笑吟吟地掀开他的被子,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林晚秋嗷地一声跳起来,把头埋进林晚夏的怀里,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随着林晚夏的归来有了宣泄口。 林晚夏看着他的眼泪有些惊讶:“怎么了你这是?怎么还哭了?”以前也不是没有他离家很久的时间,只是没有哪一次让他哭得这么伤心。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晚夏都悉心地安慰他,看他哭够了才说:“我去青哥那边跟他说点事,家里有我给你买的点心,带去跟你的朋友一起吃吧。” 林晚秋摇了摇头,他还有些抽噎:“他们都不跟我玩了。” 林晚夏说:“你们小孩闹点矛盾都是小事,是你的错呢,你就带着点心去跟他们道歉,要不是你的错呢,你就跟他们讲道理。” 林晚秋还是揪着林晚夏的衣角,固执地说:“不是我的错。” “好啦,哥哥真的有事,你先收拾一下自己,下午哥哥带你上山玩好不好?”林晚夏撇开他,带着一个箱子出了门,往林牧青家里去。 林晚秋还想拦着,但林晚夏已经出了家门,他蹑手蹑脚地去看林晚夏带回来的东西,有给他带的各种零嘴,还有一匹摸起来就特别柔软又舒服的红布。 小秋的心定了定,哥哥是喜欢青哥的,他都已经带回红布要做嫁衣的,那他的做法就没有错,只要他哥能够嫁给青哥,不要那些小伙伴也没事。 林晚夏一路走过来,看见平日里都很熟悉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像是同情,又像是看热闹,不过他都回以微笑。 “哟,夏哥儿回来了啊。”云秀跟荣阳两个人正蹲在井边洗衣裳,看到林晚夏端着箱子也跟他打招呼。 “是啊,晚些我再来找你们说话。”林晚夏笑起来,他长得不算精致,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爽朗的劲儿,很多时候都会让人忘了他是个哥儿。 作精小夫郎 第11节 “去青哥家吗?”云秀用手肘碰了碰一边荣阳的胳膊肘,衣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林晚夏点了点头。 “那还凑巧,青哥家现在应该还有喜糖,也得让你沾沾喜气。”云秀说。 林晚夏的心蓦地一沉,甚至没有来得及跟他们道别,步履匆匆地走开了。 “你也是,非得这么去刺激他啊,别到时候又惹出什么事端来。”荣阳无奈地看着云秀,“钱大哥该好好管管你这张嘴了。” 云秀哼了一声:“有什么样的哥哥就有什么样的弟弟,他弟做那些事,谁知道是不是他教的呢?” 林晚夏步履匆匆,走到了林牧青家门口,第一眼就看见了贴在门上那还鲜艳如初的大红色的“囍”字。 院子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从林牧青房间里传出来的私语声。 “林牧青,你又用我的洗脸水洗脸。” “又不是第一回 了,你怎么还不能习惯?” 林晚夏手里的那个木箱嘭地掉在了地上,惊起了在一边打盹儿的大黑,大黑立刻就叫了起来。 林牧青的脸上还沾着水珠,从房里伸出头来:“哦,你回来了。稍等我一会儿。” 林晚夏呆愣地盯着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第16章 鱼腥草 林牧青回到房里,把随玉的衣裳给他穿好之后,才抱着他出了门。 是的,林牧青终于如愿以偿地能够给随玉穿衣裳了,只是随玉的衣裳比林牧青自己的还要复杂,他们每天起床花在穿衣服的时间上已经比平时多了一倍,弄得随玉叫苦不迭。 这会儿林牧青抱着随玉出来,随玉已经习惯了自己被林牧青抱来抱去,他的眼神落在一边的躺椅上,这还是前几天林牧青让寨子里的人现做的,随玉其实有些好奇,明明这里是个山寨,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是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林晚夏看着他们熟悉亲昵的样子,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好一会儿才出声问到:“青哥,你不跟我介绍一下吗?” 林牧青像是才想起院子里还有别人,他移开自己的身子,对随玉说:“这是林晚夏。” 随玉一听林晚夏这个名字,就知道了他的身份,随玉脸上的淡笑很快就不见了,也没有跟林晚夏打招呼。 “我去跟他说点事儿,就在那边堂屋里。”林牧青看春娘端了菜篮子出来,“你跟娘理一理菜,我很快就过来。” “好,你跟夏哥儿去聊吧。”春娘把篮子里的野菜拿过来,坐在随玉的旁边,跟他说,“这个野菜是只有我们山里才有的菜,吃了能够健脾消食,还能清热解毒。” 随玉把那野菜拿起来,看着白色的长长的根,叶子上有绿色有紫色,看起来不太好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腥味萦绕在他鼻尖。 他皱着眉问春娘,眼里都是嫌弃:“这是能吃的吗?” “嗯,能吃的,这叫岑草,做出来可好吃了。”春娘熟练地把野菜根上灰褐色的小须须理掉,又把它折成指节的长度,放在筐里。 随玉也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地理菜,林牧青的厨艺很好,肥腻的肉他都能做得很好吃,这个奇奇怪怪的草,应该也不会差的。 他的余光落在了那边的堂屋上,林牧青没有关上门,屋里的情况他看能看得一清二楚。 另外一边,林牧青耷拉着眼皮看着林晚夏带回来的那个小木箱,里面装着的是一锭锭圆滚滚的银元宝。 “钟校尉说,下一次交货时间要提前。”林晚夏按捺住心里对随玉身份的好奇,强撑着跟他说正事。 “这次送去的已经不少了,下次还要提前?”林牧青皱起眉头。 林晚夏从自己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林牧青然后回答他:“是,别的钟校尉也没多说。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我听他的意思是在找什么人。” 林牧青接过来,发现这个信封有些潮湿:“回来的路上下过雨吗?” 林晚夏点了点头。 信封里是一张已经完全看不清的画像,和钟校尉已经模糊不清的字迹。 “你看过吗?已经都看不清了。” 林晚夏面上都是内疚自责:“没有。钟校尉说只能让你看,哎,我以为我护得很好的。” “没什么大事。”林牧青还皱着眉看那张完全看不清长相的画像,总觉得很眼熟,“下次我去见他就知道了。” 正事说完,林牧青才沉了脸色:“既然你回来了,就在家好好管教一下小秋。” 林晚夏僵在原地,想起今天小秋的反常:“他,他做错什么事了吗?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还是个孩子,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他的话说得又快又急,甚至已经有了哭腔。 “你回去问他吧。”林牧青把他带回来的银子收起来,“明天上午让寨子里的人都过来,把钱分给大家。” 他的话里送客的意思太明显,林晚夏有心想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但也因为羞耻心还是慢慢往门边走,在看到埋头在一边摘菜的随玉的时候,还是把心里的话问出了口:“你们已经成亲了吗?” 那个人虽然穿着跟他一样粗陋的衣服,即使是坐在石墩上,手里握着的是地里随处可见的野菜,但他的一举一动也依旧像是在对镜描花,一看就是从来不食人间疾苦的小公子。 “婶子,我先回家去了。”林晚夏脸上的笑很勉强,对着春娘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春娘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好,好好跟小秋讲讲道理。” 林晚夏的心更凉了一些,又联想起一路走过来大家看他的眼神,他很着急地往家里赶,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牧青凑到随玉的旁边,把他抱了起来带到了厨房里,林华这会儿去后山上放鸡去了,春娘看他们两个去了厨房,也就没再跟去,留他们两个人说话。 “帮我烧火,做朝饭了。”林牧青把人放在灶门口,林牧青像是渴急了他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就开始喝。 厨房向阳,随玉坐在原地,就看见林牧青上下滚动的喉结,有从嘴边滴落的水渍从他的下巴上渐渐滑到他穿得乱糟糟的衣服上,从衣带里露出的皮肤被水光一润泽,蜜色的皮肤在日光下像是上了一层上好的釉,随玉吞了吞口水,赶紧移开了眼睛装作无事发生。 林牧青也确实没有发现随玉的眼神,喝完水之后才说:“火折子在那边,赶紧生火。” 林牧青交代完之后就从一旁的面缸里拿出面粉和面,不过一会儿就和好了面团,而随玉这边的火却一直没有生起来。 他拿了堆在一边劈得整整齐齐的柴火,用火折子在那木柴上烤,过了好一会儿也只是把那一小块地方烤得发黑,却完全没有燃起来的意思。 林牧青还没有发现随玉的动作,因为他又从碗橱里找到一块儿红糖,看了一眼在一边埋头生火的随玉,最后去了春娘的的房间拿了热水来化开红糖,将糖水和面粉混合。 等他把要蒸馒头的面团用湿布巾盖上的时候,才发现本来早该生起的火到现在也只是冒出了一缕烟。 随玉还是很认真地在生火,没有发现林牧青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火好难生起来啊。”随玉撇了撇嘴,有些埋怨地看着林牧青,不服输的眼睛里闪着“你是不是故意整我”的意思,之后又移开眼睛,去瞪那块无辜的木柴。 林牧青笑了一下,让随玉往灶台里面坐了一点,从他手里接过火折子,又从旁边的背篓里抓了一把枯黄的松针和树叶放进灶膛里,用火折子很快地就将它们引燃,然后又熟练地用木柴搭起了一个利于空气流通的姿态,很快地火苗就在灶膛里肆意地盛放。 随玉面上讪讪的,干巴巴地说:“我下次就会了。” 林牧青也没有再用言语刺激他,而是洗了手又从米缸里舀了米,洗净了之后放进了锅里准备熬粥,面团的醒发还需要一点时间,他又从一边的腌菜坛子里抓出了一点腌菜,用香油和麻油拌了,放在一边。 粥快熬好的时候,蒸好的馒头也出锅了,随玉闻着厨房里的烟火气和隐隐约约的甜味,咽了咽口水。 他不知道为什么林牧青的厨艺能这么好,明明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都说君子远庖厨,不知道为什么林牧青是个例外。 “娘亲原本是富家小姐,只做得一手好针线,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跟爹成亲之后家里都是爹做饭,后来爹不在了,我就学会了。” 随玉侧过头去看坐在他身侧的林牧青,胡子粘在脸上,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隔着着一团云雾,随玉其实也看不懂林牧青这个人。 随玉借着从窗边透进来的日光,看向在一边忙碌的林牧青,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光影交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林牧青。” 林牧青轻轻嗯了一声。 “你把胡须剃掉吧。” 话说出口,随玉就后悔了,他低下头,状似不经意去看锅灶上冉冉升起的白烟。 “好啊,只是我是个粗人,耍刀弄枪的,要把刀子往自己脸上招呼,手会抖。”林牧青揭开了锅盖,把做好的馒头放进了锅里,明明做着时间最柔软的事情,却说着最硬的话。 随玉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垂眼看着地面,柴火扬起来的灰烬飘飘洒洒,最后落在了林牧青乱糟糟的头发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折耳根yyds! 感谢在2022-05-15 08:16:09~2022-05-15 18:1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今年几岁辣、我爱嗑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红糖馒头 朝饭是林牧青蒸的红糖馒头,一碟腌咸菜,还有刚才春娘和随玉一起摘的野菜,还要熬得浓稠的四碗玉米碴粥,里面还掺着些小米粒。 春娘搅动了一下粥碗,才对林牧青说:“蒸了馒头,粥还熬得这么稠做什么?” 随玉端起碗准备喝粥,在听见春娘的话之后又悄悄地放下,想去拿馒头的手也缩了回去,林华也是一样,只是他拿了一个看起来糖多的馒头递到随玉的手上,又朝他眨了眨眼睛。 “又不是缺粮少钱,今年又是丰年。”林牧青丝毫不在意,从馒头筐里拿了一个馒头先给春娘,然后又递给林华一个。想给随玉的时候发现随玉的手上已经有了一个馒头了,他侧过头瞪了林华一眼。 随玉接过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那么捧着馒头坐着。 春娘这才反应过来桌上除了林牧青林华还有一个随玉,她这才柔和了一下脸色:“小玉儿吃呀。” 随玉这才撕了一块馒头放进嘴里,才发现是甜丝丝的,蒸得又十分地蓬松宣软,只觉得一咬下去都弹牙。 甜丝丝的馒头配上咸爽的小咸菜,在口中变幻出了不同的层次感,随玉吃得眼睛都要眯了起来,最后再喝下一碗暖呼呼的粥,感觉心里的烦恼和苦闷都随着这粥消散开了。 他的胃口很小,林牧青蒸馒头又蒸得很个头很大,所以一个馒头都吃不了。春娘看他只撕了一半的馒头,又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才转头安慰他:“娘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说完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拌好的野菜。 随玉看着自己碗里的野菜,以为是跟之前吃的是一样的味道,也因为相信林牧青的手艺,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就吃进了嘴里。 吃到嘴里之后才发现它不仅仅是拿在手里的腥,放进嘴里就像是吃了一条没有刮鳞去腮的鱼,还有葱姜蒜的味道,茱萸粉的辣味像是一根根针刺在自己的舌头上,随玉第一次没有注意自己进食的仪态,把吃进嘴里的菜全部吐了出来。 他看着林牧青,眼睛里都是委屈:“这一点都不好吃!” 春娘笑起来:“小玉儿可能是不习惯吃这个,第一次吃这个的都不习惯。” 随玉还是觉得委屈,吐出来了之后就再也不肯下筷子:“这根本就不能吃,像是吃了一条死鱼。” 林牧青夹起一筷子菜扔进嘴里:“你还说对了,这草还有个别名,就叫鱼腥草。” 随玉的脸垮着,觉得林牧青就是坏心在逗他。 “小玉儿吃不下这个就别吃了。”春娘重新给他夹了腌菜,看着随玉只喝下去了一小点儿的粥和半块馒头,叹了口气,胃口这么小,身子也这么弱,也不知道好不好生养。 作精小夫郎 第12节 林华也在笑:“嫂子,我第一次吃这个的是比你还要难受,都吐了。” 所以你们这里都喜欢用这个什么破鱼草来折腾人是吧! 随玉喝了一口粥,又在桌下用自己还完好无损的那只脚踩了林牧青一下。 “小秋,你知错了吗?”林晚夏拿着一根藤条,站在林晚秋的身后,林晚秋跪在他们爹娘的牌位前面。 “哥,我没有错,你喜欢青哥,青哥也喜欢你,你们才该在一起,弄死那个小白脸有什么错!”林晚秋的脊背挺得很直,即使面对着爹娘的牌位,他也依然不认为自己错了。 “谁我说喜欢青哥的,又是谁说青哥喜欢我的?”林晚夏气急了,一藤条抽在林晚秋的背上。 林晚秋哭得很大声,他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为自己的哥哥追求幸福哪里错了,他反驳道:“你就是喜欢他,你还买了红布回来!” 林晚夏两行泪落了下来,他又很快用手背擦掉:“我喜欢他,他就一定要娶我吗?小秋,青哥不欠我们的。” “他不喜欢你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他救我们就是他喜欢我吗?那他救了那么多人,他都喜欢吗?”林晚夏只觉得心都在抽疼,林牧青是个好人,是个行侠仗义,有大爱之心的人,所以他顺手救回来的人,很大一部分都在寨子里住了下来,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林晚夏的心口一痛,他以前也这么认为,林牧青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成亲,为什么不等他? “我不会跟你去道歉的,我没有做错。”林晚秋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都抹干,黏糊糊的一团糊在脸上。 “小秋,你为我好我知道,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了一条人命,我的幸福,要建立在一条人命上面吗?我从前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林晚秋止不住的抽噎:“是他运气不好,遇到了棕熊,也是他运气不好掉进了陷阱。” “可是你回来有找人去救他吗?如果他不护着你们几个人,你们会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吗?他一个人换了你们三个人回来,你非但不感谢他,你还觉得他该死吗?小秋,哥哥从来没有教过你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我跟青哥的事情可以另说,就这件事,你觉得你没错吗?你不该去道歉吗?” “可是因为他,我的朋友都不理我了,林华更是打了我一顿,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林晚秋只觉得自己太委屈了,为什么一向疼爱他的兄长这么不理解他,明明他都是为了他们好。 林晚夏听他这死不认错的态度,又是一藤条打在他的背上,“你必须跟我去道歉。” “我就算去道歉,也不会真心实意道歉!” 林晚夏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也扔下藤条,跌坐在地上,跟林晚秋哭成了一团。 林牧青家的院子里,林华打了一盆水放在他们的面前,然后又去了林牧青临时给他们搭的那个屋子里在沙里写字去了。 “林华倒是很爱学,要是我爹在,一定会很喜欢他。”随玉看着林牧青从屋子里给他拿出来的一把小巧的匕首,上面镶嵌着几颗洁白无瑕的珍珠,一看就不是凡品。 “你爹?”林牧青投了布巾,往自己的胡子上抹了一把,随玉还在摸宝贝似地摸着那把匕首,他戳了戳随玉的额头,“我岳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爹是个教书先生。”这还是随玉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人。 “读书人啊,也对,读书人才能养出你这么个水一样的哥儿了。” 随玉哼了一声,拔开了那把匕首,看着寒光乍现锋利的刀刃,又看了看林牧青那络腮胡,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过来啊。”林牧青躺在随玉平常躺的那把躺椅上,向招小狗一样招呼随玉过去。 随玉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又看了一眼自己跟林牧青隔得不太远的距离,最近被他抱来抱去地都抱习惯了,都忘了自己可以用没受伤的那只脚跳过去。他先把匕首插回了刀鞘里,才拖着自己那条不敢受力的腿往林牧青跟前蹦。 林牧青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赶紧站起来,结果他的动作太大,起身的时候跟随玉撞在了一起,随玉扛不住他那个大的个子撞过来,一只脚也站不稳顺势就往地上跌,林牧青也来不及捞起他,只能一只手护着他的后脑勺。 随玉整个身子都被林牧青笼罩着,鼻翼间也全都是林牧青身上的味道,随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他们惯用的牙粉的味道,又像是他给随玉买的擦手油的味道,又什么都不像,就是林牧青身上本身的味道,太具有侵略性,连带着随玉都有些心惊。 “你还不起来?”随玉别扭地动了动被林牧青压着的身子,突然触到了某些生机,随玉僵了一瞬,就立马屈起膝盖,但下一瞬被林牧青按住。 “这一膝盖下去,你后半辈子的幸福不想要了?”林牧青把他拉起来,让他坐在一边,自己把脸伸到他的面前,“动手吧。” 随玉的脸红得像是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红玛瑙,林牧青的一句话就让他又羞又恼,他拔开刀鞘,明晃晃的刀刃在林牧青的面前晃了晃:“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割了你的喉咙。” 林牧青举起手做投降状,随玉才觉得脸上的灼热感消退了一点,才开始认认真真地给林牧青剃起了胡须。 他慢慢凑近林牧青的脸,感觉到林牧青的呼吸都热热地喷在他的脸上,随着手里的匕首慢慢地移动,林牧青的下巴慢慢地露了出来,以往被胡子遮住,看不清的完美的下颌线有了十分清晰的线条轮廓,随玉的目光从他的下颌线慢慢地挪到了他的眉峰上面,飞扬的眉,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还有锋利的下颌线。 他今天才真正地看清林牧青的长相。 随玉的手指有些凉,尾指碰到林牧青的脸颊,像是被他脸上的热度烫到,手指微微地蜷缩了一下。他的力度很轻,做这件事像是非常地熟练,应该是从前就经常做这事。 “你以前,也给别人清理过胡须吗?”林牧青的眼神落进了随玉如水的眸子里。 “给我爹。”随玉又用自己的尾指探了探林牧青的鬓边,没有触到生硬的胡茬才作罢,“好了。” 林牧青其实有些不太习惯下巴上的凉意,但看到随玉微微有些弯起的唇角,林牧青挠了挠头,强迫自己习惯下来,他看见随玉用布巾把那柄匕首擦得干干净净地,又合上刀鞘再递给他。 “你拿着玩吧,送给你了。” 林牧青说完之后就看到了随玉亮晶晶的眼神,澄澈清明,让人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的面前。 第18章 县衙 吃完午饭之后,林牧青去了后面的空地上喂马,大黑也摇头晃脑地跟着,他回来之后,跟随玉说要带他下山一趟。 “为什么啊?”随玉没想到林牧青居然还愿意带他下山,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这次一定要看清下山的路! “有点事,还有就是把你的户籍文书拿回来。”林牧青又把上次那个帷帽交给他。 随玉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重重地一击。 “为什么要戴这个?”随玉看着林牧青递到他手中的帷帽,拒绝都写在了脸上,“我为什么还要戴这个?” 林牧青上一次的借口是不希望别人看到随玉的脸,而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理由,只是很严肃地对随玉说:“那你是想去云西?” “这跟云西有什么关系?” “随玉,你跟我说的,你是被流放到这里的,不怕官府的人抓你吗?还是说你又是骗我的?”林牧青把装着银两的包袱放在自己胸前,拍了怕马背。 随玉泄了一口气,又乖乖地把帷帽戴在了头上。 只是这一次,林牧青不再允许随玉坐在他的身后,而是让随玉坐在了他的身前,他的手刚好能穿过随玉的腰间,拉起缰绳。 马儿跑起来马背的起伏,让随玉的后背不住地撞向林牧青的胸膛,下山的路上林牧青没有强制要求他戴上帷帽,随玉就一直在看他们走过的路途。 只一个转弯,随玉的后背又毫无征兆地碰到林牧青的胸口,林牧青干脆腾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扣在随玉的腰上,随玉的脑中刚刚记住的路在他的动作间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随玉想掰开他的手,想让自己和他的距离不再那么近,林牧青就像是个蚕食人记忆的妖精,弄得随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林牧青感觉到他的动作,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别乱动,小心摔下去又上伤了脚。” 随玉不敢动了,害怕自己多灾多难的脚再受一次伤,那自己的逃跑计划又不知道要推迟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想着自己逃回廿州之后应该怎么跟父亲虞哥诉苦,又想自己一定要跟虞哥说一说早上那个难吃的草,还要跟虞哥说林牧青究竟有多讨厌。 等随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这一路上他都在胡思乱想,路压根儿一点没记!随玉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还想再拍第二下的时候被林牧青捉住了手,随后眼前就是一片白,林牧青又把那个帷帽戴在了他的头顶上。 随玉不想被他背来背去,只能被林牧青一只手握着腰,让他的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了林牧青的身上,知道随玉馋那些吃的,林牧青把他往上提了提:“先跟我去一趟钱庄,过会儿再带你去逛。” 随玉点了点头,他跟林牧青挨得很近,街上的人很多,还有笑闹奔跑的小孩,在一个小孩差点就要撞过来的时候,林牧青又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他又闻到了林牧青身上的味道,随玉知道,这是春娘和他洗衣裳的时候用的皂角的味道,只是随玉觉得这味道在他的身上和在自己的身上差得太多了。 随玉的脸通红,只是在面纱下面,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 “呀,林老弟啊,这剃了胡须我差点不认识你啊。”钱庄老板留着一撮小胡子在下巴上,看起来精明又势利。在看到林牧青旁边的随玉的时候,又多了些不明不白的意味,“我说呢,原来是有喜事,你这可不仗义啊,也不叫我去喝杯喜酒?” 随玉跟在林牧青的后面,看着他从包袱里拿出银锭,看样子足足有上百两:“您是大忙人,我这点小事,哪能惊动你。还是老样子,给我换成碎银和铜板,我明儿过来拿。” “好勒好勒。”掌柜点了点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先给林牧青写好了凭据,又赶紧叫几个伙计跟他去后面库房里称银两。 随玉看着他们的动作,被拉出钱庄的时候,他对着林牧青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牧青从他有些僵硬的手脚里看出他的犹豫不决。 随玉往他旁边凑了凑,然后轻声说:“你怎么敢把这些银两往钱庄送啊?”,随玉有些担忧,这些是他们打劫来的银两,如果被官府查到了...... 林牧青听清了他的话确实朗声一笑:“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随玉没有办法像他那么淡然,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林牧青在一边安慰他:“比起我,你是不是该担心一下你自己?” 好在那边的告示栏上,还是空空如也,随玉才松了一口气。 “等会儿干嘛去?” “带你去县衙。”林牧青看了一眼天色,计划着晚上就在县城里住下,明天一早再赶回来。 安平镇离云北县城步行大概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如果他们骑马的话,大概一个半时辰就能到,随玉心里一惊:“你疯了!我怎么能去县衙!” “你不想去散散心吗?” 林华和春娘都跟他说过,从上次的事情之后,随玉就整天闷闷不乐的,他们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最后跟他商量,说借着这次机会,让随玉出去走走,给他买点喜欢的东西,别整天把他拘在山上。 林牧青说走就走,直接抱起随玉就往客栈走,这会儿马已经被喂得饱饱的,正在马棚里伸蹄子,直到听见了林牧青的脚步声,才嘶鸣了一声。 马跑在官道上的速度比在山路上要快得多,随玉只觉得耳旁都是呼啸的风,这是他前十几年的生命里都从来没有过的体验,那种心跳加速,身体上的每一个骨缝都像是被打开了一般,随玉从来没有觉得这般畅快过。 “以前没有跑过马吗?”林牧青的胸膛起伏,因为马跑了起来,他想跟随玉说话就必要凑近他的耳边,只是身形起伏,他往随玉的耳边凑的时候更像是在一下一下地啄吻着随玉的耳根。 随玉只觉得耳尖发烫,他咽了咽口水,回答的声音却被耳边的风给吞噬掉了,他只能更大声会回答:“没有!” 虽然有过骑马的经历,但也仅限于骑在一匹小马上,被人牵着在马场上走过几圈,这样子也就算是骑过马了,而这样在路上疾行狂奔,是以前从未有过也不敢想的事情。他们家世代书香,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个虞哥是个例外。 已经入了秋,午后阳光炽烈还好,随着日落西沉,风也渐渐凉了起来,林牧青放慢了一点速度,即便这样,随玉还是打了一个冷战,林牧青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们终于在落日余晖中到了县城的城墙下,城门口已经没有几个排队进城的人,林牧青在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下了马,让随玉一个人骑在马上。 随玉握紧了缰绳,在林牧青想要带他过去的时候他抓住了林牧青的手:“城门口要查进城的人,我……” “别怕,没有问题。”林牧青就势把自己十指都插。进了随玉的指缝里,他不知道怎么说软话,只能用行动给随玉足够的安全感。 城门口是例行的通行检查,随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他坐在马上,手指微微的有些抖,尤其是在听到守门的衙役叫停他们的时候,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个衙役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随玉,整张脸都被帷帽遮住了,他厉声到,“把面纱摘下来。” 林牧青却是十分从容:“我们是安乐镇人,来县城探亲,这是我们的文牒。” 另外一边那个衙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赶紧跑过来:“哥,这是我家邻居,马上那个是他的夫郎,腿受了伤,来探亲顺便给我嫂子看腿。” 那人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文牒,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另外那个小一点的衙役笑得露出了自己那一口白牙:“青哥!明天我休沐,到时候找你喝酒!” 看他们真的认识,那个衙役才放下心来,他们接到上峰的命令,云北的战事又起,要他们注意不要被蛮族的人混进城里。 直到离城门很远了之后,随玉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还有些冷,现在却因为太过紧张,后背上已经起了一层湿汗。 “都跟你说了要你别担心。”林牧青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客栈,看起来像是跟老板很是熟悉,很快就要了一间上房,随玉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你来县城到底是来做什么?”随玉坐在床边,才问林牧青。 “上次来办婚书,就顺便帮你把户籍信息也办了一下,今天过来拿文书。”林牧青要了热茶,先是自己喝了差不多半壶,才又个随玉倒了一杯,看他小口小口地喝。 喝完一杯之后林牧青又给他倒了一杯,随玉接过来又问:“你是怎么给我办到户籍文书的?” 在先帝的时候,对户籍这方面管得特别严,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凭空地给你办理户籍的事情。 “有钱能使鬼推磨。”林牧青幽幽地说。 作精小夫郎 第13节 “可是朝廷不是不许吗?” “这里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近年来更是连个钦差都不往这里派,谁还记得具体颁布的户籍法规?”林牧青看他手里的水又喝完了,又接过来到了一杯,“县衙里办户籍的人,是林平的亲戚。” 随玉张了张嘴:“你们当山贼的,还能进衙门里做事吗?” 第19章 户籍文书 林牧青看随玉的情绪平复了之后,才又问小二要了饭菜就在房里吃。 “原来县城里很热闹,晚上还会有夜市,不过现在周边有些乱,所以晚上出门的人也少了,明天再带你出去逛逛。” 随玉沉默地扒着饭,虽然小二说是精米饭,但随玉还是能吃出里面还有些玉米碴和别的粗粮,几乎是吃一口饭就要喝一口茶,两道菜也是让随玉提不起胃口,一道炒时蔬菜都炒的有些发黑了,另一道酱牛肉,牛肉有些柴,也很咸。随玉叹了口气,只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 林牧青也皱了皱眉,又把筷子递到随玉的手上:“再吃点,晚上饿的话我可不哄你。” “谁要你哄啊!我就是吃饱了。”随玉差点把筷子扔到林牧青的脸上,“你自己吃吧。” 看随玉是真的不想吃了,林牧青就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饭和菜都吃完了,那饭量大得让随玉都咋舌。 “一会儿要热水。”随玉坐在床边,弯着腰脱鞋想看看自己脚踝,又被林牧青握住手,然后自己去脱了随玉的鞋袜。 看着随玉脚踝上已经开始结痂的疤痕,林牧青的心口有些抽疼,那白玉一般的脚踝,因为他,添上了永远都不能磨灭的印记,他盯着那一圈的伤疤,最后抬起随玉的脚,在那一圈伤疤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随玉被吓了一跳,林牧青的吻跟他整个人就非常地不搭,那个吻很轻,落在他的脚踝上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在那片皮肤上拂过,那阵酥麻的感觉从脚踝慢慢升腾起来,一直乱到了心口上,他连忙收回自己的脚,把受伤的那只脚藏在完好的脚的后面。 “行,我去打水给你泡泡脚。”林牧青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有些皱的衣裳,又想摸一摸自己的胡子,才发现自己习惯的胡须已经被随玉给剃掉了。 林牧青出去之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随玉能够听见自己自己的呼吸声,还因为刚刚林牧青在他脚上的那一吻有些乱。 他怎么能亲得下去呢,那是在地上走路的脚啊,而且那一圈的疤痕那么丑,随玉自己平时都不怎么敢去看,一是觉得很丑,二是有些害怕,他从有记忆以来,就记得虞哥对他耳提面命,说哥儿的身上不能留疤,可现在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了这么大的一道疤。 林牧青很快回来了,他看着随玉洗碗脸,又开始泡脚,自己才又用随玉洗完脸的水匆匆地给自己洗了一下,随后又坐到了随玉的面前跟他一起泡脚,他的脚很大,踩进去的时候盆里的水就已经漫了出来。 “你脚好大。”随玉的脚被林牧青压在盆底,他动了动脚趾,像是挠痒一样碰到林牧青的脚心,“虞哥说脚大又宽就很有福气。” “是啊,没有福气怎么能娶到你?” 随玉没有接他的话,林牧青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说这些话,他都快要习惯了。 客栈的被子不是随玉平常在家里盖的那种蓬松的棉花被,而是那种板结着,像是硬块的布缝起来的一般,上面还有些像是洗不干净的霉点,随玉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有脱掉外裳,直接合衣躺在了床的内侧。 习惯真的很可怕,他现在居然已经习惯了要给林牧青分半张床。 林牧青倒完水回来,看随玉已经躺下了,才吹熄了油灯,躺在他的身旁,借着月色,能看见随玉身上连外衫都没脱掉:“怎么不脱了衣服睡。” 随玉困极了,咕哝了一声脏就不再开口,侧过身背对着林牧青陷入了酣眠。 只是现下已然入秋,夜间的寒凉也不是一件薄薄的外衫可以抵御的,随玉循着热源,拼命地往那边挤,最后整个人都蜷进了林牧青的怀里。 林牧青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的怀里多了块糖糕,又软又糯,他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一些,随玉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又实在暖和,耳边还有沉稳的心跳声,就睡得更沉了一些。 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时候,是林牧青先醒过来,随玉还趴在他的胸口上睡得很熟,被他嫌弃的被子乱糟糟地堆在他背后,还好昨晚随玉一直在他怀里,不然昨晚两个人都该受风寒的。 林牧青也没急着起来,就垂着眼去看随玉,睡着的随玉乖得不像话,脸上被林牧青衣服上的褶皱压出了点红红的印子,带着些稚气,林牧青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随玉的年纪,生辰,连上次来给他办户籍,也就选择了个跟他生辰一样的八月十五写在了户籍文书上。 林牧青起床的动静都没有吵醒随玉,怕他睡着冷,林牧青又把自己的外衫搭在了随玉的身上,自己穿着中衣去找了店小二。 厨房里的火一整夜都没熄过,热水自然是管够的,想到随玉不爱吃客栈的东西,又给了小二几个铜板让他去帮忙买些馄饨大饼回来。 等他回到房间,随玉也已经起来了,看起来气色很好。 吃完朝饭,林牧青才带着随玉去了县衙,随玉在走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就有些腿软,漫长的流放路上,让随玉对穿着衙役衣裳的人都有着一种本能的畏惧,他几乎是整个身子都缩在了林牧青的背后。 来县衙办事的人很多,不一会儿就排成了长队,林牧青没有跟着人群排队,而是把随玉带到了一边的阴凉处:“一会儿等着林安把文书拿出来就行。” 林安是林平的孪生兄弟,因为小时候读过一段时间的书,所以现在在县衙里当差,当时林牧青和随玉的婚书就是他办的。 “青哥。”林安和林平长得很像,都是方方正正的一张脸,眉眼疏阔,只是林平的个子比林安高大得多,随玉心想估计是他俩小时候林阿么他们都偏心林平。 林安把那个户籍小册子交到林牧青的手上:“前一段时间朝廷丢了一个钦犯,名字也叫随玉,我们前几天都忙着写这事的公文,刚忙完。” 随玉紧紧地抓住了林牧青的袖子,修剪的圆润的指甲也掐进了林牧青的手心里。 “怎么处理的?”林牧青漫不经心地问。 “在云水山那边找到了三具尸体,仵作验过尸了,确认是那两个押送的狱卒和那个钦犯,县令大人已经写了奏报上报朝廷了,接下来就没啥事儿了,咱们这儿可好多年没跟朝廷正正经经写奏报了,也不知道这个钦犯是什么人。” 林牧青拍了拍林安的肩膀:“这事儿谢了。” “哥,嫂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没有户籍还跟钦犯名字都一样啊?”林安虽然十分信任林牧青,但这事儿实在太过巧儿了,林安自己留了一个心眼,却也只等着林牧青来跟他解惑。 林牧青把随玉拉到林安的面前,轻轻地掀开了他帷帽的面纱:“你看他这样儿,像钦犯吗?” 林安毕竟是没成亲的小伙子,乍一看见随玉这样的小哥儿,脸霎时就红成了个烧红的煤球,结结巴巴地说:“是,是。” “那个钦犯到底犯了什么事?”林牧青状似不经意地问。 林安这才稍微回过了神:“具体的我们也不太清楚,京城那边过来的,听说是谋逆。” “谋逆不应该立刻被斩首吗?怎么还会流放?”林牧青边说,余光却落在了随玉的身上,只见随玉听见他的话,也只是肩膀缩了缩。 “谁说不是啊,倒给我们找麻烦,不过我听小道消息说这个钦犯跟陛下有点什么不清楚。” 林牧青身后的随玉被口水呛住,好半天才平复过来。 “我觉得就是瞎传的,要真跟陛下不清不楚,还会被流放啊。”林安笑起来,“不过现在没事了,尸体找到了,奏报也都报上去了,不会再有人找他了。” “行,你有什么要跟你阿么和你哥带的吗?”林牧青问。 “就跟他们说我挺好的,让我哥出门的时候别莽撞。”林安说到。 “好,等你修旬假再回来,咱们哥几个好好喝几杯。” 林安点了点头离开了。 林牧青也带着随玉往大街上走,属于想看一看林牧青手里的自己的户籍文书,林牧青却不同意,把文书叠好放进了自己怀里。 随玉气得用拳头捶了他几下,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回去再给你看。” 他们这次来县城,除了来取文书,还有就是春娘交代他的任务,快要入冬了,得给随玉和林华买上几件棉衣,不能等到入冬了再买,不然卖衣裳的就该坐地起价了,所以最好买棉衣的时间就是现在了。 买完了棉衣出来,林牧青对随玉说:“还有些冬储应该备下的粮食就等下次下山,带着林华再买,这次咱们就买些轻省的东西。” 随玉点了点头,他们买的东西一会儿都由店家送到客栈,林牧青又陪着随玉去逛了各式的小吃摊,在看到鱼腥草的时候随玉就捂住了鼻子。 “这次不给你吃这个了。”林牧青看他苦大仇深的样子,对剩下的小吃摊也没有了兴趣,最后给他买了一大堆耐放的糕点。 “给林华买些纸笔吧。” 林牧青看了随玉一眼,声音有些哑:“他能识得几个字就好了,也不指望他能考状元。”他看不见随玉帷帽下的眼神,但他知道那里面一定有失望。 随玉还没说话,一道清丽的女声从他们后方传来。 “阿青,你来县城怎么也不来见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把存稿放进存稿箱,来晚了来晚了! 第20章 野猪 随玉从来没有见到过林牧青那么难看的脸色,那阴鸷的眼神让随玉有些害怕,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 “阿青,不认我这个姐姐了吗?”林牧茵扶着一个小丫头的手,缓步走到林牧青的旁边,她高挑的眼尾审视着林牧青身旁的随玉,“这个哥儿是谁?” 随玉的脚还是没有好得太全,先前都是跟着林牧青慢慢地往前走,这会儿他看出了林牧青的急躁,直接朝林牧青伸出了手要抱。 林牧青随即弯腰抱起随玉,却被林牧茵身边的小丫头拦住了去路:“我们夫人问你话呢。” “林牧茵,当了这么多年富家太太,就真的已经忘了自己是山鸡了?就算是过了再久,你也依然是山鸡变不了凤凰。”林牧青很轻巧地抱着随玉,看向林牧茵,他们两个人长得一点也不像,林牧青像他们的父亲,而林牧茵像春娘,一样的是姐弟俩身量都很高。 “怎么跟姐姐说话的,我知道你还怨我,但我也是不得已,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林牧茵寸步不动,只是落在随玉身上的眼神实在不怎么好,“你还没告诉我这个哥儿是谁?” “晚夏来见过我,我还送了他两匹很好的红布,就当是给你和晚夏婚礼的贺礼,你现在怎么又跟别的哥儿不清不楚了?我很喜欢晚夏,你们以后如果愿意搬来县城住,也可以来找我帮忙。” “林牧茵,你这个自说自话的毛病,在夫家没有人教训过你吗?”林牧青抱着随玉的手紧了紧,他看不见随玉的表情,但他知道任谁听到这些话心里都会不舒服,又何况是随玉这么娇气又有些文人的傲骨。 林牧茵的脸色一变,果然亲人最知道往哪里捅刀子最痛:“我知道你在气头上,不过我还是要说你一句,要成亲的人了,还是要管好自己,玩一玩可以,可别伤了晚夏的心。” “看来那位秦公子没少玩啊。”林牧青不愿意再跟她说一句话,迈着步子经过经过她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拿自己的嫁妆让自己丈夫青楼小倌馆嫖,你可真是大方。” 随玉就沉默地听着他们的交谈,隔着帷帽他也看不清林牧青的表情,只是他抱着自己的手很用力,随玉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 回到客栈之后,林牧青的脸依旧是阴沉的,随玉平时敢跟他皮,今天的林牧青却实在有些吓人,随玉轻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马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建在丛山里,迎着每天落日的地方,也慢慢地变成了随玉认为的家。 回到山上,随玉才松了一口气,跟春娘和林华一起整理他们买回来的东西,春娘让林华一边去吃糕点,才拉着随玉的手:“小玉儿,你们去县城,是遇到什么人了吗?” 随玉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是遇到一个人,好像是林牧青的姐姐。” 春娘的面上有片刻的哀伤,最后一滴泪从她有些浑浊的眼里落下:“我就知道,只要遇到她,阿青就会不高兴。” 随玉从袖子里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掉了春娘脸上的眼泪,他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向大大咧咧的林牧青气到这个份上,但看春娘这么难过的神情,他又不想再问了。 “等以后阿青告诉你吧。”春娘叹了口气,“他这两天脾气不太好,你多包容包容他。” 随玉点了点头,回头看林牧青已经不见了踪影。 暮色渐渐降临,林牧青还是没有回来,林华一会儿出去看一趟,最后自己去厨房里煮饭,随玉跟在他的身后,打算帮他的忙,他虽然不会做饭,但现在已经会烧火了。 突然外面就热闹了起来,林华赶紧扶着随玉跑出去,就看见躺在院子里一头巨大的野猪,还有站在野猪旁边面无表情的林牧青和张着嘴哈气的大黑,寨子里的人这会儿也都围在了一起。 随玉的目光落在了林牧青的手臂上,手臂上靛蓝色的衣裳已经被晕染成了黑色,可林牧青本人就像是一点事都没有,就那么站着,他的身后是无边的夜色,随玉看得眼睛一酸。 这几年他们已经很少能够猎到这么大的野猪了,所以大家都有些激动,因为近年来日子过得也好些了,除了一些住在深山里以打猎为生的猎户,他们都已经很少去打猎了,平时也只是猎猎兔子什么的打打牙祭。 “青哥,这野猪咱们是抬到山下卖了还是怎么?”林华探出头,这么大的野猪,年份应该已经很大了,肉估计也是柴,他们也不爱吃,抬到山下又太费力气。 “分了吧,快入冬了,做成肉干,当零嘴吃吧。”林牧青说完之后就想转身回房,想了想又说,“四只蹄子给我留着。” 林平点了点头,四周的人也都了然,林牧青的夫郎腿还没好,向阿么曾经说以形补形,四只蹄应该还是要给他的夫郎留着。站在人群里的林晚夏咬着嘴唇,看着林牧青高大的背影。 作精小夫郎 第14节 林牧青回了房间之后,随玉也跟着他的步子进了屋里,刚好看到林牧青脱了一半的衣裳,因为动作实在是太大,衣裳又在那道伤口上上下磨蹭了几下,血越流越多,林牧青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随玉按住林牧青的手,轻轻地把他缠在手上的衣裳剥了下来,林华也送了水进来,随玉垂着眸子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地擦掉他手臂上的血迹,才发现那是被野猪的獠牙撕扯出来的伤口。 随玉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一心气不顺就去做些暴力又伤害自己的事,虞哥是这样,林牧青也是这样,他找到放在床头格子里的伤药,给他的伤口上撒上药粉之后又用干净的布条给他把伤口包扎好。 林牧青垂下头看着随玉熟练的包扎手势,看他低垂的眉眼,卷翘的睫毛,还有丰润嫣红的唇,林牧青声音很哑:“怎么这么熟练?” 随玉像是听到了初来这里时林牧青的那种声音,他的肩耸了耸:“我家里的嫂子,平时就喜欢舞刀弄枪,也经常受伤。” 林牧青也算是从字里行间大致知道了随玉的家人们,有一个当夫子的父亲,有一个不太像哥儿的嫂子,所以,他为什么会被流放呢?真的像林安说的,谋逆? 他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抬起了随玉的下巴,看着他懵懂又无辜的眼睛,想也没想,就直接覆上随玉的唇,没有深吻,只是轻轻地贴了贴。 第21章 账本 随玉瞪大了眼睛,惊愕让他忘了动作,明明只是唇与唇相贴,但随玉就是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点苦味,而且他更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印象中好像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 林牧青很快就离开了随玉的唇,随后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去做饭。”只留下随玉一个人楞在原地。 随玉像是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就显得格外的明显,随玉握了握拳,又提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灌了一壶水下去,才勉强把自己脸颊和心口的燥意抚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放任自己跟林牧青这样地接触下去,他是不是就会沉溺于这样的生活,然后再没有要离开的心思? 晚饭之后春娘拉着随玉闲聊,林华去了后山赶鸡,春娘慢吞吞地吃完了一块随玉他们从县城里带回来的糕点,看了一眼屋里亮起的油灯,她问随玉:“小玉儿会做算术吗?” 随玉嗯了一声,他没有学到父亲和兄长的学富五车,只是勉强能够识得几个字,虞哥说不会舞文弄墨也不要紧,会舞刀弄枪也好,只是他也没有学会,长到现在,也就是这么个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那你去帮帮阿青吧,不然他今夜又睡不了了。” 随玉还记得他们从山下带回来的银锭换成的碎银,面色又有些复杂地看着春娘,不知道春娘知不知道林牧青干的这打家劫舍的勾当,想提醒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所有的言语都化成了一声轻叹。 林牧青在灯下执笔,灯火摇曳,随玉走近才发现他拿笔的姿势是用四根手指握住笔杆,面前的糙纸上被晕出一个又一个的墨团。 随玉端起油灯,朝林牧青面前的纸上看了看,上面还画着很多他看不懂的符号:“你这是写的什么呢?” “要给乡亲们分的银子,得在今晚上算出来。”林牧青身子微微向后仰,让随玉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 “你不识字吗?” “寻常的字能认出几个,但是不会写,没人教过。”林牧青放下手里的笔,让随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己站在一旁,“你来帮我的吗?” 随玉拿起他随手搁下的笔,笔杆上海沾着墨,随玉没有注意,那墨迹就染黑了他的指尖:“你写的这些,是你们山寨用的黑话吗?类似像风紧扯呼这种?”他偷偷看过几本话本子,里面有提到过这个。 林牧青看他认真努力想要理解自己那些方便记号的样子,觉得他真是可爱极了,但还是打破了他的幻想说:“不是。” “那这是什么?”随玉指着一个画着圈的符号,后面还有几个奇形怪状的图案。 林牧青的大手轻轻地点了点随玉的额头:“不是,这是我的记账本。” 随玉回应了他一个你在逗我的眼神。 林牧青才指着那个圆圈说:“这个代表的是钱叔。”然后又指着其他的符号,一一跟随玉解释了那些奇怪符号的意思,都是山里乡亲的名字。 随玉把那些符号都写成了相应的名字,又让林牧青给他解释后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所以你带回来的银子都是要分给山上的人吗?”随玉理清了这些东西,才发现每一笔都分得很清楚,只是不太懂他这样分的依据,不过也不碍事,算术之类的东西他也都会做,随玉虽然学问学得没多好,但一手好字是在长姐的教导下学会的,他没有学到父亲和兄长字里的风骨,却多了些闺阁气。 随玉侧头去看他,他比自己高大很多,剃掉胡须之后看起来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但身上的担子却让他多出了很多跟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稳重。 随玉的算术是跟虞哥学的,算得又快又准,往常林牧青要花一夜的时间来核算的东西,在随玉的帮助下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随玉在那张纸上重新又把他们算出来的数誊抄了一遍,怕林牧青认不出字,随玉又在那些名字后面又重新画上了林牧青的那些符号。 做完这些之后随玉打了个呵欠:“我好困,我要睡觉了。” “好,很快就好了。”林牧青把最后一份钱分好,转过头就看见随玉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油灯的光已经很微弱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是随玉白得发光的脸,想起随玉爱洁的性子,林牧青先去打了水给随玉擦脸。 柔软的布巾沾上了凉水,贴在随玉的脸上的时候让他皱了皱眉,林牧青用布巾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头:“小玉儿。”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随玉从前品过的最醇香的茶。 随玉困极了,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林牧青靠他靠得很近,随玉的呼吸吹起的头发,有丝丝缕缕地都轻轻碰到了林牧青的脸上。 这个距离像极了当时随玉病重时他给随玉喂药时的距离,随玉的唇就在离他分毫之间,只要他往前靠近一点,就能尝到记忆里的味道。 随玉的唇有些凉,他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就克制地移开了,随玉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偏过头去。 “我抱你去睡觉。” 被他抱来抱去的,随玉早已经习惯了,只是在腾空起来的时候伸手勾住了林牧青的脖子,随后又陷入了沉眠。 第22章 绿茶 第二天,随玉是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的,一大早就很多人围在了林牧青那间不太大的堂屋里,随玉不想去凑热闹,抱着被子赖了好一会儿床,只是被子上全都是林牧青的气息,侵袭着随玉所有的感官。 林晚夏也是一早就过来了,按照以前,林牧青都是要忙个一整夜,第二天的精神肯定不好,他想着能早点过来就早点过来帮忙。 只是事情却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林牧青精神抖擞地坐着,旁边是整理得十分整洁的碎银子。 “钱叔,给,这是你的。十两五钱,外加一吊铜钱。”林牧青一个个地划掉了已经拿过分红的名字,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一件特别轻省的事情。 “青哥,一会儿人散了,我能跟你聊聊吗?”林晚夏站在林牧青的面前,看到了他面前那张字写得整整齐齐的糙纸,最后背着手把自己写的东西攥成团,放在了身后。 林牧青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沉默地点了点头。 大家在离开林家之后都是笑吟吟的,大家也都约着明天下山去买些东西给家里的老人媳妇儿夫郎和孩子。 “青哥。”林晚夏的眼睛很红,一看就是昨晚哭过。 林牧青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来龙去脉我都知道了,是我没有教好小秋。”林晚夏斟酌着说,“我今天把他带过来,给那位......给他道歉。” “他叫随玉。” “我一会儿把小秋带过来,给随玉道歉。”林晚夏咬了咬唇,看向林牧青的眼神里有些委屈。 林牧青目视前方,一丝眼神也没有落在林晚夏的身上:“那你先回去吧,随玉没吃朝饭,我得去给他做饭了。” “青哥。”林晚夏的一声呼唤哽在喉头,还没叫出口,林牧青就已经大步跨出了门,只向他挥了挥手。 随玉其实并不太饿,他在这间不大的卧房里,找到了林牧青用剩下的糙纸,画下了那天在回来的路上看到的远山暮日,只可惜画里只有黑白,没有色彩。 “今天没吃朝饭,先给你蒸了一碗鸡蛋羹填填肚子,一会儿再给你做好吃的。”林牧青端来一碗蛋羹,上面有剁得细细的肉沫,蛋羹滑嫩,肉香不腻,小葱清香,随玉吃了一口下去,只觉得那蛋羹顺着舌头就滑了下去,只留下满口清香。 他抬起头,点了点桌上那副没有色彩的远山暮日图:“这幅画送你。” 林牧青看着这张纸,屈起手指在上面碰了碰:“真的送我吗?”他是个粗人,不太懂这些诗啊画啊的,只是这是随玉画的,他就莫名地觉得好看。 随玉点了点头:“我来这里这么久,也没回报你点什么。” “跟自己男人谈什么回报?”林牧青又敲了敲他的头,“喜欢画画的话下次去山下我给你买些纸和颜料让你画。” 随玉还记得上次他跟林牧青下山,说要给林华买笔墨的时候,林牧青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 “为什么上次我叫你给林华买纸笔,你不同意。”随玉以为是钱的问题,现在看来不是。 “他能识几个字就好了,难道还要他考状元去吗?”林牧青把桌上的那张糙纸收好,等墨迹干了就放进了他那一堆账本里面。 “有什么不可以吗?”随玉抬起头,“他很聪明。” “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林华有这样的出身,谁会给他作保?”林牧青不想打击随玉,但还是希望他能看清现实,“好了,不提这个了,赶快吃完。” 随玉就那么看着他。 良久之后,林牧青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了。”说完之后又想起什么,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随玉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春娘的手艺,上面绣着一丛青竹。 “这是给你的。”那个荷包里面,放着几块碎银。 随玉看着他,在接过荷包的时候食指不小心触到了林牧青的手心,碰到了手掌心里厚厚的茧,他猛地缩回了手:“给我这个干什么?” “你也帮了忙。这是你该得的。”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说话的语调也不似往常温和,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随玉最后还是把荷包收进了怀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门外就有小孩儿的哭声,还有更大的人声嘈杂的声音。 林晚夏看见林牧青和随玉并肩走出了房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在他身旁的林晚秋哭得很大声,眼泪如珠地往下落。 “我带小秋来给随玉道歉。” 他的身后还有很多来看热闹的人,林晚秋这么一路哭过来,让大家想起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也都想看看林牧青到底会怎么处理自己的新欢和旧爱。 随玉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看向林晚夏,第一次和他对上目光,他明明可以不这么兴师动众,私下来就可以,可他非要让全寨的人都来看热闹,随玉不原谅是他不大度,原谅了他自己心里膈应。 林晚秋被林晚夏拉过来,就直愣愣地跪在了随玉的面前:“随玉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故意引你去后山,不该知道你有危险还不找人去救你。” 随玉就那么冷眼看着他哭,没有表态。林晚秋的头低着,从随玉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眼里还是愤恨的光。 林晚夏咬了咬唇:“是我没有教好他,我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只是求你看在他还小的份上,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寨子里的人跟林晚夏的熟悉程度要比跟随玉的要高,听他这么说,一时间想起他们兄弟俩从前的日子,也都纷纷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他们兄弟两个也不容易,你就原谅他们吧。” “小秋还只是个小孩子,他以后会改的。” “毕竟你也没有什么事,就原谅他了吧。” 他们说的都是诸如此类的言语,随玉的唇角勾起笑了笑,只是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是啊,庆幸我还没死,我死了也就没有今天这一出了。” 林晚秋来他面前道歉委屈,他差点死了就不委屈吗? “随玉。”林牧青听见随玉的话,皱起眉头,“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随玉侧过头看着他,随后又把眼神落在林晚秋的身上:“我说得不对吗?如果我死了,你有心呢就一张草席把我裹起来埋了,没有心呢让我就葬身野兽之口也无所谓,哪里还能让他纡尊降贵来道歉呢。” 林晚夏的脸青一片白一片,在随玉的言辞下他也跪在了随玉的面前:“我知道,小秋这是犯了滔天大错,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你想怎么惩罚他都没关系,只要你能消气,我们都能接受。” 随玉的眼神还是在林牧青的身上,听见林晚夏的话也是面无表情,反正他们只是需要随玉的一句原谅,随玉说出来就好了:“好啊,我原谅你们了,可以离开了吗?” 他这话说得违心,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林晚夏跪在原地,耳边是小秋的哭声,还有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的声音,他求助的眼神去看林牧青,发现林牧青正盯着随玉。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依旧难堪。 林牧青看着那两兄弟离开,又想到今天林晚秋对随玉的态度,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来还是不能把林晚秋留在寨子上,只是应该把他送去哪里呢?他在想一个妥善处理随玉和林晚秋的办法,而忽略了随玉眼睛里逐渐黯淡下去的光。 随玉说完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回到房间里,房门紧闭之后他靠在门边,一直忍着没有掉下来的泪也落了下来,他哭得无声,紧闭的房门像是他的避风港,把所有的嘈杂排除在外。 作精小夫郎 第15节 外面的喧闹声逐渐散去,随玉靠着门坐在地上,要离开的信念也更加坚定了一些,在这里他始终都是外人,一定要回到兄长长姐身边,他才有家。 身后有敲门声,不是林牧青,是春娘。随玉擦干眼泪,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门:“娘。” “哭过了?”春娘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把他脸上没擦干的泪痕都擦掉,“我知道你委屈了。” 那天随玉奄奄一息的样子一直记在她的心里,她知道并不是林晚夏和林晚秋来哭一通就能解开随玉的心结的。她也能知道,今天林晚夏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逼得随玉原谅林晚秋。 随玉扶着她,让她坐在那张简陋的桌边,桌上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碗筷都已经被林牧青收走了,只留下桌面上点点油光。 “他们兄弟两个也可怜,几年前闹大灾荒,云西那边很多难民,要一路往北走逃难而来,他一个哥儿,要在那么难的生存条件之下护着弟弟,护着自己,阿青救他的时候,他只是把小秋交到阿青的怀里,说一定要救弟弟。” 随玉没说话,只是垂眼看着自己手中春娘的帕子,春娘好像特别喜欢青竹,几乎所有的荷包手帕上绣的都是青竹。 随玉却摇头,对林晚夏的感官更厌恶了一些,明明春娘什么错都没有,却还要为了他来跟自己道歉,这会儿他的话说得比刚才真心了一些:“没事,你们救了我,就当一命抵一命。” 第23章 药草 随玉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午饭也没有出去吃,林华来过,春娘也来过,都被他挡在了门外。 “小玉儿,出来吃饭。”这一次来的是林牧青,他不像往日那般直接开门就进来,而是敲了敲门。 随玉的心口颤了颤,这是林牧青第一次叫他小玉儿。 在这里只有春娘一直叫他小玉儿,他听春娘这么叫只觉得亲切,可这三个字从林牧青的嘴里吐出来,只让随玉觉得胸口憋闷,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不饿。” 林牧青听见他的声音,就知道他一定是哭过,随后软了软语气:“不饿也要吃。” “你让我安静一会儿不行吗?”随玉背靠着门,慢慢地跌坐在地上。 林牧青叹了口气:“一会儿要是饿了,让林华给你热饭。我出门一趟。” 随玉坐在地上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划出,顺着手腕,一直落到手肘,随玉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委屈呢,既然自己不会久留在这里,那不应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吗?随玉想了很多,直到最后他才慢慢和自己和解。今天他看到了林晚夏眼里对林牧青的爱慕,那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深情,或许他是后来者居上,等他走了,或许林牧青跟林晚夏还能修成正果。 也没必要为了一个他,让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只是他又实在受不了林牧青对这件事的态度,从这样看来,林牧青对他是疏,对林晚夏是亲,其实也不仅林牧青,寨子里所有人都是,毕竟他才是外来者。 直到下午,随玉才打开房门,春娘在屋里午睡,林华在一边沙地上写字,看他出来他赶紧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嫂子,我给你热饭吧。” 随玉摸了摸林华的头:“你哥去哪了?” “去地里了。”林华往厨房跑,被随玉拉住衣角,“你别去了,我不饿。” 正巧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随玉侧过头去,发现是婚礼上见过的一个年轻媳妇儿和一个哥儿,只是他不知道是谁家的了。 云秀背着一个背篓,手里还拿着一把小锄头,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声音甜脆:“随玉。”在她身后的是荣阳。 “我们要去药田里,你跟我们一起吗?” 其实云秀和荣阳早就想来找随玉一起玩了,但是他婚礼之前都是待在小院子里,婚礼之后又受了伤,根本没有时间跟他们一起出去,好不容易今天青哥过来找他们说希望他们能带随玉出去走走,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了。 随玉看了一眼林华,林华也看着云秀。 云秀走到他的面前,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我保证把你嫂子平安带回来,一根头发都不少的,行吗?” 林华还记得上次随玉受伤的事情,还有些后怕,生怕在林牧青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随玉又受伤了,但看见是平时比较稳重的荣阳哥哥,又暗暗放下心来。 “走吧。” 随玉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比起来荣阳跟云秀,随玉才像是真正出去踏青游玩的人。 他们走的是跟之前和林晚秋带他去的完全相反的路。中秋已过,现在午后的日头不再那么毒辣,丛林里的蝉鸣鸟叫却依旧无断绝,云秀和荣阳走在前面,荣阳的力气比较大,那些横亘在路面上的刺条藤蔓,都被他用柴刀一一砍断。 走进小路里,就是荣阳走在最前面,随玉在中间,云秀在最后。云秀看着他走小路还不太稳的样子笑起来:“你以前没有走过这种路吧。” 随玉笑了笑,额前的碎发随着山间的风轻轻飘动:“嗯,从来没有走过。” “这条路倒还好,下山的路才是不好走。”荣阳抬起手指了指,“平时他们下山都走大路,可以骑驴跑马,咱们下山就走旁边这条小路,近了一倍不止。” 荣阳是从隔壁寨子里嫁过来的,所以这条路他走得最多,随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条路就能下山吗?” 荣阳点了点头:“不过不熟悉路最好不要走,虽然没有什么陷阱,但山路很是难行,不熟悉路容易受伤。” 随玉嗯了一声,把这条路记在了心里。 他们三个人的脚程不快,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随玉四处张望,不时地弯下腰去采一采野花上面,他从来这里,去过一次后山,要不就是上次跟林牧青下山,但因为带着帷帽,也没有看见过从出院门到这里的景色。 远处都是层峦叠嶂的山峰,行走在林荫间又有别样的意趣,在走过一段狭窄又偏僻的小路之后,像是柳暗花明一般,那层层叠叠的梯田就近在眼前。 “明明看起来那么远,结果只是走这么一段就到了。”随玉还记得他刚到这里的时候住的那间房,打开窗就觉得是悬崖峭壁,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梯田,他当时只是因为里面生的是些杂草,现在才知道,这里是一片片的药田。 随玉看着云秀把背篓放在地上,地里长势特别好的药材,他认不得,只是觉得那叶片像一柄撑开的油纸伞,叶片大而疏阔,脉络分明。 “这是伞叶草,捣碎了敷在患处,有止血的效用。”荣阳从背篓里拿出一把小锄头,弯下腰开始除草。 随玉也蹲下看着他的动作,原来在这伞叶草的下边,有些杂草,藏在宽大的叶片下面,不仔细看就看不到。 随玉没有小锄头,就蹲在原地用手直接拔,却没有想到那杂草的吸附力挺大,随玉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云秀没忍住笑:“这草太韧了,没有工具不好拔,你就坐在这里,等我们把这片田里的草锄完,带你进后面的山涧里玩。” 随玉也就没有给他们添麻烦,看他们熟练的动作,随玉的目光落到了另一块药田里。那里的药材长势比这一块田里的伞叶草要差些,都是贴在地上长的,随玉凑近了看,才发现这药很眼熟。 “你认识这药啊,可金贵了,叫什么来着?”云秀圆圆的脸上有些汗,她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汗,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趴在地上的药叫啥,只能问荣阳。 “叫护心草。”随玉说。 荣阳刚想说话,就听见了随玉的回答,他笑了笑:“护心草是那些大户人家叫的,学名叫地龙叶,有舒胸益气,活血通脉的效果。” 荣阳嫁到向家,就一直跟在向阿么身边,一边药草的功效他都知道:“这药金贵,寻常人家不说买,可能有些人见都没见过。” “我家里兄长身体不太好,一直都在吃这个药。”也不知道现在,兄长还能不能吃得起这个药,廿州苦寒,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那里的寒气。 云秀和荣阳对视了一眼,荣阳心下了然,如果是没有一点家底的人,是根本就吃不起这个药的,如果是一直吃,家底应该是非常丰厚的,毕竟现在的地龙叶就和人参一样珍贵了。 这一块地的面积不大,荣阳和云秀两个人很快就把地里的杂草锄完了,云秀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泥,对随玉和荣阳说:“咱们赶紧去山涧里吧!” 绕过这片梯田,转身就到了山谷的深处,随玉惊喜地发现这里居然有一潭清澈能见底的清泉,能够看见深处的泉眼正汩汩地冒着泉水,地下应该有暗流,怪不得这一片药田里的药材长得这么好。 随玉四处看了看,这里是最隐秘的山坳,四处寂静无声,只能听得一点蝉鸣鸟叫。石潭的不远处是有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树,枝枝垂蔓落下,像是把这个地方合围在内,只留内里一片寂静。随玉找了石潭边的一块石头坐下,又轻巧地脱掉了鞋袜,撩起裤腿,脚伸进水里的那一瞬间,那一潭清凉像是打开了他的身体,舒服得随玉的眼眶里都沁出了泪。 平时在井边的时候,他多玩一会儿水,春娘都会皱着眉头说水太凉伤身体,好不容易春娘不在身旁,他一定要玩个痛快,云秀和荣阳也是一样,都脱了鞋袜开始玩水,一看也是平日里被管束得厉害,这会儿都开始撒欢。 潭水不深,但他们也没敢直接踩进潭水的中心,害怕弄湿了衣裳没办法跟家里人交代。在石壁的边沿有些小的浮游生物,随玉伸脚过去,那些小鱼小虾立刻四散开来,随玉看着它们的样子,笑出了声。他像是一个贪玩的小孩,一刻也闲不下来,看那些小鱼小虾又游过来,立刻又去逗它们。 憋闷的心情终于在冰凉的水的刺激下好了一点,他的脸上也多了一点笑。 云秀这才开口:“心情好点儿了吗?” 随玉点了点头。 “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云秀拍了一下大腿,上午出事的时候她没到林家那边去,还是听自家弟弟钱鱼说起来她才知道这事儿,“一堆拎不清的人。” 说起这个她就是一肚子气:“也不知道他都是去哪里学的这些手段,那些人都被他迷得一道一道的。教个孩子也教成这个样子。” 随玉对着她的笑倒是笑得真心实意:“谢谢你,云秀姐。” 随玉玩够了水潭里的小鱼小虾,还是没有穿上鞋袜,目光落在那从地底延伸出来的树根,树根上长着一丛丛的蘑菇,颜色艳丽,像是开着的绚丽的花。 “云秀姐,这里有蘑菇。”在玩水的时候,他们已经建立的统一的战线,像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一般。 “别去碰啊,小心有毒。”荣阳赶紧拉住他,“越好看的蘑菇,毒性越大,摸了说不定会烂手的。” 随玉赶紧收回自己的手,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养得跟从前一样,他才不想烂手。 “随玉你记住啊,越好看的蘑菇,越不能碰。”云秀赶紧叮嘱随玉。 他们在这个水潭里玩了好一会儿,看天色渐渐昏暗才穿好鞋袜,准备回去。 一下午之后,他们三个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在从药田绕回寨子的时候,他们看见了站在井边说话的林晚夏和林牧青。 云秀和荣阳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落在了随玉的身上。 随玉的眼睑往下垂,手指也不自觉地屈起,最后在云秀和荣阳的目光下,他笑了笑:“我先回家了。” 第24章 兔兔 晚饭的时候桌上出奇的安静,连一向最活泼的林华都被桌上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不敢说话了。不一会儿天上就下起雨来,随玉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山雨,还伴着阵阵的惊雷。 随玉轻轻地推开了一点窗缝,从缝隙里感受雨落在之指尖的感觉,有些沉,又有些凉。 林牧青推门进来,看见随玉只穿着中衣,坐在窗边,风从缝隙里吹过来,带着些秋日的凉气,随玉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他的目光有些寒凉:“林牧青。” 林牧青走到他的面前,把那半开的窗户关上,就又听见随玉说:“你今晚不要在房间里睡了。” “为什么?” 随玉其实还没想好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上午林牧青的态度,也可能是因为林牧青下午一声不响地跑去跟林晚夏见面,虽然他已经想好了不介意林晚秋害他这件事了,但林牧青的气他还是可以再生一生的。 好半晌随玉才开口:“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先迈的右脚。”反正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再离谱都没关系。 林牧青:??? 随玉木着一张脸:“我家乡那边有说法,下雨天右脚进屋不吉利。” 林牧青就倚在门边,看随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本想反驳,却听见远处天空传来一道惊雷,像是协裹了千军万马之势,从天边奔涌而来,最后炸裂在随玉的耳边,他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的猫,后背都弓了起来。 林牧青本来还想着再跟随玉讨价还价,就算不能抱着睡,起码不能被赶出房间,不然被人知道了也太没面子了,可又想到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随玉对他生气也是情有可原,他叫随玉的那一句,任谁听见,都以为他是在训斥随玉,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害怕随玉说的那些成真,心里有些恐惧。 “好吧,那你早点睡,我去跟林华挤一晚上。”他走得也很利落,像是落荒而逃。 随玉一口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看着慢慢被合上的房门,只觉得自己这不是撒气,反而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下雨就越发发觉得天凉,明明窗户已经关得很紧了,却依然觉得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明明床上只是少了一个人,却就像冰窖一样,除了自己睡的那一个轮廓是热的,别的地方到处都是冷冰冰的,好不容易熬到睡着了,可一会儿一个惊雷地响,好不容易酝酿起的睡意全然不见了。 随玉望着屋顶,听见豆大的雨点落在瓦片上,想象着那些雨水现在就连成了串,然后再重重地砸进泥土里,又想起山后面的那一大片药田,这一场雨的冲刷过后,应该能够长得更好吧。 迷迷糊糊地随玉终于有了一点睡意,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昏暗,还带着腥臭的陷阱里,四面都是狼和野兽发亮的眸子,一声惊叫划过雨幕。 林牧青在随玉惊叫一瞬间就立刻翻身起来,连件外裳都没穿就跑进了房间里,因为下雨整个房间里一丝光亮也没有,只能模糊地看见随玉蜷缩在床上的身影。 他想也没想,直接上床去把随玉抱进了怀里,跳上床才感受到整张床都是冷冰冰的,随玉整个人也都是冷的,甚至有些抖。 “随玉,随玉。”林牧青双手捧着随玉的脸,跟他额头贴着额头,呼吸相闻。 随玉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林牧青的怀里太暖和了,又带了点雨水的潮气,还有他身上那种不知名的味道,随玉才觉得安心,几乎是没有再怎么翻身就睡得很沉了。 林牧青在黑暗中用自己有些粗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随玉的脸,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雨后的山谷里处处都透着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连原本有些枯黄的树叶也都像是被洗过髓一样,变得翠绿逼人。这会儿日头高悬,没有热气,但却是让人心旷神怡。 “随玉,我带你去摘蘑菇。”昨晚上的争执像是没有发生过,早上随玉发现自己在林牧青的怀里睡着的时候也只是咬了一口他的手腕。 作精小夫郎 第16节 就这样吧,反正他已经知道了另一条下山的小路,很快就可以离开了,没必要再怎么跟林牧青置气。 随玉想起了昨天跟云秀他们去泡过的小池塘,还有树根旁边那特别漂亮的蘑菇。 他跟在林牧青的后面,林牧青的背上背着春娘平时出门背的小背篓。走到小池塘的时候,随玉又脱了鞋袜,刚下过雨,天已经不是太热了,池水更是冰凉,林牧青皱着眉在随玉下水没一会儿就把人提溜起来,随玉光着脚,站在泥地上。 林牧青看他光着的脚,脚背白皙细腻,脚底却沾上了细碎的泥土和有些腐烂的树叶。 随玉看了一眼昨天就看见的那朵蘑菇,想起荣阳的话,又很不甘心地问:“那有什么是能吃的蘑菇吗?颜色淡的可以吃吗?” “先把鞋穿上,我带你去找能吃的蘑菇。”林牧青把他脱的鞋从石潭边捡过来,然后弯下腰去捉随玉的脚。 随玉赶紧往回缩,有些愤恨地盯着林牧青,但耳尖却红得厉害,用自以为最严厉的语气说:“你又这样!每次都不经过我同意就碰我!” “哪有每次?”林牧青牵起自己的衣角,让他坐在树根上,把他脚底的泥土慢慢地擦干净,又给他套上袜子,穿上鞋子,“再说咱们都成亲了,我为什么不能碰你?” “我刚来的时候你抱我,你用我的勺子喝了粥,晚上捉我的脚,第二天我衣裳还没穿好你进我房间!”随玉坐在大树的树根上,屈起手指,一桩一件地细数林牧青的那些孟浪行为,说一件就屈一根手指,“还有好多好多,你这种人,在我们家那边是要被沉塘的!” 林牧青给随玉穿好鞋之后拉他起来,听见他的话觉得有些好笑:“你还想把我沉塘?你们家那边的风俗倒是挺多。” 随玉哼了一声。 昨夜有雨,今天日出,所以今天运气好的话,是能在山里捡到野生的菌菇的,随玉没有吃过这些,但从随玉的饮食习惯来看,他喜欢吃鲜美的东西,所以野生菌他一定会喜欢的。 随玉跟在林牧青的身后走得很慢,林牧青不得不走一截又停下来等他一会儿,这座山其实很大,他们依山建寨,绵延的后山都是他们的后花园,有些野生的药材,他们从深山里采出来,再细心地养殖,最后长成了这一片片的药田。 “林牧青,这里有一朵蓝色的蘑菇,好漂亮。”随玉学着林牧青的样子弯下腰去看那些被枯叶和杂草掩盖的地方,看了好几个都无功而返之后,终于看到了一朵蘑菇。 他记着林牧青的话,颜色越是鲜艳的蘑菇,毒性就越大,所有他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用树枝去碰那蘑菇。 林牧青正在小心翼翼地摘一丛蘑菇,要很注意不能伤到这丛蘑菇的根部,不然它以后就不会再生长了,这种蘑菇通体雪白,顶上那一片白就像是一顶帽子盖在菇身上,所以他们把这种蘑菇叫做白玉伞,是整个山里最鲜的野生菌,只是山里产出不多,所以也没有人以此为生,通常都是碰到了就让自己家里尝个鲜。 随玉也看见了他手里的蘑菇,一看就是很好吃的样子,忙问:“这个能吃吗?” 林牧青看见了他滚动的喉结,便把那蘑菇放在他的手上:“能吃,这是最好吃的一种,可以和猪肉或者鸡肉一起闷煮,如果没有条件的话,就用火烤一下就可以吃。” 随玉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蘑菇,又抬起手看着林牧青。 “回去给你做,我现在没带火折子,在山上点火万一烧了山怎么办?”林牧青接收到了他眼底的期盼,只是无情地拒绝了他。 随玉只能把蘑菇放进背篓里,背篓下面林牧青垫上了一层柔软的树叶,防止路上磕碰把蘑菇碰坏,口感就不会太好。 他们又往山里走了一段路,背篓里的蘑菇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只是白玉伞却只有那么一丛,别的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随玉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没有什么兴趣。 在回去的路上,随玉看到了不远处树根下有一抹白,他惊喜地去拍林牧青的肩膀,不断地给他使眼色:“白玉伞,白玉伞。” 林牧青很想说白玉伞不会长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但是随玉的眼神里的惊喜却是怎么都藏不住,他只好往那边去,才发现那一抹白不是白玉伞,而是一直皮毛光滑的野兔子。 林牧青没见过这么傻的兔子,他都已经走到它的面前了,那傻兔子居然还在吃草,一把揪住那两只耳朵,很轻巧地就把它提溜了起来:“随玉,过来,是兔子。” 随玉赶紧跑过来,那白兔子的耳朵被林牧青拎在手里,两只短腿在空中不断地蹬着,发现没办法逃脱之后就不再动了,只用它红色的眼睛看着随玉。 只是那么一眼,随玉的心都快化了。那小兔子眼睛红红的,小鼻子一皱一皱地,像是委屈得直哭的孩子,随玉赶紧过去把它抱进怀里。 林牧青看他抱得稳稳当当地,便问他:“晚上就吃这个兔子?山菌兔子煲?兔皮给你做个袖筒冬天好保暖?” 随玉恨恨地盯着他,然后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踩了林牧青一脚:“兔兔这么可爱,你居然要吃兔兔!你野蛮人!” 说完之后,抱着兔子跑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意见我都有看到,故事是慢慢发展的,讨厌的人会有报应的,跟大家笔芯。 ps:记住这个蘑菇,以后会考。 感谢在2022-05-23 11:03:07~2022-05-24 11:1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宵夜一定要晚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手织香 6瓶;是心啊、元宝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兔兔(2) 林牧青实在不知道,一只兔子而已,需要那么眼巴巴地一直盯着护着吗?连背篓里刚才还喜欢得不得了的白玉伞,现在连看都不看一眼了,满心满眼地都在那只兔子上面,况且着兔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比灰兔子白一点,比寻常的白兔子肥了一点,至于爱成这样? 回到家里的时候,随玉都忘了家里还有一条大黑,大黑在看到随玉的时候就像冲上去跟他亲亲蹭蹭,又尤其闻到了随玉怀里兔子的味道,更兴奋得不得了,抬起爪子就往随玉的身上扑过去。 随玉赶紧抱着兔子往后跑,本能的惧怕让他慌不择路,一脚踩空从门前的土坡上滚下去,怀里抱的兔子他始终都没有松开。 “大黑!”林牧青赶紧出声呵斥,而此时大黑的爪子已经搭在了随玉的肩膀上,头也慢慢地凑到了随玉怀里的兔子身上。 在它要咬下去的时候被林牧青卡住了脖子,一人一兔被解救了出来。 “林牧青!”随玉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他浑身都在发抖,眼睛也红红的,跟他怀里的兔子如出一辙。 “大黑,今晚没饭吃了!”林牧青把随玉扶起来,顺手拍干净了他身上的土,他毫不避忌,从随玉的背上一直拍到了他的屁股,最后落在了他的腿弯处。 随玉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狠狠地瞪了林牧青一眼,只觉得他们一人一狗都讨厌得很。 “哟,这么肥一只兔子啊。”春娘刚好出门来,就看见随玉站在原地,脸有些红,知道又是他们小夫夫两个人的玩笑打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把目光都落在了随玉怀里的兔子上。 “娘,晚上做菌烧肉吧。”林牧青把身上的背篓交给春娘,春娘一看里面是好些白玉伞,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茬了,天渐渐冷了,山菌也不会再发了。 林牧青越过随玉的身边,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被随玉嫌弃地移开了头:“别碰我。”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林牧青不仅揉他的头,还捏他的脸,极尽流氓之事。 春娘把白玉伞清洗干净之后,出来就看见随玉蹲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根菜叶在逗兔子。 “娘,他怎么不吃啊?” “小玉儿啊,它应该是吃萝卜的。”春娘去厨房里找到了一根胡萝卜,用刀改成了细条,递到随玉的手上。 小兔子的鼻子皱了皱,然后才慢慢地开始吃萝卜。 晚饭林牧青就用他们采回来的山菌做了一个菌烧肉,五花三层的肉块被那鲜美的山菌炖得黏黏糊糊,在厨房外就能闻到野菌那股独特的香味,随玉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心里不住地赞叹林牧青的一手好厨艺,着甚至比他们家原来请的厨子还做得好吃,有这个手艺,为什么还要占山为王,当山匪呢? 林牧青晚上焖了米饭,在盛饭的时候上面浇上了一勺菌烧肉的汤汁,饭粒吸满了汤汁,只这样都能让人吃完整整一碗饭。 随玉吃饭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他这个人一向藏不住事,吃饭的时候也不好好吃,一个劲儿地看林牧青,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怎么了?不好吃吗?还是吃不惯这个菌的味道?”林牧青从炖得烂乎的菌里翻出一块肉,夹到随玉碗里。 随玉咬着筷子:“林牧青,你没有想过做点别的事吗?” 春娘也停下筷子,看着随玉,林华闷头扒饭,也不说话。 “为什么要当山匪呢?把命都悬在裤腰上,成□□不保夕的,不能做点别的事情吗?”随玉很不解,林牧青这个人,有领导能力,也什么都会做,就这一手厨艺,走到哪都能有他一口饭吃。 春娘想说话,林牧青却对着她摇了摇头。 “可我就想待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林牧青又给他夹了点菜,直到碗里都已经堆成了小山。 随玉叹了口气,人各有志,他也没办法勉强林牧青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只是心口有点闷闷的而已。 回到房间,小兔子没有乱跑,趴在随玉给它做的窝里,四周还散落着些菜叶子。它睡着了,小鼻子还一皱一皱地,就像是和随玉一样委屈。 随玉又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挠它的背,边挠边叹气,想林牧青不听他的,自己为什么要不高兴,明明自己又不会在这里久留。 这会儿兔子好像有些焦躁,从随玉的腿上跳下来,绕着那个窝不停地打转,随玉不知道它是怎么了,只好出门去找春娘。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随玉和林牧青面面相觑。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你出来做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随玉这才想起自己出来的初衷,他走进屋里,指着兔子对林牧青说:“它一直叫,不知道怎么了。” 小兔子这会儿看起来很烦躁,一会儿啃自己的窝,一会儿又啃落在旁边的菜帮子,隐约还能听见它的叫声。 林牧青蹲下去戳了戳兔子,只见它立刻就想反口去咬,随玉赶紧拉开林牧青的手,借着油灯的光,看到他的手上没有伤口才放下心来问到:“它怎么了啊?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林牧青又看了一眼兔子肥硕的身子,想起它今天是怎么被他抓住的,才跟随玉说:“它可能要下崽了。” 随玉:!!! 他开始有些手足无措:“那怎么办啊?” 林牧青也没有经验,想了想又从随玉的柜子里找了一件黑色的衣服把这个小窝罩起来:“它应该是害怕光,遮住让它自己生吧。” 果然在罩住了之后,随玉就没有听见兔子烦躁撕扯布料的声音了,他稍微放下心来一点:“就这样干等着吗?” “不然呢,你帮它生吗?”林牧青看他有些焦急,便出言逗他。 随玉一个哥儿,哪里能听过什么生不生的事儿,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指着林牧青的鼻子,愤愤不平:“你......你迟早要被浸猪笼的!” 继混蛋流氓登徒子之后,随玉又多了一个口头禅,浸猪笼。 “不怕了?”林牧青拉着他的手站起来,“这是野兔子,生命里很顽强的,别担心。” “我们是不是去给它准备点儿吃的?”随玉跟在林牧青的身后,夜晚视物不清,林牧青握着他的手带他去了厨房,菜篮里还省着几根胡萝卜,林牧青把萝卜切成小段,拿了个碗装起来,又带着随玉回房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小窝里终于没了动静,林牧青揭开了蒙着的黑布,发现兔子已经生完了,它的怀里多了七只小兔子,每一只都红彤彤,皱巴巴的,兔妈妈一只一只地把小兔子舔干净,然后瘫在窝里。 随玉也不敢轻易地摸它,只是把胡萝卜放在了它的身边,夜晚有些凉,林牧青又把窝垫得厚实了一点。 “应该没问题了,天太晚了,睡吧。”林牧青顺手灭了油灯,推着随玉上床,又给他盖好被子,“兔子都累了。”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只兔子。 自从小兔子出生了之后,随玉每天最多的时候就是蹲在兔子窝边看兔子,甚至为了他的兔子们,已经敢呵斥大黑了。 这几只兔子慢慢地长出了毛,有两只纯白的,有两只黑白相间的,还有三只纯黑的,随玉看着它们身上的毛毛,给每一只都取好了名字,看着它们越来越大,随玉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大黑好像对这几只兔子特别感兴趣,总是流着口水往兔子窝里凑,这个时候随玉就会抄起手里的东西,有时候是他自己的鞋,有时候是顺手拿起的东西,不过都没有真的砸到大黑身上,只是把它吓走。大黑却以为随玉是在跟他玩,随玉丢过去的放东西它都叼回来,然后等着随玉重新扔出去。 一人一狗还有八只兔子,院子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林牧青最近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还把林华也带出去,随玉玩兔子玩腻了之后就开始跟着春娘学针线。 他先是拿一些边角的布料练手,在春娘的指导下先给大白小白三彩四芬五花六黑七玄做了几身小衣服,春娘还笑他厚此薄彼,有了小的就忘了娘,随玉又给老白又做了一件。 林牧青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整整一排的兔子,穿着颜色一样的衣裳,就更加分不清哪只是哪只了,他从地上捡起一只揉了揉,嘴里叫着小白,随玉路过的时候才说:“你怀里那只是大白。” 林牧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每只兔子都分得这么清的。 “随玉,你要养的话就选一只养吧,其他的还是送回山里去。”林牧青戳了戳小兔子的鼻子,跟随玉商量。 “为什么?”随玉回过头,看着林牧青。 “它们毕竟是野兔,家养的话会不太适应。” “它们适应得挺好的啊。”随玉说,“它们都长大了。” 作精小夫郎 第17节 “主要是家里的兔子太多了,你又不许养在外面笼子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满屋子兔子乱窜。”林牧青晚上睡觉也有些警觉,最近这几晚总是能听见兔子挪动的声音,搞得他最近总是睡不好。 随玉看着地上的兔子,很难抉择出到底能留下哪一只,他干脆说:“那就都送走吧,不让它们一家人分开。”反正他很快就要走了,最近这一段时间,他总是跟着荣阳和云秀到处跑,基本上已经找到了下山的路。 “明天送走它们吧。”随玉又重复了一遍。 第26章 跑路 云北地处南方,八月中秋过后气温降得没有那么快,但时间进入十月,早晚的凉意也有些透骨了,春娘早已经给随玉做了好几件夹棉的外裳。 随玉先是去看了一眼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喂它们吃了最后一顿丰盛的早餐,就等着把它们再送回山林。 吃朝饭的时候春娘看出了随玉的心不在焉,她使了个眼色给林牧青。 “一会儿去一趟山上,把随玉的兔子送回山里。”林牧青咬了一口窝头,又顺手给拿了一个,掰了一半递到随玉的手里。 随玉吃不太下,只勉强喝了两口粥。吃完饭之后,林牧青就提着那个笼子要往山上去,随玉想跟去,却被门外的荣阳拦住了去路。 “我想给我兄长写一封信,他去了云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随玉没有办法拒绝荣阳,只能让林牧青一个人去送兔子,他拉着林牧青的手:“你一定要把它们平安地送回山上。” 林牧青朝他点头:“知道了,荣阳还在等你,山上的路也不好走,你回去吧。” 没过多久林牧青就回来了,看着随玉巴巴的眼神,他抬手揉了揉随玉的头发:“好了,我把它们都送回去了。” 随玉嗯了一声,眼睛红了一圈,虽然只养了它们一家几口很短的时间,但随玉也是真心把它们当家人,不仅给每一只兔子都取了名字,还每一只都做了衣裳,那几件小衣裳现在还在那一堆没有收拾的窝里。 随玉木着脸,打来了水把那几件兔子穿过的小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之后,又找到那个平日里放自己的贴身物品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原本很少,但最近开始慢慢地多了起来。 一只桃木簪,一把镶了珍珠的匕首,几根用碎布头做的头绳,放着碎银子的绣着青竹的荷包,还有那封婚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林牧青放到这里面了。 小小的一个盒子,算是承载这随玉这几个月以来所有的回忆。 随玉抱着盒子,坐了半晌才想起,林牧青给自己办好的户籍文书,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如果要走,就一定要找到这个文书,那样就会少很多的麻烦。还有盘缠,光靠荷包里的那些肯定不够,还要找到林牧青藏钱的地方才行。 “嫂子,嫂子。”林华很少这么没有礼貌地直接推门进屋,他站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的气,又擦了擦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嫂子,小兔子......” 随玉被他的声音一惊,手上的盒子落在地上,匕首上的珍珠因为下落的力道太大,珍珠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了。他顾不得收捡东西,立刻站起身来:“兔子怎么了?你哥不是说送回山上了吗?” 林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家的兔子,但是看起来很像。”随玉心里很着急,就跟在林华的身后,走到了那口他经常和春娘去洗衣裳的井边。 “小秋哥,这么多小兔子你是从哪里捉到的啊?现在天气凉了,好多兔子都回自己洞里去了,捉不到了。” “青哥给我的啊,让我杀了吃肉,这些兔子现在正嫩,烤一烤再吃肯定香。”他沾血的手拂开了遮住眼睛的碎发,眼底都是嗜血又残暴的光,“这些兔皮青哥说收起来,到冬天了给我哥做个兔皮袖筒。” 林晚秋洋洋得意的声音就像是一柄利刃在随玉的心口划开了无数道口子,血淋淋地疼。他的眼神落到了他们几个人的脚边,是一地的血迹,还有已经被剐下来的兔皮。 一共七张,上面的花纹很熟悉,是他的兔子。 随玉捏紧了自己的手,良久之后,他才说:“走吧,回去了。” 林华想冲上去找林晚秋理论,却被随玉拉住了手腕,林华抬头去看他,只见他的眼睛有些红,脸上却已经什么表情都没有了,林华有些不安,轻轻地叫了一声嫂子。 “没事。”随玉勉强地笑了笑,眼尾的红和脸色的白相映衬,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虚无,像是会突然随着一阵风离开,让人抓不住,他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声,“也许这就是它们的命。” 回到家里之后,随玉也很平静,他从床底的缝隙里找到了原本应该镶在匕首上的珍珠,目光却被床下的另一个箱子吸引了视线。 随玉的心跳得很快,他从床底下搬出那个箱子,找到了自己一直想找的户籍文书,还有几锭圆滚滚的银元宝,他把那种薄薄的户籍文书从箱子里拿出来,又叠了好几下,贴身地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又从自己的盒子里找到婚书,把婚书放在了原本放他户籍文书的地方。 户籍文书和婚书都是红色,随玉的心定了定。 他刚刚把箱子放回原位,林牧青就推门进来,看见随玉坐在地上,手里捧着那把匕首,林牧青心头一跳:“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他走近随玉,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刚刚把人放下之后,他从随玉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快到林牧青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视线向下,就看到随玉手上的匕首,和他手心里的珍珠:“这个怎么掉了?” 随玉的语气如常,双手拍了拍身上的沾到的尘灰:“刚才从箱子里掉了下来,摔散了。” 林牧青从他手里接过匕首:“我明天要出门一趟,那边刚好有工匠,我带过去让他修一修。” 随玉点了点头。 注意到林牧青在收拾包袱,随玉侧头看了一眼有些暗的天色,估计今晚又是一场夜雨:“要去很久吗?” “不会很久,大概三四天。”林牧青以为随玉是害怕夜晚的惊雷,想起那晚他被惊雷吓到的样子,点了点他的鼻子,“我很快就回来,下次再带你一起去。晚上要是害怕的话,就让荣阳来陪你睡。” 随玉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晚上吃饭的时候随玉一点胃口都没有,尤其是桌上那一道色泽红润又腻乎成一团的红烧肉,让他一眼就想起了他那几只死于非命的兔子。他强忍着恶心感,匆匆忙忙地喝了两口稀粥,就再也不肯吃东西了。 春娘他们从近来的相处里也大概知道了随玉的饭量,今天属实是吃得有点少了,一整天就靠着几口稀粥吊着肚子。林牧青又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肉,随玉再没忍住,跑出饭堂开始吐了起来。 春娘先是担忧,而后就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林牧青心里有些发慌,下午随玉那个莫名的眼神让他心惊,但是又找不到理由。 “快出去看看啊。”春娘赶紧推了推林牧青。 随玉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只是一声声地干呕着,他的腹部抽痛,眼里晕湿了一层,接过林牧青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随玉才有些虚弱地说:“我先去歇着。” 林牧青想要扶他的手僵在原地,看着随玉的背影,他两步并作三步,直接把随玉打横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 “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整天都不太对劲。”林牧青紧紧地盯着随玉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要是实在难受,我就去找向阿么,我明天也不走了。” “可能是因为天凉了,出门的时候吸了凉气,受了点风寒。”随玉没有避开他的眼神,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腹部,“没什么大事。” 现在摆在随玉面前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林牧青会离开几天,自己也知道了下山的路,现在不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离开了。 “真的吗?” 随玉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别担心,明天我去找荣阳玩,顺便让向阿么帮我煎点药。” 林牧青看他一切如常,才松了一口气:“那你好好歇着。”又从外面拿来了一些糕点,“饿了就吃点糕点。” 随玉点了点头。 晚上又是一场夜雨,林牧青把随玉抱得很紧,只是今晚的随玉像是格外地害怕,一丁点的声响都让他整个人瑟瑟发抖,像极了之前刚把他从后山救回来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吓到了他。 第二天一早林牧青翻身起床的时候随玉就醒了,只是仍旧闭着眼,呼吸刻意放得很绵长,林牧青并不知道他已经醒了,在他的眼尾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随玉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只是闭着眼睛,听着林牧青的一举一动。听见他拿起了包袱,听见他打开了床下的箱子,随后就是春娘跟他的交谈声,最后是一声马儿的嘶鸣。 林牧青不仅骑走了马,还带走了随玉最害怕的大黑。 “嫂子,你在写什么?”林华看到随玉手上的纸笔,有些好奇。 “就随便写写。”随玉笑了笑,“这是从荣阳哥哥家里借来的纸笔。” 林华就乖乖地挨在他的旁边,没有去看他写的东西,只扳着自己的手指玩。 “林华,以后有机会还是要继续读书。”随玉边写边说。 “嫂子,你要去哪?”林华转过头,想到昨天随玉在井边的样子,他的心就是一惊。 随玉停下笔,侧头去看林华:“我能去哪啊,不过是提醒你一句,别整天跟着你哥舞刀弄枪的。” 林华的手松开了一点:“等我以后赚钱了,我就把四书五经都买下来,然后嫂子你教我。 随玉笑了笑:“我自己都学得不好。” 随玉写完了自己的东西,吹干了上面的墨迹,然后用信封装了起来。 “嫂子,你写的什么啊?” “家书,想试试看能不能送到我兄长的手里。”随玉顺手把那封信收起来,“去帮娘做饭去。” 今晚是难得的好天气,不似昨夜的惊雷暴雨,有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 林晚秋家。 林晚夏晚上要出门,临走前他叮嘱林晚秋好好睡觉,临走前他又给林晚秋掖了掖被角,看他睡得香甜,又想起他从外面带回来的烤兔子,听小秋说是青哥给他的,那剥下来的兔皮,青哥说可以给他做袖筒。 他的唇边有点点笑意,慢慢地借着月色,朝向阿么家里走去,模糊间像是看到一个人影,但仔细一看又像是自己眼花了。 林晚秋是半夜饿醒的,晚饭他没吃多少,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想起烤兔子的好滋味来。 “哥?”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看见林晚夏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动了动心思,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了剩下的一只兔子。 一股凉风吹了过来,林晚秋缩了缩脖子,完全忘记了平日里林晚夏的耳提面命,抱着一堆柴火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跑,厨房和院子里都太冷,还是自己的房间里暖和。 他生火的动作很熟练,火很快就燃了起来,怕熏着自己,又打开了窗,闻着香味,又舔了舔唇,想起了这兔子的来历。 这当然不是青哥给他的,他看着青哥背了一窝兔子上山,在小山坡上就把它们都放了,在青哥离开之后,他就把这些兔子捉了来,有人问起的时候,他的虚荣心做了祟,他说这是青哥送给他的,还说兔皮是给哥哥做袖筒的,青哥还是很顾念他哥哥的。 想着想着,兔子已经熟了,他撕了一点腿肉,是真的很香,只是吃着吃着有些困,他头一点一点地开始打起了盹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原本还很柔和的风突然肆虐地吹,屋里那堆没有熄灭的火堆被慢慢地吹开,一丝火星溅落在了垂在地上的被子上,那被子慢慢被烧出一个黑点,而后黑点不断扩大,最后形成了燎原之势。 林晚秋是被呛醒的,四周都是火,他开始大哭大叫,浓重的烟呛进了他的喉咙里,他开始止不住地咳嗽,他这才想起往外跑,只是四周都是火,被烧得松动了的房梁开始往下落,脸上一阵剧痛袭来,他的眼前一黑。 * 随玉看着春娘和林华的房间已经吹熄了油灯,门外又没有虎视眈眈的大黑,今天是最适合离开的一天,路他都已经记得很熟了,应该会很容易就跑下山的。 听云秀说过,山下的镇上会有路过的商队,在每天的卯时初会经过安乐镇,走南闯北的都有,他应该能够找到一个去中州的商队,跟着他们去中州,然后再北上,去到廿州。 随玉在床上坐了很久,久到月光已经慢慢地从窗边移开,随玉才站起身。 他背上包袱,把自己写好的和离书放在了桌上,轻巧地出了门,走到春娘的房间门口,在她的房门前磕了三个头。 然后顺着荣阳给他指的路,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在这座山上发生的一切,终将成为他往后漫长生命里的一点点回忆,此后的路还很长。 在离云北不远的官道上,原本在打盹的林牧青突然睁开了双眼。 -------------------- 作者有话要说: 买v慎重慎重慎重! 第27章 毒蘑菇 山路难行, 又因为近日总是夜雨不断,山路上到处都很湿滑,即使有高悬的月,随玉也依旧走得很艰难, 深一脚浅一脚地, 踩了满身的泥泞。 夜风很凉, 吹在随玉身上的时候他起了一身的寒颤,夜空里偶尔有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随玉定了定心神,脚下行路却是越发地稳。 一夜的时间, 也只够随玉从山上走下山,晨光熹微的时候, 他终于看到了镇子的虚影,随玉送了一口气, 从包袱里找出从家里偷出来的姜, 找到一块干净的石头把那姜细细地碾碎,流出不少的姜汁, 顾不得干不干净,随玉直接把那姜汁涂在了脸上, 原先白皙无暇的脸, 顿时就变得蜡黄,还有些泥土, 灰扑扑的。 这是荣阳告诉他简单乔装的办法。 作精小夫郎 第18节 随玉靠在一块石头上歇息, 他不用走进镇子上, 只需要坐在镇子上唯一一条路上等, 等着过往的商队。 他的心里有些急, 害怕他们会发现他不见了, 会有人来把他抓回去,又怕被抓回去之后没有办法面对林华和春娘,他们都是对自己很好的人,随玉害怕见到他们失望的眼神。 随玉并没有等多长时间,远处就传来了马车轧在官道上沉闷的响声,随玉立刻睁开了眼睛,走到官道的一边静静地等着过来的商队。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遇到的第一支商队就是从云西去往中州的一只运送山货的镖队,旁边还跟着几个镖师,为首镖师脸上有着一条很长的刀疤,随玉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心里发虚,真正见过血手上沾过人命的人,只需要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能让随玉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哥儿吓得腿软。 这人跟林牧青身上的气质很像,只是他很熟悉林牧青,所以并不怕他。 刀疤脸只是上下打量着随玉,看着他全身是土,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为了避免给镖队带来麻烦,他问:“你一个哥儿..” 他话还没说完,随玉立刻说到:“我的夫君在中州,他写信让我去的。”说着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找出一封信,递到刀疤脸的手上。 刀疤脸很快扫完了信上的字,也信了随玉说的话,只是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 随玉才想起什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把碎银交到刀疤脸手上,他掏银子的动作一点顾忌都没有,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他那个包袱里装的好几锭银子。 随玉说:“麻烦您了,我就跟着你们到中州,我夫君会来接我。” 刀疤脸接下了他的银子,他的动作间脸上的疤像是一条扭动的虫子,随玉飞快地看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 “行,既然跟我们一起,就要守我们的规矩。” 刀疤脸松了口,前面已经有人来找他,催着出发,刀疤脸看了随玉一眼,随手指了一辆拉货的车:“跟着他们坐这辆车吧。” 随玉这才松了一口气,跑到刀疤脸指给他的车上,不敢凑得太近。 所以只坐了一丁点边缘,一只手抱着包袱,另一只手牢牢地攥着车的边缘。 车队慢慢地启动,在晨雾里安乐镇的轮廓也从清晰到模糊,那座高大巍峨的大山,也渐渐地只在随玉的眼睛里留下一个山尖,慢慢地就再也看不见了。 随玉的心沉了沉,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明明是他自己要走的,可真正看不到这个小城的时候,又像是酸甜苦辣咸五味都陈杂在心口,世间万般苦难让他一一尝了个遍。 随玉心口酸涩,听着闷重的马蹄声,心口也是闷着,不一会儿车队就加快了速度,随玉也就无瑕再去想别的,只是更用力地抓紧了马车车辕。 随玉一心往前,可寨子里却是翻了天。 林晚夏家大半夜地着了火,因为是深夜,烧了好一会儿才被起夜放水的人看见,那人的嗓门儿大,一声「走水了」惊醒了大半个寨子里的人。 寨子里乱成了一团,很多人连衣裳都没穿好就急忙跑出去救火,每个人都拿着自家的木桶盆子,从井边打了水再往林家跑去。 林晚夏知道消息的时候没能扛得住,直接就晕了过去,还好来救火的人来得快,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晕在门口的林晚秋,把人拖出来的时候,别的地方倒是还好,只是他的左脸被烧伤得特别严重。 其余的人救火的救火,剩下的人把林晚秋往向阿么家里送。 林华也被吵了起来,也帮着运了很多趟水,看火灭了之后才靠在自家大门上喘气。春娘是在火已经救完了之后才醒过来,看着烧成废墟的房子叹了一声造孽。 林华越坐越觉得不对,平时随玉起床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房间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昨晚上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有出房门。他想可能是随玉不舒服,又跑去向阿么家里问向阿么要了两贴安神补脑补药回来,他身上有林牧青给的零花钱,买药绰绰有余。 只是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随玉还是没有起床。 他等不及,只能推开门:“嫂子。”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从窗边吹进来的风。林华慌了神:“娘,娘!” 林华从来家里之后,就一直是一个沉稳的性子,春娘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怎么了?” 林华站在屋里,手足无措,眼泪哗哗地往下落,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整整齐齐的床铺,和放在桌上的一个他很熟悉的信封:“娘,嫂子,嫂子不见了!” 春娘的心一惊,她从来没有想过随会悄无声息地跑掉,放衣服的柜子里少了几件旧衣,而她给随玉做的那几件新的厚实的衣裳他一件都没有带走。 “娘,怎么办啊?”林华平时再老成,他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遇到事情也只会哭,只会找自己最信任的人。 春娘定了定心神,蹒跚着脚步去了林平家,这次跟林牧青出去的是向至,林平留在了寨子里,春娘只能先去找他。 林平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他也刚歇下一会儿,抢了一夜的火,他已经累得快趴下了。青哥走之前专门叮嘱他要看好春娘和随玉,谁知道青哥刚走一天,寨子里走了水,青哥的夫郎也不见了。 林平薅了一把头发,喘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咱们把大黑带着,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人。” 春娘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阿青把大黑带走了。” 林平又开始挠头,他平时打打杀杀还行,真遇到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他也抓瞎,只能说:“先找一个人去找青哥回来,剩下的跟我下山去找,事不宜迟,赶紧出发。” 林华本来想跟着去找人,被林平拦住:“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别到时候我们又要找人,又要照顾你。” 他只能含着泪,看着寨子里的人兵分两路,林平带着人往中州的方向,另外一个周意往林牧青的方向去。 他站在下山的路口,看着行色匆匆的背影,他握紧了拳头。 此时他的背后有撩闲的几个大婶,一直以来就是好事多嘴的人,她们看着林华,又看了一眼快烧成废墟的林晚夏的家:“该不会是有人纵了火,跑了吧。” 另一个周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哎呀,我就说嘛,怎么会这么巧呢?” 一时间都呼和起来,林华听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他跑到几个人中间,用蛮力把她们都撞倒在地上:“你们胡说!我嫂子不可能干这种事!都是因为林晚秋他吃了我嫂子的兔子,我嫂子才会离开的!” “嗨呀,就几只兔子,那你嫂子也太小气了!”周婶爬起来,“我看他就是对上次的事情不满意,才跑了的。明明人家都已经道歉了。” 林华呸了一声:“你们就乱说嘴吧,等我哥回来,要你们好看!”他说完就回了家。 可在家里焦急地等待也不是办法,林华吃不下睡不着,看着渐渐又落山的日头,终于是忍不住往向阿么家里跑去。 林晚秋这会儿躺在床上,脸上被裹上了厚厚的一层纱布,有青绿色的药汁渗过了洁白的纱布透出来。 林华跑进屋子的速度很快,林晚夏守在他的旁边,眼睛已经肿的像核桃一样,不知道哭过了多少次。他看到林华进门,也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最后又把眼神落在林晚秋的身上。 “他活该。”林华说。 林晚夏本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听见林华的话之后他立刻站起身来,一把揪住林华的领子:“你说什么?” “我说他活该!”林华瞪大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都是你们两兄弟,把我嫂子逼走了。” 林晚夏没能控制住自己,一巴掌扇在了林华的脸上:“小秋现在生死未卜,你是他的朋友,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他早就不是我的朋友了,从他上次要害死我嫂子,从这次他偷走我们家的兔子杀了,他就不是我的朋友了。”林华捂着脸,“他活该!” “林华!”林晚夏还想打他,林华反口就咬在林晚夏抓住他的手上,咬得林晚夏手腕上已经血肉模糊。 他站起来,指着林晚夏的鼻子:“上次的事情,我嫂子说原谅你们了,兔子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还有,我嫂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等林晚秋好了,我会天天跟他打架给我嫂子出气的!” 林晚夏用自己的衣角擦干净了自己手腕上的血迹,才气喘吁吁地抓住林华:“林华!我才是看着你长大的!” “我庆幸我哥没娶你!就凭你还想嫁给我哥,也不照照镜子,你哪点比得上我嫂子!”林华呸了一口,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又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的随玉,越发觉得他们兄弟两个面目可憎,一个人面慈心恶,一个心狠手辣。 他一把推开林晚夏,重重地撞在他的肩膀上,右边脸高高地肿起来,他抹了一把脸,才跑回家。 春娘看到脸肿起来的林华,惊得跳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春娘急得口干舌燥,大儿子一出门,儿媳妇就不知所踪,小儿子又满身是伤,她这一辈子,好像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她颓然地站在原地,望着高悬的日头,眼前是一片白,林华赶紧过去认错:“娘,娘,我错了。” 春娘只是朝他摇了摇头,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万般滋味统统袭上心头,整个人再也承受不住,朝地上跌坐,林华力气不算大,接不住她落下的身子,这时一双大手绕过林华,稳稳地接住了春娘。 是林牧青回来了。 林牧青他们本来歇在官道上,本意是想小歇一会儿就出发继续赶路。 可他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他和大黑都站在原地止步不前,大黑更是扯着他的裤腿,把他往回拉。 “青哥,怎么了?”向至已经上了马,却看见林牧青僵在原地。 “没事,走吧。”他翻身上了马,很快就往前疾驰。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林牧青心底的慌乱就更严重了,他勒紧了了缰绳,马儿的前蹄扬得很高,一声嘶鸣之后停了下来。他调转马头:“向至,你们去吧,我得回家一趟。” 向至笑起来:“果然是娶了夫郎了,都知道念家了。” 林牧青不过一笑置之,在交待完事情之后,就立刻往回,大黑也跟在他的后面,飞一样地往回跑。 林牧青并没有遇到来给他报信的人,他回去的速度比来时快得多,在日落西山的时候总算回到了寨子里,只是原本热热闹闹的寨子里这会儿安静得针落可闻,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春娘摇摇欲坠的身子。 “出什么事了?”林牧青的声音因为快马加班地赶路有些哑,扫了屋里一圈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对,“随玉呢?” 春娘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她撑着身子,紧紧地抓住林牧青的手臂:“小玉儿,小玉儿走了。” 林牧青知道了自己一整天都心绪不宁的原因,他的眉头皱起,又看到满脸伤的林华:“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华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他不像刚才面对春娘那样怯懦,看向林牧青的眼神也充满了悲愤。林牧青也没有想要听到林华的答案,他只想先安置好春娘然后尽快下山去找随玉,也顾不上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林晚夏的家。 他的动作很快,一会儿时间就找来了李婶儿过来照顾春娘,又看了一眼林华,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被林华拉住了袖子。 “你不要去找他了,你让他走吧。”林华满脸是泪,说出的话却是无比坚定。 林牧青有些震惊林华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明明家里最喜欢随玉的就是他了,林牧青的喉结滚了滚:“你在说什么?他是我的夫郎你的嫂子,我当然要把他找回来!” “你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你的夫郎。”林华的声音拔得很高,他从来没有忤逆过比他高大这么多的林牧青,但只要一想到随玉受的那么多委屈,他就定了定心神,“你根本就不在意他!” 林牧青没有想要跟他争辩的意思,只是黑着脸往门外走,却又被林华拦住去路:“你把他找回来干什么?” 林华还小,他不懂什么情啊爱啊的,他只知道随玉真的是被林牧青的这种态度伤到了:“你把他找回来,让他继续受委屈吗?” “上次他差点被害死,那两兄弟不过是在你面前哭了几声,你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继续对他们和颜悦色!” “还是荣阳哥哥和云秀姐带他出去玩开导他他才不至于郁结于心,回来就又看到你跟林晚夏凑到一块。”他这几句话说得又急又快,说完之后又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抹到了自己肿起的右脸又嘶了一声,接着继续说,“他让你把小兔子好好送回山上,你呢?你做了什么!” “你把兔子给了林晚秋,你让他烤了吃,还把兔皮扒了给林晚秋做袖筒!你既然喜欢林晚夏,你为什么要娶随玉哥哥!” 林牧青哑口无言,林华的每一句指责都像是一把钝刀,一刀又一刀地割在他的心上,不算锋利,却反反复复地都是疼。 他叹了口气,用自己的大手擦干林华脸上的眼泪:“总要把他找回来,外面太危险了,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到廿州。你在家里照顾好娘,等把他找回来,我再跟他道歉。” “但是兔子的事,我没做过。”林牧青看着林华,“等我把他找回来。” * 随玉他们已经行走了一天,已经彻底看不见安乐小镇的样子,随玉的眉眼低垂,看着地上印下的车辙印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队并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踏着月色,从官道转到了山林小路上,入夜的山林里很安静,今天没有月亮,空气里弥漫着山林里的湿气,随玉皱了皱鼻子,又缩起肩膀。 山路难行,所以坐在车上的人都下来走路,随玉走在车队的最末尾,跟他一起的也是一个哥儿,名叫廖宁,他的男人是这个镖队的一个镖师,他就跟在镖队里,遇到太过荒凉,找不到驿站补给的地方,他也能帮忙做做饭。 “你夫君在中州做什么?” 随玉顿了顿,才说:“在中州干些体力活。” 廖宁的眼珠转了转,又亲亲热热地贴上去:“能把你养得这么好,一定很有能力。”他看着随玉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贫苦人家里养的夫郎,出个门身上能带那么些银锭,一点不知道世道险恶。 随玉没有接他的话,没注意到地上有一个小的树桩,差点跌倒,被廖宁扶住了。 随玉连忙对他说了句谢谢。 “没事,整个车队里也就咱们两个哥儿,相互照顾也是应该的。”他松开扶着随玉的手,手指在随玉身上那个包袱上捻了捻。 一直行走到子时,随玉已经有些累了,但他咬着牙勉强能跟上车队,只是跟最前面的大部队落下了一截,廖宁一直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地扶他一把。 到子时末,车队才慢慢停下,随玉听见前面说原地修整,几乎是下一瞬间他就跌坐在了地上喘气,本来经过前不久的流放,走过那么长的路,随玉都快要习惯了这个奔波劳累的日子。 但前一阵在山上,又把他的懒散性子给养回来了,只是走了这么一截就累得不行。 作精小夫郎 第19节 山间有火光点点,是他们点起的火把,每个人都坐在地上吃干粮,烙得干干的面饼,就着水囊里的水往下吞,所有人都有说有笑地商量着等到下一个补给点要吃点什么来祭拜一下造反的五脏庙。 随玉其实很饿,他的手里是廖宁掰给他的半块面饼,随玉试着咬了一口却没能咬得下来,只能拿着那面饼干坐着。 “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出门。”廖宁坐到了他的旁边,“也不知道带点干粮。” “我出来得太匆忙了。”他们坐得跟大部队离得有些远,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 廖宁解开自己身上的水囊,又从一边的草丛里找到了一片宽大的叶片,摘下来叠了叠做了一个简易的水杯递给随玉,又给他倒了些水:“将就着吃点儿,饿着肚子可走不到中州。” 随玉跟他道了一声谢,然后才小口小口地喝水,廖宁的眼神落在了随玉的鬓边,只见他鬓角的皮肤却不像他的正脸,那一小块皮肤都是白里泛着粉。 “还有吃的吗?”迎面走过来的人是廖宁的相公,也是镖局的镖师罗明,他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块饼递给廖宁。 廖宁接过来,又分给随玉一半,随玉推拒了一下,还是被硬塞进了他的手里:“多吃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这座山太大了,翻过去至少也得一天一夜。” 随玉点了点头,轻轻地咬了一口饼。 罗明又解开自己的水囊,递给廖宁:“你水也不多了吧。” 廖宁笑了笑,接水囊的时候轻轻地拉了拉罗明的手,随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睛里的神色黯了黯。 廖宁又给随玉倒了一点水,是从罗明的水囊里倒出来的:“就着水吃,能咽得下去。” 随玉又喝了一口。 罗明没在这里停留很久,看着他们吃了东西,他又走回了自己看的那车货的边上,只是余光却一直停留着这边。 随玉就着水把剩下的那块饼吃完,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皮开始打架,他问廖宁:“这会儿会停多久啊?” “会休息一会儿,你困了吗?困了就睡,一会儿走的时候我叫你。”廖宁笑了笑,声音很轻。 随玉实在是支撑不住那股困劲,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包袱,靠着树慢慢地陷入了沉眠。 廖宁等了好一会儿,等随玉已经睡熟了,才从他的手里拿过他的包袱,火把的光不太亮,他只看到他包袱里闪着银光的五锭十两的银子,包袱里还有两件破破烂烂的衣裳,一根打磨得很光滑的桃木簪子,一个装着碎银的荷包,廖宁嗤了一声。 罗明很快也过来了,坐在廖宁的旁边,看着他把那些银锭收进了自己怀里,连同那个绣着青竹的荷包,也一并收了起来。 “你不给他留点银子傍身?”罗明看着随玉靠在大树上,跳跃的火光印在他的脸上,能看见他的眉眼细致,就是有点太黄了,看见廖宁把他包袱里所有的东西都收完了,只给他剩下了两件破衣服。 “怎么?怜香惜玉?”廖宁的脸上没有面对随玉时伪装出来的那种和蔼,话语间全是凉薄,“还要不要我帮你守着,让你爽一下?” “胡说什么!”罗明呵斥了他一声,“钱到手了,人怎么处理?” 廖宁的声音凉凉的:“马上就要出发了,让他在这儿睡着吧。” “怎么跟大哥交代?”罗明想得更远了一点。 “少一个拖后腿的人,他高兴还来不及。”廖宁说。 “好吧。” 这时前面的车队开始动了起来,罗明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留下廖宁站在原地,他蹲下来,屈起手指在随玉泛黄的脸上碰了碰,慢慢地在唇角勾起一个笑:“希望以后,还能再见你。” 随玉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的时候能看见远处天边雾蒙蒙的,原本应该在这里修整的车队早已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了地上的一片车辙印和马蹄印。 他心里一慌,想站起身来却因为自己的腿屈了一夜已经麻木,只能狼狈地跪在了地上,他伸手去捞自己的包袱,却发现包袱散落在一边,里面的银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那两件破衣服,还有那根桃木簪,还剩着一个火折子。 随玉想起了自己睡之前吃的饼和喝的水,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一路上都对他很好的廖宁,应该是早就盯上了他,昨晚上喝的水里面,应该是被他下了药,不然他不会睡得那么沉,连贴身的包袱被偷了都不知道。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些山雨欲来的湿气,随玉跪在地上,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滴,山野寂静,只有随玉撕心裂肺的哭声,雨渐渐地落了下来,打在随玉的脸上,他的脸湿了一片,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还是雨水。 随玉哭够了,抹了一把脸,慢慢站起身来,把包袱收拾好,背在身上,他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原路返回,去找林牧青,让自己的余生都在那个山上度过,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就让随玉死在这个雨天;另一条是继续往前,不知道前路会遇到什么,不知道会在哪里倒下。 随玉眨了眨眼睛,眼睫上的雨水和他的泪水混合,从他的脸颊上落进他的衣襟里,他选择了继续往前,既然走了这条路,就不要再放弃了。 他想虽然车队走了,但他至少能够循着车队的车辙印,走出这座山,然后的路怎么走,可以在路上慢慢想,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先避雨。 雨刚下起来,车辙印还很明显,随玉顺着那道印子,慢慢地往前走,雨下得越来越大,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在被淋透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半凹进去的山洞,他赶紧躲了进去。 山洞里似乎是有人曾经在这里停留过,里面有一堆树枝燃烧过后的灰烬,还有些堆在一边的枯枝树叶,随玉伸手去摸了摸,是干的。 他拿出火折子,轻轻吹了吹,还能用,点点火星很快就燃了起来,随玉很庆幸自己在山上的时候学会了烧火,不然看到这一堆柴火都不知道该怎么让火生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哔哔啵啵的声音传来,随玉也渐渐暖和了一点,他往火堆边坐了坐,有些懊恼。 不应该就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的,下次再也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没有银子的话怎么样才能走到廿州呢? 看着跳跃的火光,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 渐渐地他又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的效果还没有解完,随玉靠着墙,又渐渐地闭上了眼。再次醒过来雨已经停了,随玉身上的衣裳也半干,地上的火只剩了一丝丝的火星,他站起身来,动了动肩膀,想自己该出发了。 只是一场大雨的冲刷,山路上的车辙印早已经消失无踪。随玉无语地望着天,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觉得自己腹中饥饿,但应该是能忍受的。 随玉叹了口气,身上的衣裳还是有些潮,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泥泞的山路难行,他已经摔了好几跤,衣裳的下摆已经全部都沾满了泥点。 他朝着自己心里的方向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走对,慢慢地就变成了在这座深山里打转。累了就歇一歇,饿了……饿了没有办法,只能忍着。 他从天刚亮又走到了天黑,想着自己可能要在山里过夜就一阵后怕,野兽可能害怕光。 看来还是要找到一个山洞,烧一堆火才行,既不会冻着,还能防御一下野兽。 只是上午的运气可遇而不可求,他找了很久,直到天都黑了,他都没有找到山洞,一天没有吃东西了,随玉饿得两眼发黑,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了,他在最后一丝的光亮消失之前找到了一颗大树,树根凸起在地面上,随玉才坐在那树根上面。 他饿得发慌,想起在流放的路上也是这样,那两个衙役会在随玉实在饿得受不了的时候给他一张面饼,或者从土里挖些草根树皮给他吃,所以他也勉强能认得几种能吃的草根,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只是天太黑了,火折子微弱的光根本不能视物,随玉只能再饿一晚上,想着等天亮了,再找找看有什么能吃的吧。 入夜太冷,随玉只能把包袱里把那两件外裳都穿在身上,好歹能御寒,只是太饿了,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林牧青做的那些好吃的,从开始的小米粥,到后来的鸡汤,红糖馒头,还有甜进心里的红枣银耳汤和桂花糕。 越想腹中就越空,像是有一只虚空的手,不断地搅弄着他的五脏六腑,黑夜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原本还能忍受的饥饿感被放大了很多倍。他的手掐在蔓延的树枝上,强迫着自己进入睡眠。 辗转很久之后,随玉才慢慢地合上眼。 —— 林牧青带着大黑下了山,在山下跟早上出发去找人的人汇合,他们先是去了镇上的驿站,从驿站小二那里知道前两天刚好有一支去中州的商队在这里歇脚,在今天早上的时候离开了这里。 林牧青心下了然,立刻牵着马往官道上去,夜晚无疑给找人增加了不少的难度,林平站在和他站在一处:“哥,入夜了,还继续找?不如等明天天亮了,再慢慢找吧。” 林牧青想了想:“你们在这里歇着,我带着大黑往前找找。” 大黑熟悉随玉身上的味道,在晚上应该也能有点线索。看着这茫茫的月色,林牧青的担忧更上了一层,随玉涉世未深,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险,他一点出门的经验的都没有,甚至都不知道出门需要带些什么。 前路漫漫,他会受多少委屈,会不会挨饿,会不会被人欺负。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跟针扎似的疼,林华对他的责骂还历历在目,林华说得对,他只是把人娶了,却一直在委屈他。 等找到随玉,他一定好好在随玉的面前道歉认错。天蒙蒙亮的时候,林牧青看到了一条分岔路,一条是官道,另一条是绕上了山,他看到了路边的车辙印子,看来是走了近道,穿山而过。 他在路边做了标记,让林平带着一部分人往官道找,最多走到云北的边境,就可以往回撤了,他骑上马,进了山林里。 一路上都有他们路过的痕迹,林牧青的心定了定,有能找的方向就是好的。 只是到了下午,天开始下起雨来,瓢泼似的雨浇在他的身上,林牧青没有办法只能找了个地方避雨,大雨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甚至连空气里的气味都已经被风雨吹散,大黑也只能绕着他的腿打转。 一天一夜的不眠不休,马儿已经到了极限,他只能在雨停之后找到一片有草的湿地上,让马吃些草,自己跟大黑都饿着,慢慢地回复体力。 林子里安静得可怕,林牧青想起随玉,想到他要在这样的山林里过夜,明明前一段时间还整夜梦魇,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又被吓醒。 歇息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又出发了,大黑很累,舌头伸着,喘着粗气,在一阵风过来的时候他的鼻子动了动,随后扯着林牧青的裤腿,把他带到了一个山洞里,它很兴奋,围着林牧青转。 这个山洞里有一堆生完火的痕迹,大黑既然把他带到了这里,就说明这堆火是随玉生的,只是他不是跟着车队一起走的吗?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生火?是被丢下了? 他有些颓然地合上了眼,明明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了,可整个人的精神却十分亢奋,他担心随玉,就怕随玉会遇到什么危险。 —— 天又亮了,随玉吸了吸鼻子,他饿得手脚无力,站起身的时候扶住树干,才能勉强站得稳,站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他的身体也快到了极限了。 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了一棵蕉叶树,随玉这会儿只想仰天长笑一声,他的运气总算没有坏到极点,这种树他记得,那个狱卒曾经在上面划过一条口子,里面流出的汁液是甜的,能解渴。 他走到树面前却又犯了难,蕉叶树的树皮十分坚硬,没有利器是破不开的,他想起了那柄匕首,又后悔为什么要把那匕首还给林牧青。 太饿也太渴,直接抱上那棵树,开始用牙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树皮啃开了一点,那树皮也是甜的,回味却有一点苦涩,慢慢沁出的汁液沾在他的唇边,他赶紧舔了舔,然后继续啃树皮。 喝了点甜水,随玉好了一些,靠在树下休息,眼神落在了一边树下的一片白上,他匆匆地走过去,是一丛蘑菇,跟他记忆里的白玉伞一模一样,巨大的伞盖,通体雪白。 随玉笑出声来,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一丛蘑菇摘下来,想起林牧青说的,白玉伞用火烤一下也很好吃,很鲜美。 他如获至宝,身上似乎是有无穷无尽的力气,去找了很多枯枝,用火折子点燃了树枝树叶,用树枝插着蘑菇开始烤,菌菇特有的鲜香味慢慢地充斥着随玉的鼻腔,随玉咽了咽口水,在看到白玉伞有些焦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 只是吃的时候总觉得跟林牧青弄的味道不太一样,吃惊嘴里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土腥味儿,不过无伤大雅,能填饱肚子就行。 一丛蘑菇下肚随玉有了些力气,感叹自己也不是那么倒霉。 只是没过一会儿,随玉就觉得自己全身开始发热,连带着看面前的树都有了虚影,随玉跌坐在地上,想着难道是自己被下的药现在还有药效吗? 身上越来越热,随玉把胡乱穿在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可还是热,明明已经是十月中旬的天气了。 渐渐地随玉意识到了不对,因为他的热是从身体里发散出来的,这种热里,还带这些别的渴望,他的眼神落在了那一堆火堆上,该不会是,他吃到了毒蘑菇吧! 作者有话说: 入v啦! 放一下预收:小护工他总想嫁人(古穿今); 米纯作为一个从小被洗了脑瓜的哥儿,坚信自己生来就是要嫁人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的。 一朝穿越,米纯傻眼了,这居然是个没有哥儿男人也不能嫁人的世界。 米纯无奈只能自力更生,靠自己养活自己和老妈。 从前学的东西总算是有了用处,米纯成为了a市口碑最好的护工,再难缠的雇主他都能从容应对。 商野因为一场车祸无奈只能居家办公,家里的护工换了无数个,每一个都没能超过一个小时。 家政公司无奈只能把在休假的米纯叫回来救急。 米纯在给商先生做护工的头一天就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原来这个世界男的和男的是可以结婚的,只是需要很大一笔钱。 于是米纯对商先生的护理就更加尽心尽力,想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看着小护工越来越热切的眼神,商野的眉头皱得更深,到底是自己给他幻想了。 结束这段护理的生活,米纯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看到那不菲的薪酬之后,激动地去自己刚刚知道的同性交友的论坛上发了一个贴子。 “在线等一个愿意跟我去m国结婚的男朋友,我出钱,你出人。” 刚刚打算回应小护工的情意的商野,眼睁睁地看着小护工带着野男人上了飞机,去m国领证!! 商野:我xxxxxx 作精小夫郎 第20节 第28章 回家 林牧青没歇多久, 天甚至还没有亮,他就被惊醒了,梦里随玉的样子太过凄惨,他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大黑蜷着身子躺在他的旁边, 有源源不断的温度传来, 这样的天气, 他都觉得有些冷,又何况是随玉这样一个身娇体柔的哥儿,怎么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寒凉? 大黑休息了很久,虽然也饿, 但是精神很好,他在夜里视物比林牧青要好, 所以都是它带着林牧青在往前走。他跟在林牧青的身边,为他指路, 因为它已经能够闻见一点随玉留下的味道了。 他们从天黑又走到了天光大亮, 越往前,大黑就越兴奋, 证明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林牧青想过很多种他找到随玉的情况,可能随玉在看到他的时候会转头就跑, 又可能会是受了很多苦, 在看得到他的一瞬间就会哭,会对他说自己有多委屈。 可再多的想象, 都不及现实给他的冲击大。 入目可见的是一棵巨大的榕树, 地面上延伸的都是这棵榕树的根茎, 随玉就坐在其中一条根上面, 背靠着榕树, 只是他的衣襟全部被自己扯开了, 地上还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些其他的衣裳。 林牧青像是被天雷劈中了僵直在原地,散开的衣襟,被脱下的衣裳,还有满面的潮红,这一切都在昭示着随玉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他咬紧了牙关,把一切的情绪都往下压,走上前去看随玉的情况。 “随玉。” 这是随玉这两天了听见的第一声人声,他抬了抬眼皮,身上还是很热,从身体最深处而来的热潮一波一波地侵袭他,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坠入了虚空里,他一直在做梦,梦里总是林牧青。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他,其实细算起来,也不过就认识了几个月。 林牧青就站在他的眼前,随玉有些吃力地才看清楚了他面上的表情,有愤怒,有悲伤,有自责,还有些随玉看不懂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林牧青的脸上根本不会出现这些表情。 随玉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做这种梦的时候居然会梦见林牧青,果然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可怕到他都已经默许了自己是可以和林牧青做这种事情的了。 不过是梦的话,就可以大胆一点,现在太难受了,随玉抬起了手,摸到了林牧青的脸上,下巴上有一层胡茬,扎在手心里微微地有些疼。 这个梦太真实了,随玉想,居然还会有触痛的感觉。 林牧青这才发现随玉身上没有别的伤,也没有别的什么足以让他发疯的痕迹,随玉凑上来的呼吸很烫,他摸了摸随玉的额头,不知道是因为风寒发了热,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林牧青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想杀了那些碰到过随玉的男人,想一把刀插在自己的心口上才能让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但最终都抵不过希望随玉平安的希冀,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摸到随玉的衣裳下摆,那里湿得一塌糊涂,稍微拉开了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但很快这点距离又被随玉拉近,他的手无意识地钻进林牧青的衣裳里,他手也是不正常的热,摸到哪里,林牧青的心就烫到哪里。 随玉觉得这个梦比之前的每一个梦都要真实,他能感觉到气息,能感觉到温度,他又努力地睁开眼睛,林牧青的脸就放大了在他的眼前。 “林牧青?”随玉的声音很哑,又带着些困惑。 林牧青的眼睛里几乎是一瞬间就蓄满了泪:“我来接你回家。” 随玉摇了摇头,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看到林牧青的时候又想起他的那些兔子:“我不回去,兔子没有了。” 兔子没有了,那里也不是家。 他的意识好像只回笼了一瞬间,就又被拉进深渊。 林牧青亲了亲他的发心,然后一狠心敲晕了他。随玉再这么蹭他蹭下去事情就不好控制了,随玉的第一次也不应该在这样一片深山老林里,他应该被捧在手掌心里。 随玉晕倒之后也不太安分,总是循着热源过来贴他,林牧青很快地把他的下裳给他换了下来,他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杂念,换下脏的衣服之后又给他穿上散落在地上的其他衣服,把人整理好之后直接抱上了马。 上马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边的柴堆上,又在那柴堆旁边看到了散落的一点菌菇的影子,他又捡起那点蘑菇,一并带走。 离这座山最近的小镇叫长平镇,林牧青带着随玉走出大山之后没有立刻往家走,随玉的情况很不对劲,只能去长平镇上找了一个客栈。 客栈的掌柜看着林牧青和随玉一身泥泞,有些犹豫。林牧青单手抱着随玉,另一只手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扔给掌柜:“一间上房,把我的马和狗喂一喂,再找一个大夫过来。” 掌柜接到银子后立刻换了一张脸,赶紧把林牧青要的东西都安排上了。 老大夫被送过来的时候抚着胡子喘着气,那小二几乎是拉着他跑过来的,差点儿把他一把老骨头跑散架了。 他捏了捏随玉的脉,才转头去看林牧青,眼神里都是戒备:“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林牧青不想跟他多做解释,把手里早上找到的那截蘑菇拿给他看:“他是不是吃了这个才这样的。” 那老大夫又捻了捻自己的胡须,细细地看了看手上的蘑菇,因为被摘下来的时间有些长了,周身已经不再雪白,那菌盖也有些耷拉着,乍一看确实是白玉伞的样子。 不过跟白玉伞不一样的是,这个蘑菇的伞盖下面有一层黄色,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是了,这个跟白玉伞长得很像,却不是白玉伞,学名叫做雨娇黄,性热,易燥,生食鲜美,炙烤后再食用就如同吃了最烈性的催、情药。” 老大夫又看了一眼随玉:“有些风寒,不打紧,吃两贴药就行。” “那他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办?” “你是他什么人?”老大夫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我是他相公。” “那不就得了,有热,发出来就行了。”他写好了药方,林牧青付完诊金,又让小二去买药煎药,又送来了热水。 林牧青这才仔仔细细地看清了随玉的脸,脸上先前涂的姜汁已经被雨水冲掉了,他在给随玉洗澡的时候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他的身上,没有别的伤,就是有些瘦了,应该饿了很久。 林牧青把刚刚洗完澡的随玉抱在怀里,一边给他擦干头发,刚刚被压下去的火又起来了,随玉穿着中衣,在林牧青的怀里蹭来蹭去,把林牧青蹭得一身的火。 “随玉。”林牧青叫了一声随玉的名字,偏头躲开了随玉凑上来的唇。 “嗯。”随玉嗯了一声,没有亲到人,又搂住他的脖子,他的额头很快被汗湿,腻腻乎乎地也沾了林牧青一身的汗。 “我是谁?” 随玉双眼含情,此时的眼眸里蓄着满满的一汪水,他用那样的眼神看谁,谁就会沉溺其中,林牧青也不例外。 随玉昏沉的脑子里有片刻清醒,他喘着气,雾蒙蒙地眼睛像是在思考,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林牧青。” 林牧青所有的自制力都用在了这个时候,本来他跟随玉的婚事就是他强迫来的,自己又让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要是在随玉这么不清醒的情况下再冒冒失失地要了他,随玉醒过来之后,一定会躲他躲得更厉害。 他留下了理智,只是不断地用手帮他纾解,最后一次之后,随玉全身瘫软在林牧青的怀里,呼吸绵长。 小二来送药,林牧青还和上次一样,用同样的方法把药给他喂下去,自己也是饿得不行,找小二要了几个馒头几口就吞了下去,又吩咐小二熬粥,等着随玉醒过来好垫肚子。 “醒了?”看着随玉不断颤动的睫毛,林牧青摸了摸他的脸。 随玉睁开眼睛,晕过去前的一切记忆都回笼,看着林牧青近在咫尺的脸,像是逃避一样又把眼睛重新闭上。 “不饿吗?” 随玉默默地翻了个身,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是跟着镖队走的吗?怎么就剩自己一个人了?”林牧青把他又翻回来,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叹了口气,“起来吃点东西,你轻了好多。” 没有见到他的时候不觉得,见到他之后只觉得自己有满腹的委屈,被林晚秋骗到深山里差点丢了命是委屈,林牧青为了那两兄弟训斥自己是委屈,自己养的兔子被人活扒了皮是委屈,被人下药偷了银子是委屈,跟林牧青这么不明不白也是委屈。 “好了,别哭了。”林牧青满是茧的手擦干了随玉的眼泪,“起来吃东西。” 这一碗粥,比他第一次到山上的时候吃的味道难吃多了,没有糖,也没有醇厚的米香。 但随玉吃很快,林牧青又给他盛了第二碗,他也乖乖地吃了下去。 “今天晚上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带你回家。”林牧青收拾完了碗筷,又把小二熬好的药端了过来,“一会儿喝药。” 随玉从醒过来开始后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连喝药都没有要林牧青哄,很快地就把药喝完了。 “随玉。” 随玉又躺了下去,仍然是背对着他,并不打算开口。 林牧青熄了灯,在他身旁躺下又叫了一声:“随玉。” “对不起。” 随玉的肩膀僵了僵,却还是没有回头,想着这个时候林牧青的道歉到底有几分真心。 喝下的药有安神的作用,很快他紧绷的肩就放松下来,呼吸也慢慢放松,随玉又一次陷入了沉眠。 在随玉睡着之后,林牧青把人翻过来,重新拥进怀里,他突然感觉到了后怕。 如果那个样子的随玉被别人看见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他没有及时找到随玉,随玉会不会就饿死在了那座大山里,他们就连一句道别都没有讲就永别了。 还有很多种假设,每一种他都不能承受,他看着随玉睡着之后的眉眼,又抓住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亲,直到入睡他都紧紧地牵着随玉的手,不让他再有一点点机会离开自己的身边。 他会补偿他的,从前犯的错,他都会弥补的,只要随玉给他时间就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分房 第二天一早, 林牧青就带着随玉离开了长平镇,快马加鞭地往家里赶,马被喂得饱饱的,大黑也是, 所以一匹马一条狗在官道上跑得格外地快。 林平他们收到了林牧青的消息, 找到云北的最边缘的一个镇之后没有找到人之后就原路返回, 最后在安乐镇的山前汇合,林平看到林牧青马背上的随玉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太僵持着了,本想说点打破僵局的话, 却不敢开口。 随玉从恢复过来之后就一直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只是在看到林华的春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有一点松动, 忍了一天一夜的情绪终于宣泄。 尤其是在看见春娘眼尾比以前明显更加严重的皱纹的时候, 他终于没能绷住, 哭了起来。 春娘在看到他的时候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又没能忍住自己的情绪, 一巴掌拍在随玉的肩上:“你这个小王八蛋!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有什么事不能开诚布公地跟我们说吗?非要自己憋在心里,不高兴了就自己跑出去!” “哪家的孩子像你这样的?” 她先是打随玉, 而后又抱着他开始哭:“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阿青怎么办?你不是还要找你的家人吗?你出了事, 你家里人该怎么办!” 林华也哭,他抱着随玉的腰不撒手:“你走你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我能在路上照顾你,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你说的你不会走的, 为什么大人要骗小孩儿!” 随玉不知道他该怎么跟春娘说, 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林华说。 随玉低下头, 看见林华脸上的伤, 他往林华脸上的那一块青紫上摸了摸:“怎么搞的?” “打架打的。”林华在看到随玉回来之后才开口,“他不给你出气,我给你出气了。” 林华又说:“寨子里的人都在说,是你放了火烧了林晚秋他们家,我气不过,推了那几个人。”他指着林牧青,“哥不帮你说话,我帮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林牧青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知道寨子里的人没有那么快能接受随玉。 但也想不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对随玉的恶意竟然会那么大,随后他的脸色又变得讪讪的。 虽然随玉人找回来了,但是他们之间还有没有解开的心结,如果解不开随玉的心结,他依然会想要离开这里。 再来一次,他们一家人的心脏都受不了。林牧青把随玉带回房间,让他坐着跟春娘和林华说话,自己去厨房,随玉这两天受了很多苦,得给他好好补补。 春娘事无巨细地问随玉出去之后遇到的事情,又是悔又是怕,之后又开始大骂起那个偷了随玉银子的廖宁。 “怎么会有这种人,之后荒郊野外地就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春娘叹了口气,“小玉儿,你真想找自己的家人的话,以后让阿青陪着你去找。你可不能再一个人走了。” 随玉这才想起,自己从林牧青的箱子里拿了五锭十两的银子,就是五十两,这五十两都没了,他抬起头,眼睛红了红:“可是我丢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是一个普通家庭里两三年的开销了,就这么被他丢了。 作精小夫郎 第21节 “人好好的就好。你平安就好。”春娘一阵后怕,如果那个哥儿不止是看中了随玉的银子,是看中了随玉这个人,把他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卖了怎么办? 想着这件事春娘的眼睛就又湿了:“你可别再吓娘了。” 随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的事情说完了,两个人就把头转向林华,林华低下头:“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为你嫂子打架,是可以的。” 林牧青把做好的饭菜端进了屋里,让林华出去拿碗筷,随玉在林牧青进门之后就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低垂下眉眼,不再开口。 桌上四菜一汤,都是很清淡的菜,随玉的面前还放着一碗蛋羹:“你先吃点蛋羹。” 随玉移开了眼睛,这顿饭只有林华吃得开心,随玉只勉强把自己的面前的蛋羹吃完了,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春娘看得出来他们之间还有不少的结没解开,吃完饭之后就带着林华出去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林牧青想摸一摸随玉的头发,被他躲开了,随玉站起来,见到自己走之前写的那封信,被林华放在了他们的床头上。 林牧青看他拿着这封信,他立刻开口:“我不识字,我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我去找向阿么,让他来给你看看,长平那个大夫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别再有什么别的不舒服。”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就为了不让随玉开口,害怕他说出什么自己不想听的话。 “你站住。”随玉没让他往外走,出声拦住他。 林牧青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随玉从信封里取出信纸,上面写着和离书三个字。 “你别给我看,我看不懂。”他喉头发紧,从随玉手里扯过那张薄薄的纸,两把就撕得粉碎。 “我那天是见他了,但我跟他没有别的什么,兔子的事情也是,我的的确确是把它们一家送回了山里的,我不知道林晚秋为什么会找到它们。” 林牧青想起那天跟林晚夏的谈话内容,那天他看着随玉跟荣阳他们走出门,本想跟在他们后面,却被林晚夏叫住了。 “青哥,我知道这件事情小秋做得不对,他是为我好,他对随玉的敌意,也都是因为我。”林晚夏咬着唇,“我以为你都懂。” “晚夏,我从来没有承诺过会娶你。”林牧青把手背在身后,看林晚夏的眼神也很是无情。 “但他不一样。”林牧青说。 林晚夏想问他不一样在哪里,可看着林牧青的眼神,他还是强撑着问了出来:“我们都是被救到山上的人,你要他以身相许,为什么不要我?我比他到底差在了哪里?而且也不是你救的他!” “晚夏,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不愿意我的下半辈子要跟另一个我一起过。”林牧青看向林晚夏,还记得他当初救他的时候,他眼底那坚毅的眼神,又想起第一眼看到随玉的时候,他像小鹿一样清澈干净的眼神,也许就是,第一眼就心动。 “不好吗?我能做你最坚实的后盾,你在外面永远也不用担心家里,我能照顾好春婶和林华,我能做好一切。他呢,他只会添乱,要你分神分心照顾,你难道不累吗?”林晚夏跟他并肩站着,他侧头就能看见林牧青结实的肩膀。 林牧青摇头:“我不觉得累,我喜欢这种为他操心的感觉,跟我操心你们,操心寨子里的事情是不一样的。他的情绪只展示给我一个人,他也只麻烦我一个人,你不懂那种感觉。” 他们那时站在一片梯田之上,目之所及是整个寨子的生计和希望。 “随玉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种生活状态,是我从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人生如果一直都是这样一成不变,又有什么趣味?” 他那天把话说得很清楚,他相信林晚夏也应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但是毕竟都是住在一个寨子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件事委屈委屈随玉,能换得寨子里像以往一样宁静,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随玉。 可没想到林晚秋还是执迷不悟。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 他把这些话都说给随玉听,却并没有看见随玉的脸色有什么改变,他有些慌,又走到随玉的面前,屈膝在他身边跪下,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兔子的事情。” “我会处理好他的问题的。” 随玉的手心下面是林牧青蓬勃的心跳,这个声音曾经伴随着他入梦,曾经在午夜梦魇的时候陪着他,他的唇动了动:“你去找向阿么吧。” 在林牧青离开之后,随玉找到了春娘:“娘,我想跟他分开住一段时间。” 春娘叹了口气,说了声好,让林华把自己的屋子让给随玉,让他去林牧青的屋子里打地铺。 林牧青带着向阿么回来之后,就看见自己的屋子里原来属于随玉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只在床尾,看到了林华的被褥,他看向林华,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娘同意的,说你们最近吵架,需要分开静一静。”林华说完就出去了,剩下林牧青站在原地看着空档的床铺,思绪万千。 林晚秋经过了几天的将养,身体已经好多了,但脸上的烫伤痕迹,在向阿么的医术下,慢慢地结痂。 但要想完全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已经是不可能了,这烧伤的痕迹,要永永远远地留在他的脸上。 林晚秋知道这件事之后狠狠地哭了一场,眼泪是咸湿的,落到伤口处疼得他撕心裂肺,最后又重新上了一次药,他的嗓子也被烟熏坏了,说话都是沙哑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林晚夏问:“小秋,你那天带回来的兔子,真的是青哥给你的吗?” 林晚秋的眼泪刚刚止住,听见林晚夏的问话,声音嗫嚅着:“当然了,难道还是我捉的吗?” 他这句话的话音刚落,林牧青就出现在他们兄弟俩的面前:“你再说一遍,是我给你的吗?” “上次的事情,我念着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让你们在寨子里没有立足之地,但你好像一直不愿意悔改。”林牧青站在林晚秋的面前,垂下眸子,“你从来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青哥,小秋他还小,他知道错了的,你看他糟了这么大的罪,他已经得到了应该的惩罚了。”林晚夏赶紧上前去想抓林牧青的袖子,被林牧青躲开了。 “他可不小了。”林牧青转头去看林晚夏,“杀兔子满手血的时候,可不见得小。” “我家的兔子,你们吃的还开心吗?我家兔子皮做的袖筒,用着暖和吗?”林牧青平时跟寨子里的人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这是他面对外人面对他不喜欢的人说话时候惯用的语气。 林晚夏心里一凉,只怕这次小秋是真的触到了林牧青的逆鳞了:“青哥,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我一定监督他让他改。” “他改不了了,在你的身边,他学会的只是这些小家子勾心斗角的东西。”林牧青看了林晚夏一眼,“过几天等他伤好全了,你给他收拾好行李,我带他下山。” “青哥,不要,小秋还小,我一定好好管教他。”林晚夏知道林牧青带他下山是要送他去哪里,他哭出声来,“我求求你青哥,马上就过年了,你不要送他走,我们家就他一个儿子了,你不能送他去云西啊,他还受了伤,他受不住那里的。” “随玉家也就他一个哥儿啊。”林牧青声音凉凉的,“儿子是人,哥儿就不是人了,你家林晚秋的命值钱,我随玉的命不值钱是吗?” 在出门之前,林牧青又转过身,走到林晚秋的面前:“我再问你,那天晚上,你家着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晚秋缩了缩肩膀,想避开林牧青的眼睛,却又被他按住肩膀:“说。” “是,是我自己,我那天晚上把兔子拿到房里去烤了。”他不敢再说谎了,一想到林牧青的眼神,他就再也不敢仗着林牧青对他们的优待再次作怪。 “是我自己弄的,不关别人的事。”他又哭了,这次眼泪是落在了纱布上,把草绿的药染成了深绿色,“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你最好是。” 林牧青转身离开:“我不希望在寨子里听到些风言风语。”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上夹子,30号晚上11点更,谢谢大家支持,给大家笔芯。 推荐师父父的预收,爱火葬场er不要错过! 《六界第一白月光读档重来了》by龙九九; 云如皎作为六界第一白月光,美如冠玉、冰晶玉骨,天帝、魔尊、仙君皆倾倒在他美貌之下。 可他一颗玉做的心,冰冰冷冷,谁也不爱。 唯独对百年前死了道侣的妖王顾枕夜,另眼相看。 天帝示知他顾枕夜心机叵测,他却依旧飞蛾扑火在所不惜,顾枕夜便自他处骗得星图窥觑天际。 魔尊奉告他顾枕夜有心爱之人,他却毫不在意甘为替身,顾枕夜便将他带于故去道侣画下羞辱。 仙君劝慰他不若洁身自好,他却毅然舍弃星君之职,奔赴妖界。 可即便如此,换来的却仍是顾枕夜冷冰一句:“就算你用尽浑身解数,我也厌恶你如斯。” 而后刻意将他置之寒地而不理,任凭他恶疾缠身、命不久矣,只当视若无睹。 云如皎痴心错付,终是顿悟。 拾起傲骨,设了一场死遁脱身之局。 他于往生涧上嗤笑着同顾枕夜道:“我累了,不想玩了。” 继而,一跃而下。 顾枕夜却是一口心血喷出,为了护住云如皎而亲手剥离的情魄重归体内。 他终是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皎皎,没有旁人,没有什么故去的道侣。我只有你,我只爱你。” 可惜为时已晚。 顾枕夜唯有拼尽自己全部修为,与云如皎一同坠入往生涧中。 以自己身死为代价,换得云如皎一条生路。 灵力交织,天地撼色。 往生路长,于是一切读档重来了。 第30章 雨娇黄 随玉近来总是不跟林牧青说话, 看到他的时候自己也是躲得远远的,林牧青心里着急,但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哄。 这天晚上林牧青回到家里,林华跟随玉凑在一块, 随玉又开始教林华读书写字, 只是跟以前不一样的是, 随玉现在是用真的纸笔在教林华。 “嫂子,你要是以后要走,你一定要带上我。” “你胡说什么,你嫂子什么时候要走了。”林牧青在林华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在桌上的另一边坐下,看着他们两个。 随玉抬起眼皮, 又给林华使了个眼色。 “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啊?”林华放下笔。 “我也来学学啊, 我不是也不识字吗?”林牧青笑了笑, 又转头去看随玉,“你也教教我吧。” “好啊。”随玉拿起林华放下的笔, 在林牧青的面前写下了三个字,“我教你念这三个字吧。” 林牧青心下一沉, 随玉在纸上写下的三个字是“和离书。” 他立刻讪讪地说:“我还是不学了吧, 林华,早点学完回房休息了, 你嫂子需要休息, 你别太打扰他。” 林华点了点头, 随玉的脸色确实是不太好, 林华匆匆收拾好了东西, 想着去厨房里给随玉打水来洗漱, 就看见林牧青已经打好了水,正等着他出来,看到林华出门,他一脚踢在林华的屁股上:“赶紧去睡觉。” 林牧青赶紧端水进去:“快洗漱吧,洗完了好好歇着,过两天我带你出去散心。” 随玉也没推辞,洗完脸之后又泡了泡脚,然后钻进了被窝里,林牧青给他关上门,看着天边高悬的月亮,怀念起了几天前的惊雷天。 春娘把林牧青叫到自己的房间里,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叹了口气:“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林牧青知道,又不完全知道。 “你的心里有把尺,用来度量你跟这个寨子里每一个人的分寸,老寨主把这些人交给你,让你护着他们,所以不论怎么样,你对他们都很大度。” “可是你对小玉儿呢?你不由分说地把人娶了,养在家里,你根本不管其他的人有没有接纳他,阿青,论亲疏远近,小玉儿才该是你最近的人,他才是要陪你走完余生的人。可你一直在委屈他,娘也在委屈他,这个家里,真正对他好的,只有林华一个。” 作精小夫郎 第22节 “娘,我不是……”林牧青想反驳,却发现无从说出口。 “是不是的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春娘也在后悔,后悔那天跟随玉说的话,她只想到了当时林晚夏从前的可怜,忽略了随玉那时的黯然的眼神。 “娘该去跟小玉儿道歉,你也是。阿青,世上的好事不该你一个人全占了。”春娘捂了捂心口,“从现在开始,学着怎么去对小玉儿好,学着怎么去分亲疏,在没学会之前,你就不要想着把小玉儿再骗回房里了。” 林牧青点了点头,想他总会学会的,又问春娘:“那以前爹惹你生气了,他都是怎么哄你的呢?” “你爹从来没有惹我生气过。”春娘说,“你只能自己去悟,娘教不会你。” 林牧青好半晌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过一阵带他出去散散心,去云西。” “你要带小玉儿去云西边境?”春娘一惊,“你不是说他是朝廷钦犯,你还敢把他往云西带吗?” “我听林安说了,县衙已经把他的死讯上报了,朝廷那边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只是我们家的随玉。”林牧青在用刀刮着自己已经长出来有些长的胡茬,随玉不喜欢他胡子拉碴的模样,那他就改掉,只是手到底有些抖,不小心在自己的下巴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好吧,去散散心也好,那边现在危险吗?” “最近还好,稳定下来了。本来前两天就该到的,因为这事儿耽误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林牧青朝她点了点头,“他要的药有点多了,有些根本就还来不及炮制,我得去问问为什么。” “好吧,你一定要把小玉儿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林牧青去了向阿么家,随玉在家里跟着春娘学女红,他上次给小兔子们的衣服做得很好,他也突然对这个有了兴趣。 “随玉,随玉,你劝劝青哥,不要把小秋送到云西去。”林晚夏慌不择路,跑到随玉的面前,甚至没有顾忌春娘在旁边,直直地就向随玉跪了下去,“你看,小秋他已经得到惩罚了,向阿么说他的脸永远都好不了了,他不能再去军营啊,那会要了他的命的!我求求你了。” 随玉的面色很冷,看他跪下也只不过是弯了弯唇:“我不太管林牧青的事,你去求他比求我管用。” 他真的是厌恶极了他们两兄弟,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那几只兔子是随玉看着出生慢慢养大的,而林晚夏可能也吃了他的兔子,就让随玉更加讨厌他了。 春娘也开了口,上次林晚夏带林晚秋来道歉的时候,他们都眼睁睁地看着林晚夏逼迫随玉,谁都没有为随玉说一句话,今天她就该把上次没说出来的话都说出来:“晚夏,你让小秋去那里体验体验也好,你不能总是把他放在自己的身边,那样成不了大事的。” “春婶,春婶,你劝劝青哥,小秋他真的不能去云北啊,那边太危险了。他身上还有伤呢,而且马上就过年了。”林晚夏又爬到春娘的脚边,抱着她的腿开始哭。 “晚夏啊,随玉当时不危险吗?”春娘在随玉走的那两天,也在反思,那天是她说让随玉委屈委屈,这应该也是随玉难受得想要离开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我知道是小秋错了,我愿意做牛做马给随玉道歉,赔上我的命也行,只要你劝劝青哥,不要让小秋去云西。” 随玉冷眼看着他:“怎么?娘要是不答应帮你求情,你又要带着全寨子的人来?” 林晚夏一愣,有些不置信地看着随玉,不太相信随玉会这么说话。 实在是觉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恶心,随玉从门口看到了结伴的云秀和荣阳,直接跑了出去。 “吓死我们了,你居然还敢自己跑了!”云秀一巴掌拍在随玉的身上,“你知道你把荣阳吓成什么样子了!” 荣阳撇了撇嘴:“我以为你只是好奇我家的寨子,我还想说什么时候带你过去玩,结果你却是为了套我话,等阿至回来,我还要被训。” “对不起。” “你也是,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你也不跟我们说,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云秀越想越生气,“我以为你把我们当好朋友的!” “你遇到跟自己抢男人的人,怎么会是想到自己跑呢?要有人跟我抢男人,我直接撕了他。”云秀点了点随玉的额头,“林晚夏喜欢青哥很久了,他那弟弟把他白莲花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早该管管了。” 随玉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想说他跟林牧青的关系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也不在意林晚夏到底有多喜欢他,他气的只不过他的兔子。 “我们要上山去采药,你去吗?” “荣阳哥,你知道山上,有跟白玉伞长得一模一样的蘑菇吗?”随玉想起自己昏昏沉沉的那两天,想让荣阳为他解一解惑。 “是有一种蘑菇,叫雨娇黄。”荣阳想起自己家阿么说的,他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这雨娇黄要是冷吃没事,一旦热吃,就……” “就什么啊?”云秀问。 想着他们也都不是黄花大闺女和不经世事的哥儿,荣阳就直接说了:“就像是吃了春,药。” “随玉,你吃了雨娇黄吗?那晚上,一定很激情哦。”云秀笑着挤了挤随玉的肩膀,“你还好吧!” 随玉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又想起那天做的无数个梦,每一个都能让他面红耳赤,他赶紧岔开了话题,又跟他们谈起了这满山的药。 又实在庆幸,林牧青没有做别的。 “我俩都刚嫁过来不久。”云秀说,“我家相公去我家里提亲的时候给我父母吓得够呛,生怕一自己不同意就能让他们给宰了,吓得我娘在家里哭了好久。” “那你真的不是被抢上山的吗?” “当然不是了,他们又不是山贼,还当是戏文里,抢一个媳妇儿上来当压寨夫人的吗?”荣阳笑着说,“要有山匪,还不得立马被衙门给剿灭了啊。” 随玉心想自己不就是被抢上山的吗? “林牧青不是说是因为官府不作为吗?”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云秀踢开路边上的一个树疙瘩。 “那他从外面带回来的银子呢?不是去占山头抢的吗?” “随玉啊,你以为这满山种的药材是给他们打家劫舍完之后拿来治伤的吗?”荣阳给他指了指这一片的药田,天渐渐凉了下来,那些在夏季就收成了的一批草药的药田里,也已经换成耐严寒的冬季草药。 “咱们寨子背靠着大山,山里全是宝藏,很多价值千金的草药,都是青哥他们一株一株从深山里运出来的,是那些长辈们跟看着自己的儿孙一样悉心地看着长大的,慢慢摸索着该怎么种,才会有今天,村里的人的生活,都靠着这些草药。” 随玉看着面前的田地:“能产出这么多吗?” “你现在眼前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荣阳说,“有些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只有青哥跟几个长辈清楚。” “所以,林牧青一直在骗我?”随玉这才后知后觉,“我一直以为,那些钱都是抢山头抢的。” “傻不傻啊你,不知道也不问。”云秀的笑声回荡在山间,“你最近还在跟青哥闹别扭呢?” 随玉抬眼,有些疑惑。 “都传开了,你们分房睡了。” 随玉:?? “适当闹一闹呢,是有利于夫妻之间感情增长的,不过也别闹久了,不然小心小人趁虚而入。”云秀老生常谈,“你别不信我,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呢。” 云秀又跟他说了好多,随玉只是敷衍着笑着,荣阳已经习以为常,看来是受的荼毒已经太多了。 “哎,我刚刚看见林晚夏在你家,干嘛呢他?”云秀像是一刻也停不下来,那张嘴不动着干活都少了几分劲儿。 “我没太听明白,说是林牧青要把他弟带到什么地方去,在求娘说情呢。”随玉想了想他们谈话内容,问他们,“林牧青要把他送去哪?” 云秀心下了然:“应该是想把他送去云西的戍边军营里去吧。” “这里离云西很近吗?”随玉问。 “大概就是三五日的路程吧。”云秀说,“我也没去过,都是他们去的。” “寨子里经常有人去云西吗?去干什么?” 荣阳看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咱们每年收这么多药材,难道都堆在库里吗?当然是运出去卖掉啊。” “所以你们分的那些钱,其实是你们把那些药材送出的钱?”随玉想起当时林牧青带着银锭去山下当铺换钱,掌柜已经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有林牧青记的那个账本,一切就全部都说得通了。 随玉无奈地叹口气,自己真是够傻的,明明是漏洞百出的谎言,自己就愣是一丁点儿破绽都没看出来。 云秀还嫌火不够大,还在努力拱火:“也不知道你跟青哥两个玩什么情趣呢,这些事他都不告诉你的?” 随玉又笑了笑,微微弯起的唇角,却一点都看不出他有多高兴:“谢谢你们告诉我。” 云秀和荣阳都感受到背上一阵凉,估计青哥最近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云秀默默地在心里给他点了一根蜡。 随玉又想起了什么,问到:“我听林晚夏说,林晚秋受了什么伤?” “就你走的那天晚上,他们家走水了,烧了好一会儿才被人发现,林晚秋被救出来的时候,脸上都快被烧焦了,我阿么尽力给他治了,但是疤应该是永远都留在脸上了。”荣阳是向家的夫郎,林晚夏跟林晚秋现在正借住在他们家。 “为什么会走水啊?前两天还下着雨,不应该啊。”随玉有些疑问。 云秀凑过来,有些气愤:“你没回来的时候,寨子里那群碎嘴子的人,都说是你放了火,心虚才跑了的。气死我了。” 云秀那会儿一边担心他,一边叉着腰在那些说闲话的人家门口骂了好久的街,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我连烧火做饭都是刚刚才学会的,要是能烧房子,我第一个把林牧青家里烧了。” 荣阳笑着:“可别,烧了你住哪?” “八成是那小兔崽子自己使坏,没想到害了自己。”云秀说,“可不能让他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只是还没等他们三个想出招,林牧青就已经从根源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慢慢在修前文,这些剧情你们就不带脑子地看吧! 第31章 生死 林晚夏失魂落魄地从林牧青家里的院子出来, 林晚秋要被送去云西戍边军里已经成了定局,他不能让小秋一个人在那里,他也得跟着过去照顾他。 他刚出门,就碰上了归来的林牧青, 他走到林牧青的面前, 哽咽着叫了他一句:“青哥。” “我说了, 我一定会把小秋送去那边历练历练,他被你养在闺阁里,已经养坏了性子,再不离开你的身边, 他学的永远是些闺阁里的小把戏,不真正让他体会一下战争, 生死,荣辱, 他这一辈子就完全废了。” 林晚夏擦干了眼泪:“可是他已经体会过一次生死了!” 林牧青侧头看他:“那是他活该, 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哪一点像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害人,说谎成性, 见血了眼都不眨一下。” 林晚夏吸了吸鼻子:“是我没教好他, 你要怪也该怪我,你把我也一起送去吧。” 林牧青这时才正眼看他, 从前那个爽朗又知性的林晚夏早就不见了, 现在的他, 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为了林晚秋的疯子:“林晚夏, 林晚秋不是你的全世界,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要是想跟着去,你就自己去吧。” 他第一次看林牧青的眼神里没有爱慕,没有满满的情意:“我什么样子你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一直保持以前的样子。” “我确实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林牧青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没得商量了,我一定会送他去云西的。” “都听你的吧。”林晚夏的手无力地垂下,“都听你的。” 从林晚秋在向阿么家养伤开始,寨子里的人都本着是近邻,所以每家都像是走个过场一样去看看他,有些带着东西去,有些说些宽心的话。 “怎么就会走水呢?”周婶儿坐在林晚秋的旁边,跟林晚夏聊起来,她还记得上次后山的事,她的一双儿子也参与了,她还在随玉的面前低三下四地道过歉。 “是小秋自己玩火,没注意点了房子。”林晚夏说。 “怎么会是小秋自己呢?外面都传开了,是阿青家那个夫郎……” 林晚夏止住周婶的话头,皱起眉:“周婶,没有事实根据的话不要再乱传了。小秋都跟我说了,他趁我不在家烤兔子吃,结果火没熄他又睡着了,这才走了水。” “啊?”周婶僵在原地,“夏哥儿,这……” “小秋自己烧了房子,已经很难受了,您就别再在外面添油加醋攀咬别人了。”林晚夏很累,不想再跟她纠缠。 “夏哥儿,是不是阿青威胁你,想给他的夫郎脱罪?” 林晚夏实在是有些不耐烦,想起林牧青下的最后通牒:“周婶!你要是不信的话,去我家废墟上找找看有没有吃剩下的兔子骨头?” 作精小夫郎 第23节 林晚秋拉了拉林晚夏的袖子,林晚夏的声音才软和一点下来:“这件事很随玉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逃走也是因为上次小秋和二牛二虎害他的事,你听明白了吗?” 周婶想起那件事。自己家的孩子也有参与,赶紧闭口不言,讪讪地说了两句话之后就走了。 只留下林晚夏看着林晚秋脸上的纱布,想着林牧青真的把小秋送去戍边军里了自己应该怎么办。 * “那说好了,明天你来我家,我教你绣兔子。” 随玉把云秀的背篓背在身后:“你的女红很好吗?” “云秀姐的娘亲是镇子上的绣娘,会做双面绣呢,云秀姐的绣工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当然好了。”荣阳说,又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我是不行了,这手粗得只能跟阿么学炮制药材。” “那你也很厉害,我什么都不会呢。”随玉叹了口气。 “那个,随玉啊,你还会走吗?”荣阳小声地问。 随玉回来了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是走是留,是认命还是不服输,他一直没有仔细清楚地想过。 这个问题随玉没有回答荣阳,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他们三人小队就这么沉默下来,直到随玉回到家。 云秀和荣阳站在门口跟林牧青打了个招呼,就看见随玉像没事人一样,把林牧青当木头,还想重重地撞林牧青的肩膀,结果他个子矮,本意为能撞到他,结果只是在他的肋骨下面碰了一下。 云秀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林晚夏也没心思看他们,转身离开了,林牧青也转身,随玉还没走远,他直接走上前去,把随玉扛回了房间。 分房睡的这几天林牧青都没能睡好,一闭上眼就是随玉衣衫不整地靠在那棵榕树上,他又是怕又是急,最后梦都回到了在长平镇的那个客栈,都回到了随玉那发热发烫的身体上,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林牧青,你这个骗子!”随玉怒极了,林牧青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就一脚踢在林牧青的小腿上,满是泥土的脚在他的裤腿上印下了一个很深的印子。 林牧青不知道自己究竟又是哪里惹了随玉不开心,只能低声下气地哄:“你别生气了,欺负你的人,我会替你出气的。” 他想着,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随玉:“我打算把林晚秋送到云西的戍边军营里,让军营里的人教训他。” 随玉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偏头问了他一句:“那他死了呢?” “死了就是他命不好。”林牧青又手忙脚乱地给随玉倒了杯水,随玉没接,他就只能又推到随玉的面前,“我在上次出事的时候就该为你报仇的。” “我可不敢。”随玉说,“到时候他死在那里了,林晚夏再在寨子上哭一哭,我就会被寨子里的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你也一样,所有人都会说,你为了一个我,就下狠心排挤掉帮了你这么多忙的林晚夏,把他弟送走,不就是打他的脸。” “我不在乎。”林牧青说。 “你如果真的不在乎的话,上次他带着全寨子里的人来向我道歉的时候,你就应该站在我这边,可是你权衡了利弊,站在了他那边,要我原谅他。” 说起这件事情,林牧青也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件事是我不对,是我没有分清楚亲疏关系,你怎么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你要生多久的气都可以。” “还有兔子。”随玉的眼眶红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它们,我甚至每一只都取好了名字还做好的小衣服,我让你把它们安全地送回去,你就只是往那一扔了事。” 就算兔子不是林牧青给林晚秋的,但归根结底也有他的原因。 “是,这件事也是我做错了。”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随玉索性也不忍了:“还有,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嫁给你,是你骗我说你是山匪,逼着我嫁你。” 林牧青举起手做投降状:“我可从来没说过,是你自己脑补的。” 现在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不管林牧青直没直说,都逃不开强娶这个事实。 这件事也是他理亏,他斟酌着说:“等过一段时间,找到你家人的行踪,我再三媒六聘上门求娶。” 随玉没搭理他这话茬,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索性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敞开了说,他细数很多从一开始他就在忍受,但因为身在狼窝却不敢开口说出来的事。 那些只有他自己经历的,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一切。 说到最后他已经口干舌燥,却一点都不想喝林牧青给他倒的那杯水,于是换了个杯子,自己倒了水来喝。 “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委屈,连林华都知道。”随玉的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沾湿了脸颊,又慢慢落到衣襟上。 林牧青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粗糙的指腹硌得随玉生疼,然后泪落得更多了。 “林牧青。”随玉吸了吸鼻子,“你刚才说的,你会带我去找我的家人。” 林牧青因为个子太高,随玉坐着他就只能蹲在地上,听见随玉的问话,他把蹲着的膝盖磕在了地上,然后握着随玉的手:“等开春,开春咱们会有一批药材往中州送,到时候,我带你去找你的亲人。” “我还要跟你约法三章。”随玉自己伸手抹泪。 林牧青点头说好。 “在我的气没有生够的时候,我不会回房间里来睡。”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我的房间。” “第三条我还没想好,但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们兄弟。” 林晚秋的坏浮于表面,林晚夏却是绵里藏刀,他一个也不要碰上。 既然林牧青刚刚说不在乎,那么上次就该给他们的惩罚这次就一起给了吧。 说完之后随玉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林牧青的房间,郁结在心口的东西慢慢地在消散。出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地铺上是林牧青的被子,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只要不是林华睡地铺就行,他就再多住一段时间林华的房间。 林牧青在屋里枯坐了很久,他的心口像是堵着一堆杂草,随玉说的那些话像是细藤条沾了盐水一下一下地抽在他的心上,听着随玉说委屈,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连林华都不如,林华都知道怎么护着自己的嫂子,而自己,连自己的夫郎都不知道护着,还想一味地去顾及什么邻里,什么情分,简直就是混账东西。 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本应该还给随玉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手心上划了一刀,疼痛让他的神志清明了一些,他想让自己记住,随玉受的痛,比他受的多得多。 站起身来的时候双腿已经麻了,再回头看林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屋躺在床上睡着了,熄了灯走到院子里,才发现随玉睡的屋子里早也已经灭了灯。 他站在房间门口,想推门的手却一直僵在原地。 随玉说得对,不经过别人允许进门是不尊重不礼貌,趁人之危是流氓,要想哄他,就要先尊重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云西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明明只过了四五天,温度却像是断崖似的下降,随玉已经从夹棉的外裳换成了厚重的棉服,还好春娘提前给他做了好多厚实的衣服, 让他不至于这个冬天都在被褥里度过。只是那些棉服太过厚重, 随玉穿着连走路都困难, 所以出门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春娘在给他们收拾去云西的行李,平时林牧青去的时候都是胡乱地装一些衣裳干粮,这次有随玉同行,自然也就要精细得多。 春娘甚至还把家里的一张白狐皮都装上了:“云西比这边可冷多了。”说着春娘又把一件厚厚的棉衣装进了包袱里,“马上快入冬了,可千万不能生病了。” 又想到什么, 春娘抓起随玉的手看了看,只见那双手细白修长:“可千万别让手受伤, 要是有了伤口的话, 就容易生冻疮。” “阿青,你可得好好护着小玉儿, 回来的时候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跟你算账。” 这次出门, 林牧青居然套了马车, 然后随玉就在马车的另一边看到了林晚秋,他穿着一身亮色的棉衣, 针脚细密, 很是合身, 只是他的脸上被布巾蒙了一半, 只露着黑沉沉的眸子在外面, 跟他身上明亮的衣裳格外地不搭。他看到随玉之后很快地移开了眼睛, 然后沉默地爬进了马车里。 随玉本来想坐马车,但看到林晚秋坐了进去,又看到车里除了林晚秋,还有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药材,他就站在了林牧青的马前。 想了想还是作罢,最后他爬上了马车的前面,既不跟林晚秋共处一室,又不跟林牧青共乘一骑,林平来赶车的时候,看到坐在另一侧的随玉愣了愣,在林牧青的目光下才说:“还是让青哥来赶车吧,我去骑马。” 林牧青像是等着这句话已经很久,立刻就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了林平,然后飞快地跳上了马车。 随玉只当没看见,在马车出了山之后只看着四周的风景。 从云北安乐镇去往云西边境的路上,随玉领略了另一种南国风光。 山上虽然冷,但山上的绿植却一直都是郁郁葱葱,在寒风中的那一片绿却是格外地生机勃勃,而云西云本只不过隔了一片绵延的山脉,到云西这里,就是一片苍茫的白,连山上的树都只剩了光秃秃的树干。 “林牧青,这边为什么比家里冷那么多?”随玉只觉得呼吸都是一种折磨,凉透了的空气从鼻腔进入肺腑,然后凉意从四肢百骸里沁了出来,他不由得把身上的衣服拢了拢。 “家里四面环山,很多寒凉的风都吹不进来,云西四面开阔,风从四面八方来。”林牧青把赶车速度放慢了一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去摸随玉手的想法,“进马车里面坐吧,外面是太冷了。不过还好再有一天就能到了。” 随玉摇了摇头,把手放在嘴边呵气,林牧青的喉结滚了滚,到底没有别的动作。 平时从云北到云西,他快马加鞭只需要四天就能到达,这次他带着随玉和林晚秋,速度放慢了很多,等到云西戍边军营附近的时候,已经是第七天的夜里。 他们不住在军营里,而是去找了之前就已经到了这边的向至。 “这边可太冷了,我每天都跟着他们的兵在营地里跑上好几圈,还是冻得不行。” 桌上摆着热热的锅子,锅的下面是烧得滚烫的煤球,里面煮着的是云西这边特有的羔羊肉:“你是不知道,钟校尉这几天疯了一样地训练新兵,说是过了这个冬天,必定会有一场大战。” “跟咱也没什么关系,见过钟校尉之后,我就带小玉儿去周边走走,然后咱就回去了准备过冬过年了。”这跟往常的每一年都没有区别,他们会在云西大雪封山之前往军营里送最后一次药材和山货补给,待到来年开春,再重新出山。 “送货的人什么时候到?”向至问,“钟校尉等得挺着急。” “可能得晚点儿,我先带了一些过来。”林牧青给随玉又夹了一筷子羊肉,平时家里做的时候,他总嫌弃羊膻味大,今天他看随玉夹了好几筷子,看来是喜欢。 “冬天就该多吃点儿羊肉,羊肉性热,不会怕冷。” 难得有林牧青做出来不好吃的东西,随玉在第一次吃到林牧青做的羊肉的时候就吐了出来,让林牧青挫败了好一会儿,他盘算着一会儿等随玉睡了,他就去厨房里问问大师傅,看这个锅子是怎么做的。 “晚夏舍得让你把小秋送到这里来吗?”向至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林晚秋,他从见到向至之后就一直沉默着,只是在看到随玉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林牧青看了他一眼:“他该受点历练了,不然一直待在山上,他连基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成天只会玩些闺阁把戏。” 因为同行的还有林平,所以随玉也默许了林牧青开一间房的动作。 只是进了屋之后,随玉就开始收拾起床铺,好在因为是冬天,客栈里给的被子都比较多,他把被子整齐地码在地上,做好了一个地铺,林牧青看他要自己钻进去的时候,赶紧拉住他。 “天这么冷,你怎么能睡地铺。”不由分说地就把随玉往床上推,“我睡地上。” 随玉也没客气,直接脱了鞋袜钻进了被窝里,背对着林牧青,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林牧青叹了口气,在挨着床还有一段距离的地铺里躺下。 夜里有凄厉的北风,炭盆在后半夜就已经熄灭了,林牧青看床上的随玉已经缩成了一团,又从自己的身上抱了一床被子给随玉盖住,然后睁着眼到了天明。 他起得很早,临走前跟小声地跟随玉说了一声自己要出门,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临走的时候又找了小二加了新的炭盆,才走出客栈。 向至和林平已经带着林晚秋在客栈的门口等着他了,天刚蒙蒙亮,戍边军的演武场里就已经是阵阵的呼喝声,是晨起的士兵操练。 钟校尉已经在一边的营帐里等着他们了,他们在操练声中走进了帐子里,看着钟校尉发皱的眉和有些青黑的眼圈:“您这是多久没睡了?” 钟校尉长着一张国字脸,约莫是三十来岁的年纪,满脸的刚正不阿:“你剃了须,我一时间没认出你来。” “这不是娶了夫郎,有人管着了。”林牧青挠了挠头发,“上次我们回去的人跟我说您让我帮忙找人,结果你的信和画像都因为淋了雨受了潮,看不清了,所以没能帮到您的忙。” 说到这个,钟校尉就是一阵头疼:“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已经接到好友的好几封信了,他们不信这边发过去的奏报,非要让我再帮着找一找。” “是什么人啊?”林牧青随意地问了一句,“还有画像吗?” 钟校尉顿了一下:“额……这个嘛,上次不是让人带给你了吗?我哪里还有啊?” “那这没个画像,我怎么帮你找人啊?”林牧青叹了口气,“这人什么身份啊?劳动您找这么久?” “是我老友家的一个哥儿,家里糟了难,被流放云西,本来在八月十五之前就应该到那边采石场里,结果我的人去过好几次了,没有找到人。再次接到老友的消息,说是京城那边收到了他的死讯,想让我再帮着找一找。按我说啊,没了就是没了,还找什么啊?” 作精小夫郎 第24节 林牧青的心动了动,手指也在钟校尉看不到的地方蜷了蜷。 “我想也是,这个哥儿长得太好看了,没准就因为那张脸,被人糟蹋了之后杀了。”钟校尉在云西这片边境待了很长的时间,也算是了解这边的一些事,“我已经准备给他们回信,说确认死讯了。” “到底是您的什么朋友啊?又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哎,京城的事情离咱们太远了,太子太傅你知道吧。” 林牧青点了点头,想起随玉说的,自己的父亲是教书先生。 “夺嫡的事情一言难尽,太子本就体弱,几乎是第一个就倒下了,随家因为坚定不移站队太子,又曾经拒绝了现在的陛下,当时的五皇子的提亲,陛下为了泄私愤,本来该一家人都流放廿州的,却只把那个哥儿单独流放到云西。” 随家。 林牧青心下了然,看来钟校尉和之前林安他们县衙里,找的都应该是他的随玉了:“那您如果找到他了,会怎么办呢?” “他嫂子,也就是我的好友说了,让我护着他的安全就好。”钟校尉开口,“不过我想,廿州到这里天南海北,到时候如果找到他了,就随便找个兵蛋子把他嫁出去得了。” 林牧青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 “不过应该是找不到了,我这就给他写封回信。”他说着就开始动起了笔,很快就写好了一封回信,“到时候用你们的线送去吧,这种事不太适合用我们军方的线。” 林牧青点了点头:“可以,正好有一批药草往廿州方向送,我帮你把信送过去。” “他们家也是可怜,随家祖上也是满门忠烈,曾经跟着越家的先祖打江山的,只是后来的后人都走上了文人这条路,好不容易出了个随旌,又因为一些事,又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成天与药为伍。从前家里还兴旺的时候,还吃得起药,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了,我记得那药只有咱们这边产,又尤其你们那产的尤其多。” “是什么药?” “护心草。”钟校尉说,“这药挺金贵,随旌因为那件事伤了心脉肺腑,原本一个意气风发肆意少年,变成了现在病恹恹活不久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好奇这事儿?”钟校尉这才察觉出不对,锐利的眼神看着他。 林牧青赶紧举起手:“我就好挺好奇京城里的事情的,这不是眼界小嘛,总想听听外面的世界的故事。” “你这么年轻,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你们不是随时都有往天南海北走的商队吗?”钟校尉把写好的信交给他,“记着帮我送到啊。” “行,一定帮你送到。”林牧青握着那封信,仔细地揣进了怀里。 林牧青跟他说完这件事,才走向帐子外面,把一直等在一边的林晚秋叫了进来。 “这是我们寨子里的小孩儿,我送他过来历练一番。”林牧青把林晚秋推到钟校尉的面前,“晚秋,这是钟校尉。” 林晚秋还是没有开口,眼神像是麻木。 钟校尉一看他的眼神就乐得不行,随后眼神在他脸上的布巾上停留了很久,然后才说:“行,放这吧。” “谢谢您。”林牧青朝他拱手,然后没再看林晚秋一眼,走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说: 祝大朋友小朋友六一快乐。 第33章 采石场 随玉只觉得林牧青走了之后, 屋里又暖和了起来,掀了掀眼皮,看到了靠窗不远正熊熊烧着的炭盆,又慢慢地合上眼。 林牧青裹着风雪回来, 开门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进来, 随玉打了个寒颤, 瞌睡醒了一大半。 “你不是要去流放的人待的地方看一看吗?咱们去那看一圈就回去,准备过年。”林牧青站在床边,拿了随玉的衣服在炭盆编烤了烤,然后再递给随玉。 随玉看了一眼衣服, 最后又看着林牧青,林牧青在他的眼神里, 背过身去,等到随玉穿好之后, 又把那件白狐皮的披风批到了随玉的身上:“冷, 多穿点。” 随玉没有拒绝,只说:“这里这么冷, 想来廿州一定会更冷。也不知道我家人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牧青才说:“廿州地处极北,怎么看都会比云西冷, 你从小生活在廿州, 怎么会这么怕冷?”林牧青给他披完披风,又蹲下来准备给他穿鞋。 随玉移开了脚, 没有答他的话:“我自己来。” 春娘给他准备的鞋也是十分能够保暖的, 鞋里面有很厚的一层绒毛。 吃完饭之后, 林牧青带随玉去旁边的采石场, 林平和向至就在镇子上逛, 不知道林牧青又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帷帽, 这次随玉没有拒绝,直接地把帷帽带到了头上。 林牧青想去抓他的手扶他上马车,被随玉甩开了手,自己踩着凳子坐进了马车里,林牧青的手僵在原地,直到风吹过,手心一片凉,他才想起自己好像又犯了老毛病,拍了拍脸,才开始赶车。 随玉掀开面纱,还能闻见马车里淡淡的草药味,他觉得有些熟悉,马车上角落里,随玉捡起了一根落下的草药叶子,是护心草。他露在外面的指尖通红,细细地捻着这片叶子,想着远在廿州的父兄,兄长还能不能买得起药,身体怎么样了。 “林牧青。”随玉掀开马车的轿帘,挪动着坐到了林牧青的旁边,林牧青拉紧了缰绳,让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侧头去看随玉,之间的脸面颊通红,狭长的眼睫毛上全都是凝结的露珠:“你不怕冷了?出来做什么?” “林牧青,护心草你们炮制出来到能够入药,要花多少工夫?” “这个要问向阿么,我记得时间不短,工序好几道,收成也不太好,所以价贵。” 随玉沉默了下来,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想问问林牧青可不可以送点药给他的兄长,可他连兄长他们的具体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又在心里想,他去给向阿么打下手,去和他学药理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林牧青赶着车都察觉到了。 “怎么了?”随玉现在对他有排斥,所以心事也不会再跟他讲。 随玉没说话,果看到了林牧青胸口上露出了一角的信封,他的眼神落在上面很久,然后收回了视线,又重新爬回马车里。 林牧青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里露出一角的信封,才跟他说“是军营里一个小兵的家书,让我带回去的。”林牧青把信封往怀里塞了塞,“快到了。” 他不想现在就告诉随玉直到他家人的事情,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廿州苦寒。 万一他的家人没能撑住或者怎么样,怕随玉伤心。所以一是想先派人去走一走这条路,给他家人先送一封信,让他们知道随玉平安。等来年开春了,他再带随玉找他的家人。如果随玉现在就知道了的话,说不准他这会儿就要离开,茫茫冬日,这一路马上就要乱起来,随玉一个人走的话,太危险了。 如果说戍边军的军营是荒漠的话,流放犯的采石场就真的完全看不到一点生机,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他们不能进去,就只能站在远处看。 随玉看得很认真,他靠在林牧青的身旁,明明隔得那么远,但他好像能看到那些在场地里麻木干活的人,他们的身上穿的是已经有破洞的棉衣,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不堪地表情。 生不如死,又不能死。 “林牧青。” “嗯。” “我如果在这里。”他转头去对上林牧青的视线,“能活多久呢?” 随玉这样的小哥儿,如果真的到了这里,只怕在当天就已经被人撕得粉碎了。 “你不用去想那些,你现在,只是我家的随玉。是我们云北的随玉,不再是那个流放犯随玉。”林牧青没敢贸然去触碰随玉,因为他答应随玉,要尊重他。 随玉摇了摇头:“我还是随家的随玉。” 又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牧青没有回答他,只是没能克制得住,又往随玉的身边靠了靠,他说:“我当然知道,你想离开这里,你想回到父亲兄长的身边,小玉儿,你信我,我会带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随玉侧头去看他,只见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可是细看又有些不太能让人差觉得情绪:“可是随玉,找到家人之后,能不能……” 能不能,别丢下我。 “什么?” 林牧青最终没有说出那句请求来,只是把自己的身子挡在了随玉的身前,但也只能挡住一面,而风从四面八方来。 在一阵猛烈的风吹过来之后,随玉缩了缩脖子,白狐皮的披风很是抗风,除了露在外面的脸蛋和脖颈,他没有感觉到冷,除了吹来的凉风,还有靠他靠得很近的林牧青,明明他们的脸没有挨得很近,可随玉在呼啸的风里,确实是听到了林牧青有些压抑着的呼吸声。 随玉看着离他很近的林牧青,又望了一眼那漫无边际的采石场,如果没有他们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可能已经被这里的风带回去见了母亲。 随玉对林牧青的惧怕,怨怼都消散在采石场凄厉的风里。 * 从云西回来没过多久,林牧青就把随玉的被褥搬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随玉得了风寒,向阿么看过之后说是夜里太凉,前半夜屋里有炭盆还好,后半夜炭盆熄了,随玉本身又是个体寒的身子,这才病了。 随玉被按着吃了好几贴药才真正地好了,临近年关,山里一切都像是静止了,带着叶的树木已经成了光秃秃的树干,针叶的树木倒还是郁郁葱葱,山里可真是奇怪。 “随玉,站在窗边干什么呢?”林牧青进门,就看见随玉开着窗,傻呵呵地站在窗边,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额前,“风寒才刚好,又在风口里吹风。” “林牧青,为什么有些树已经落了叶,有些树还那么绿呢?”随玉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在京城里,每个府邸前的景观树,一到了冬日就哪里都是光秃秃的,一丝绿都不见。 “还记得你之前跟他们一起玩的那个小池塘吗?”林牧青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布满茧子的手心磨得随玉的脸阵阵发疼。 “记得,怎么了?”他转过头,脸蛋上起了一层红,是林牧青没轻没重磨出来的。 “你现在去摸一摸那池子里的水,是热的。”林牧青掐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又垂下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又收了回去。 “真的吗?我能再去玩一玩吗?”随玉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看着林牧青,因为最近天冷了起来,他每两日沐浴一次的习惯硬生生地让林牧青改成了五日一次,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泥,很想再去池子里玩一玩水。 “你觉得娘会让你去吗?老老实实待着,明天去县城,咱们去买年货。” 买年货的喜悦冲淡了不能玩水的低落,林牧青感觉随玉整个人都亮了起来:“这么高兴?以前没有去买过年货吗?” 随玉嗯了一声,他真的没有参与过买年货,都是家里的管家和小厮去买的,他小时候曾经缠着兄长和虞哥出去逛过一次,差点被人牙子捉走,从那以后他们就不许他出去了。 “行,那我带你好好逛逛。”林牧青揉了揉他的头发,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就更乱了,随玉心情好,也没在意。 “对了,上回说让你给林华买纸笔让他读书,你为什么不同意?”上次没有问出口的话,这回终于问出来了,“家里也不是没钱啊。” “那家里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你上回还丢了五十两银子。” 说到这个,随玉就低下头,有点内疚:“哦。” “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总不跟我说那几天发生的事情。我担心,到底是什么人给你下的药?”到现在林牧青都还在后怕,庆幸那些人只是为了劫财。 “也没什么,就是遇到一个去中州的商队。”他想了想,又看向林牧青,“应该有押镖的镖师吧,里面还有一个哥儿,他一直跟我说话,也照顾我,我就信他了。” “那天走到那座山里,在休息的时候喝了他们给的水,然后就晕过去,身上的钱就都被他们拿走了。” “你记得他们的样子吗?”林牧青的手臂上有青筋突起,只是担心随玉害怕,没有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 随玉点了点头:“我应该能画出来。” “那你画,这个仇,我一定帮你报了。” 作者有话说: 加更来了。 因为宝子们一直在担心那两兄弟还会不会作妖,所以算是剧透一点点,是还会作妖。 但是跟随玉没有关系,或者说只是波及到他,但不是针对他害他,大家可以放心,而且他们都会有应有的结局的。我说过不会再虐小玉儿了,真的,我发誓,信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精小夫郎 第25节 第34章 林平 第二天一早, 林牧青就套好了马车,这次下山是全家都出动,连春娘都换好了衣裳,她好像还有些不习惯, 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一会儿摸一摸已经花白的头发, 一会儿又摸一摸衣角,她问随玉:“小玉儿,我这样可以吗?” 随玉把她衣裳上翘起的一个衣角给她放下来:“您这样非常好,看起来不像是娘亲, 倒像是姐姐。” “贫嘴。”春娘轻轻地打了他一下,“我今年已经快五十了。” “一点都看不出来。”随玉很认真地说, 春娘的双鬓斑白,眼尾也有着很深的细纹, 但整个人的精神却是很好, 一点看不出老态。 林华也换上的新衣,这件衣裳是随玉和春娘一起做的, 上面有些针脚是随玉缝的,他跟着云秀学的, 又跟着春娘学了很长一段时间, 总算有点成效了。随玉在上马车的时候,注意到林华的胳膊上, 缠了一圈黑布, 又去看春娘和林牧青, 只见他们都习以为常。 下山的时候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林平和林牧青在前面赶车, 随玉掀开车帘跟他打招呼, 只见一向都大大咧咧说说笑笑的林平嘴抿得很紧,心情很差的样子。他看向林牧青,林牧青向他摇了摇头。 马车的速度没有骑马快他,他们从清晨出发,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只是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调转了方向,去了离城门不远的一片土坡上。 随玉下马车,就看见了这里的一座孤坟,没有碑,看上去已经很多年了,坟包上却是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有人会定时过来打理。 随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就看见林平把林华叫了过去。 林华从车厢里捧出一堆元宝纸钱,接过林平手里的香,恭敬地朝坟上拜了拜,然后又跪在坟前烧纸钱。 林平就站在他的旁边,随玉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跟他本人很不一样的孤寂和落寞,林牧青拉着随玉,也在坟前拜了一拜,就把时间留给了他们。 “那里埋的是谁啊?”他们没有走远,就在附近转了转。 “那是林华的哥哥。”林牧青给他拢了拢披风,“你不是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让林华读书吗?” “林华的爹,一心抱着他的读书梦,幻想着总有一天能够考取功名,他爹小的时候,他们的家底还算殷实,可他一心只想读书,家被拖垮了。父母临终前,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林华的娘就是那个时候嫁过来的,头一年就生了他哥哥,她一个妇道人家,要养孩子,还要养着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丈夫,身子很快就破败下来。” “后来呢?”随玉问。 “后来,林华的哥哥渐渐大了,知道帮娘亲分担一些杂事,虽然过得辛苦,但也算是好了些,直到那年林华出生,他娘因为他难产去世了,家里就全靠林华的哥哥撑着。过得太清苦了,他哥是个哥儿,身体也不是很好,赚的钱也勉强只够一家三口糊口。 但他们的爹,还是抱着他那个飞黄腾达的梦,交不起束脩,就计划着把林华的哥哥卖到小倌馆里去,那个时候林华才三岁。” “是林平救了他们兄弟俩吗?他没有被卖掉对吗?”随玉抓住了林牧青的手。 林牧青摸了摸他的头发,随玉的发丝像他这个人一样软:“没有,他爹嫌弃林华是个拖油瓶,在卖了他哥哥之后,又想把他也一起卖了,这件事被他的哥哥知道了,他从小倌馆里跑了出来,把林华带了回去。” “他把林华带回去了之后,在小倌馆里挨了一顿打,本来身子就不太好了,因为这顿打,就更活不长了。林平有一次偶遇了他哥,第一眼就倾心,我们那会儿没什么银子,我跟向至还有周意,我们几个人凑够了一百两银子给他赎了身。 就在我们都以为寨子里要办亲事的时候,他走了。走之前对林平说,求他照顾好林华,给林华改姓,把他葬在县城门口,那里能看见他回家的路,最后一个要求就是,不要让林华念书。” 随玉的心开始钝钝地痛,原来真的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那他们的爹呢?” “卖了他们兄弟俩之后他得了很大一笔钱,这些钱其实够他的生活的,只是林华他哥把人抢回来之后,那些人牙子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又回到他们家,把他爹打了一顿,然后又把他所有的钱都抢走了。最后,饿死在家里。” 林牧青叹了口气:“林平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把林华送到了我这里,他怕总是跟林华相处,自己永远都走不出来。”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随玉问。 林牧青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姓金。花名林平不愿意提,觉得是侮辱他,所以我也没问。我想,他应该很讨厌这个名字。” 随玉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低落,这么好这么坚韧的一个人,居然连个名字也没留在世间。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林平会在那个时候救他,可能只是希望他的爱人,在来世也能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他们过了一阵才过去,林平和林华已经收拾整理好了,林平还带着一把铁锨,又把坟堆好好地打整了一番,才拍了拍身上的灰。 春娘在马车里休息,看到他们回来才坐直了身子:“老啦,坐会儿马车都累得够呛。” 林平好像突然间就恢复了活力:“婶儿,您怎么能算老呢,您年轻着呢。” 他们有说有笑地进了城,先去了上次的客栈里把马车和行李寄存着,林平没有跟他们一起住,他说自己可以去找林安,在林安的住处歇一晚,就不浪费这个银子了。 开了两间房林华和春娘住一间,他们小两口住一间,春娘到了客栈就歇下了,马车的颠簸让她有些难受,说明天再去逛早市,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出去玩。 随玉其实有些担心,会再次在县城里碰到那个让林牧青情绪有些失控的人,但看见林华跃跃欲试的样子,又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临近年关的县城更是热闹非凡,大街上的门摩肩接踵,林牧青一手牵着随玉,一手拉着林华,生怕人潮拥挤会把这两个人丢了。 随玉上次来县城的时候,心里并没有这么轻松,这一次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上次的荷包被偷了,春娘又重新给他绣了一个,里面装着的是林牧青给他的碎银子。林华在看到草垛上扎着的红红的冰糖葫芦就移不开眼,随玉很大方地动用了自己的零花钱,给林华和自己一人买了一个糖葫芦,林牧青当然没有这个待遇,他只能尽力地让两个人不离开自己的视线。 “我们要买些什么?”随玉的零花钱差不多快花完了,他跟林华两个人吃了个肚儿圆,除了他不爱吃的鱼腥草,其他的小吃他们几乎都吃了个遍,吃完之后才才想起他们今天是出来购置年货的。 “米,面,油,糖,布,调料,很多。”林牧青回答他,“不过下午主要是带你们逛逛,明天早上带着娘来逛。” 年关将近的时候,县城里不像上次来的时候那么冷冷清清。 “我听说晚上还有灯会,晚上再带你出来逛,先去回客栈跟娘一起吃晚饭,给她叫了饭估计她也不会吃。” 随玉点了点头,他跟林华倒是吃饱了,林牧青和娘还饿着呢,他赶紧拉着林牧青往回走,却在到客栈的时候又看到了上次那位夫人,这会儿正背对着他们,在跟春娘说着什么。 桌上还摆着些布匹什么的,还有些看起来华而不实的礼盒。 几乎是一瞬间,随玉就感觉到了林牧青的气势变化,他松开了随玉的手,大步走向前,很是粗鲁地推开了站在春娘面前的林牧茵:“林牧茵,我没有警告过你不许出现在娘的面前吗?” 之后还不太解气,又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到了地下,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林牧茵猝不及防被推到,精致的发髻已经有些散乱,头上的银钗也滚落到了地上,被滚落的礼盒压弯了,林牧茵的脸霎时变得通红。 她站起身来,眼圈红了一片,几滴泪还挂在脸颊上,看向林牧青的眼睛里也有些不可言说的委屈:“阿青,你就这么不肯原谅我吗?甚至连成亲的事都不告诉我!你如果告诉我,我会帮你准备一份丰厚的聘礼。就算你娶的不是我喜欢的,只要你喜欢,我也愿意顺着你。” “林牧茵,你真当你还是我姐吗?从你偷了娘的嫁妆开始,你就不是她的女儿,也不是我的姐姐。”林牧青居高临下,睥睨的眼神让林牧茵心里发毛,“凭什么你认为来娘的面前哭两声,给我一点好处,我们就要原谅你?” 林牧茵又转头去看春娘,春娘却没有看她,只是垂着头抹泪,随玉走上前去,扶起春娘往他们的房间里歇着,屋里只留下了林牧青跟林牧茵。 春娘在林牧茵看不见的地方哭成了泪人,随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第35章 过往 “林牧茵, 我告诉你,我和娘,永远不可能原谅你。带着你的东西滚。”林牧青揉了揉太阳穴,“不要再出现在我们家人的面前。” “阿青, 算姐姐求你了行吗?你帮帮我吧, 他们赵家太欺负人了, 他们欺负我没有娘家,什么人都敢骑到我头上啊。”林牧茵抓住林牧青的袖子,哭得声泪俱下,“你帮帮我吧。” “嫁到赵家, 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林牧青的声音很凉薄,“是你执意要嫁给他的, 你为了嫁给他,偷走了娘所有的嫁妆。甚至在我们赶到你婚礼上的时候, 你说娘是要饭的婆子, 你不需要娘家人,你自己就足够强大。” “我错了阿青, 但我那时是不得已啊,你还小, 娘又什么都不懂, 我不努力抓住赵丰羽,咱们三个人怎么活啊!”林牧茵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不得已?我还小?娘什么都不懂?娘什么都不懂的话, 能把你养到能够偷她嫁妆的年纪吗?既然觉得我还小, 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找我们帮忙。林牧茵, 你不需要家人, 你只需要利益。你既然有钱, 花点钱雇点人去当你的娘家人不就行了。” 说完之后林牧青就转身出了房间, 出门的时候余光看见林牧茵,发现她眼里的祈求,在那一瞬间都变成了愤恨,林牧青轻嗤了一声,果然人的本性是怎么都改不了的,没有动那份恻隐之心是对的。 只是有些纳闷,明明爹娘都是这么好的人,林牧茵是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的。 另一边的春娘已经止住了眼泪,只是眼睛有些红肿,随玉让林华去后厨找大厨要了一个鸡蛋过来给春娘滚脸。 林牧青走到春娘的面前给她跪下:“娘,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不会原谅她的,也不会如她的愿,去赵家帮她撑腰的。” 春娘抬起手摸了摸林牧青的头,只从他的身量越来越高,春娘就已经很少再能这样摸他了:“没关系,这件事你做主就好。” 知道随玉吃不惯这家客栈的饭菜,于是带着他们去了另外一家酒楼里吃饭,只是随玉和林华下午吃了一肚子的东西,春娘的情绪又不太好,几个人都是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菜,耳边是酒楼里杂乱的交谈声。 林牧青的耳力极好,听到了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桌人的谈话:“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过门啊?我肚子都已经鼓起来了,再不进门,别人会笑话的。” “快了,她又没犯什么错,也不好休弃,再说,我们全家人都得靠着她的嫁妆过日子呢。你又不愿意做小,只能再等等了。” “你总是这么说!她不是没有亲人了吗?一包药下去不就好了吗?”那个声音甜腻腻的,听得林牧青直犯恶心。 “你等我找到她嫁妆的钥匙,再做打算好不好?别生气,对孩子不好。” 随玉看见林牧青像是入定了的样子,戳了戳他的手臂,又给他夹菜:“你在做什么呢?” “没事,吃好了吗?” 因为下午的这么一闹,晚上看灯会的事情也都泡汤了,春娘很早就已经躺下,林华就在房间里照顾她,林牧青跟随玉也就都回了房间。 看着随玉求知欲满满的眼神,林牧青就知道今晚又该是给随玉讲故事的一个晚上了。果然洗漱完之后,随玉就钻进了被窝,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林牧青将就着洗漱完,也上了床,让随玉有些冰的脚丫子贴在自己的小腿上,又叹了口气:“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回答一个问题,你跟我说句好听的。” 随玉翻了个身,嘴硬到:“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了。” “行,那睡吧。”林牧青把人抱好,拉起被子就合上眼,丝毫不在意。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只是林牧青的呼吸声悠长而舒缓,而随玉的呼吸声一听就杂乱无章,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随玉终于忍无可忍,抓着林牧青的衣襟,对着他的嘴角亲了一口:“说吧!” 林牧青低笑了一声,被林牧茵影响到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他又坐起来了一些,抱着随玉的手没有松开:“想从哪里听起?” “你怎么说我怎么听。”随玉把脚又往林牧青的两条小腿间放了放,林牧青的身上暖烘烘的,让体质有些寒凉的随玉舒服得闭了闭眼睛,“快说。” “你知道娘为什么不会做饭,只会做女红吗?”林牧青回忆起那段时光,摸了摸随玉毛茸茸的脑袋,“因为她是大家闺秀,是富人家的小姐,在十七岁那年定亲,只是男方那边长辈突然去世,要守孝三年。三年过后,男方那边来退亲,外祖父才知道娘的未婚夫早已经跟他的表妹暗通款曲。外祖父气急了,打上他们家,送回去了聘礼。后来家里遭了难,外祖父在家破人亡的前夕,让娘带着十分丰厚的嫁妆,嫁给了经常去他们府上卖山货的我们的爹。” “爹很疼娘,靠着打猎养着她,家里所有的琐事都是爹一个人干,从来没有觊觎过娘的嫁妆,只是后来。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爹上山打猎,被野猪踢伤,没过多久人就没了。村里很多人其实不知道娘有嫁妆,看娘可怜,想重新给她找个人嫁了,可娘不同意,带着我们两个,从村子里搬了家,用她的嫁妆,把我跟林牧茵养大了。” “她记着跟我爹的约定,爹临终的时候说,让我去学武,学得一身的武艺,就能更好地保护娘亲和姐姐,娘就把我送去了镇子上的武馆,我从小就开始学武。林牧茵就一直跟着娘,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因为爹说,两个孩子要一个像他,另一个要像娘。” “娘把林牧茵培养得很好,所有人看她都觉得她是个大家闺秀。”林牧青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越来越急促,“她有一次带着林牧茵去县城,林牧茵在那里认识了县城里的公子哥儿赵丰羽,她谎称自己是哪家的小姐,开始跟赵丰羽暗度陈仓。” “有一回,我去的武馆馆主要带我们去府城比武,林牧茵就一直劝说娘让娘陪着我去,娘就同意了。 我们去了五天,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林牧茵把娘的嫁妆单子偷了,带着娘的所有嫁妆嫁到了赵家。” “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往府城赶,在赵家门前的时候娘叫了一声林牧茵的名字,你知道林牧茵说什么吗?她看着娘,又看了一眼我,说,「这是哪里来的乞丐婆子。」” 林牧青嘲讽地笑了一声:“那会儿,娘也没说什么,拉着我走了,在转过去的那条巷子里,娘吐了血。我们去府城,娘并没有带多少银子,家里也一分钱都没有了,我们住的房子也是赁的,刚好到期,我们没有钱继续交赁房子的钱,娘又病了,我在药铺门前磕破了头,老大夫看我可怜,给娘开了一贴药,算是保下了命。” “我除了一身的蛮力,什么都不会,娘身子也不好,我白天就去扛麻袋,一天能赚个十来个铜钱,但于事无补,也只够买几个馒头。我带着娘跟那些乞丐抢地方,后来遇到了这个寨子的老寨主,他把我跟娘带回了山上,我们就在这里安了家,一直到现在。” “其实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想过要娘的嫁妆,在去武馆的路上,我都跟娘说好了,嫁妆都给她,我学了武,可以去做镖师,可以去给别人看家护院,我能养活我跟娘,其实,只要她说一句,她有喜欢的人了想成亲了,娘就会把所有的嫁妆都给她,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只是她嫌弃我们家贫,我们一出现,就会粉碎那些她自己给自己编造的梦。” 随玉靠在林牧青的胸口,听他讲这些陈年旧事,胸口憋闷,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用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处,感受到他的心跳,然后问了个跟这件事一点关系没有的问题:“那你这么会做饭,也是听爹爹的安排吗?” “是,我在三岁的时候,爹就已经手把手地教我生火,炒菜,做饭。说当男人的,就应该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家人,还要照顾那些比自己弱的人。” 然后他就一直这么做了,在家里无微不至地照顾春娘,照顾林华,在外面他是不苟言笑的青哥,为这个寨子拿起了那柄刀,后来老寨主去世了,他接下了他的那些担子,继续护着寨子里的人。 “老寨主,是什么样的人啊?”随玉又问。 “你见到他,一定吓哭的。”林牧青笑着,“他的头发比我的还乱。” 随玉抬起头去看他,原本那些张牙舞爪炸得像春娘扫地的扫帚一样的头发,早就被随玉收拾得服服帖帖,被一根黑色的发带束得整整齐齐,只是苦了随玉每天都要花一点时间来给他束发。 “他的脸上,从鼻梁到耳后,有大概一指粗的一条疤。”他用手从自己的鼻梁处往耳后划,想给随玉示意一个大概的位置,手指刚刚走到脸中心,就被随玉按住手。 “别没个忌讳,什么都往脸上扒拉。”随玉听够了故事,不想再听他描述老寨主的样子,听见他说刀疤,就想起了他之前离开的时候,那个刀疤脸的镖师,明明收了他的钱,却没有把他送到指定的地方,下次如果遇到了,一定让林牧青替他报仇! “困了。”被窝里实在太暖和了,随玉的眼皮直打架,他拉了拉林牧青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贴了贴,“睡了。” 作精小夫郎 第26节 他的事情,让他自己去烦恼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端午安康!大家更爱吃甜粽子还是肉粽子啊?我超爱肉粽的! 第36章 廿州 云北的山仍青, 廿州在此刻就是一片冰原。 “爹,吃点儿东西。”涂虞从火堆里刨出两个土豆,一个递给随运昌,一个递给一边的随施,“妹妹也吃。” “这边比京城可冷多了。”随云昌轻轻剥开了土豆皮, 又掰了一半给递给涂虞,“云阔还睡着呢?” 涂虞点了点头:“天越冷,他起得就越晚了。” 随旌的身体不太好,往年一到冬天就特别悉心地将养,现在到了廿州, 药不够吃,屋里也不够暖, 随旌下床的机会都很少。 “也不知道随玉怎么样了。”随运昌叹了口气,“云西是不是也如此地一般寒凉, 他身子也不好, 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穿暖。” “别担心爹爹,我已经拜托我在云西的好友, 多多照看小玉儿的。”涂虞的心口一阵苦涩,只盼着能够在过年前, 能有好消息传来。 “玉儿那么娇气, 没有家里人的照顾,也不知道能不能行。”随施也把土豆留了一半, 放回炉子旁边,“阿虞, 你那个朋友靠谱吗?” “别担心, 云西那边, 不会冷成这边这样的。”涂虞叹了口气,“爹,妹妹,咱们明天也去一趟集市,买些年货吧,快过年了。” “咱们还有钱吗?”随施看了一眼简陋的屋子,从她跟爹赶到这里来之后,阿虞又翻新了一次房子,想来他手上的银子应该也不多了。 涂虞笑起来:“没事,我跟夫君一直有在给镇上的书局抄书,过个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涂虞表面笑着,心里却是冰凉一片,是真的快撑不下去了,随旌没有护心草,现在在吃的是他从镇上药铺上抓来的,几文钱的药,吃下去一点效用也没有。 如果再买不到护心草,随旌怕是撑过这个冬天都困难,只是护心草价太贵,他身上所有的银钱加起来,也不够买那一株。 这时门外有交谈声,涂虞皱了皱眉,他们家太偏远,几乎是不可能有村民到他们家门口来的。 “就是这儿啦,他们一家人是中秋前到的这里,前不久又有一对父女找过来,一家四口就挤在这么一个破房子里。”带路的是村长,穿着厚厚的毛皮衣裳,头上还戴着一顶皮帽子,“随家的,随家的,有人找。” 涂虞听到外面的叫喊声,掀了帘子出门,就看见村长身旁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的身后还有一辆马车,马车上套了两匹马,那人身上有些泥印,应该是摔过跤,马匹的精神也不太好,有些瘦,一看就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这是从云西来的,找你们的。” 那人在村长说完之后就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子递给他,然后村长就喜滋滋地离开了。 “我是钟校尉的人,奉命来送信。”他说话带着很浓重的口音,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马车上是钟校尉命我送来的东西。” 涂虞楞在原地,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说的话,接过他手里的信就要拆开,那里面的东西关乎这他们一家人能不能过好这个年。 “钟校尉的意思是让您写一封回信,我拿回去好交差。”那人声音低哑,长途跋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都不太好,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好好,我马上写,您请进屋喝口热茶吧。”涂虞还没拆完信,又把信放回怀里,步履匆匆地回到房间里,赶紧叫了随施和随运昌,让他们赶紧招待客人,自己进了屋去给钟校尉写回信。 那人只是站在门口,低低地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的四周,只见屋里很空,屋中间摆着个小炉子,从窗边伸出去的烟管,几个人坐着的是瘸了腿的板凳,那边的窗用的是一块破木板钉着,但还是有冷风吹进来。 涂虞回到房间里,随旌还是闭着眼,脸色苍白,他把怀里的信拆开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随玉平安四个字。 涂虞的只觉得自己心口的郁结一瞬间都疏散了开来,红着眼睛噙着泪写下了回信。 送信人喝了两口热茶之后,就带着涂虞写的回信离开了,但他只解下了一匹马,剩下的那一匹留在了这里。 涂虞愣愣地牵了马,却发现家里连拴马的地方都没有。 “阿虞,这是谁送来的啊?”随施也出来了,看着涂虞想往马车上去,“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应该不是,我上去看看就知道了。”他爬上了马车,发现马车上堆了满满当当的糙米和面粉,在角落里还有一个木箱,他打开箱子,只见箱子里放的是满满一箱的护心草,这个箱子的下面,还放着些别的药材,有很多都是平往日随旌吃的。 但是他们现在还买不起的药,而在马车的最角落里,放着的是一个一点不起眼的木箱子,涂虞打开,才发现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 “阿虞,这是你什么朋友啊?”随施的眼睛里全是泪,这些东西,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尤其是那护心草,简直就是救了大命了。 他们一家遭难,京城里原来谈得来的朋友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却没想到一个远在天南地北的朋友,却在此时救他们全家一命。 涂虞回答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在云西戍边军里的好友,他送来了小玉儿的消息。”虽然只有四个字,但这四个字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救命的良药。 “妹妹,快。”他从马车里搬出那两个箱子,“快去给你哥熬药,有药了。” 随旌生病已久,他们一家人都知道了药的用量和煎法,于是随施赶紧进屋,去找药炉,开始煎药。 当最初的狂喜过去之后,涂虞才察觉出了不对劲,来送信的那个人就很不对劲,那人一看就不是军营里出来的,他没有军营里人的那种血性。 钟文瀚不是这么细心的人,用他的脑子,只能想到给钱这件事,不会想得这么周到,送来的东西又是米又是面,而那米粮的袋子上,用炭笔写着墨阳,那就不是从云西送过来的,而是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墨阳城里买的。还有那救命的护心草,军营重地,这药也不便宜,怎么会有余量分给他们这么多,这根本就不是他一个武人的脑子能想到的,也许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钟文瀚送来的。 但是看到随施和爹都是一副喜悦的样子,他只能把这股疑惑压下去,暗暗想着总算能过一个好年了。 * 时间过得特别快,随玉觉得自己像是刚从县城回来,时间就已经来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按照云北习俗,这一天要打扬尘,洗被褥,做豆腐宴,祭拜灶神。 林牧青一大早就去了山上,从里面找到一棵拂尘树,从高大的树干上摘下了叶子做好了一把扫扬尘的扫帚,他刚做完,就碰到走过来的林平。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第一个来的。”林平的身上带着一把砍刀,他不仅要弄拂尘叶子,还得砍一根树做扫帚柄。 “林安今年回来过年吗?” “回,二十八那天回。”林平想到什么,又说,“林晚夏,去云西了。” “知道了。”林牧青淡淡地说。 “往常,他不都是在你们家过年的吗?这今年……” “他愿意守着他弟弟就让他守着吧。”林牧青朝他挥了挥手,“回去了,今天活还多呢。” 家里也正干得起劲,林华守在灶边烧热水,今天要洗被褥,井水虽然不太凉,但长时间洗还是会冷,所以春娘让林华烧热水。 随玉正跟着春娘在拆被套,一家四口人,就有三床需要换下来的,倒不是个轻松的事情。 林牧青扛着扫帚回来,带着林华去把屋子里的柜子床都蒙上布,免得尘土落下来不好打扫,随玉就陪着春娘在院子里洗被褥。 “小玉儿你们那儿过年都有什么风俗?”春娘洒了一把皂角粉在打湿的被褥上,一边跟随玉闲聊。 随玉脱了鞋在大盆里踩着洗被褥,边踩边说:“我都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二十三这一天是要出去上香。不过那都是娘亲还在世的时候,娘亲走了之后,我们在这天就只是一家人一起吃一顿豆腐宴。” “看来是哪里都要吃豆腐。”春娘笑了笑。 随玉也笑,他们这边洗完被褥之后,那边的林牧青和林华也已经把几间屋子的扬尘都扫完了,林华正拿着扫帚把每个屋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扫完之后他就自告奋勇:“哥,嫂子,我出去买豆腐!” 林牧青就给他拿了钱,让他自己跑出去玩儿了。 临近过年,好多孩子都穿着新衣,在寨子里跑来跑去地疯玩,林华刚走到周家的门口,就看见大牛和二虎端着豆腐,像是要往哪里去。 林华以前也经常跟他们一起玩,但出了上次的事情之后,林华就很少再跟他们玩在一起,连话都不怎么跟他们说了。 “你来了啊,我们正说去你们家里送豆腐呢。”大牛笑了笑。 “不用了。”林华把自己荷包里的钱交给他们,端着豆腐跑了,边跑边说,“我一会儿再还你们碗。” 中午林牧青做了一道全豆腐宴,豆腐白菜汤,鸡汤豆腐煨丸子,豆腐蛋羹,还有红烧豆腐。 “你下午做什么?”林牧青给他夹了一个丸子,“云秀他们有来约你出去玩吗?” 随玉摇了摇头:“没有。” 随玉以为自己下午会没什么事,却没想到事儿却是一桩赶着一桩。最先来的是云秀:“有件事想麻烦你。” 随玉看到他带来的红纸,就已经知道她想让自己干什么了。 “要我写春联福字吗?” 随玉其实有些跃跃欲试,在家里的时候每年过年,家里都是父亲写大门处的春联,府里的就都是兄长和虞哥写的,写春联这事从来没有落到过他的身上,好不容易有一次大展身手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写。 他的字其实不够大气,闺阁气比较重,不知道写到红纸上会是什么样子,他没好直接写,先在别的纸上练了练,然后才正式写。 “家添富贵人增寿,福到平安喜盈门。”横批「门迎百福」1 “写得真好。”云秀抚掌,“我还能读懂意思。” 随玉吹了吹墨,然后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一个福字:“这个福字,算是我送你的!” “怎么?春联你就要收我报酬吗?”云秀掐了一下他的脸。 “你之前跟我说的,给我绣的东西在哪呢?我到现在都没见到呢。”随玉还记得之前云秀说教他绣花,却一直没有上门来过。 “好好好,当做新年礼物送给你好吧。”云秀捧着几幅春联回了家,不一会儿,随玉的身边就聚满了人,都想让随玉给写春联。 上次帮林晚夏说话的人都觉得臊得慌,又尤其是那些说随玉纵火逃跑的人,看到别人家捧回来的还添了花边的春联的时候,暗暗埋怨起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虽然春联下山去买也不过几文钱,但能省点总是好的,如今只能在心里打嘴,暗恨自己怎么就听信了谣言。 作者有话说: 加更来了! 1百度搜的春联大全,非原创。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祭祖 大年三十, 按照云北的习俗,上午需要祭拜先人,中午就开始吃第一顿团圆饭,云西的年夜饭不像京城, 京城是需要吃饺子的, 而在云北, 年夜饭会比中午的团圆饭简单一些,不用特意做,这些林牧青是做惯了的,也不会手忙脚乱。 一大早, 春娘就已经把祭祀要用的祭品准备好了,昨天晚上杀好的鸡已经整只焯过了水, 从山下买来的带尾巴猪臀肉也已经准备好了,林华乖乖地站在原地, 等着林牧青和随玉起床。 林牧青现在终于能够过几把给随玉穿衣服的瘾, 天气越来越冷,随玉就也来越不爱起床, 每天林牧青都要花很长一段时间给他穿衣服把人叫起床。 “今天你真不能赖床,咱们得去后山祭祖。”林牧青把人拉起来, 动作干净利落地给他套上了衣裳,“祭祖完之后你再睡。” 随玉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 等着林牧青打水来洗漱。 “小玉儿, 去了爹爹的坟前, 给爹爹多上两炷香, 多说几句话, 他喜欢听人说话。”春娘看着桌上摆好的祭品, 她不会做饭,能为他做的也只是好好地替他准备祭礼。 随玉点了点头,他来这么久,没有怎么听见春娘提起过林牧青的父亲:“好,我知道了。” 林牧青的背篓里背着祭礼,手上牵着随玉,林华在家里陪着春娘准备团圆饭的食材,就他们两个人往山上去。 “爹原本是不葬在这里的。”林牧青踢开横亘在路当中的一条荆棘,“我们搬到这里之后,娘说不能让爹孤零零地待在那边的山里,所以我们把他的骸骨移到了这里。” 林家爹爹的坟在一处明亮的山坡上,站在这块坟地的地方,向下望就能看见他们的家。 作精小夫郎 第27节 “特地选在这里的,他在这里,能看见我们一家人。”林牧青把祭品摆好,又放了一只酒杯,倒好了酒,“爹生前就爱在睡前小酌一口,最爱的是镇上酒家酿的烧刀子,他说够劲儿。” 随玉很安静地听着林牧青的话语,知道他是思念自己的父亲了,他无声地撕好了纸钱,又用手把坟前的一些杂草拨开,有些细碎的树枝和枯叶,都被他团成了一团。 林牧青倒完酒之后又绕着坟堆走了一圈,边走边叫随玉:“你把那香点燃。” 随玉听见了他的话,却没有动作。 林牧青绕完一圈,把坟堆后面的荆棘都处理完了之后,却没有看见燃起来的烟:“怎么不点香。” 随玉才问了一句:“你们这里没有忌讳吗?说是女人和哥儿不能碰祭祀用的香,说是……” 林牧青这才恍然大悟,把那香递到随玉的手上:“在云北,没有这么多忌讳,女人和哥儿都能抵半边天,谁规定的不能碰香烛的?” 随玉这才握着香,用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把那香点燃,袅袅的青烟慢慢地升腾起来,像一条线似的慢慢被扯走,然后消失不见。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的衣裳,然后近乎虔诚地握着香朝着那墓碑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在了松软的土上。 林牧青在随玉拜完了之后,才自己又点了一炷香,也插在了随玉立香的旁边,两炷香的青烟慢慢地交织,最后消失在山林间。 林牧青又跪在坟前,点燃了纸钱:“爹,我带我新娶的夫郎来看你,你看他像不像年轻时候的娘一样娇气?” 随玉扯了扯嘴角,想逝者为大,不能在人家爹爹的面前打人。 林牧青絮絮叨叨地在林家爹爹的坟前说了很多话,随玉都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在林牧青说得过分的时候瞪他一眼。 直到香燃尽,纸钱烧完,林牧青才端起坟前的酒杯,将酒杯里的酒洒在了爹爹的坟前。他又拎起酒壶,仰头灌下一口酒,有酒液滴在衣服上,晕开一片。 随玉看着烧完的纸钱,想把祭品收起来,被林牧青拦住。 “你的娘亲是不是不在了?”林牧青问。 随玉点了点头,有些疑问。 林牧青将那些祭品挪了个方位,朝向东方把祭品摆好,又点了香。 “岳母大人,我叫林牧青,是小玉儿的夫君。”他跪在地上,丝毫不顾忌地上是湿软的泥泞地,“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说完之后,又拉着随玉跪下来:“跟娘亲说说话。” 随玉万般心情都哽在心头,明明有很多委屈想撒着娇地跟母亲说。 但真的跪在这里,又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安静了好一会儿,只双手合十,默默地请求娘亲能够保佑父亲兄长他们好好地。 林牧青跪在他的旁边,那双手在他单薄的背上拍了拍。 过了很久,随玉才站起身来,跟林牧青一起收拾东西。 “爹,我们走了。”林牧青看着燃完的纸钱不会再复燃之后才带着随玉离开,边走边说,“要看着完全熄灭了才能离开,不然一阵风过来,烧起山火就不好了。” 他们祭拜完了林家爹爹,林牧青又带着他去了另外一处坟地,这块坟地不像林家爹爹的坟地那般整洁,坟包上长了很多杂草,坟前还有些腐烂的果子,还有些山货,榛子,栗子,还有一束扎起来的草,应该是之前来祭拜的人留在这里的。 林牧青的背篓里背着柴刀,他埋着头清理这个杂乱的坟,然后跟随玉说:“这是老寨主的坟,墓前的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寨子里的人路过放在这里的。” 随玉想起林牧青跟他说的,是老寨主救了他和春娘,把他们带到寨子里,然后让他们在这里生了根。 “这是个坏脾气的老头。”林牧青在收拾完之后,直接拎起酒壶,把壶里剩下的酒绕着坟,洒了个遍,“我小时候没少被他折腾。” 随玉笑了笑:“他的家人呢?” “他没有家人,如果算的话,寨子里的人,应该都是他的家人,都是他从各个地方救回来的,所以,寨子里几乎都是一家一个姓。” 随玉知道,像一般的村寨里,都是一个大姓,里面夹杂着的异姓都很少,一般都是流浪的外乡人来了安家,很少有像这里,整个寨子里好多个姓。 “那会儿生活那么艰难,老寨主是怎么让大家都活下来的呢?” “背靠着大山,什么东西没有。”林牧青指了指后面的环抱的大山,他走过的,只是这座山很浅的一部分,山里还有更多绵延不绝的宝藏,“没吃的的时候,老寨主就会带着青壮年去深山里打猎,猎回来的猎物大家平分,他就看着他们,然后爬上树喝酒。” “像是照顾他的子民一样是吗?”随玉笑起来,想到大哥没生病以前,也是这么照顾他和虞哥的。 “就是这个意思吧。”林牧青拉着随玉磕了头,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地跟他讲这个山上发生的一切。 “那你是怎么跟戍边军扯上关系的?”随玉上次虽然没有去军营里,但也知道林牧青跟他们关系匪浅。 “我曾经救过那位校尉的命。”林牧青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要药,我有,就这么简单了。” 随玉知道里面的内情很深,也就不再问。 回到家里,春娘坐在大门口,一身暗红的袄衣让她显得年轻了许多,她望着的方向,就是随玉他们去上坟的地方。 “回来了?”她站起身来,眼睛里都是温柔。 林牧青走近她的身边:“一切都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春娘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日头催促林牧青,“赶紧做饭吧,不然中午吃不上饭了。” 今天的午饭很丰盛,用年前采摘又风干的山菌炖了个山菌鸡汤,一道八宝烩鸭,葱油清蒸鱼,和一道芋头焖排骨,还配了几道清口的蔬菜,白灼生菜,烩山菌。 在午饭动筷之前,春娘用一双红筷子,在鸡汤里夹出一只鸡腿,八宝鸭里夹出一只鸭翅,鱼留下了鱼尾,一块排骨,放在一个红碗里,然后放到了堂屋里的神龛上。 随玉不解。 春娘向他解释:“这一碗菜要放过夜,寓意年年有余。” “你们那过年是什么习俗?”林牧青把剩下的那只鸡腿夹到了随玉的碗里,又把两只鸭腿分给春娘和林华,一边做一边问。 “晨起开始打扫屋子,然后贴福字春联,中午随便吃一顿,晚上包饺子。”随玉想了想,只觉得上一次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实在是太久了,久得他都已经忘了当时做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了。 “你们这天不祭祖吗?” “大年初五祭祖。”随玉这个记得很清楚,因为大年初五,大臣先祭皇陵,然后再祭宗祠,只是那都是男人的事,他能做的,就是跟着姐姐,在小佛堂里,给娘亲抄经,所以今天上午,是随玉第一次给娘亲亲手上一炷香。 “那是很不一样的风俗了。”春娘摇了摇头,“要不,咱们今晚也包饺子?” 林牧青点了点头:“小玉儿会包吗?” 随玉一愣,然后咬了一口鸡腿:“我不太会。” 林华这会儿开口了:“我会。” 桌上的三双眼睛都看着他:“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 “我觉得不难。” 一顿午饭就这么吃过了,随玉跟林华把碗洗完,就看见林牧青背着自己的那一筐兵刃往外走:“你干什么去?” “去井边磨一磨我的刀。” 随玉跟在他的后面,看着寨子里每一个人都喜笑颜开的,他的心情也有些雀跃,只是在看到林晚夏家还有些焦黑的土地的时候,顿了顿。 烧焦的房梁废墟已经都被清理干净了,堆放在一边的是成捆的木头,都是坚硬又粗壮的实心木,随玉问了一句:“他们家都烧了,他在哪过年?” 林牧青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去云西了,要守着他弟弟过年。” 随玉哦了一声:“那些木头是要建房子吗?” “是。” 很快就到了井边,井边有井水溅出,在地上结出了一层层的冰凌,林牧青一只手抱着框,另一只手稳稳地牵着随玉,带他绕过冰面,免得摔倒。 随玉看见他的背后那一竹筐的刀,都是开过刃的,每一柄都闪着寒凉的光,他才想起林牧青这个人,那双手不单会翻地种药,也能挥刀向敌。 “还站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林牧青把一柄刀磨得蹭亮的,看见随玉正发着呆。 随玉走到他的身后,想从那筐里拿出刀递给林牧青,却发现林牧青单手就能拿起的刀,他用一双手都拿不起来,他皱了皱眉,不信邪地又去拿了一次,发现还是没能拿起来,他觉得有些丢脸,耳边是林牧青磨刀的声音,他悄悄的瞟了一眼林牧青,发现他没看自己,这才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一边的林牧青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就当做自己没有看见,只觉得他有些过分可爱。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年 入冬以来白昼变短, 在林牧青磨完他的刀的时候,天就已经暗了下来。 回到家的时候看见林平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上次见过一面的林安。 他好像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看到随玉, 只一眼之后就移开了目光。 “我来给林华送两件衣裳。”林平把包袱递给林华, 然后又从林安的手里接过油纸包,“这是林安从县城里带的点心,嫂子跟他一块儿吃吧。” 这是每年都会发生的事情,林牧青和春娘都见怪不怪,林华笑了笑:“谢谢林平哥哥。” “我们就先走了, 家里还有好多事。”林平揽着林安的肩,被林安躲开。 “哥你先回去, 我有点事跟青哥说。”林安把林牧青拉到一边,又很快地看了一眼随玉, 然后移开眼睛。 “什么事?” 林安顿了顿才说:“那个林牧茵, 在我回来之前找我了,说给春婶带的年礼, 我记着你的话,没有要。” 林牧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 “她又问了我很多嫂子的事情。”林安说,“但我没说。” 林牧青的眉拧了拧:“她问了些什么?” “就是问嫂子是哪里人, 跟你怎么认识的,又旁敲侧击问了些别的, 我都说不知道了。”林安挠了挠头, 有些担心,“她不会知道我帮嫂子办户籍的事吧。” “别怕, 不会有事的。” “主要她夫家, 跟赵师爷有点干系。”林安想了想又释然了,“也没事,要是丢了这个差事,我就跟我哥一起出去走镖,还能看很多不同的风景。” “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牧青知道林阿么很是看重林安这份在县衙里的差事,他宽着林安的心:“放心。” “出什么事了?”随玉走到他的面前,看着林安离开的背影,“是我的户籍有问题吗?” 林牧青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别担心,就是问问我林晚夏的事情。” 随玉哦了一声,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对林平带来的那些烟花爆竹的东西倒是很感兴趣,以往在京城,为了京畿防卫,只在京郊有烟火,京城里恨不得连一丝光亮都不见,他从前听说书的提起过,寻常百姓人家,过年的时候都会准备烟花爆竹,祈求来年红红火火。 “这些东西都可以玩吗?会像书里说的那样,天边亮如白昼,散开的烟火像是天边坠落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直到消失不见。”随玉伸出手摸了摸那冰凉的烟火,有些兴奋。 “就是嘭地一下炸开,然后亮一下,就没了。”林牧青描述得毫无美感,随玉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我找林华一起玩。” “玩这个得有大人看着,不然炸开了,伤到人了怎么办?”林牧青拎起随玉的领子,“这会儿还是先做饭吧。” “呸,林牧青。”随玉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挣不开林牧青的手,“谁不是大人了?” “你,你还是个小孩子。” 晚饭安排起了饺子,林牧青虽然不会包饺子,但是他的面发得很好,随玉其实也没包过饺子。 作精小夫郎 第28节 但理论上的东西说得一套一套的:“我记得这个,说发好的面,要抻长,然后切成小剂子,再用擀面杖擀成圆圆的饺子皮,然后包上馅儿就行了。” 他说得很轻巧,但做起来的时候,不是剂子太大,就是太小,要不擀出来的面皮比随玉的脸还大,要不就是小得可怜,一连废了好几个过后,林牧青终于掌握了剂子到底应该怎么分。 林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包饺子,包出来也确实是像那么回事,只是放了一会儿就塌下来了,再一看,饺子底下已经破了洞了。 春娘笑得合不拢嘴,她打趣到:“阿青啊,包子都会做,怎么着饺子就不会了呢?” 林牧青捏了捏鼻子,最后捏得自己的鼻子一鼻子白:“我学学。” 他的学习能力是真的很强,看林华包过一次之后,慢慢摸索着,终于包出了一个合格的饺子,肚儿圆圆,顶上却是散开得像伞叶一样,可爱又漂亮。 “我就说难不倒我。”林牧青包会了一个之后,手上的速度就明显地快了起来,一排饺子很快就包好了。他又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铜钱,在水里洗干净了之后,混着肉馅包子了饺子里,“你们那儿有这种习俗吧,谁吃到加了料的饺子,谁的运气就会好。” 随玉想了想:“嗯,对,但我从来都没有吃到过。” “今年你一定能吃到。”林牧青摸了摸他的脸,把他的脸也摸得一片白,“所有的好运都是你的。” 他们没有包多少,随玉想他们可能是不太爱吃这个,只是为了迁就他,才包了饺子,他领了他们的好意,也很开心。 在看到热气腾腾的饺子的时候,随玉才真正地有了一种过年的感觉,他从去年四月芳菲尽的时候从京城出发,到八月十五中秋月圆的时候来到这里,已经半年多的时间了,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从容平和的心境。 “林牧青,能喝酒吗?” 他们家的饭桌上一般不会出现酒,林华太小,春娘不喝,林牧青为了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也很少喝酒,但今天这个日子,也确实可以小酌两口。 买来为了祭祀的酒还剩着一坛,林牧青拍掉了上面的泥封,倒了一小杯放在随玉的面前,春娘也朝林牧青示意要一杯,林华也想,但随玉没让。 随玉轻轻地抿了一口,突然想起京城里流传的那句话,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林牧青调馅儿的功夫很好,饺子的味道也很好,随玉把那一杯酒喝下肚,脸已经红了,最后不出意外,那个包着铜钱的饺子是随玉吃到了,他的牙被硌得一酸,吐出来的时候屋里剩下的几个人都在为他鼓掌。 “希望小玉儿明年开开心心,顺顺利利。” “希望嫂子明年能万事如意,开心快乐。” 随玉又把眼神落在林牧青的身上,他的脸有些红,眼睛里弥漫了雾气,也想听他说吉祥话。 “那就祝你,心想事成。” 随玉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抬眼对上林牧青的视线,难道真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是这会儿春娘和林华都在,他没好问,只能等一会儿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再问清楚林牧青的意思。 春娘年纪大了,今晚又是包饺子又是煮饺子聊天,又喝了一点酒,早已经过了平日她睡觉的时间,虽然有守岁的习俗,也只是交给了林牧青。 “你们去玩吧,我今天有些乏,就不跟你们去玩了。”她想了想,“阿青,记得晚上带小玉儿泡泡脚,可不能忘了。” “我知道了。” 春娘回了房间,剩下的时间就是他们几个人的,林华早已经眼巴巴地等着去放烟火,很快就把灶房里收拾完了,中午挑出来的菜放在灶边,旁边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这是长明灯,大年三十都要留这么一盏,示意以后前途光明。” 终于到了玩的时候,林平带回来的烟火有很多种,有那种点燃之后只是巨响的二踢脚,有点燃之后就燃成美丽烟火的富贵花开。 随玉的胆子有些小,不敢玩那种巨响的爆竹,只能玩那些没有声响,又开出漂亮烟花的富贵花开,林华胆子大,不一会儿就炸开了声响。 从林华这里开始,不一会儿整个寨子里都噼里啪啦地响了一片,看来不止是林华,还有很多小孩儿都玩起了爆竹,声响此起彼伏,随玉只能捂住耳朵。 林牧青又点燃了一只可以拿在手上的烟火递到随玉的手上,看着他的脸在一团焰火之后,虚幻得都有些不真实,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后他一只手落在了随玉的侧脸上,另一只手按住了林华的脑袋让他偏向的另一边,随后亲在了随玉的唇上。 这是他们约法三章以后,林牧青第一次这样跟随玉亲近。 因为林华在,他亲得不露骨,就只是在随玉的唇上贴了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香味,觉得自己喝的那么多酒,都不如随玉身上的酒味醉人,最后是一直克制自己,才轻轻地咬了咬他的唇瓣,才放开他。 玩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林牧青把林华赶去睡觉了,又吩咐他打热水泡脚,灶里的火一直没有停,热水管够。 林牧青也打了水让随玉泡脚,随玉平时也有泡脚的习惯,但今天春娘又特意提了一句,他有些好奇。 “在我们这里,大年三十泡脚,就能让脚长得光,以后蹭饭啊逃命啊都能跑得很快。” “哦”随玉应了一声,就安心泡脚。 等跑完脚之后,林牧青又拿了扫帚,把屋子里打扫了一遍,随玉窝在被子里,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为什么要扫地?” “明天不能扫地,今晚上要把家里的尘土都扫出去,来年家里就没有虫子。” 林牧青扫完之后,又坐在床边,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红封:“压岁钱。” 随玉接过来,红封有些沉,他看向林牧青:“我已经成亲了,还有压岁钱吗?” “你在我这儿,就是七老八十了我也给你压岁钱。”林牧青脱了鞋上床,贴在随玉的身边。 随玉推了他一下:“你去衣橱里拿个东西。” 林牧青将信将疑,又下床去,这个衣橱上次随玉走的时候整理得很整洁,林牧青和他的衣裳分得很清,他的衣裳春娘都是给他做的浅色的,林牧青的衣裳都是深色偏多,他从随玉的那一堆衣服里,找出了一双不是春娘手艺的袜子,不是随玉的尺码,是他的。 林牧青抓起两只袜子,飞快地回到床上,他双手捧着随玉的肩,使劲儿地摇了摇:“这是你做的吗?是做给我的吗?” 他的语气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快乐,那双历来飞扬的眉在此刻更是像要飞出天际,眼睛也微微地眯起:“什么时候偷偷做的?” 随玉挥开他的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脑子有点晕,但还是没有忘记今天在晚饭时想要问出的问题:“林牧青,你今天晚饭的时候跟我说,希望我心想事成,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牧青还在翻来覆去地看那双,闻言抬起了头:“你想的什么意思?” “你明知故问。”随玉在被子下的脚踢了一脚在林牧青身上。 林牧青这才笑起来,把之前就跟他说过的承诺又一次讲给他听:“等开春不再那么冷的时候,我带着你跟着送药的车队,去中州,然后咱们再一起去廿州。” 随玉立刻坐直了身体,一遍遍地重复:“你一定要记得啊。”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他从钟校尉的嘴里学到的话,此刻用在这里正正合适。 随玉眼尾一挑:“你还会这句话。” 林牧青伸手去挠他:“会不会说话。” 随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举起双手投降:“那我记得你的承诺了,等来年入春,你就带我去廿州。” “是,带你去找你的亲人。” 随玉眨了眨眼睛:“那这双袜子就算是你的新年礼物了。” “怎么,不答应你你就不送给我了?” 随后林牧青又问他:“随玉,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随玉抬起眼睛:“什么实话?” “来自哪儿,到哪去?真实姓名,家世背景?” 随玉沉默了好一阵,屋外是间或的爆竹声,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是,我的父亲却是不仅仅是一个教书先生,他是前太子太傅。” 随玉的故事跟钟校尉跟他讲的一模一样,只是在听随玉讲的时候他的心口一阵一阵地泛酸:“从京城走到这里,路上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林牧青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问这一句全是废话,又轻轻地把随玉给他做好的那双袜子往旁边放了放,然后去抱他。 “那他们说的,你曾经跟当今陛下议过亲,是真的吗?” “假的。”随玉踢了他一脚,“怎么可能?你以为皇子的亲事会像民间一样被大肆宣扬?但凡被流传出来的,都不是实情。” “那你为什么会被单独流放?而你的家人们都去了廿州?” “他有病。” 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是大逆不道,只是现在这里是在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云北,夫夫之间的耳语不为任何人所知。 随玉不是很想说起他,把话题岔开了。 林牧青坐起来:“既然你今天跟我开诚布公了,我就再给你一个新年礼物。” “什么?” “还记得我年前带你去的云西?云西戍边军的钟校尉应该是你嫂子的好友,我从他那里知道了你家人的住址,用钟校尉的笔迹向他们报了平安,还送了些生活必须的东西过去,还有你哥哥需要的护心草。” 随玉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有些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像是想明白了,觉得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送了东西给我家人?” “等送东西的人回来,应该会有你家人的信,你先看看是不是你家人的笔迹,如果是真的,咱们就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到时候去找的时候就会事半功倍。” 随玉倾身抱住林牧青,林牧青只觉得自己颈间有滚烫的泪落下,这下他才终于确认,林牧青没有骗他,是真的在做打算带他去找家人。 在动作间,随玉身上的亵衣散乱了大半,屋里的炭盆燃得足足的,并不会觉得冷,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牧青那双粗糙的手已经握住了他露了一半的肩,他的手心都是茧,划在随玉肩头的时候带着些奇异的感觉,他心口突然一阵麻,想推开他的手,却又僵在了原地。 屋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不对了,像是浓稠的蜂蜜罐子突然被打开了,蜜糖的甜飘得满屋都是,随玉的脑子很晕,眼前的林牧青也晃出了虚影。 林牧青按住他的手,目光里都是询问。 随玉的眼底很湿,像是一汪清澈的清泉,林牧青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抓不住浮木,只能深深沉溺。 子时刚到,整个寨子里顿时爆竹声响彻山谷,在那一声声的爆竹声里,随玉的声音被掩盖住,却又让林牧青听得更清楚。 他喘着粗气,在随玉眼前一片白光的时候郑重又真心地落下一个吻在他的颈侧,随玉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送到了他的眼前,他悉心珍藏,从此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第39章 决定 跟云北的一片蜜糖香不一样的是廿州, 廿州的风是苍凉又肃杀的,随家一家人围在烧得热热的炉子面前,上面摆着些板栗土豆红薯,板栗崩开之后, 一阵绵绵的香在屋里蔓延开。 涂虞用钟校尉送来的银子, 又找了村里的人把那破败的房子重新加固了一下, 至少不会再漏风,又带着随施去镇上买了好些年货,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女红。 所以又一人买了一件成衣, 过年的时候,几个人都穿上的新衣裳。 随旌的身体因为及时送来的药, 也不用再整日卧床,这会儿也披着厚厚的披风, 和家人们围在一起。年夜饭还是包的饺子, 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只是少了一个往年的开心果。 吃完饺子之后, 涂虞从炉子边捡起一个开了口的栗子,剥开之后递给随旌, 然后又清了清嗓子:“父亲, 小妹。” 随运昌和随施都看向涂虞,他们本来在说着开春的打算, 看在门前的那块地里种些什么, 又想去村子里问问村长, 看村里有没有蒙学堂, 如果可以的话, 随运昌愿意去学堂里给村里的孩子启蒙, 好歹能换一点生存的物资。 随施和随运昌的谈话被涂虞打断,父女两个人看着涂虞,他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随旌看了涂虞一眼,这么多年的默契让他知道涂虞接下来想说的话是什么,他咳嗽了几声,却说不出话来。 “我打算等开春,往云西去一趟。”涂虞定了定心神,“虽然有信说小玉儿还活着,但我们一天没有见到他,心就一天也定不下来。” “小虞啊,这太危险了。”随运昌看起来比往常老了太多了,以往还有些黑色的头发,到如今已经是苍白一片,“从这里去云西,你一个哥儿..” “我不会有事的,只是家里,就要小妹你操心了。”涂虞心意已决,送来的银子草药和生活物资都太蹊跷了,他必须要自己亲自去确定随玉的安危。 随运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要他为了得知儿子的安危,牺牲掉自己的儿媳妇吗? “小虞,我不同意你去。”随运昌摸了摸胡子,“我已经快失去一个儿子了,难道还要再失去你一个儿媳妇吗?” 涂虞摇了摇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从我嫁进随家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把小玉儿当自己的孩子,谁能放心自己家的孩子离开家这么久?” 随运昌还想说什么,一边的随旌开口了:“爹,让他去吧,不走这一趟,他不会放心的。” 作精小夫郎 第29节 随运昌叹了口气,让随施扶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时间留给他们夫夫两个。 “夫君。”涂虞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因为气虚而一双冰凉的手。 随旌偏头过去咳嗽了好几声:“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从廿州走到云西,把你困在内宅里才是真正折了你的翅膀。” “随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涂虞抓紧了他的手,“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生是你随旌的夫郎,死是你随旌的鬼,你休想甩开我。” “你何必呢?”随旌的唇色是不健康的苍白,面色也是,“我说过,我当时救你只是因为你是..” 涂虞凑上去堵住他的嘴:“我嫁给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从来不是因为什么报恩。 * 林晚夏在林晚秋到了军营过后没几天就带着行李去了云西,军营重地他不能进。 于是在镇上找到一间药铺,刚好药铺里的学徒要回家过年,药铺的老板他也认识,他以前往这里送过好几次药材,所以一听他想在这里上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一边在这里的药铺里帮忙抓药,有空的时候就离得远远地看一眼军营,不一定能看到小秋,但至少能离他近一点。 大年三十这天的下午,军营里有半天的假,林晚夏早早地就带着给林晚秋的零嘴和做好的饭等在大门口,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哭得不成样子。 林晚秋的精神还好,只是看见他的时候也会有些委屈,吃东西的时候更是狼吞虎咽,一看就知道军营里的生活不好,他看起来瘦了些。 “哥,真好吃。”林晚秋大口地吃着林晚秋做的饭,又问,“哥你这会儿怎么来这里了?你还回寨子里吗?” 林晚夏笑了笑:“我现在就在镇上的药铺里,如果你能有假,就来镇上找我。” 相聚的时间很短,很快军营的大门就关上了,林晚秋捧着包袱一步三回头地往营区里走,刚刚回到营地,就又被叫去集合了。 林晚秋跟着巡逻小队去往跟蛮族交界的边界线上巡逻,顺便跟前面的岗哨里的士兵来换防。他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从一开始的不适应,每天都想偷跑,到现在已经能逐渐接受现在的生活了。 “真娘的冷啊,这么冷,蛮族肯定都在被窝里睡觉,又是过年,谁想不开往边界线上跑啊?” “闭嘴!”什长踢了前面发牢骚的兵一脚,“早点巡逻完,早点回去,听说今天有羊肉饺子。” 林晚秋走在巡逻队的最末尾,听着他们说话,这个小队里的人都不太理他。 因为他脸上的疤实在是吓人,应该是说整个营区里基本都没有人跟他说话。 钟校尉一开始是把他放在伙房,让他帮着搬搬菜,可伙房那边说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在伙房里老是偷拿东西,钟校尉有些头疼,最后把他扔到了巡逻兵里去,巡逻营的营长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让他磨磨这小子身上的痞气。 边界线上一片安静,什么都看不到,走近他们的岗哨,才发现才发现原先守在岗哨里的几个士兵已经没了呼吸,死因就是脖颈上那一条细长的血痕。 什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一只巡逻小队有七个人,再加上来换防的士兵五个:“赶紧两个人回去报信,其余人,立刻戒备。” 林晚秋手无缚鸡之力,他连怎么用铁戟都不会,这会儿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丰利,你带着这个小子回去报信。” 丰利也不含糊,扯着林晚秋的领子就开始往外跑,林晚秋的脸色发白,连走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丰利有些不耐烦:“跑起来,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他们是,死了吗?”林晚秋的手被吓得冰坨一样,“明明,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啊。” 他记得里面有一个人,是跟他睡一个营房的,那天晚上还跟他说过一句话,今天就没了。 “不然呢?你以为军营是什么地方?赶紧跑起来。” 林晚秋又回头望了一眼,突然想起那个差点被他害死的随玉。 本应该团圆喜庆的夜,云西边境却乱成了一锅粥。 大年初一的清晨,随玉被一阵阵的爆竹声吵醒,他想抬手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的手连往上抬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整个人像是马车碾过之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 “林牧青。”他的嗓子里就像是被人塞了很多的干草,被扎得他连吞口水都疼,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林牧青应该起床有一会儿了,那半边的被窝已经凉了。 林牧青听见他的声音,掀开门帘进门,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你醒了?” 随玉像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感觉自己的身上除了眼睛,其他的地方哪里都不能动,他看了林牧青一眼,用沙哑的声音骂了一句:“你王八蛋。” “你都骂了一夜了。”林牧青走到他的身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歇会儿你的嗓子吧,我给你熬了甜汤。” 随玉被喂了几口糖水,里面还煮了红枣银耳,还有一个荷包蛋,还飘着接元宵。除了荷包蛋,托盘里还放着几个圆滚滚的白煮蛋,他皱着眉头:“我不爱吃鸡蛋。” 他也不是不爱吃鸡蛋,就是这样白水煮出来的带壳的他不喜欢,做成蛋羹或者荷包蛋他还能吃,就是觉得白煮蛋噎嗓子,平时都不爱吃,今天这种情况就更吃不下去了。 林牧青拿了一个白煮蛋在随玉的脑门上轻轻碰了碰:“今天大年初一,要吃汤圆和鸡蛋。”他又拿着鸡蛋在随玉的脸上滚了滚,“鸡蛋在身上滚一滚,滚走所有的霉运和不开心。” 随玉没有力气跟他争辩,看着他把鸡蛋剥掉外壳,然后凑到随玉的面前:“象征性地咬一口,就一口。” 随玉用门牙磕了一点蛋白,然后剩下的一个鸡蛋都让林牧青吃了。 倒是那碗甜汤,随玉喝了不少,他看着碗里的东西,又皱了皱眉:“这不是元宵吗?为什么要今天吃?” “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入乡随俗嘛。” 其实按照风俗,随玉应该在今天早晨起床给春娘磕头,但因为昨天晚上随玉实在是太累,春娘也能理解,她一早就跟李婶儿还有林阿么约好了,林平送他们去山下的庙里烧香。 林华也跟着他平时玩得来的小伙伴出门去了,大家的兜里都有零花钱,这会儿都蹲在寨子的门口,等着每年初一都会上山来卖货的货郎,小孩子的手里都有过年大人给的压岁钱,都想买些没有见过的玩具和零嘴。 这会儿家里就只剩下了林牧青和随玉。 随玉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林牧青就坐在他的旁边。 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又挠挠他的颈侧,随玉烦得要命,努力抬起手来给了他一巴掌之后又开始补眠。 随玉从早上躺到了晚上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一点,林牧青给他穿好了衣服,眼神落在他脖颈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上面难得地红了红脸,他咽了咽口水:“还疼吗?” 随玉一天都像是鸵鸟一样,一点都不想去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这会儿林牧青一问,他的整张脸都完全红了,他怒瞪了林牧青一眼:“你闭嘴。” 春娘他们上完香回来的时候,林牧青在厨房里做饭,随玉坐在灶前烧火,春娘朝他招手:“小玉儿过来,娘给你求了平安符。” 随玉站起身来,身上还是酸疼,走路的姿势也有点别扭,春娘怕他害羞,只把那个开过光的平安符塞到随玉的手中:“明天娘再给你绣个荷包,以后你就把这个平安符随身带着。” 林华也蹦蹦跳跳地跑进屋,一把抱住随玉的腿,疼得随玉嘶的一声,他太兴奋了没有听见:“嫂子你看,这是我从货郎那里买来的东西。” 他把自己买好的东西都捧到随玉的面前,有炸得金黄的江米条,像是山菌做的炸物,另外的都是一些玩的东西:“嫂子,你喜欢哪个,你就挑哪个。” 他话刚说完,林牧青拍了一下他的背:“我的夫郎,他喜欢哪个我会给他买,你的东西以后留着讨好的你夫郎。赶紧去准备碗筷,要吃饭了。” “那我不是还没有嘛。”林华又把那些东西收了起来,放回自己的房间里,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今天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呢,是要吃素的。”春娘指了指桌上的一桌素菜,“明天再让阿青给你做好吃的。” 随玉喝着粥,心想别的好吃的他现在也吃不下去,估计这几天都只能喝粥了。 年的余味还在继续,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能听见外面的爆竹声,林牧青本来睡得很沉,在一声响动之后他睁开了眼睛,随玉像是察觉到他醒了,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身子离林牧青远了一些。 林牧青睁着眼睛看着窗幔,从小他似乎就有些能嗅到危险的能力。 爹去世的时候是这样,林牧茵偷走家里的钱的时候是这样,上次随玉偷跑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次,又会是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说: 虞哥要来了,林牧青瑟瑟发抖。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土豆丝 大年三十, 掌柜也要回家吃团圆饭,他跟林晚夏说晚上可以关上店,好好歇歇。 “我也没什么事,说句不好听的, 万一谁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 我也帮忙看看, 您别操心我了。”林晚夏送掌柜的出了门,然后点起了灯,在等下看医书。 昏暗的灯光陪着他一直到了子时,街道上响起了一片爆竹声, 他扯了扯唇,对自己露出一个笑, 刚准备去后面歇着,就听见有敲门声。 林晚夏推开门, 就闻见了好大的血腥味, 面前的两个男人身形高大,眉眼深邃:“我的兄长受伤了, 能麻烦给包扎一下吗?” 那人的声音低哑,说出口的却是正宗的云西口音, 林晚夏这才放下心来:“跟我进来吧。” 林晚夏很快就找到了止血的药, 用水冲洗了那个男人伤口凝结着的血迹,又敷上草药, 他的动作很熟练, 包扎得又快又好。 这两个男人太奇怪了, 大年三十一身伤地找药铺包扎, 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油灯的光很昏暗, 他看不清这两个人的长相, 也不敢问两人的来历,只能想着尽快给他们处理好尽快让他们走。 “多谢,这是诊金。”那人扔了一锭银子给林晚夏,又扶着受伤那人走了。 林晚夏闻着满屋的血腥味,心跳了跳,云西毕竟是和蛮族交界,发生不寻常的事情还是应该多一个心眼。 那两兄弟离开了药铺之后,又转身去了另一处民宅里,点燃灯之后,没受伤的那个指着受伤的那个人责骂:“明明咱们可以无声无息地潜进来,你非要动手。动手还把自己搞伤,要是误了大王的事,你几个脑袋够给他砍的?” 这两人,受伤那个叫古思都,另外没受伤那个叫乌思尔,他们是一对孪生的兄弟,是蛮族大王的左膀右臂。 古思都毫不在意:“我就是想杀几个大越的兵,让他们知道我们蛮族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这个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乌思尔坐了一会,又从床底下抽出一把刀,想出门,被古思都拦住了。 “你干什么去?”他问。 “我去把那个药铺里的人杀了。”乌思尔回答,“留下把柄总归不是好事。” “别,我看那是个哥儿,杀了作甚,不如掳回来。”古思都想起刚刚凑近他的那个哥儿,身上带着些浅浅的药香,比他们族里那些一身羊膻味的哥儿香多了。 乌思尔立刻拒绝:“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干正事的!” “反正我们两兄弟长得跟他们大越人一模一样,又会说云西话,不如就在这里停留一些时日,如果有本地人帮忙,对我们想知道的消息,得来的不就更容易一些了吗?” 乌思尔想了想,最后在他身边坐下:“说说你的想法。” * 年过得很快,随玉基本没什么参与感,因为他基本都在躺着,三四天之后整个身体才恢复过来,只是年也已经过去了。 林牧青这几天也不知道忙什么,经常拉着林平和向至他们在家里的堂屋里说什么,只是几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随玉发现寨子里的气氛也更加紧张了一点,他突然想起之前林牧青说的,云西和蛮族交界,之前就说有外族入侵。 他的心也有点慌,现在就像是巨大的暗流之下,一点点动静就会波涛汹涌。 寨子里其他人都不太清楚现在的暗流涌动,每天都在年的余味里。 随玉跟云秀凑在一起,看云秀绣花,她的绣工是整个寨子里公认的好,这会儿正拿着一块红布在绣鸳鸯交颈的喜帕,是他们家的哥儿钱鱼要出嫁了,嫁的是镇上的酒楼的少东家,一时间可以说在镇子上风头无两。 “我这个当嫂子的,也没别的可以送他,就给他绣一绣喜帕。”她的动作飞快,快得随玉都看不清。 钱鱼这个时候进来,看见云秀手上的喜帕,笑得迷了眼:“我就知道嫂子对我最好。” 果然是要办喜事的人,他整个人身上都环绕着一层喜气,连边间两边的雀斑都都显得灵动可爱。 “少来。”云秀把他推开,“都要成亲的人了,一天天的还满山地乱跑,还偷偷去跟新郎官见面,小心爹知道了抽你。” “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的。” 寨子里跟镇上隔得太远,小夫夫只能在半山腰上一起看看树,有落日的时候看看落日。 作精小夫郎 第30节 “酒席就在他们家的酒楼里办,到时候你们都要来啊。”钱鱼一点新夫郎的羞涩都没有,谈起自己的婚事起来落落大方。 “对了,随玉哥,他们家因为开酒楼,需要写些请柬,你能帮我写一写请柬吗?他家账房的字不好看,你过年写那个春联可好了。” 钱鱼其实还有一点私心,他看得出来青哥对随玉很好,希望自己也能沾一点他的福气。 “好,你不嫌弃我就行。” 随玉出去一趟,倒是捧了好多喜帖回家。 “这是什么?”林牧青看了一眼那一堆红红的纸,“从哪回来的?” “是钱鱼,他要成亲,说让我帮忙写一写请柬。”随玉占用了林牧青的桌案,一笔一划地写得认真。 林牧青说:“晚上别熬太晚,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算。” “你今晚要出去吗?” 林牧青点了点头:“去镇上一趟。” 随玉没问他去干什么,那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只是在林牧青快要走的时候,他把随玉打包抱回了房间。 “你干什么!”随玉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已经七天了,该好了吧!” 随玉的脸通红:“你流氓!” 最后林牧青走的时候随玉一点不知情,只是觉得今天的被窝里稍微有些冷,他把被子搂得更紧了一些。 “青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最近怎么要得这么多?”林牧青带着林平和向至,这会儿正聚在镇子上的打铁铺上。 朝廷有规定,每个打铁铺子在衙门里都有备案,每次领用的生铁,衙门里也都有数。 “我怀疑云西那边要乱起来了。”林牧青的直觉一向很准,“要未雨绸缪。” “咱们这儿离云西这么远,就算乱也不会乱到咱们这里吧。”林平挠头,“真的要这么早做准备?” “当心一点总是好的。”林牧青抬头问铁铺的店主阿牛,“还能做多少?” “我这个月领的生铁不太多,最多五十柄,还要供别的。”阿牛说,“青哥,那我从明天开始做?” 林牧青点了点头,又带着他们去能进寨子的每条路上都查看了一番,在天将明的时候才回到寨子里。 随玉还没起,他也没想这会儿去吵醒随玉,就进了厨房,开始做朝饭。 蒸馒头来不及,就烙了饼,煮了粥,炒了土豆丝,随玉挑食,醋溜土豆丝他爱吃,每次有这道菜,他能多吃半碗饭。 林华也起得很早,他一般早起就会去后面的鸡棚里喂鸡,捡蛋,如果林牧青不在,他还会生火,熬粥。 “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林华揉了揉眼睛,看到在炒菜的林牧青。 “我刚回来。”林牧青跟着他一起拌了鸡饲料,他喂鸡,林华就走进鸡棚里捡鸡蛋。 “林华,你记得我跟你说的家里的能藏人的地道在哪吗?”林牧青问。 “记得,在院子中心的第五块砖下面,这个地道能通到后山原来老寨主的住处。”林华边趴下去捡鸡蛋,边回答他,“哥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提醒提醒你。”林牧青从他手里接过鸡蛋放起来,“你别忘了,还知道怎么打开吗?” “嗯,记得。” 做完该做的事情,林牧青把饭都摆上桌,春娘也起了,看见家里井井有条也笑起来:“小玉儿还没起呢?” “没呢,让他多睡会儿,也没啥事。”林牧青说。 春娘顿了顿,才说:“你也注意一点。” 注意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林华,一会儿给你嫂子送饭去,我去一趟林平家。”林牧青大口地吃着饭,刚刚跟林华说的事,他还得让林平去提醒一下寨子里所有的人。 随玉睡到日光透进房里,才悠悠转醒,醒来的时候又骂了林牧青无数遍,刚刚穿好衣裳就听见林华敲门:“嫂子,吃饭。” 他下床开门的动作很慢,看到林华的时候笑了笑:“你哥没回来吗?” “回来做了朝饭又出去了。”林华把饭摆在桌上,看着随玉出门去洗漱完之后回来,只觉得嫂子走路走得也太慢了。 吃饭的时候林华守在他的旁边,在晨光熹微里背诗,背的是那首给所有孩子启蒙的《悯农》。 随玉在他的背诗声中,把半角饼,一碗粥,还有一碟土豆丝都吃光了。 “嫂子。” “嗯。”随玉应了一声。 “你的嗓子怎么哑了啊?”林华这才觉得不太对劲,还以为随玉是生病了,“我去找我哥回来。” 随玉讪讪地笑了笑:“不是生病,你跟你哥说,他炒的土豆丝两端都是尖的,把我的喉咙划伤了。” 林华啊了一声:“怎么会?我们早上吃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说着又记起来,他嫂子是比一般人要娇气些,嫌弃土豆丝切得尖细了好像也正常,一边又想,他哥的刀功实在太好了些,连土豆丝都能切得伤人。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暴露 林晚夏最近经常能看到上次来药铺里包扎的那两兄弟, 他们坦坦荡荡地在镇上摆起了地摊,卖的都是些小玩意,不多值钱,林晚夏留了个心眼, 那天晚上那么大方地给他碎银子, 怎么会来摆小摊。 “你不知道啊, 那两兄弟本来是走商的,长年累月地不在家,这次好像是过云东的时候让人给黑吃黑了,值钱的货一样没留下, 还受了伤。”掌柜边捡药,边跟林晚夏说话撩闲。 “这样啊, 我还说上次他们大年夜来包扎伤口。”林晚夏说。 “夏哥儿啊,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你一个小哥儿, 面对人高马大的男人,要是他们起了坏心, 你可怎么办?”掌柜拍了拍胸口,“咱们这边界线上, 很乱。” 林晚夏点了点头。 “小林大夫, 来找你拿点药。”古思都,现在化名为叫李思, 他的手臂还吊着, 脸上挂着笑,“伤口最近有些痒。” 掌柜朝林晚夏挑了挑眉, 到后面去整理药材去了, 林晚夏走到中药格子里, 给他抓了伞叶草三钱:“伤口结痂痒是正常的,忍忍就过去了。” 李思看着林晚夏给他抓的伞叶草,不经意地问:“这伞叶草看着比别的地方的品质都要好啊。” 林晚夏抬了抬眼,有些诧异:“你还懂药?” “我跟我哥是走商的,什么东西都见过一点,别的地方卖的伞叶草,叶片小,根茎发灰,不像这个,叶片大,根茎是白色,即使经过炮制,也没有变色,看得出来品质很好。” 林晚夏笑了笑:“是从云北那边送过来的,那里的药品质都很好。” 李思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林晚夏:“谢谢小林大夫。” 后来的一段日子,这个李思隔三差五地就来药铺里买药,有时候是治风寒,有时候是健脾消食,连掌柜都看出了事情不一般。 “夏哥儿啊,我看这李思是不是看上你了啊?”掌柜捂着嘴笑,“他人还挺不错,来拿药也总给你带些小玩意儿。” 林晚夏的脸有些红,但他还没忘了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是来陪着小秋的,不是来谈儿女私情。 云西的冰雪在慢慢地消融,云北的寨子里一片欢欣,钱鱼的婚礼就在今天,整个寨子都喜气洋洋的。 特别是云秀,她十分健谈,把从镇上来接亲的女眷夫郎们招呼得宾至如归,随玉跟在她的身后,要云秀的话说就是给寨子撑个场面。 “哟,这是谁家哥儿,可婚配了没有?”来接亲的一个阿么抓住了随玉的手,“我家有个不成器的儿子,现已经考上了童生。” 她的话还没说完,云秀就把随玉拉回来:“阿么,这可不行啊,这是我们青哥的夫郎,您家儿子呀,得再仔细找找。” 那阿么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了。” 听见他说的这一句可惜,林牧青直接黑了脸,林平在他的身后憋着笑。 为了阿么的这句话,许安乐的在钱家门前,跟堵门的寨子里的人苦熬了好久,看差点要错过拜堂吉时了才终于接到了新夫郎。 钱鱼出门的时候,刚才还笑呵呵的云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想去给新郎一个下马威的钱家大哥只能哄着她,许安乐赶紧抱着钱鱼上了花轿,生怕大舅哥突然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折腾。 为了给钱鱼撑场面,寨子里的年轻人都跟在花轿的后面,声势浩大地送嫁,随玉被这喜庆的氛围感染,笑得比他自己成亲那天还要真心。 许家还带了两辆马车上山,为的就是把寨子里的老小都接下山去吃酒,给足了钱鱼面子。 随玉跟林牧青共乘一骑,林平赶着一辆马车,寨子里顿时空了一大半,只剩了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守在寨子里。 没有人注意到最危险的山脊线那边,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影。 李思和李尔,也就是古思都和乌思尔,从林晚夏给的信息里,悄悄地摸到了云北的寨子里,绕过了那些十分隐秘的陷阱。 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他们两人,那他们敢肯定来的人都会有去无回。 他们在隐秘的山角里,看到了成片的药田,里面的药材长势十分旺盛。 “哥,咱们怎么做?”古思都看着这成片的药田,“是回去禀报大王,毁了这些东西还是?” “你是不是傻?”乌思尔敲了一下他的头,“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不能据为己有呢?” 他环视了一下这片山脉:“杀光寨子里的人,让咱们的人住到这里面来,这些药材不就是咱们的了吗?为什么要毁掉?” 古思都连连称是:“咱们先把这个消息送回大王那里,没了这里的药材供应,我看那军营能撑到几时?” 乌思尔笑了笑:“走吧,这回咱哥俩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藏在深山里的寨子,住的应该也都是些老弱病残,相信拿下这个寨子不会废吹灰之力,解决掉这个寨子,就断了戍边军一半的命,解决到戍边军只是时间问题,占领云西也指日可待了。 危险正在悄悄来临,而寨子里的寻常人都毫无知觉,到了春日,有些草药该施肥,有些该收成,还有些,该当季播种。 随玉也跟着他们走到了属于他们家的药田里。 春天的阳光和暖并不刺眼,随玉的手里拿着一把林牧青给他做的小锄头,不像是去下田,倒像是去郊游。 林牧青挑着木桶,从那边的公用肥里挑了肥过来,春娘和林华用小铲子,在离药根部三指宽的位置挖一个小孔,把肥埋在里面。 随玉老远就闻到了林牧青挑的肥里的味道,他皱着鼻子,看着春娘和林华的动作,紧紧地屏息着,想帮他们干活。 春娘赶紧拦住随玉:“小玉儿别干这个,你就除除杂草。”她知道随玉爱洁,不让他干活又会让他多心,所以给他找了个清闲的活计。 为了怕随玉不会,春娘还专门给他示范了一遍,看他做得熟练了才继续做自己的活儿。 “哟,干得还挺利索。”林牧青又挑了一次肥回来,往随玉的身边凑,随玉立刻捂着鼻子躲他躲得远远的。 “你臭死了。”他跑到了药田的另外一端,从尾巴处开始除草,虽然阳光不热烈,但随玉的鼻头还是沁出了汗。 林牧青虽然在干着活,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随玉那边,他给林华使了个眼色,林华秒懂扯开嗓子就开始喊:“嫂子,我有点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吧!” 他们带来的是林牧青蒸的肉包,一般到了春耕的季节,他们都会在地里劳作一天,出门的时候带好一天的口粮,直到天晚了才会回家。 随玉早就有些累了,可看见林华都还在干活,自己当然不能不如一个小孩,于是也咬着牙坚持下来。 林牧青又从那边的山涧里打来了清水,让随玉洗了洗手,不然他是绝对不肯就这么脏着手吃包子的。 作精小夫郎 第31节 林华坐在他的身边,一口啃了大半个包子,随玉累得不行,只是吃了一小口包子,倒是抱着水壶喝了不少水。 “这一个包子必须吃完。”林牧青坐在离随玉不远的地方,知道他嫌弃自己,没往他身边凑。 随玉皱着眉头吃了下去,林华想起了什么,然后朝着林牧青说:“哥,上回嫂子说你切的土豆丝切得太尖了,把嫂子的嗓子都划伤了,那几天他说话的嗓子都是哑的,你以后得注意一点。” 随玉差点被一口包子噎死,只是差点呛着自己,林牧青也难得在林华面前没了话说,只闷头喝水。 不过他的反应还是很快:“行,我知道了,下次我专门给你嫂子切他喜欢的土豆丝。” 随玉把自己手上那个咬完了馅儿,只剩下一点皮的包子往林牧青那边一扔:“你闭嘴。” 春娘看着他们斗嘴,觉得吃下去的包子都更香了一点。 施完肥锄完草,天色就暗了下去,林牧青带着他们回家,却在一块药田前停住了脚步,他们的药田已经靠近山的边缘,旁边还有一块,他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了田边几个巨大的杂乱的脚印。 他们家旁边的田是一对年迈的夫妇的齐大爷他们家的,他们家的儿子在年前就去帮林牧青往廿州送东西,而这块田,除了他们两家,不会有人往这里面走。 他的心募地沉了下去,看来先前担心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了。 随玉靠过来,却又碍于他身上的味道没有靠得太近:“怎么不走了?”春娘和林华也站在前面看他。 “没事,走吧。” 今天因为劳作了一天都很累,晚饭只是下了几根面条,春娘和林华吃完之后又洗漱了一番就回房歇着去了,林牧青知道随玉的毛病,又给他烧了热水,搬了浴桶回房里让他泡澡。 随玉坐在浴桶里,林牧青在给他搓洗他的头发,这一头青丝被林牧青养得很好,初初来时还发黄干枯的头发现在已经如丝般顺滑。 “林牧青,你晚上在看什么?” “寨子里可能来了些不明不白的人。”林牧青没有瞒着他,“你最近出门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随玉回过头,盯着林牧青的眼睛:“会很危险吗?” “别怕,我有安排,你保护好你自己。”林牧青的手在他的脖颈处捏了捏,“我给你的那把匕首呢?” 随玉眨了眨眼:“放在枕头下面的。” 林牧青失笑:“放在枕头下面,防谁呢?” “防登徒子。” 林牧青笑过之后又正了正神色:“你记得以后匕首都随身带着防身。”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危险 林牧青在药田外面那奇怪的脚印之后, 寨子里的氛围就变得越发地紧张,寨子里的年轻人分成了好几队,白天晚上地换防巡逻。 入夜的时候,林牧青收到了从云西寄来的信, 是钟校尉的手书, 随玉在油灯下给他念信。 林牧青叹了一声:“果然, 我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信上说,边防岗哨的哨兵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被杀,蛮族人应该已经混进了云西城里,城里已经开始挨家挨户地排查, 让他最近也注意云北的情况。 随玉的心跳得很快,宫变的时候, 他被兄长和虞哥护得很好,他听说那时的长街上都是没有洗净的血迹, 只是没有亲眼见过, 而现在,危险就在他的身边。 “别怕, 我会保护你的。”林牧青把人拉过来,“就是不太清楚, 蛮族人是怎么查到咱们这儿来的。” 随玉也不是很清楚:“会不会是军营里有人泄露消息?” “不会, 我们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去押送的,每一次走的路都不一样。除了钟校尉, 不应该有人知道的。”林牧青叹了口气,“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别怕。” 他想起什么, 牵着随玉的手走出房间, 指着院子里的那块砖说:“如果我不在你身边, 你又遇到危险了的话,这块砖下面,是连着整个寨子的密道,这条密道走到尽头,就会到后山上,原来老寨主的住处里,那里存了很多东西。” 随玉蹲下来,轻轻地敲了敲那块砖石,却发现跟敲别的砖石的声音都是一样的:“这是?” “这是老寨主生前做的,每家人的家里都有这么一条密道。”林牧青又拉着他往门后面走,大黑正趴在那,眼睛都看着他俩。 “机关在大黑的窝下面。”林牧青把大黑叫起来,掀开给他做窝的垫子,下面也是整整齐齐的砖石,有两块的颜色稍微的浅一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林牧青在那砖石上敲了两短一长,密道的门就渐渐地打开了。 “记着,别忘了。” 随玉点了点头,看着他把密道的砖石又放下来,又带着随玉回了房间:“记着我的话,匕首随身带着,密道的机关也要记得。” 随玉挠了挠他的手心:“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 “我就是担心有什么突发情况。”林牧青把他揽进怀里,“本来还说,等再过一阵,就带你去廿州找你的家人,现在看来,只能再过一段时间了。” 随玉点了点头:“没事,这件事比较重要。只要你记着别忘就好,我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这一段时间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随玉睡得很熟,林牧青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一只手卷着随玉的发梢在自己的手指上,一边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会让平静了这么久的寨子一下陷入风口浪尖。 寨子里最近紧张的氛围到底还是被一些老人看出来了,连春娘都在问林牧青到底出了什么事,林牧青含糊地解释了一些,没有说得太清楚。 林华最近也被林牧青拘在家里,在院子里跟随玉一起学写字。 “嫂子你知道我有几个好朋友吗?”林华刚刚写下了一句“有朋自远方来。” 随玉嗯了一声,继续写。 “住在寨子最边缘的陈小六是我最好的朋友。”林华说,“可我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你哥不是说了现在危险,让你们这些小孩儿都待在家里嘛。” “可从前几天开始他就没有出来了啊,我问他爹,他爹说他跟他娘去他外祖家了。” “那就等他回来再一起玩。” 林华闷闷不乐地说了一句:“好吧。” 白天的时候,林牧青也跟着寨子的四周四处查看,看着在寨子的四周都有明显的不属于村里人的脚印,林牧青心下了然,看来他们是打算从四面八方来。 随玉看他紧皱的眉头,拍了拍他的肩:“你都已经做了这么万全的准备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随玉又想了想:“而且你不是已经派人去戍边军里搬救兵了吗?” “我们当然没事,可是寨子里还有这么多的老人孩子,就怕有顾不过来的时候。”林牧青谈了口气,“你最近一定要跟在我的身边。” 随玉点了点头:“好,还有林华,我最近也不让他出去了。” 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林华上午跟我说,说他好久没看到他的好朋友陈小六,陈小六是谁啊?” 林牧青转过头:“陈小六?” 他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随玉也没管他,爬上床睡了。 第二天清早,林牧青就找到了陈小六的爹,他们家住在寨子的最边缘处,林牧青跟他们说过很多次搬进寨子,他们都不同意,陈小六的爹很喜欢打猎,住在寨子边缘打猎很方便。 “陈哥,小六跟嫂子不在家吗?” 林牧青到的时候,陈勇正在自己门口摆弄他从山上猎下的兽皮,在听到林牧青问话的时候,他抬起头,憨厚地笑了下:“最近寨子里不是紧张吗,那败家娘们儿就说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我就把他们都送去了。” 林牧青点了点头:“你住得远,有危险的话你就吹哨。” “好,我知道。”陈勇笑着说,“来家里喝点茶?” 林牧青摇头:“不用了陈哥,我先回去了。” 还是安静地过完了白天,入夜的时候,入夜的时候林牧青被一阵尖锐的哨声吵醒,这是骨哨,比一般的哨子声音的穿透力更大。 即使隔得远,林牧青也能第一时间听到,因为陈家隔得远,所以林牧青把骨哨给了他。 听到声音,林牧青第一时间翻身起床,他本来就没脱外裳,刀也放在床下。 随玉也披着衣裳起床:“你去看看吧。” 林牧青握着刀:“我守着你们。” 随玉拉着他的手:“可是外面这么乱,你不是说专门放了两只巡逻队在那边吗?如果没大事的话,他也不会吹骨哨吧。你还是去看看吧,就这么一会儿,或者,你等我们进了地道你再走?” 林牧青心想这是个好主意,春娘和林华听见了哨声也起来了,这会儿都穿好了衣裳站在他们房门口。 他让林华点了一盏灯,快步地走近了大黑的窝里,然后打开了地道的大门,林牧青把他们三个人放了进去:“如果一两个时辰之后我还没回来,你们就顺着这条地道一直走,走到后山里,跟寨子里其他人汇合。” 随玉拉住他的手:“林牧青。” “别担心。我那边完事了会来找你的。”林牧青在他眉心亲了一口,“我走了。” “阿青,要平安回来啊。” 林牧青点了点头,又重重地握了一下随玉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外面其余的年轻人已经往陈家那边走了,林牧青也拿着他的刀,从他家走到陈家,路途上的时间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他边走边沉思,在快要到陈家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所有能战的年轻人都往这里来了,那他身后的寨子,就是门户大开,他立刻转身,跟在他身后的人一惊:“青哥,怎么了?” “咱们中计了,快回去!”刚才他是快步走,这会儿已经跑了起来。 林牧青走了之后这个地道就安静了下来,林牧青把大黑也留在了地道里,大黑是猎犬,真的有危险也能吓退一两个人。 林华把油灯放在了地上,微弱的灯光让随玉看清了四周,这里是一个地窖,有着浓重的药味,里面是堆着的药材。地窖的后面就是一条狭长的通道,看起来只有两人宽。 春娘捂着心口,嘴上一直念着阿弥陀佛,随玉的手心里全是汗,这会儿外面一片安静,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大黑窝在春娘的脚边,耳朵尖尖地立着,也听着外面的响动。 林牧青在反应过来往寨子中走的时候,那些蛮族人已经从正面上山的地方进入了寨子里,好在老寨主生前的奇思妙想,每家人的家里都有那么一个地窖一条密道,家里有年轻人的都让自己家里的老人躲进了地窖里。 等蛮族人冲进来的时候,整个寨子里就像是一个鬼寨,里面空无一人。 眼看着守卫寨子里的大部分人马都回来了,李思却一个人都没能杀到,这会儿心里正气闷,很快又走到了这个寨子里看起来最好的一间,里面也是空空荡荡,他把每间屋都翻了个遍,也是一个人都没看见,他摸了摸被窝,还是热的,说明人没跑远。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侍卫用蛮语问他怎么办,古思都一刀斩在了那张床上,杀不了妇孺,那就杀那些青壮年。 他坚信,他们蛮族的勇士都是最强壮的,要杀这些养尊处优的大越人还不是像切萝卜一样简单:“走,杀那些大越人去。” 林牧青刚刚进院子,就跟古思都对上了视线。 “原来蛮族人也不是没有脑子,还懂得声东击西。”林牧青手里的那柄刀在森森的月色下闪着寒光。 “原来大越人也不都是小鸡仔。”古思都说着正宗的大越话,他看着林牧青并不输他们蛮族人的体格,古思都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刀。 林牧青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一瞬间那把刀就已经砍到了古斯都的面门上,他只能抬起自己的刀去挡,又被林牧青一脚踢在了腹部,兵器相接铮鸣的声音划破了天际。 林牧青一脚的力道似乎是有千钧之势,古思都后退了好几步,在堪堪靠在墙上停住。然而不等他喘息,林牧青的下一招已经又来到了他的面前,刀锋从古思都的头顶划过,锋利的刀刃已经砍断了古斯都头顶的发绳。 林牧青招招致命,古斯都只能勉强抵挡,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林牧青自幼在武馆学武,后来没有能再去武馆之后,他又被老寨主捡回了寨子里,学的是老寨主的本事,一招一式一点章法没有,全是取人性命的狠招。 作精小夫郎 第32节 古思都看自己无法抵挡,身旁的另外两个人也加入了战局,林牧青对付古思都一个人不成问题,一对三却也有些吃力。 但还是能招招都精确地往古思都最要紧的命门上去,解决掉一个之后,林牧青的攻势不再那么凌厉,古思都也有些没力,往门边偷溜。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突然就触动了密道的机关,中间的石砖慢慢下陷,露出密道的入口。 作者有话说: 我的存稿箱已经告急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受伤 古思都几乎是下一瞬就往密道旁边靠, 林牧青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牢牢地守在了密室的入口处,那后面是他的全世界,是他的老娘夫郎和弟弟, 即使死, 也一定要护住他们。 古思都似乎是抓住了他的弱点, 一声令下之后,几乎是所有蛮族人都往这边靠了。 随玉听见密道被打开的声音,本以为是林牧青回来了想出去看看,可大黑拦在了他的前面, 随玉这才听见打斗的声音并没有停止,他立刻起身, 扶起春娘和林华:“娘,往前跑, 密道的门被打开了, 万一有人进来,咱们就危险了。” 他一只手扶着他们, 另外那只手紧紧地抓着林牧青给他的那把匕首。 油灯里的油已经快燃尽了,春娘和林华赶紧往前走, 随玉又回头望了一眼, 他很想去看看上面林牧青的情况,又知道自己如果冒冒失失地上去, 会成为林牧青的负担, 他深吸了一口气, 跟在春娘和林华的身边, 朝着前面的路走, 大黑没有跟在他们的身边, 而是朝随玉叫了一声,然后转头朝外头去了。 它是猎犬,最懂得如何厮杀。 越来越多的人朝林牧青这里围拢,越来越多的人让他根本无暇再合上这密道的门,他那把刀被砍得有些卷了刃,堆在他脚边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他在接下古思都的一刀之后,兵器相接的声音让他的脑中空了一瞬,古思都找准了机会,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想直接划上林牧青的喉咙。 这时一道黑影闪过,大黑精准地咬住了古思都的手腕,尖利的獠牙生生地从他的手上咬下了一块肉。 林牧青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一刀砍在了古思都另一条胳膊上,他的刀顿时落在了地上,大黑瞅准了时机,叼起那把刀扔进了密道里。 古思都没了兵器,就更加不是林牧青的对手,身上很多地方被林牧青砍伤,在林牧青最后一击的时候他抓住了一个蛮族士兵挡在他的身前,替他接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古思都看大势已去,又听见外面已经有成群的大越人往这里赶,古思都便不再恋战,一声哨响集结剩余的蛮族士兵,一溜烟地往外撤,林牧青想去追。 但还没移动一步,就跪在了地上,以一敌多肯定不可能全身而退,林牧青的两条腿,两只手,腰间腹部都有刀伤,他喘着粗气,踢开了堆在他脚边的尸体,以刀撑地,跌坐在地上。 大黑的身上也有伤,他邀功似的绕着林牧青转,虽然受了伤,但精神很好,林牧青腾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去把他们叫上来吧。” 大黑绕着他转了几圈后,跳下了密道里往前跑。 随玉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密道里太黑了,又没有空气流通,春娘很快就呼吸不畅,随玉只能让他停下来歇着,好在后面没有人追来,有时间能让他们喘息。 一声犬吠传来,随玉屏住了呼吸。 大黑跑到他的跟前,随玉几乎是瞬间就闻到了血腥味:“大黑受伤了?” 它没去舔随玉,只是扯着他的衣裳往回走:“外面没有危险了吗?我们可以上去了吗?” 大黑又叫了一声,继续把他往回扯,随玉这才松了口气,扶起春娘:“娘,外面安全了,咱们上去看看林牧青吧。” 随玉走到刚才他们待的密室里,就闻见外面冲天的血腥味,随玉让林华和春娘稍等,自己先爬了上去,就看见了满身是伤,这会儿正坐在地上喘气的林牧青。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走到林牧青的面前,捧着他的脸,声音都在发颤:“你哪里受伤了?怎么这么多血?” 林牧青见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尸体,怕他反应过来被吓到,他抬手碰了碰额头,发现自己额头上没有血迹,才跟随玉随玉抵着额头,让他无暇去看别的,眼里只有自己:“没事,都是皮外伤,你还好吗?娘他们还好吗?” “我们没事。”随玉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就好。”林牧青的声音很哑,又挨了挨随玉的额头,“只是咱们的床被砍坏了,你今晚睡不了觉了。” 随玉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才松了一口气:“我去找向阿么,让他来给你看伤。” “别去了,向阿么今天还不知道会忙成什么样子,还有刚刚逃跑的蛮族人,不知道会不会在路上埋伏。”林牧青的气息平稳了一些,然后才勉强站起身来,随玉扶着他,月白的外袍沾染上了血迹。 “娘,上来吧,没事了。” 春娘和林华这才爬上来,只是一出来,就看见了满院的尸体,春娘的脚下一个趔趄,还好林华稳稳地扶住了她。 随玉扶着林牧青,林华扶着春娘,回到了房间里,房里也是一片狼藉,随玉踢开了屋里的杂物,然后让林牧青和春娘坐下。 春娘看着林牧青:“还好吗?” “没事,都是皮外伤。”林牧青笑了笑,他的脸上还沾着血迹,看起来有些肃杀的意味,“以前跟老寨主练武的时候,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随玉还是有些怕,他叫林华:“咱俩去打点水来,给你哥擦擦伤口上点药。” “别出去了。”林牧青拉住随玉,害怕他看到院子里的尸体作恶梦,“我不着急处理,你们都先歇歇。” 这是外面有喧闹声,林牧青自己走出了房间,看着来人,笑了笑。 这人是钟校尉底下的亲兵钟云,他跟林牧青的接触也挺多,林平去军营里搬救兵,钟校尉就让他带了个二十人的小队过来。 钟云环视着院子里的情况,问:“怎么样?没事吧?” 林牧青摇了摇头,也不跟他客气:“那就劳烦您,把这满院子的尸体都打扫了吧,我家夫郎胆子小。” 钟云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硬生生地被他这句话给憋了回去,只能木着脸让他带的那些人来处理尸体,又吩咐另一队人去后山搜寻蛮族人的踪迹。 林平跟在他的后面,看到林牧青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才松了一口气,他一路上都在催钟云快点儿,生怕他们来不及,寨子里出事:“青哥,没事吧!” “我没事,你去寨子里看看其他人的情况,我歇会儿就过去。” 林平忙点头:“你歇着吧,我去看看。” 林牧青看了一眼屋里,跟钟云一起走到了院子外面:“边境是不是乱起来了?” 钟云点了点头:“你收到校尉的信了吧,大年三十那天,边界岗哨的哨兵被人杀了,应该是有蛮族人偷偷混进了镇子里,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们寨子里的消息,摸了进来。看来也不用我们做什么了,我们只需要把这些尸体带走处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操持吧。” 林牧青点了点头:“需要我带着人去一趟军营吗?” 钟云看了一眼他满身的血迹:“你还是歇着吧,守好你们的寨子。” 他们一阵风一样地来,把这些尸体都堆在一边烧了之后才离开,整个寨子里都是乱糟糟的,他们连口水都没能喝成,还是春娘从自家厨房里找出了些干粮让他们带着,才又马不停蹄地往边境赶。 一直到后半夜,寨子里才算是真正的平静下来,因为那声哨响,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媳妇儿和老人,都躲进了地窖里,只是在外面杀敌的年轻人,很多都受了伤,这会儿都被送到了向阿么的家里。 外面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很快就被收拾完了,林牧青这会儿才让随玉出门,外面的院子里还有些没有扫完的血迹,还有些萦绕在空气里的血腥味。随玉吸了吸鼻子,从厨房的水缸里打了水来给林牧青处理伤口。 他的肩膀,两只手臂,胸口,腹部,大腿小腿,几乎是每个地方都有伤,都是被利刃划破的,随玉给他擦血迹的那个盆,里面的水已经洗成了鲜红色,林华又端了一盆进来,直到换了三盆水之后,盆里的水才没有了那样地鲜红。 上药的时候林牧青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别的地方没管,只是把腹部的那一道伤疤缠上了纱布,只是给他处理伤口的随玉,每换一次水,他的眼睛就更湿了一些。 林牧青摸了摸他的脸:“我没事,不会死的,别哭。” 随玉抬起袖子想擦擦眼睛,又看见自己的衣裳上面也沾染上了血迹,只好作罢,林牧青抬起手,在他的眼睛边轻轻摸了摸。 “我出去一趟,还有好多事没处理,你先..”他想叫随玉先睡,只是一回头,他们的那张床已经被砍成了两半,“啊,你先将就着歇一下,明天白天我再找人来修床。” “小玉儿,你去林华的床上睡吧,林华在你们这个床上将就将就吧。”春娘有些虚弱,随玉赶紧扶着她回了房间。 “娘,你先歇着,我一晚上不睡不碍事。” 安顿好了春娘,随玉才走到林牧青的旁边:“我跟你一起出去吧,向阿么那里肯定很忙,我去帮帮忙吧。” 林牧青想了想:“好吧,去帮帮忙也好。” 向阿么的家门口果然是挤满了人,荣阳也在帮忙,帮着抓药,忙着给人包扎,随玉拉了拉林牧青的手:“我去给他们帮忙了。” 林牧青点了点头,站在外头,跟每个小巡逻队的人交流了一下情况。 “我们听到哨声,就让家里人躲进了地窖,然后结伴着去了陈家那边,只是走到了之后,那里却只有一两个人,我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往回赶,在那边就遇到了大批的贼人,大家都受了些伤,不过没人出事,只是有几个伤得比较重。” “陈勇呢?” 向至摇了摇头,他伤在后背,荣阳给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这会儿还渗着血:“不知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原先在这边巡逻的兄弟都被绑在他的屋里,陈勇人不见了。” “我就知道有问题。”林牧青说,那天听林华说他的好朋友陈小六好几天没见到了,又听陈勇说他媳妇儿孩子都回了娘家,直到林牧青走到路上的时候才想起,陈勇的媳妇儿,早就跟他娘家决裂了,她娘家人当时还上寨子里闹过好大一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会娘家去呢?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能动的人,循着他们家后面的山上去找一找,应该是那些蛮族人掳走了他的媳妇和孩子,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回来。” 林牧青走进向家的门里,就看见随玉在一盏油灯下,给寨子里的一个年轻人包扎手臂,火光印在他的脸上,这个时候的随玉,见血也没有皱眉,只是很认真地重复着自己手里的动作。 他没去打扰,只是点了人往后山去。 果然在山的深处找到了被绑在一个捕兽陷阱里的陈勇的媳妇儿和陈小六,两人都已经奄奄一息,就像是只吊着一口气,陈勇却不知所踪。 他们把人抬回了了寨子里,林平带着剩下的还有些体力的继续在山上找陈勇,最后在快出山的地方找到了已经没了气息的陈勇,他的身旁还有几具蛮族人的尸体。 看来是蛮族人让陈勇带他们走近路下山,却在最后都没有给他妻儿的消息,陈勇最后跟蛮族人同归于尽了。 “把这几个蛮族人埋了,把陈大哥,带回去吧。”林平叹了口气,不管陈勇有没有出卖寨子,他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妻儿,逝者为大,还是把他带回去安息吧。 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一夜的精神紧绷和厮杀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深深的疲态,向阿么的年纪也不小了,处理了一夜的伤之后几乎快站不住了,还是随玉和荣阳扶着他,才让他勉强在椅子上坐着歇下。 随玉虽然也很累,但他的精神却很好,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需要的感觉,这个时候,他连手上还沾染着的血迹都不想去擦,荣阳可以跟向阿么学药理,学怎么炮制药材,自己怎么就不行了呢? 他眼睛亮起来,慢慢地挪到向阿么的面前。 向阿么像是知道随玉想说什么:“要想来我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 随玉立刻点头。 作者有话说: 大家安啦安啦,我说过不会虐的!这波是黑总上大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战火 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完了之后已经日头高悬, 每一条寨子里的小路上面,或多或少地都沾染了些血迹,劫后余生的人们都坐在一起,说着昨日的凶险, 又不得不再一次地感叹老寨主的未卜先知, 将每家人的屋下面都挖了地窖和地道, 最后成为寨子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随玉累得腰都有些直不起,跟荣阳一起把药炉打扫完之后才捏着腰说要回家。向阿么出门送他,递给他一摞书:“你要是想来跟我学药理,就先把这些书看完。” 随玉连忙接过去, 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看的。” 正巧碰到林牧青过来接人,他很自然地从随玉的手里接过那些书:“回家了。” 随玉跟在林牧青的身后,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下来,身上剩下的伤也应该是处理过了:“累吗?” 随玉虽然身上是有些疲乏, 但精神很好, 他的眼神清澈:“林牧青,我跟向阿么说好了, 去跟他学药理。以后等我回家了,我也能照顾我兄长。” 林牧青点了点头:“想学就学, 只是向阿么这个人很严格, 到时候不要被骂得哭了鼻子。” “向阿么会骂人吗?”随玉想了想,虽然向阿么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就冷冰冰的, 但应该不至于会因为学得不好就骂人吧。 作精小夫郎 第33节 “我记得荣阳刚刚嫁过来的时候, 几乎是三天两头地挨骂, 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林牧青的步子慢下来了一点, 等着随玉走到他身边, 跟他并肩而行,“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虽然当时只是在担心林牧青的伤势,但他的余光还是看到了那躺得满院子的尸体,昨夜帮着向阿么又给那么多人处理过伤口,以致于随玉一闭眼,眼前都是些红红白白的血肉,一下子就没了胃口。 “什么都不想吃,我想睡觉。”随玉摇了摇头。 “上来,我背你回去。”林牧青弯下了腰,仿佛身上那些伤都不存在了一般,“快上来。” 随玉赶紧拒绝:“你身上有伤。” “一夜过去了,都愈合了,快,不背我就抱你了。”林牧青把手里的书交到他的手上,趁着他不注意直接把人翻到背上背了起来。 林牧青的背很宽厚,随玉把书放在两个人的中间,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的味道。 “睡吧。” 听到他的话,随玉就闭上了眼睛:“林牧青,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 “以后不会了。”林牧青背着他,感觉到他好像跟之前比又轻了不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他走得慢悠悠地,随玉被他晃得眼皮打架,咕哝着说:“你少折腾我就好了。” 林牧青低低地笑:“都听你的。” 林牧青还没走几步,随玉的呼吸声就渐渐地绵长起来,家里春娘和林华已经把屋里都收拾好了,那被砍坏的床一时间找不到替代品,这会儿屋里空空荡荡的。 春娘看随玉睡着了,压低了声音:“床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你们去林华的床上将就一下?” 林牧青摇了摇头:“那床太小,我就在这屋将就一下吧。”说完他稳稳地把随玉放下来抱在怀里,坏掉的床扔了出去,林牧青干脆把被褥垫在地上,抱着随玉直接坐在被褥上,随玉睡得很香,在他动作的时候也只是蹭了蹭他的胸口,他抱着随玉,也合上了眼。 也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咕地叫,随玉的脖子睡得有些僵:“林牧青,好饿。” 林牧青的双腿也很麻,腹部的伤口也因为长时间被随玉压着,渗出了点点血迹,他揉了揉随玉的头,声音低哑:“喝点粥吧,我去煮。” “哥,你们醒了?”林华把粥放在桌上,“我熬了粥。” “谢谢。”随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窗外,这时已经日落西山,这一觉差不多睡了一个白天。 寨子里的生活在有序地恢复,而云西边境,一场大战正在蓄势待发。 林晚秋自从上次除夕夜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的尸体的时候就越发地沉默了,早起的晨练也比以往要认真得多,军营里的事务太多,钟校尉也根本顾不了他,只是匆匆地交代过一两句话。 他站在操练的队伍里显得格外地瘦小,甚至连铁戟都不怎么能拿得动,一个动作没有做得很规范,就被他们的小队长一脚踢在了腿上:“你这做的什么动作?你这个样子上了战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林晚秋被踢得一个趔趄,喃喃地说:“我又不会上战场。” 小队长提着他的领子:“战事一旦来临,就是黄口小儿,七旬老人也要上战场,敌人可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就对你仁慈。” 营帐里征西将军卢宏英坐在主位,他的脸色黒沉,不怒自威:“文瀚,你的亲卫回来了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钟云已经回来了,那边没事,击杀了蛮族士兵五十余人,他们有足够自保的能力。”钟校尉沉声回答,“他们糟了这么大的重创,必定憋着一口气,估计不日就要来犯了。” “通知各营都进入战备状态。”卢将军的话一向不多,跟每个人推演了战术之后就让他们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古思都一身是伤地回到了他们在云西城里的居所,乌思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古思都这次去云北,几乎是把他们布置在云西的人马都带去了,只是他回来的时候,却只带回了零零星星的三五个人。 “怎么回事!”乌思尔怒极,抓住古思都的领子,“就一个小破寨子你都没打下来?” 古思都一拳挥过去:“那个寨子里卧虎藏龙,有一个人甚至比我们蛮族士兵还要勇武。” “大越人怎么可能比我们蛮族士兵勇武,古思都!你知不知道你坏了多大的事?”乌思尔喘着粗气,“这里肯定马上就要暴露了,赶紧先走,等到大王面前你再自刎谢罪吧!” 古思都走出门的时候,想起了什么:“走可以,我要带上一个人,来大越一次,不能空着手回去。” 乌思尔立刻就明白他要带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些破事!” 古思都不管不顾,一脚踢开了药铺的大门,林晚夏正在后院里晒药,听见外面的声响匆匆地跑出去,就看见掌柜已经死在了李思的刀下,林晚夏的尖叫声还没叫出口,就被李思打晕,不省人事。 蛮族的攻势突起,就像是憋闷了很久的气在心口急需撒出来,所以这一次他们的攻势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双方都互有伤亡,但蛮族的伤亡更惨烈一些,这让大越军的气势更甚。 仗打起来的时候,林晚秋被巡逻营的营长又送回了伙房里,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没真的把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送上战场让他去面临真正的战争残酷。 林晚秋每天在伙房里,跟着伙头兵一起搬菜,切菜,手里那把做菜的铲子都快铲起了火星,也没个闲下来的时间。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蛮族突然停止了进攻,林晚秋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些天,他每天都能看见那边军医营帐里,很多缺胳膊少腿的人,还有很多被抬出来的尸体。 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想害死随玉的举动错得有多离谱,如果这个时候随玉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真心实意地跟随玉道歉。 林晚秋叹了口气,上次见哥哥还是在大年三十的下午,本来在元宵应该有假,结果因为蛮族打来了,今天元宵也不能出军营里去见哥哥一面。 伙房在军营的最西边的角落,林晚秋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打算继续回去守着,这是外面火光冲天,是蛮族人趁着夜色又发起的新一轮的进攻,林晚秋的心跳得很快,一般打起来了之后,伙头兵都要马上开始做饭,保证那些回来的士兵们能有饭吃。 林晚秋赶紧往伙房里跑,电光火石之间,居然有几个蛮族的士兵从西边偷偷地摸到了营房这边,火从营帐处开始烧,在做饭的伙头兵都看到了偷偷潜进来的蛮族士兵,几乎是每个人都拿着自己手上的工具冲了出来,在切菜的拿着菜刀,烧火的拿着烧红的木柴,林晚秋傻愣在原地,眼看着蛮族人的刀已经砍过来了,拿刀的那个伙头兵,一只手把林晚秋拉过去,另外一只手拿着刀就砍在了那个蛮族人的脖子上。 血溅了林晚秋一脸,他整个人惊恐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原先的人教他的御敌的动作他忘得一干二净,只有脸上沾上的从温热又变得冰冷的血的黏腻的触感。 救他一命的伙头兵一边砍人,一边踢了他一脚:“快去躲起来。”战场瞬息万变,没有谁有时间注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 说话间他的刀又砍向了另一个蛮族士兵,几个人跟他们缠斗,还有几个蛮族士兵直奔粮草营房,他们今晚声东击西,为的就是烧掉大越人的粮草,本来他们来了就没有打算要活着离开,只要毁了大越人的粮草,他们也不算白来。 “快,他们要去烧粮草,快阻止他们。” 营房里本就没有几个人,有一个在跟蛮族士兵缠斗中已经被杀了,有战斗能力的一个正被三个蛮族兵缠着,另外来增援的士兵还在路上,伙房里粮草军帐离得很近,眼看有一个蛮族士兵马上就要走到那里了,他边走,边掏身上的火折子。 “去拦着他。” 恍惚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林晚秋的身子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不知道从地上哪里捡起了一把刀,就冲着跑到粮草处的那个蛮族士兵跑过去,那柄刀很沉,他拖着刀,步子很慢,在那个蛮族士兵点燃火折子之后,他抡起刀,砍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只一击之后,他的刀就脱了手,那个蛮族士兵反应过来,先是把火折子扔进了粮草军帐里,然后反应过来,操着刀就往林晚秋身上砍。 林晚秋个子小,在第一刀砍过来的时候他躲过去了,只是第二道的时候他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那一刀落在了他的右脚上,刀落下去的那一瞬间,直冲天灵盖大的疼痛让他直接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他的眼前闪过的是他听别人说的,当时随玉的脚踝上挂着的那个捕兽夹。 他想,他现在应该是真正地知道错了。 第45章 生辰 蛮族不成气候的攻击在还没有天明的时候就已经被击散, 只是粮草还是被烧掉了一部分,但还好,损失不是特别惨重。 在这一场战争里,卢将军带着能战的精锐部队, 把蛮族又向外驱逐了很远, 估计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蛮族都没有能力再敢来犯了。 林晚秋在那一战里并没有死,只是那一刀砍得太重,他的右脚脚筋被砍断,只怕是以后都要瘸着了。林晚秋醒过来的时候, 听到军医说他右脚废了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只觉得是报应。 在听到钟云报上来这个消息之后,钟校尉揉了揉眉心, 他的身上也都是伤, 这会儿缠着厚厚的纱布,有红印沁出:“你去问问他, 如果想回云北,就把他送回去吧, 给他点抚恤金, 让他回去吧。” 他答应过林牧青,不让人出事, 但是战场刀剑无眼, 算是他的失职。 钟云领命去问林晚秋, 却得到了一个他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林晚秋不愿意回云北, 想继续待在军营里。 想到近来应该不会再起战事, 钟校尉也就同意了让他留在这里,继续待在伙房里,只是去了一封信给林牧青。 等林晚秋能自由行动出去找林晚夏的时候,他按照跟哥哥的约定走到药铺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林晚夏的踪迹,只听到了附近的街坊对这件事的讨论。 “嗨呀,那天早上我来找小林大夫拿药,就看见掌柜被人杀了,小林大夫也不见了。后来有人来探查,才知道先前在镇子上摆摊卖东西的那两兄弟,其实是蛮族的细作,我估摸着,小林大夫是被他们给掳走了,只怕凶多吉少了。” “我看小林大夫算是遭了殃了,被蛮族人掳走,谁知道会遭遇些什么事啊?” “现在蛮族人颓败,他一个大越人,被掳走之后,那些丧心病狂的蛮族人,不知道怎么折磨他呢。” 林晚秋很快地跑回军营里,不顾什么尊卑,也没管什么礼节,径直地跑进了钟校尉的营帐:“钟校尉,我求求您,您救救我哥哥,我哥哥他被蛮族人掳走了。” 钟校尉揉着太阳穴,仔细一想就大概地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又结合了从镇上回来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伪装的蛮族人接近了林晚夏,从他的口中套出了云北的秘密,从而云北遇险,蛮族人又进攻戍边军,最后恼羞成怒的蛮族人,带走了林晚夏。 “你可知道,这一次不仅是蛮族进攻了军营,他们还攻打了云北,你们住的那个寨子。”钟校尉其实没想着跟他讲明白道理,“你哥虽然是无意被哄骗的,但他却是是造成了这些事情的发生,在我们看来,他就已经属于叛国了。” 林晚秋摇头,脸上的疤痕都纵在了一起:“他不知情的啊。” “管他知不知情,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即使他没有被蛮族人掳走,他也会被大越审判,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钟校尉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林晚秋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总有一天,我们会踏平蛮族人的土地,到时候,你再接回你哥哥吧。” 林晚秋低下了头,慢慢地从钟校尉的营帐里走了出去,看着高悬的太阳,想起了那晚死在蛮族人刀下的人,那个拿着菜刀救了他命的兵,最终没能以一敌三,还是死在了蛮族人的刀下。 从那以后,林晚秋就留在了伙房里,他一直在等着云西军踏上蛮族土地的那一天。 * 随玉的生辰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他还记得上一次过生辰的时候,京城里就已经一片阴霾,夺嫡之争那个时候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而今年的二月二,随玉蹲在山上的井边,手里拿着林牧青给他的那把匕首,准备给他修发。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每次修发的时候,都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而二月二,就是最适合修发的一天。 随玉本来说让他在院子里修,还能有热水,他非说碎发落在院子里不好打扫,用水也不方便,还不如在井边修。 随玉拉着他的头发,想着去年中秋的时候,林牧青这一头的头发就像是炸毛的熊,到现在,他的头发也被随玉收拾得服服帖帖。 修发也不是什么大修,就是把发尾那些开叉的枯黄的头发都修掉,整体的长度稍微修得短一点:“林牧青,你知道去年这个时候我在做什么吗?” 林牧青正享受着他的手指贴在自己头皮上轻柔的触感:“做什么?” “我难得地能出一趟门,以前娘亲在的时候,这一天我会跟她一起去城郊的佛寺里上香,娘走了之后就是姐姐带我去,去年姐姐身子不爽利,我们就没去佛寺,不过虞哥带我去街上逛街了,还给我买了好多零嘴。” “嘴馋了?”林牧青笑着问他,“明天我也带你下山去玩?” 随玉笑起来:“那你记得啊,要带我下山买吃的,我想吃那个阿么做的那个小馄饨了。” “好,你最近晚上看书,我去给你买点耐放的糕点,饿了就吃点儿。”上回从向阿么那里带回来的书随玉看完了,然后向阿么又给了他很多本,随玉现在每天晚上都看书看得很晚,然后总是饿着,翻来覆去很久才能睡得着。 林牧青的头发很快修完了,他牵着随玉往回走,边走边问:“你们家二月二这天吃东西有什么风俗吗?” 随玉想了想说:“一般就是蒸肉龙,你们呢?” “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牵着手往家走,林牧青走得特别慢,慢到随玉都以为他是在拖延时间:“你干什么啊?不早点回去吗?” “回,就回。”林牧青又牵起随玉的手,“这不是想让你看看山上的风景嘛。” 随玉的脑袋转了一圈:“不还是以前的风景吗?都看过多少遍了。” 山上的树一直都是苍翠,在入春之后,路边开起了星星点点的小花,随玉弯下腰去摘下了一朵,拿在眼前看:“这么早就开花了啊?” 往常在京城的时候,这个时候虽然树木已经冒了新芽,但花却开得没有这么早。 又磨磨蹭蹭了好久,他们才回到家里,院子被林华扫得一尘不染,他们的房间里,早换了一张新床,这会儿床沿上被绑上了五色的香包,床上还放着两套新做的衣裳。 “这是什么意思?”随玉还有些发愣。 “在云北呢,生辰这天,要有长辈在床头挂五色福包,寓意五福临门。”林牧青说,“床上的应该是娘给你的生辰礼。” 随玉回过头:“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的?” “还有我不能知道的事?”林牧青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梦呓的时候说的。” “你说谎,我根本不梦呓。”随玉踢了他一脚。 作精小夫郎 第34节 “平时是不会,累的时候会。” 什么时候累呢,可想而知。 春娘这会儿也进了房间里:“都怪阿青,说得太晚了。我只来得及做一件外裳。” “谢谢娘。”随玉摸了摸那柔软的料子,面上的笑很是真诚。 “嫂子,这是我送给你的。”林华也偷偷溜进来,他的零花钱早就花光了,于是只能自己手抄了一段贺寿书给随玉。 随玉看了一眼他的字,已经初据风骨了,虽然不算工整,但很多地方已经都开始有些笔锋,看得出来进步很大。 “谢谢你。” 随玉把这封手书收好,又去看林牧青:“你的礼物呢?” 林牧青笑起来:“我的礼物还在路上,先欠着你好不好?” 随玉撇了撇嘴,不满地说:“谁家的生辰礼会迟到的啊?” “是你会非常喜欢的礼物的,我保证。”林牧青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晚上亲手给你做长寿面吧。” 随玉哼了一声,每天都能吃到的东西,哪里有什么新意啊,也亏他能说得出口。 因为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林牧青的礼物,随玉一整天都不太开心,连看书写字的时候,都像是带着气,纸上的墨团一个比一个大,甚至林华都看出了他的烦躁。 “嫂子,你怎么了啊?” 随玉随手把写废的一张手稿揉成一团,揉了揉脸,叹了口气:“不看了。” 林华挪过来,给他按了按额头:“你是不是因为哥没送你生辰礼不高兴了啊?”其实他也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哥不送嫂子礼物。 “胡说,我根本不想要。”随玉合上医书,“咱们去后山玩吧。” 林华赶紧摇头,上次寨子上的祸乱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敢把随玉带出去:“我带你去后面捡鸡蛋吧。” 安静待着太烦了,随玉迫不及待地想要找点事情来做,便点了点头。 家里的鸡棚离院子不太远,林华端着装鸡蛋的篮子,跟随玉说:“嫂子,我们这里过生辰都是要吃红鸡蛋的。” “不是成亲生孩子才吃红鸡蛋吗?”随玉站在鸡棚外面,看着林华一个个地摸鸡蛋,他皱了皱眉,鸡棚的味道不太好闻,随玉站着离得有些远。 “过生辰也吃。”林华笑起来,“还要到桥边去吃。” “嗯?”这个风俗随玉是真的没有听说过。 “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啦,我只听娘说,生辰那天就叫狗过桥。” “啊?”随玉一愣,突然就不是很想过生辰了,连带着连林牧青的生辰礼物也不是很想要了。 到晚饭的时候,随玉发现吃饭不是在他们平时吃饭的小桌上吃的,而是摆了大桌子,上面的菜都很丰富。 不一会儿荣阳跟云秀就带着各自的夫君过来了,云秀是个大嗓门儿,还没进门就先听到了她的声音:“我说什么事儿呢,你过生辰也不提前说,还好准备好了送你的礼物。” 随玉去门口迎,他的脑子里还是下午林华说的狗过桥,突然就不想把自己的生辰过得这么隆重。 “来了,坐着,菜一会儿就好了。”林牧青手里还拿着锅铲,看着他们来了只是招呼了一下又进了厨房去,留随玉在这招呼客人。 他们几家人都挺熟,完全不需要客套,向至和钱川一进门就去逗大黑,都知道在蛮族人来的那晚大黑有多英勇,它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这会儿有人跟他玩它就满院子乱窜。 “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就随便给你绣了两张帕子。”云秀从怀里掏出两张手帕,只是上面的图案上随玉有些失神,上面绣的是兔子,“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的。” 随玉拿起帕子,在鼻尖碰了碰:“谢谢你,我很喜欢。” 荣阳也送了随玉一本他在跟着自家阿么学药理的时候记的笔记,他笑得有些腼腆:“你应该会需要。” 随玉再一次表示了感谢。 寒暄完了之后,林牧青的菜已经做好了。 桌上是男人推杯换盏的场合,其余人都在闷头吃菜,听他们说话,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那两兄弟,云秀一听,一脚踩下去,钱川疼得差点跳起来,痛过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话题找得不太好。 “他怎么了?”随玉虽然在埋头吃饭,还是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林牧青匆匆地说了几句,随玉的筷子慢慢地停了下来:“你不把他接回来吗?受了伤,又没了哥哥。” “他不愿意回来。”林牧青说。 随玉就不说话了,又埋头开始吃饭。 云秀看桌上的气氛慢慢地变了,赶紧捅了捅钱川,然后得到了酒瓶,豪气冲天地倒了一杯给自己,又给随玉倒了一杯:“过生辰寿星怎么能不喝酒?” 随玉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对林牧青没给他生辰礼的气这会儿都撒在酒里,喝起来没个完,林牧青心里一惊,想应该是今天在随玉的生辰宴上还提到了他讨厌的人,惹他不高兴了。 一顿饭吃到月上中天,几乎每个人都喝醉了,只剩下林牧青还稍微清醒一点,他看着人走出自家大门,才把已经喝得不省人事的随玉抱回了房间,洗漱的时候他人乖得不得了,让抬手就抬手,让闭眼就闭眼。 洗漱完了之后,一阵冰凉的触感从随玉的手腕上传来,随玉低下头去看,就看见自己手腕上被林牧青套上一串打磨得细腻光滑,连珠子大小都磨得一模一样的手串。 他的肤色白,暖黄色的珠子更称得他的冰肌玉骨。 “你现在送给我,晚了。”他说着就想把那套上的手串给撸下来,被林牧青拉住手。 “这不是生辰礼物,你的礼物还没到。”林牧青在他的手腕上亲了一口,“不过快到了,我敢肯定,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随玉哼了一声,翻身上床不再理他,只是那冰冰凉凉的触感在手上停留了很久不肯离去,在对上林牧青眼神的时候,他的眼睛又不争气地湿润一片。 随玉亲手修好的发丝有些落在了他的鼻翼,有些落在了他的脖颈间,带着林牧青身上的热气,让他原本就迷糊的脑子有些更晕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家人 廿州。 涂虞翻身上马, 冰雪渐融,他带着一家人的希望从这里出发,随运昌朝他挥了挥手,随施在伸手抹泪, 只有随旌, 像是冬日最冻人的那块冰棱, 就那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 知道他们夫夫还有话要说,随施扶着随运昌回了房里。 涂虞还是没能忍住, 又下了马,走到了随旌的面前:“我会把小玉儿安安全全带回来的。” 随旌没有说话, 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了涂虞的面前,他的手上是一条软鞭子, 上面还缠了丝丝缕缕的金线。 涂虞一怔:“这条鞭子, 不是早就,早就丢了吗?” 随旌低下了头, 把这条软鞭缠在了涂虞的腰间,他的身量其实比涂虞高很多, 但因为长年病体缠身, 原本挺拔的腰身都变得有些佝偻了。 “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能给你。”随旌说两句话便有一声咳嗽, 缠好鞭子之后, 他冰凉的手轻轻地碰上了涂虞的脸, 想起了他们初遇的时候, 涂虞脸上永远都是肆意的笑, 只是现在, 那些肆意不见了,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忧愁和不安,“平安回来。” 涂虞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好好吃药,好好养着身体,等我把小玉儿带回来。” “好,我信你。” 涂虞轻轻踮了踮脚,在他有些干裂的唇上碰了碰,又拉住他的手:“等我回来。” 离别的话不能一直说,否则要走的人一直都走不了。 涂虞最后一次亲吻了一遍随旌冰凉的唇,然后干净利落地上了马,一步不回头地打马扬鞭,只留下地上的一串马蹄印。 * 随玉等他的生辰礼等了很久,每天睡觉前就用你懂得的眼神看着林牧青,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就开始对着林牧青撒气,往往得到的就是更厉害的回报。 他的自学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向阿么让他明天早上就开始去药炉那边学,说让他每天卯时正就去赶过去,随玉听见这个时间惊呆了,因为他平时都是睡到辰时末才慢悠悠起床的。 随玉惊讶地发现,今天是他赖床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他就要每天卯时起床去学习了。 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之后,随玉才慢悠悠地起床,穿衣服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暖黄的手串下面,是有无数暧昧痕迹的手臂,随玉在心里把林牧青骂了个狗血淋头。 “嫂子,吃早饭。”林华把给他留的朝饭端过来,然后在他旁边坐下。 他刚坐下,就跳起来:“嫂子,你脖子上是什么啊?红红紫紫的一片。” 随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口粥在嘴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呛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去跟你哥说说,可能是贴身的衣裳太粗了,可能是起疹子了。” 林华恍然大悟:“啊,是这样,那你怎么不直接跟哥说呢?” 随玉尴尬地笑了笑:“我怕他说我娇气。” 林华:“他不敢吧。” 随玉没再跟他说这事儿,怕自己连这点饭都吃不下去:“你哥去哪了?” “那边齐河叔回来了,哥找他有事。”林华回答。 “那是谁?” “就是药田挨着咱们家那家,河叔年前的时候出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随玉哦了一声,不是很感兴趣,反正就是为了岔开这个红疹的话题。 林牧青很快回来了,他的唇角翘得高高地,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随玉多看了他好几眼。 “你笑什么呢?”随玉洗碗自己吃的那个碗,就看见林牧青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 他朝随玉勾了勾手:“快过来,你的生辰礼来了。” 随玉凑到他身边,心里赞叹太不容易了,这生辰礼迟到了快一个月了,现在终于到了,他按捺住好奇:“是什么啊?让我等这么久。” 林牧青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随玉:“拆开看看。” 随玉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只见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他白了林牧青一眼:“不会是什么田契地契那么俗套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信上熟悉的笔迹:“林牧青,这是……这是我虞哥的笔迹,这是我虞哥写的信。” “这个生辰礼你还满意吗?”林牧青转头去看他,就看见他的眼泪像是珠子一样地往下掉,他又怕自己的眼泪打湿手里那薄薄的信纸,于是把信拿得很远,又抬起袖子去擦泪。 “你是怎么拿到的?”随玉边哭边问。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年前我让人去廿州给他们送了东西,这是你哥哥写的回信。”林牧青赶紧凑过去给他擦眼泪,“别哭啊,这不是该高兴的事吗?” “我就是太高兴了,他们都还平平安安的。”随玉边抽泣边说,“我怕廿州那边冷,我哥哥的身体不好撑不住;我怕我爹年纪大了受不住那么久的长途跋涉;我怕我姐在一路流放的路上又遭到什么不测。” “还好他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随玉趴在林牧青的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林牧青谢谢你。”如果不是林牧青派人送去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他的家人能不能过得了一个好年。 “跟我说什么谢?”林牧青有些好笑,“那也算是我的家人,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当然应该接济。” 随玉哭了很久才止住哭声,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那,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下轮到林牧青顿住:“随玉。” 作精小夫郎 第35节 随玉听见他的声音抬眼看他,他哭得眼睛有些疼,看向林牧青的时候眼睛也微微地眯着:“怎么了?” “找到你的家人之后呢?”林牧青问。 随玉的手僵在原地,他从来没去想过找到家人之后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是当然要跟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可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林牧青的身上。 “找到家人之后,是不是就留在廿州,不回来了?”林牧青又问了一遍。 随玉没有说话,脑子里思绪万千,他当然是要跟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的啊,反正这里又不是他的…… 这里真的不是他的家吗?有叫了大半年的娘,有祭祖时候叫过的爹,还有一直维护他的弟弟,有自己交到的朋友,马上还会有传道授业的师父。 还有林牧青。 他真的就能这么一走了之,从此山高水远,不再想念吗? “你有没有想过,接你的家人来这里安家?”林牧青的心揪着疼,是他答应会帮随玉找家人,也是他要送随玉回家的,这个时候反而是他更舍不得了一点。 “嗯?”随玉的鼻腔里发出一声疑问,他没太能理解林牧青的意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在这里过过一个冬天,你知道咱们这里的冬日并不冷。”林牧青缓缓开口,“你的兄长身体不太好,廿州比这里冷多了,对他养病真的有益处吗?” 随玉眼眶的泪还悬着,听到林牧青的话才慢悠悠地伸手去擦。 林牧青又接着说:“你兄长养病要很多药,我们这里的药都是他需要的。” 随玉的心动了动。 “我听河叔说,你们家在廿州的房子并不太好,他们一家四口人,住三个房间,其中一个还是堂屋,你回去的话,要住在哪里呢?” 随玉喃喃地开口:“可以再建两间房啊。” “可是建一间屋子,需要多少银钱呢?”林牧青帮他算了算账,“起一间屋子,泥瓦钱,砖钱的花费,大概是在十五两银子左右,两间就是三十两,再加上还要添置家具,两间房的花销下来,怎么也要四五十两。你爹年纪大了,你哥哥身体不好,你和你嫂子,姐姐三个人,能掏得出这五十两银子吗?” 随玉愣住了,他刚想说不是还有你的时候,突然想到,林牧青的家在这里,他并不会陪着随玉留在廿州。 “好,咱们就算你们能拿得出这五十两银子,以后的生活呢?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呢,你要你嫂子一个人承担这些吗?” 随玉看向林牧青:“我可以去药铺上工啊,我不是在学了吗?” 林牧青说:“你只是看了几本医书,你最多能在向阿么那里学一个月,你真的能全部都学会吗?如果你去了药铺,给人抓错了药呢?” “为什么是一个月?” “因为我打算三月中下旬就带你走。” 林牧青接着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说:“你想想,廿州离京城很近,如果上面再发什么疯,你们一家人又该怎么办?” 随玉的心一惊,按照上面的人的疯癫性子,是有可能继续找他们一家的麻烦。 林牧青继续说:“你们一家人来这里,你嫂子是军营钟校尉的朋友,你父亲可以再这里办个私塾,寨子里还有很多需要启蒙的孩子,你兄长可以在这里安心养病,这里草药充足,你还可以继续跟向阿么学医术,对你们一家人都好。” 随玉的心又松动了几分。 “可是,我们应该怎么接他们过来呢?”随玉犯了愁,“我父亲和哥哥,怎么受得了这长途跋涉,从廿州到云北可比从京城到廿州远多了。” 林牧青早已做好了打算:“把马车垫软一些,也不用疾行赶路,就像是出游一样,我想你父亲猛然遭难,必然心内郁结,不如让他散散心。” 随玉:“你怎么能想得这么周到。” “因为那也是我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红疹 林牧青的问题随玉没有回答他, 现在回答也还为时尚早,因为他没有办法做父亲和哥哥姐姐的主,就算他想让他们来云北定居,也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这里面其实有着不少的内情。 他现在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所以去哪都没有关系,可是他的家人们不一样,他们现在仍是戴罪之身。 万一哪天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想起了他们, 私自逃离流放地也是死罪,所以他们要来云北定居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随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想自己现在操心的事情可能太多了,明明都还没有找到家人, 就已经计划了这么多事情,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现在有更大的问题摆在随玉的面前。 寅时末的时候林牧青就起了床,随玉还睡得云里雾里, 不知今夕何夕。他匆忙地穿好了衣服,开始叫随玉起床。 随玉还正在睡梦中, 被林牧青摸脸也只是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 然后继续抱着被子。 “小玉儿,该起来了。”林牧青又叫了一声。 随玉睡得迷迷糊糊, 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看窗外还是黢黑一片, 他就有些气, 一巴掌打在林牧青的肩膀上:“天都还没亮, 你叫我干什么?” 看他醒了一点点, 林牧青赶紧说:“你今天得去向阿么家里,去晚了向阿么要生气的。” 随玉有些懵的脑子终于有了一点点清明,想起了自己今天确实是要去向阿么家里报到的,可是这会儿太早了,说不定向阿么都还没起来呢。 他刚刚恢复的一点神志又要被这个理由给打败,林牧青赶紧把人拉住:“不能再睡了,马上就要到卯时了,你以前上学堂的时候,没有因为迟到挨过手心吗?” “没有,我没去上学堂。”随玉说。 林牧青见机行事,开始给随玉穿衣裳,只是他不配合,老是想往被窝里钻,好容易把人穿好衣服,已经快到卯时了。 林牧青打了水来,把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之后,才带着随玉出门。 随玉走路都偏偏倒到的,林牧青只好把人背在背上,天边慢慢地泛起了一线白,月亮却也还挂在天际。 随玉搂着林牧青的脖子,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直到走进了向阿么的药炉里,随玉被药炉里的药气一熏,才真正地清醒过来。 向阿么守在锻药炉旁边,看到林牧青背着人进来的时候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向阿么虽然也是个哥儿,却生得如男人一般,脸上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威严,随玉终于清醒了,他从林牧青的背上跳下来,怯怯地跟向阿么打了招呼。 向阿么的眼神落在林牧青的身上,林牧青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随玉才离开。 随玉缩了缩脖子,记起了礼数,走到向阿么的面前,扣了三个头,叫了一声“师父。” 他的手里没有拜师茶,只有三叩首算是诚心。 向阿么扔掉手里的烧火棍,走到随玉的面前:“你今天迟到了。” “在我这里规矩很严,我说卯时正到,那就晚一刻都不行。”向阿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戒尺,让随玉摊开了手心。 “今天就教你第一课,勤能补拙,你今天迟到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就挨五下。” 戒尺一下一下地打在随玉的手心,打完之后,向阿么把随玉扶起来:“今天没有拜师茶,但我也认你这个徒弟。但以后要是再迟到,戒尺就翻倍。” 随玉赶紧点头。 随玉开始了在向阿么跟前的学习之旅,向阿么是一个非常严厉的夫子,随玉犯的一点点错误都会被惩罚。 因为行医不是小事,一点点的错误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他对随玉的要求又格外地严格。 最近的随玉连吃饭的时候都抱着自己的笔记,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所以饭也没有好好吃,加上每天起早贪黑,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但又不是不健康的瘦,看起来像是更有精神了一些。 “好好吃饭,你菜都快夹到眼睛上了。”林牧青收了他的书本,让他专心吃饭。 林华也在旁边搭腔:“对啊,你最近比以前吃得更少了。” 随玉只能乖乖地吃饭。 林华撸了撸自己的袖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目光如炬地看着随玉的脖子,发现随玉脖颈上的印子还没有消,这才想起昨天跟随玉谈话的内容:“哥,你跟我出来一下呗。” 林牧青看随玉吃得也差不多了,就跟他走到屋外面。 林华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哥,你最近要下山去吗?” 林牧青回答:“怎么?你有想买的东西吗?” “不是。”林华在脑子里响了一下措辞,怎么样才能不暴露随玉,又让他哥相信,好半晌才说,“你觉不觉得咱们身上穿的衣裳太粗糙了一点?” 林牧青:?? “想说什么就直说。” “是这样的,哥,我那天看到嫂子的脖子上全是红疹,他不好意思跟你说,说身上的红疹是因为贴身的衣裳太粗糙了,我想你最近要下山的话,是不是给他买些好一点的布料裁衣裳啊?”林华实在是没有那个本事做到顾左右而言他,于是只能实话实说。 林牧青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下,想必这又是随玉哄小孩儿的说辞,他也不拆台,只说:“知道了,下次下山给他买。” 在家里吃完午饭之后,林牧青又把随玉送去了向阿么家里,好在平时随玉有荣阳和他作伴。 即使是挨训了,在荣阳的安慰下也慢慢地就好了,回到家之后就还是那个乐观开朗的随玉。 只是向阿么对林牧青每天早上把人背过来的事情颇有微词,认为林牧青这是对随玉太过溺爱,但也于事无补,因为他还是每天都送。 送走随玉之后,林牧青去了一趟后山的药田,带着人把原来被蛮族人破解了的陷阱又重新布置了一番,虽然蛮族此次元气大伤,但保不齐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他翻身爬上一棵古树,看着这一片养育他们的土地,又想起那个随玉曾经玩过的那一片水塘,那潭水很神奇,夏日清凉,冬日却像是被不停歇的炉火加热,整潭水都是温热的,林牧青想,应该是它在那里吸收了一整个夏天的热量储存起来,然后在冬天发热,让整潭水都是暖的。 老寨主曾经说过,那好像天然的汤池,体虚的人多泡一泡好像对身体也有益处,又想起随玉,他的身子如果在冬日能够泡一泡汤池的话,应该对他很好吧。 “青哥,想什么呢?”林平做完手上的活,看着林牧青对着山涧发呆。 “在想能不能把那个潭水引到家里去,让随玉在冬天能泡上汤。” 林平挠头:“不行吧,你把它引下来,那就不会再热了呀。” 林牧青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能把水引下去,咱们可以在那里建一个汤池子啊。”林平拍了一下手,“在那建个木屋不就行了。” “对啊,可以在那里建啊。”林牧青从树上跳下来,“我回去找人商量一下。” 如果随玉的家人也要过来这里长住的话,他的哥哥也可以每天泡一泡这个汤池,说不定再加上点向阿么开的药,能把他的身体养好。 林牧青让林华去叫寨子里最会搭房子的人过来,不久之后回来的却不是林华,而是寨子里另一个小孩儿。 他舔着一块糖,手里拿着一封信:“青哥,这是有人让我给你的信。” 林牧青接过来问:“什么人?” 那小孩儿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个人穿得可好了,说我帮他把信送给你,就给我一块糖。” “以后陌生人的东西不要乱吃。”林牧青本来也想给他拿糖,但想起家里的零嘴是随玉和林华私有的,他也不好把他们的糖和糕点分给别人,只从桌上的篮子里抓了一把红枣花生给他; 那个小孩儿也没在意,把东西揣进怀里,又抿着糖跑了:“青哥我走了。” 林牧青拆开信,他认的字不太多,勉强地拼凑出了信上的意思,是林牧茵写来的。 他把那封信撕得粉碎,又看了看天色,随玉快回来了,他把撕碎的信又捡起来,最后拿到灶边烧得一丝灰烬都不留。 作精小夫郎 第36节 他整理好行李,在临出门的时候碰见了林华带着寨子里建房好手周强,也就是周意的大哥。 “周大哥,我有事要下山一趟,劳烦您白跑一趟了。”林牧青跟他道歉之后就急匆匆地去马棚牵马,边走边对林华说,“跟娘和嫂子说我有急事下山一趟,晚饭你们凑合吃点儿。” 他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林华和周强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周强也告辞离开。 林华站在原地,想起今天跟林牧青说的话,哥也太心急了吧,这么晚了还要下山去给嫂子买衣裳吗? 难道男人就应该这样来疼自己的夫郎吗?林华捏了捏鼻子,学到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孤枕 林牧青踏着月色, 在接近子时的时候到了县城,这是城门已经关了,好在夜半守城的人,刚好是上次林牧青带随玉来县城时遇到的那个, 是从他们寨子上出去的那个兵, 他从城门边的那道小门, 把林牧青放了进去。 一边又搓了搓手:“青哥怎么这个时候来县城里啊?好在你今天遇到我值夜。” 林牧青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放在他值夜的那张案桌上:“明天该休一天吧,打点酒喝,天太冷了。” 那人笑得憨厚, 又问林牧青打算去哪里歇脚,这会儿客栈也都打烊了。 林牧青没回答他, 只是牵着马往前,夜里不许纵马疾行, 只是马蹄一步一步地走在街道上, 还是发出了一声声的响声。 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林牧青就已经站在了赵府的大门前, 十年前他跟娘也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赵家高高在上的门楣, 听着林牧茵一句又一句锥心的话。 而现在, 浓重的夜色下,赵府那两个字再不复往常的光鲜亮丽, 黑沉沉地像是一张血盆大口, 林牧青嗤笑了一声, 林牧茵汲汲营营追求的, 就是在这种能吃人的地方, 做着她养尊处优, 一飞冲天的春秋大梦? 林牧青叹了一口气,打算找个地方歇着,就看见在赵府的侧门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直愣愣地跑过来,对着林牧青就喊了一声大爷。 “我们夫人一直等着您呢。”长贵殷勤地去帮林牧青牵马,被林牧青移开了手。 他们从侧门进了赵家,林牧茵在一间客房里等着他,她今天没有上妆,甚至连首饰也不曾戴:“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阿青到底是有自己在乎的人了。” 林牧茵的那封信上,写了她自己查到的关于随玉身份的事情。 “你想要什么?”林牧青并不想跟她打太极,直接开门见山。 “赵丰宇养了外室,那个外室现在怀上了孩子,你也看到了,赵家现在就是个纸糊的的空壳子,靠着我的嫁妆撑着。”林牧茵的手掐进了自己的掌心,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愤恨的光,“他们盘算着要弄死我,拿着我的嫁妆,娶新夫人进门。” “所以呢?”林牧青说。 “那是娘的嫁妆,想必你也不希望用来养不相干的人吧。”林牧茵看着林牧青的眼睛。 “你也没少用它养不相干的人。”林牧青淡淡地开口,“你究竟想做什么?” 林牧茵开口,话语里全是疯狂:“我要做赵家的主,想进门的可以进来,但她们有没有活路我说了算。” “这些事你自己就能做到,要我做什么?” “赵家手底下最赚钱的铺子,有一家药铺,他们的药是从你那里来吗?”问完林牧茵就觉得不可能,林牧青这么讨厌他们,怎么可能给他们家供药。 寨子里的药并没有卖给整个云北的地区,他的药一部分供给军营,另外很大一部分都是送去北方,自晋州转中州,再到京城。 林牧茵说:“我要那个药铺掌握在我手里。” “我帮你。”林牧青回答她,“那件事你烂在心里。” 林牧茵这才松了一口气:“你的福气是真好,那样的人都能落在你手里。” 林牧青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林牧茵,林牧茵心里一紧:“我知道轻重利害,再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 林牧青嗤笑了一声:“谁跟你是一家人,赵夫人。” “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吧。”林牧茵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长时间皱起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只是整个人还是看起来很阴郁。 “不用,赵家门楣太高,住不起。” 林牧茵又让自己贴身的丫头捧了两匹布料过来:“这些布是从京城来的,用来做内衫亵衣都很好,我看你那个夫郎也是娇生惯养,这个就当是做姐姐的给你们的新婚贺礼吧。” 林牧青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最后还是空着手从赵家出去了,最后没有地方去,又回到城门边,跟那个守城的士兵说了会儿话,就等到了天亮。 寨子里,随玉从向阿么家里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林牧青,皱了皱眉,明明平时他回家的时候林牧青都会来接他的。 回家的时候灶房里只有林华在烧火,林牧青还是不见踪影。 随玉看了一眼锅里蒸上的窝头红薯,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你哥去哪了?” 林华从灶前抬起头,笑了笑:“哥说下山去买东西了。” 随玉的眉头皱得更紧,喃喃地出声:“那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哥走得挺急的,估计明天就回来了,嫂子咱们今晚将就吃点吧。” 随玉哦了一声,帮着林华一起做饭,又从腌菜的坛子里找到腌菜,随玉拿刀的手有些不稳,把腌菜切得大小不一,又照着林牧青原来的做腌菜的法子把菜拌了拌,他自己尝了一下,有点咸,但好在能下口。 随玉没滋没味地吃了一顿不怎么好吃的晚饭,又回到房里看书,春娘在临睡前嘱咐他不要看得太晚,随玉点了点头。 随玉坐在桌边,油灯的灯光有些摇曳,书本上字像是也在跟着飘,就是飘不进随玉的心里,索性就不看了,又打水洗漱了之后爬上了床。 这张床是新做的,在刚刚搬回来的时候还带着点好闻的木香,床做得比之前那张床要大些,随玉缩在被窝里,只觉得又空又冷,明明就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这会儿屋里已经不燃炭盆了,随玉睡了很久都没把自己的窝给睡暖和,就更想林牧青了,辗转半夜才睡着。 本来每天早上早起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随玉几乎每天都是不太清醒地被林牧青叫起来,然后穿衣洗漱,再送到向阿么家里的,随玉以为自己今天肯定是逃不了一顿戒尺的。 却没想到自己在向阿么规定的时间就到了,在喝向阿么给的早饭的时候也是一口就闷了,丝毫没有以前在林牧青面前扭捏不愿意喝的样子。 林牧青回来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有给家里两个小的买的零嘴糕点,还有给春娘买的针线,还带着些别的家用的东西。 想到他们昨晚上吃得可能不太好,他又立刻往厨房去,捉到林华来给他打下手。 “你嫂子今天迟到了吗?”林牧青边切菜,看到了昨晚他们没吃完的腌菜碗,里面的菜被切得一言难尽,林牧青笑了笑。 林华摇了摇头:“没有,他很早就起来了,比我还起得早,不过我看他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知道了。” 随玉一般是中午不会回来,在向阿么家吃饭,所以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吃得会多一些,用随玉的话来说就是向阿么连做饭都是一股药味儿,随玉那么挑剔,自然不肯好好吃。 林牧青想起随玉回来跟他撒娇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胸口满满的,连切菜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其实也不能怪向阿么,是他自己跟向阿么说的,让向阿么给随玉做点药膳,好好帮他调养一下身体,至少已经初见成效,随玉的脚已经不会整晚冰凉了。 林牧青做好饭,看了一眼天色,先去找了周强,跟他商量了一下在那个山涧处给随玉盖一个木屋,然后去了向阿么家门前等随玉。 随玉刚刚出来,就看见等在一边的林牧青,他装作没有看见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林牧青笑着把人直接抱起来,扛在肩上:“生我气啦?” 随玉哼了一声,伸手用力地扯了一把林牧青的头发:“谁要知道你去哪里了。” “愿意跟我说话了?”林牧青直接一个用力,就让随玉伏在了他的背上,“事出紧急,没有时间来找你跟你说。” “什么事啊?”随玉伏在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气只生了小小一会儿,“急到要连夜往外跑。” “回去跟你说。”林牧青把人往上提了提,“晚上给你们做了好吃的,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好好吃饭吧,感觉你瘦了很多。” 随玉张口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才一天,瘦什么瘦。” “我能感觉出来。” 随玉又往他脖颈边凑了凑,闻到了一点点汗味:“你昨晚在哪睡的,没洗漱吗?” 林牧青在心里无奈地笑,暗道随玉就是个狗鼻子,一点点别的气味他都能闻得出来:“在城门口跟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兵唠了一晚上嗑。” 就这么闲聊着两个人走回了家,春娘和林华已经在等他们回来吃饭了,随玉先回了一趟房间,看见桌上是他上回说想吃的糕点,还是没忍住弯唇笑了笑。 “你是去县城做什么啊?” 林华已经学会了抢答:“嫂子你上次不是说衣服太粗糙了吗,哥去县城给你买布料重新做衣服了。” 随玉:林牧青:春娘:一顿饭就在这样不尴不尬的气氛下吃完了,随玉急着问林牧青到底去县城干什么呢,是不是又有什么故事可以听。 “我去见了林牧茵。”林牧青说。 随玉一愣:“为什么?什么事情要你大半夜地去见她?见她之后你住她家了?你不是讨厌她吗?” “你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随玉想了想:“你昨晚住哪里?” 第49章 计谋(1) “她要你帮她在赵家夺权?”随玉理清了这件事的缘由,“你要帮她吗?” “我想了一下,虽然我跟娘都不打算要这份嫁妆了,但也没有用这个嫁妆养不相干的人的道理。” 随玉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林牧青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随玉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突然会想做这些啊?是她用什么威胁你了吗?” 比如说我。 林牧青揉了揉随玉的头发:“她能威胁我什么?别多想。” “真的吗?” 林牧青跟他贴着额头, 呼吸有些重, 从随玉开始去向阿么家,他就没有再跟随玉亲近过,因为让随玉早起真的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他只是轻轻地在随玉的唇上贴了贴,很快就挪开了头:“还得仔细计划一下这件事, 林牧茵用娘的嫁妆养了赵家人这么久,我也该为娘收点回报吧。” 他刚说完话, 就看见随玉偏着头看他,眼睛里还是雾蒙蒙的, 他的喉结滚了滚, 又亲了亲随玉的眉心:“她要是能威胁我,还会闹成上次那样吗?别担心了。” 随玉这才好受了一点, 又想起林牧青说的办法:“这样真的可以吗?” “那是我操心的事情了,你现在应该早点休息, 明天还要早起。”林牧青给人脱了鞋让他泡完脚, 又把人赶上床去躺着。 随玉还想问他关于林牧茵和赵家的事,被他裹上了被子:“还在上学的人只需要操心自己的学业。” 两个人的被窝就是比自己睡要暖和很多, 随玉本来昨晚就没太睡好, 基本上就是沾床就睡着了, 林牧青睁着眼睛看向床帐, 想着要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地控制住林牧茵, 让她永远也不能说出随玉的事情, 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随玉就多一分危险。 云北城里也知道了云西被蛮族侵袭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怕战火再燃到云北城里,在看到有云西搬来云北的百姓,云北城里的有些商户开始坐不住了,赵丰羽就是其中之一。 赵家在早些年还是很有些家底,只是赵丰羽的爹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赵丰羽也不是。 所以赵家的铺子被一个又一个地变卖,最后只剩下了一家药铺和一家粮食铺子每个月有些进项,其他的铺子基本都是入不敷出。 但因为是祖产,所以不管亏损多少,赵丰羽还是依旧想留着这些铺子。 所以他想尽办法想从妻子的手上拿到她的嫁妆,来维持着这些铺子的开支。 作精小夫郎 第37节 这次是个好机会,只要搏一搏,他们赵家就能重能重塑往日的荣光。 米粮历来就是暴利的行业,丰年平稳的时候还好,一旦遇到灾荒或者战乱,那些就不是米粮,而是金子了。 粮铺和药铺,这会儿正是赚钱的好时机,商会会长说他在云西的军营里有熟悉的人,知道了蛮族还会大举进犯,整个云西的人都会北迁。 到时候云北就成了难民们的第一选择,一旦大批的云西人进入云北,那么粮食药品都会供不应求,他应该要提早做准备。 只是他手上可以用的银钱不多,还是要盘算着怎么样拿到林牧茵的嫁妆,然后变现成银子,把米粮药草囤起来。 “你今晚要回去吗?”元哥儿是他从小倌馆里赎出来的哥儿,第一晚被他高价买了,后来就一直跟着他,现在元哥儿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已经显怀了,他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孩子背着一个私生子的名声。 “要回去一趟,你乖乖地待在家,过不久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你进门了。”赵丰羽蹲下来,亲了亲元哥儿的肚子,眼底全是慈爱,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却依旧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元哥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全部。 “好吧,你记得快一点,孩子已经要等不及了。”元哥儿倚在他的怀里,最后一点的耐心都快要被磨光了。 赵丰羽已经很久没有进过林牧茵的房里了,林牧茵已经不年轻了,眼尾也起了很多皱纹,已经没有年轻时的光鲜亮丽,他就更不愿意见她了,只是为了赵家,他不得不忍着自己的对她的厌恶,进到她的房间。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林牧茵心情很好,这会儿屋里亮着灯,她的丫头在给他用凤仙花染指甲,她的手没有那么白,红色的指甲在那双手上显得触目惊心。 赵丰羽几欲作呕,最后还是扯出一张笑脸,把买好的糕点放在桌上:“这是你最喜欢的洛记的糕点,都是你爱吃的。” 林牧茵翻了翻糕点盒子,酸枣糕,山楂糕,莲花酥,都是有孕的人爱吃的,林牧茵随手推开了这糕点盒子,看着赵丰羽的眼睛:“说吧,有什么事?” “你也听说了云西边境的事儿了吧,近期会有很大一部分难民涌进云北,我打算在粮铺和药铺里,多屯些米粮和药草,到时候肯定能赚很大一笔。” “你们家自己的铺子,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林牧茵毫不在意。 “你知道,这两年铺子的收成已经很不好了,我没有那么多的本金。”赵丰羽艰难地开口。 林牧茵在心里暗叹林牧青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居然这么容易就已经让赵丰羽上了钩,她的心口突突地跳了几下,才说:“那又怎么样,赚钱的铺子没几个,不赚钱的不能卖了筹钱吗?找我商量做什么?” 赵丰羽立刻反驳:“那是祖产,不能卖。” “那你找我做什么?想让我来填补你的窟窿?”林牧茵收起了自己漫不经心的态度,“赵丰羽,这么多年了,你们赵家人吃我的用我的,现在还想来打我嫁妆的主意?” 赵丰羽立刻抬手:“我不是打你嫁妆的主意,我只是想,能不能把家里的铺子都抵押到你这里,你把你的嫁妆换成银子给我,一旦我成功了,我再从你这里赎回我的铺子。” 林牧茵挑了挑眉,跟他确认:“你的祖产,押到我这儿?” 赵丰羽着急忙慌地点头,似乎怕自己晚点头一刻,大好的机会就会跑得没影。 “好啊,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细说吧。”林牧茵站起身,就想宽衣睡觉,回头看赵丰羽还站在屋里,又做不经意地问:“你要歇在我这儿吗?可惜我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就不能伺候你了。” 赵丰羽连忙表示自己可以去书房睡。 他在书房辗转反侧,心跳得很快,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他快要认命,打算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把这辈子过完的时候,会出现这么大一个转机。反正他也睡不着,索性就从书房里翻出了那些铺子的地契,这些是他最后一搏的所有底气了。 第二天一早,赵丰羽虽然一夜没有睡好,但精神却是很好,陪着赵家老太太吃了早膳之后马不停蹄地往林牧茵的房间里去,只见林牧茵披着一件白狐皮的披风,她的丫头正在给她梳妆。 “这么心急?”林牧茵还是慢条斯理地,只见赵丰羽已经在房间里踱步。 “这次是难得的机会。”赵丰羽说,“只要成功了,我们赵家就能重新在云北立起来。” 林牧茵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自然不能这么简单地就答应赵丰羽,太快地松口会让赵丰羽产生怀疑,毕竟她把自己的嫁妆看得那么重。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被人诓骗了,到时候我的嫁妆换了你这一堆破烂的铺子。”林牧茵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去了解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赵丰羽这时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草率,又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得到的答案让赵丰羽更坚定了一些,他不仅得到了确定无比的答案,还认识了一个给云西边境供应药材的药商,对方知道云西的第一手的消息,也确认了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大战,到时候大批难民涌来,就是他的机会。 对方说自己手里还有大批的药材,都是供军用的,所以价格会高一些。 但如果赵丰羽要,可以按照平时的市价卖给他,只是他只要现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人还带着他去看了自己存药的仓库,赵丰羽虽然不懂药,但也能看出来那些药的品质确实是不凡,他几乎是第一瞬间就想过跟这位杨老板订下契约。 赵丰羽放下了心,又立刻回了家要跟林牧茵商量。 林牧茵听到他说药商,就已经知道了这是林牧青的计谋,她这才真正地放下心,取了自己库房的钥匙,看着库房里已经被搬走了一小半的嫁妆,才有些后悔。 如果当年不这么做,她是不是也能有亲弟弟护着,走的路也会更顺一点呢?林牧茵垂眸看着眼前这个满目放光的人,突然想不太明白,当年怎么就为了这么个人,抛弃了娘亲,抛弃了弟弟,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呢?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也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只是因为那老虔婆的磋磨,才让她这辈子都不能再做母亲。 等她能掌赵家的权之后,看她怎么把自己受的苦一一回报给他们,还有外面那个小贱人,总要让他进门,才好收拾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计谋(2) 随玉本来很好奇林牧青究竟会怎么做, 但无奈因为自己每天都要去向阿么家,只能每天晚上问林牧青事情的发展。 向阿么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想着随玉也已经风雨无阻地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一味地教, 不让他自己融汇贯通也不行, 于是很大方地放了他几天的假, 只是叮嘱他不要玩得忘了功课。 林牧青忍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知道随玉第二天不用早起的时候,晚上就可着劲儿折腾随玉,只是这次格外地注意了一点, 没有在随玉的脖子上留下什么印子,免得又招来林华喋喋不休的追问。 随玉到最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不痛不痒地在林牧青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明天带你去县城,咱们去县城里住几天。”林牧青掀开他额头上的湿发, 在他汗涔涔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随玉只用鼻腔轻轻地发声, 就像是十分餍足的猫儿一般嗯了一声,原本很好奇林牧青到底会用什么计划来帮春娘拿回嫁妆, 但因为实在是太累,没能抵过倦意和困意, 抱着林牧青的一条手臂睡得很沉。 第二天随玉还是没能睡成懒觉, 林牧青还是一早就给他穿好了衣裳,又套好了马车, 打算直接把睡梦中的随玉带下山。 林华每天都起得很早, 除了练字就是练武, 学的都是林牧青的招式, 他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随玉, 有些惊讶:“嫂子怎么了?” “我带他去县城里住几天, 你能照顾好娘吗?”随玉睡得还是很沉,连林牧青说话的声音都没吵醒他。 “可以的。”林华拍了拍胸脯,“哥你放心。” 林牧青把随玉放进马车之后摸了摸林华的脑袋,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春娘。 “阿青。” 林牧青看着春娘:“娘。” 春娘知道他去县城是要去做什么,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还是都化成了一声轻叹:“照顾好小玉儿。” 林牧青点了点头,赶上马车往县城去。 随玉一直睡到快到县城里才被颠醒,他伸了个头出去看林牧青,只看到了他宽厚的背脊。 “林牧青,到哪了?” 他发现随玉睡醒了,勒了一下缰绳,放慢了速度,然后才探了探手去摸随玉的手,发现他的手心和脸都是暖烘烘的,才放下心来:“冷不冷?” 随玉摇了摇头,马车里被林牧青铺上了厚厚的被褥,几乎是在赶路的途中都感受不到颠簸。 “快到了。” 他们这才来县城,没有再住客栈,林牧青带着他来到了一是雕栏画柱的院子里,随玉在下地的时候有些不敢往里踏足,从前他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的,甚至比这里还要精致,而如今,他连进这样的地方都有些心惊。 “我们这几天住这里吗?”随玉抓着林牧青的手臂,脚下就像踩着云一样轻飘飘的。 “对,不喜欢吗?”林牧青让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的身上,觉得此时随玉整个人的呼吸都很轻,他才转过头,“随玉。” 随玉一直屏息着,直到林牧青叫他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才开始大口呼吸:“我,有点不太习惯这样的地方了。” 明明是从小就住惯了的地方,现在看到竟然会觉得眼晕。 “要是不习惯的话我们还是去住客栈。”林牧青又轻轻地点了点随玉的额头,“别忍着。” 随玉这才摇了摇头:“我就是突然有些不适应,一会儿就好了,毕竟我以前都是住在这样的地方的。” “只要这次咱们要扮演的是云西来的药草商,需要住这样的地方。” 随玉点了点头。 “我是杨老板,你是杨老板任性娇蛮的夫郎。” 林牧青也没想到,赵丰羽居然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已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见过他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拿着林牧茵的嫁妆开始去当铺,钱庄换银子。 当年春娘的嫁妆单子她有两份,一份被林牧茵带走了,另外一份在春娘那里,林牧青看着赵丰羽带出来变现的这些嫁妆,握紧了拳头,单子上很多东西现在都已经没有了,应该是很早就被林牧茵卖了换了银子,只留下了现在这些东西。 “娘当年,有这么多嫁妆吗?”随玉本以为春娘虽然有嫁妆,但嫁妆的数量并不会特别多,但他没想到是这么巨大的一笔数目。 “外祖父家家底深厚,又只有娘她一个女儿,所以基本上是什么都给了她,当时遭难的时候家里的田产铺子已经都被占了,只剩下这些古玩名器没有被强占,都被未雨绸缪的外祖父当做嫁妆,送到了爹的手里。” “林牧茵已经败掉了娘这么多东西了。”林牧青叹了一口气。 随玉抱住他的腰:“还剩下很多不是吗?” “嗯。”林牧青揉了揉他的发心。 林牧茵在拿到赵丰羽十几间铺子的地契之后,就已经做好要卖掉这些铺子的打算了。 因为赵丰羽的本钱根本就不会回来,变卖的嫁妆的钱会落到林牧青的手里,最后都会还给自己,到时候,赵家人就会像狗一样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赵丰羽最近的精神状态很好,他看得出来那位杨老板很着急地想要把手上的货处理完。 因为他那位夫郎实在是太娇气了,一起吃饭的时候,不是鲍参翅肚不吃,不是绫罗绸缎不穿,有这样的夫郎,即使有金山银山也养不了多久。 他为了事业,很少再去元哥儿那里,几乎是每天都在林牧茵面前献殷勤,不把她所有的嫁妆都拿到手他不罢休,甚至到最后,他连林牧茵身上那件白狐的披风都拿走了。 变卖了林牧茵所有的嫁妆,赵丰羽将将凑齐了买下杨老板手里那批药草的全部银子,立刻就找到那位杨老板,以免夜长梦多。 来到杨老板的住处之后,赵丰羽按捺住自己的激动的心,茶已经喝了几盏,才看见杨老板搂着自己的夫郎姗姗来迟。 “赵老板久等了。”林牧青看到赵丰羽之后才放开随玉,又轻言细语哄他让他自己去玩,他的鬓边和下巴上,都又重新地贴上了厚厚的胡须,看起来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像是野人一样的林牧青,随玉很嫌弃,立刻就跑开了。 “哪里。”赵丰羽连忙拱手,看着杨老板的夫郎离开之后才收回目光,“杨老板,货款我已经带来了,您那边……” 林牧青朗声笑了起来:“我就是喜欢跟赵老板这样的东家做生意。”他挥手,下面就有人拿来了一张契纸,上面已经盖好了杨老板的印鉴,只等着赵丰羽的印章了。 “我这个人做生意也不喜欢废话,一边交钱一边交货,免去许多麻烦,我家夫郎最近想去云东游玩,处理完这些事之后,我就能舒舒服服地带着他去玩了。” “两位的感情真好。”赵丰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他从怀里拿出那一叠银票,大概有万两之数,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全部的家当了。 林牧青笑了笑:“赵老板是自己找人把货搬回去还是我这里出人给你搬过去?” 赵丰羽谨慎了一点:“咱们今天,约上马会长一起吃顿饭吧。” 林牧青顿了一下:“好好好,那就今晚吧。” 看到赵丰羽走出大门,随玉才慢慢地挪过来:“他还挺谨慎的。” “看来也不像林牧茵说的那么蠢。”林牧青又上手去揉随玉的头发,“晚上跟我去吗?” 作精小夫郎 第38节 随玉赶紧摇头:“我去地窖里背药性,不然到时候回山上师父会打手心的。” “行。”林牧青本来也不想带随玉去那些场合,索性就让他自己玩。 一顿饭吃了回来,林牧青身上全是酒味,随玉嫌弃地给他打了水擦了脸,然后看着他从怀里拿出那些银票,这就是春娘全部的嫁妆,就换了这么薄薄的几张纸。 林牧青的情绪不高,知道随玉嫌弃自己身上的酒味也没往他那里凑:“明天就找人,去把娘的嫁妆都赎回来。” “然后怎么做呢?”随玉坐在床尾,轻声问。 “剩下的事会有别人来做。”林牧青靠在床头,“林牧茵会把赵家剩下的铺子全部都卖出去,我打算都买回来。” 随玉啧了一声,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有那么多银子吗?能买得下吗?” “可以。” “买到之后呢?” “放出消息给赵丰羽知道,让他们狗咬狗。” 随玉是知道林牧青的计划的,那几个铺子已经在苟延残喘,论价值跟春娘的那些嫁妆根本不值一提,现在春娘的嫁妆在林牧青的手上,赵家仅剩的银子都握在了林牧茵的手上,也算是入了她的愿,掌控了赵家,但随玉看林牧青的样子,显然他并不满足这样的结果。 “你为什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随意凑过去,有些凉的手轻轻地捧着林牧青的脸,“不是都已经拿回娘的嫁妆了吗?怎么还不高兴?” 随玉的手凉,贴在林牧青因为喝了酒有些烫的脸上,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然后握着随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手怎么这么凉?” “刚刚洗了手。”随玉的手指在林牧青的脖子上点了点,“快回答我的问题。” “林牧茵想掌控赵家,我想掌控林牧茵,免得她成天出现在我们面前。”林牧青说,“她真的太烦了。” “林牧青,你说实话,是不是她拿我的身世威胁你让你帮她。”随玉趁着他的酒劲,想从他嘴里套话。 林牧青笑了笑,没想到随玉还一直在意着这件事,他班人拉过来,按在怀里:“爷们儿的事情你别管了,好好地背你的药理,好好吃你的糕点。” 随玉抬起头咬了他一口,闻见的都是他身上的酒味,又嫌弃地挪开了头,看林牧青这个样子,八九不离十就是因为自己了。 第51章 计谋(3) 林牧茵看到最近走路都带风的赵丰羽嘴角总是扯着嘲讽的笑, 尤其是在听到他要纳妾的时候,更是毫不在意。进来吧,进来就知道这个赵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吃人的地方了。 元哥儿知道赵丰羽答应他的事情变了卦,当即就闹开来了:“你说什么!你不是说是明媒正娶, 怎么就变成了妾?” “她没有什么大错, 我也不能休妻, 你先将就着进门,等生下孩子,我再扶你做平妻。”赵丰羽感念着林牧茵这次能用自己的嫁妆来支持自己,他就再也没有动过要休妻的念头了, 毕竟他们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就算没看感情, 但也有些往常相互扶持的情谊在的。 赵丰羽从来没有见过元哥儿这么疯狂的样子,仿佛以前的温柔如水都成了泡影, 他哄了一会儿之后也渐渐地没了耐心, 直接拂袖而去,一个不乖, 不是还能再找吗?他现在也不是一个要靠妻子嫁妆才能出去花天酒地的人了。 从元哥儿那里出来之后,他去了自家的药铺里, 发现新来的药材价比以往定得高了一点, 但这两天的收益却明显增加了,他的心情就越发地好。 而林牧茵, 在拿到赵家铺子之后的一两天, 就已经在联系买家, 迫不及待地就要转手出去, 与其让它烂在手里, 不如早早地变了现, 把银子握在手里就行。 买家出现得很及时,林牧茵以为会拉扯很久的事几乎在一两天内就得到了结果,看到送进来的银两和银票的时候,她才放下了心,吩咐丫头把东西收进了库房,钥匙自己贴身收着。 “夫人,老夫人说,老爷明天纳妾,要您准备一下。” 林牧茵心情很好,甚至还给来传信的丫头给了几枚铜钱,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家的喜事办得风风火火,元哥儿到底还是接受了赵丰羽的意思,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喜服,被从侧门接进了赵府。 林牧茵也暂时没有心情去为难一个哥儿,只是他元哥儿给她敬茶的时候褪下自己手上的镯子递给他,算是成了礼数。 元哥儿拿着那个轻飘飘的镯子,牙齿差点要咬坏了自己的唇。 赵家办喜事的时候请了林牧青,林牧青拒绝了,只说自己最近要陪着夫郎出门,赵丰羽表示遗憾,但也能理解。 就在赵丰羽以为自己腰板越来越硬,每天都去药铺看看,再去寻花问柳一番,噩耗却突然传来,那批药材出了问题。 赵丰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忙跑到自家药铺前,就看见药铺已经被云西戍边军围住了,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就看见了严肃狠厉如刀锋的一位将军,径直朝他走来:“你是这家药铺的东家?” 赵丰羽没有见过这么气势凌人的人,几乎一瞬间就瘫软在了地上。 “你非法买卖军资。”钟云示意自己身后的兵丁,按住赵丰羽,“按军规,当斩首。” 赵丰羽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直接连滚带爬地抱住钟云的腿:“将军,不管我的事啊,是那个姓杨的,是姓杨的卖给我的啊,我不知道这是军资啊。” “姓杨的也已经被抓了,带走。” 钟云一边命人控制住赵丰羽,一边让人从药铺的库房里把药材全部搬走。 大越律法,军和政有明显的界限,在设有戍边军营的地界上,县衙官府无权干涉军队执法。 所以当赵丰羽的小厮去县衙寻求自己二叔,也就是赵师爷的帮助的时候被对方告知没有办法帮忙。 赵丰羽被钟云的人带走了,赵家的人这会儿乱成了一锅粥,赵家的老太太这会儿也顾不上拿乔,连忙去找林牧茵商量对策,林牧茵虽然心里好笑,但还是装作焦急地去找那个介绍给赵丰羽杨老板的会长。 赵丰羽被带到了戍边军临时扎在云北城外的营地里,他眼睁睁地看到那个卖给他药的杨老板被斩首,他被捆着,身下一滩腥臊的味道。 钟云走到他的面前:“念在你是初犯,虽然是无心之失,但你到底是投机取巧,贻误了军机,按大越律法,当服流放之刑。” 赵丰羽急忙对着钟云磕头:“我愿意补偿,我能为军营贡献一些军资,求您了,将军。” 钟云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身侧有军师过来附耳在耳边说了什么,他才沉默着点了点头。 给了赵丰羽五天之期,让他上缴罚金五千两,可放之刑,赵丰羽连忙磕头,把头磕破了才连滚带爬地回了家。 药材和林牧茵的嫁妆都打了水漂,现在能动的只能是那些祖产的铺子,变卖了之后或许能够填上这个空缺。 只是在得知祖产的铺子已经被被林牧茵变卖了之后,赵丰羽气急攻心,直愣愣地倒了下去,赵家乱成了一锅粥,林牧茵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换上了衣服出门,她要去见林牧青。 林牧青已经剃掉了胡子,跟赵丰羽见到的那个邋里邋遢的杨老板完全不一样。 “还真是看不出来,你有这么高深的计谋。”林牧茵笑起来,“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林牧青笑了笑:“林牧茵,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你现在是什么处境。” 林牧茵心里一慌:“你说什么?” “你变卖的嫁妆,我添了些银两,赎回去了。”林牧青开口,“这是娘的东西,我打算还给娘。” 林牧茵一掌拍在桌上,原本放在桌上的茶盏被她的力度震得一颤,点点茶水落在了桌上:“林牧青!” 林牧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林牧青耍了:“你不怕我说出去你夫郎的事吗?” “那你就考虑一下,是你说出我夫郎的事情快,还是我抖出你联合外人,搞垮自己夫家的事情快呢?你的夫君现在还在云西戍边军那里挂着号,你看看,是我把你们也送去云西采石场快,还是你拿着一纸不知从哪处听来的假的消息去告御状快?” “林牧茵,试试吗?” 林牧茵端起桌上的茶水就想往林牧青脸上泼,被林牧青钳住了手腕:“林牧茵,你用我的夫郎威胁我,没想过后果是吗?我念在娘的份上,没有立刻结果了你,还帮了你的忙,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林牧青松开她的手,把人推倒在地上:“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回去看看你卖铺子的钱还在不在,不然你最后一根稻草可能都没了。” 等林牧茵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她的库房已经被赵丰羽撬开了,卖铺子的银子,还有她自己的积蓄全部都被赵丰羽偷走了。 林牧茵跌坐在地上,连打骂赵丰羽的力气都没有了。赵家的下人被遣散了,一家几口人,风雨飘摇。 林牧茵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怎么会想到用林牧青的夫郎来威胁他,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最后被老虎把自己也给吞掉了。 随玉看着林牧青,在林牧茵离开的时候他才出来:“你打算怎么办呢?不管他们了?” 林牧青揉了揉随玉的脸:“你想怎么做?” “问我?” 林牧青朝他挑了挑眉:“家里的事都听你的。” 随玉赶紧摇头:“我最不能处理这些事情了,大抵是我太心软吧,先前的事,我连你的气都没有生。” 林牧青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贴了贴:“小玉儿最善良。” “你还没说呢,怎么处理他们啊?” “赵家现在就是个空壳子了,原先是靠着林牧茵的嫁妆才能维持表面的风光,如今,林牧茵手上也没有银钱了,我打算还一间铺子给她,铺子的出息一半给她,一半还是纳在娘的名下,她不是想要拿捏赵家吗?也算是如了她的愿了,他们家闹成什么样子,咱们也不管了。只要她不再往咱们面前凑就行了。” 柴米油盐这这点儿事,就足够绊住林牧茵的脚了。 随玉点了点头:“嗯。你是串通钟云将军来跟你演这场戏吗?” “差不多,他来云北是有公务,我顺便让他把药带回去,让他帮忙演一场戏而已。”林牧青开口。 随玉有些担心:“不会有什么责罚吗?” “不会,大越律法军政二分,赵丰羽自己做贼心虚,钟云收他的钱也都是算作军资,没什么问题。” 随玉这才放下心来。 林牧茵的事情告一段落,林牧青要回了春娘的嫁妆,把赵家的铺子换了个姓,用最小的代价让林牧茵永远地闭了嘴,不会再在它们一家人的面前趾高气扬,从此夹起尾巴做人,也再不敢提随玉的身世。 林牧青嗯了一声:“你要买的东西买齐了吗?” 随玉看着他:“你还有钱吗?” 随玉的担心不无道理,林牧青用自己的积蓄,把他们变卖的春娘的嫁妆加了一些价买了回来,又花了很大一笔钱,把赵家的铺子买了下来,当然应该剩不下多少银子了。 “别担心。”林牧青说,“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后买铺子的钱,赵丰羽给了钟云,钟云想把银子交给林牧青,林牧青本想拒绝。 但后来还是接受了钟云的好意,只拿回了买铺子的本金,剩下的全部让钟云随着药草全部带回了军营里。 这次回家,他们买了很多东西,因为林牧青就要带着随玉去廿州了,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林华和春娘两个人的生活需要人照顾。 于是林牧青给寨子里的李婶每个月三两银子,让她来给娘两个做饭。 因为要走的时间很长,而且随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再回到这里。 于是给向阿么也买了很多东西,谢他这么久以来的教诲,又买了很多小玩意儿想要分给云秀和荣阳,他们两个是他在这里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他要买,林牧青就给他买,最后买的东西装了一马车,回程用的时间比以往长了很多。 林牧青见到春娘的时候,把放在马车里的白狐披风放到了春娘的手上,春娘在见到这件披风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 林牧青一直记得,这件披风是爹送给娘的,爹上山打猎出事的那次,为的就是这件白狐披风。 这件披风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爹留给娘最后一样东西,被林牧茵霸占了这么久,还险些被变卖换了钱。 春娘抱着披风,眼泪落在披风上打湿了上面的白狐皮。 林牧青知道,那一刻,她一定很思念爹爹。 作者有话说: 这个事件吧,请勿深究,可能会逻辑不通。这一part结束了,马上要开启新副本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精小夫郎 第39节 第52章 报仇 涂虞自廿州出发, 没有走经过京城那条近道,而是绕遂州,经溧阳,转道中州, 再从中州进入山道, 往云西而行。 他所行的一路上都很顺利, 只是中途那匹马生了病,在溧阳耽搁了一阵子,治好了马才重新踏上路途。而到中州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行走了快一个月了, 身上厚重的棉衣已经换成了轻便的衣裳。 他骑在马上,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水, 看向前面,那是一个商队, 涂虞收起水囊, 一路上他遇到过很多问他是不是要同行的商队,都被他拒绝了, 商队的行进的速度太慢了,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小玉儿, 然后把他带回廿州, 一家人团团圆圆。 过了中州之后山路难行,涂虞想自己还是应该跟着商队行进, 毕竟他们知道路, 自己如果走错了路, 花的时间就会比跟他们一起走的时间多得多。 涂虞长相清隽, 第一眼看他其实看不出来他是个哥儿, 所以在他提出要同行的时候那个刀疤脸第一时间就同意了。 这个商队就是当时随玉跟过的那一个商队, 而廖宁和洛明夫夫两个也在这里,廖宁把自己的目光又落在了涂虞的身上,尤其是看到他腰间盘着的镶了金线的软鞭,眼睛又亮了亮。 涂虞的话很少,在商队休息的时候他就远远地落在了最后,廖宁曾想去跟他套近乎,递上去的饼和水都被他拒绝了,廖宁只能铩羽而归,故技重施看来是不太行了,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涂虞最近发现商队里那个嫁了人的哥儿老是往自己的面前凑,自己已经明确地表现出了自己不需要他得帮助,可他还是一直扑上来,搞得涂虞有些烦。 他扬起鞭,找到了那个哥儿的夫君:“我看你还是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夫郎,为什么一直往我身上凑!”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周围的人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尤其是跟罗明不对付的几个人,笑声更是快重啤了天际。 最后连刀疤脸都被惊动,他警告似的看了一眼罗明和廖宁,最后把涂虞叫到了一边,让他不要计较。 涂虞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还是有人给他解了惑:“之前有个哥儿从云北去中州找夫君,跟在我们商队里,那两口子,看到人家哥儿有钱,那个廖宁就接近人家,最后用药把人迷晕了,抢走了人家的银子,把人丢在了深山里。” 涂虞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快要握不住了:“没有人惩罚他们吗?” “刀疤脸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可怜那个哥儿,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葬身野兽的口中了。” 涂虞听完了只觉得气氛,看来那个廖宁,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才想起廖宁看向自己的软鞭的时候眼睛也是放着光的。 可能是知道了涂虞不好对付,廖宁一路走来再也没有往他的身边凑,只是在看到他腰间的鞭子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自己贪婪的目光。 商队渐渐进了山里,涂虞也不再骑马,只是牵着马往前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着了风寒,廖宁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靠近涂虞,给他递上了草药,可能是因为生病,涂虞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接过廖宁给的药,道了声谢。 他们的步子慢了下来,最后跟商队隔了很长一段距离,渐渐地罗明也跟廖宁汇合了,而此时的涂虞,好像已经病得人事不省,晕了过去。 前面的队伍已经离开了很远,廖宁伸手,摸上了涂虞的腰,被涂虞反按住手,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腰间的鞭子被抽下来,涂虞一鞭就挥在了廖宁的背上,一边的罗明赶紧上前,被涂虞一脚踢开:“上次也是这么对一个哥儿下手的吧?” 廖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翻了车,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涂虞刺过去,被涂虞挥出的鞭子缠住手腕,那把匕首也掉了下来,涂虞的鞭子用得出神入化,鞭尾勾住廖宁的腰,把人带到自己的面前,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 罗明只好停下自己朝涂虞攻击的手。 “黑吃黑吃到我的头上来了?”涂虞的手渐渐地收紧,直到廖宁呼吸不畅,面部呈紫红色了才放开。 想了想又觉得不解气,一个手刀挥向廖宁,廖宁就倒在了地上,这下就可以专心对付另外一个了。 虽然罗明常年走镖,但要论起武功,他却不是涂虞的对手,只是几个招呼下来,罗明就败下阵来。 涂虞从他们的包袱里找到一根绳子,把两个人绑起来吊在树上,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既然捆了别人的人,涂虞也就不好再跟着人家商都一起走了,于是牵着自己的马,换了一条路,好在离云西已经不太远了。 * 林牧青已经定下了带随玉去找家人的时间,就在四月初一这天,向阿么知道他要离开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玉很乖,很好学,有些东西说一遍就很会融会贯通,他挺喜欢这个学生的,只是有些无奈。 “还会回来吗?”向阿么平时很少跟他闲聊,今天在知道他要走,还是多说了两句。 随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到这里。 “你学艺未精,但治病救人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谨行慎行,不能见死不救,也不能乱救。”向阿么手里拿着随玉买给他的临别礼,“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接着学。” 当年在他这里学医的林晚夏,心太浮,学了个皮毛之后就不再过来,自家的荣阳,傻小子一个,锻药制药还好,药理却是一窍不通,好不容易有一个踏实又聪明的徒弟,虽然人娇气了一点,但学得比那两个都要好,只是又要离开了。 “这是我学医时的手札。”向阿么从一堆书本里找出了一本很旧,甚至都有些掉页的手札,递到随玉的面前,“没什么东西给你践行,就把这个送你吧。” 随玉双手捧过来,这上面几乎可以说是向阿么全部的心血,就这么给了他,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鼻尖有些涩意。 “你可别在我这里哭。”向阿么看他这个样子,就想把人赶出去。 随玉揉了揉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还想跟你说些别的。”向阿么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一边,手旁是一壶向阿么自己配的清心茶,他给随玉斟了一杯,“但现在觉得已经不需要了。” 随玉接过来喝了一口,苦得他差点吐出来,但在向阿么的眼神下还是咽了下去,初初尝的时候是苦涩,再过一会儿就是满口的回甘。 “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不要去在乎那么多别人的想法。”向阿么自己就很明白地诠释了这一点。 他出生在一个家境不怎么好的家里,又因为是个哥儿,在家里的生活更加的艰难,所有人都说,一个哥儿,能嫁出去能给男人生孩子就算是你这个人的价值了。 但他偏不认命,他从家里逃了出去,避免了嫁给一个鳏夫的命运。 他的医术都承袭于他的夫君,一个带着他几乎算是踏遍了大越的所有河山的人,最后他们落脚在这个山寨,夫君离世的时候他也曾怀疑过自己,但那个一向风光霁月的人一直在安慰他,要他继续治病救人。 在所有人都认为哥儿什么都做不好的时候,他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我知道了。”随玉的喉咙有些干,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讷讷地点头。 向阿么又笑了笑:“不过人各有命。” 他很少笑,几乎随时都是一个很严肃的状态,今天他的这个笑,才让随玉又确认了一下,他确实是个哥儿,一个非常厉害的哥儿。 在随玉出门的时候,向阿么叫住他:“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回来,这里很好不是吗?” 林牧青依旧等在向阿么家外面的那棵榕树下,看见他出来之后就立刻走过去,发现他的眼睛有些红。 “怎么了?” 随玉摇了摇头:“没有。” 他只是有一点舍不得离开了。 林华这两天都闷闷不乐的,尤其是在得知他们并不打算带上他的时候就更郁闷了,明明说好的,以后去哪都会带着他。 随玉也有些不好受,但又不能轻易地承诺。 春娘已经在给他准备出发要的东西了,不仅是他们在路上要用的,还有些是准备给他的家人的东西,春娘准备得很认真,从父亲到兄长再到嫂子和姐姐,每一个人她都准备了相应的礼物。 她的嫁妆已经被林牧青送了回来,里面有很多古玩字画,也有很多首饰珠宝,古玩字画春娘和林牧青都欣赏不来。 所以春娘干脆都放进了随玉的行囊里,想着小玉儿的父亲和哥哥都是读书人,他们更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放在他们这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随玉的唇动了动,拒绝的话没能说得出口。 林牧青看他有些为难的样子,悄悄地把他拉到一边:“我带你去看个惊喜!”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汤池 随玉看林牧青神神秘秘的, 也生出了点好奇的心理,又看见他回了房间收拾了个小包袱,以为他要带着自己偷偷跑,本来还有些犹豫, 但林牧青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外走。 随玉被他拉得走路走得歪歪扭扭的, 刚停住脚步, 又被林牧青扛起来,随玉注意到他们走的不是下山的路,而是那边的山涧,他才让林牧青把他放下来。 “我们去哪里?为什么还要带个包袱?” “给你的惊喜。”林牧青拉着他, 在山路上也走得稳稳当当。 随玉还记得这个地方,自从入了冬, 他就没有再来过这边,但现在看, 这里的景色跟上一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棵大榕树依旧苍翠,可那个小池塘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小木屋。 随玉楞在原地,有些不高兴:“你为什么把这个小池塘填了?” 林牧青推着他的肩膀, 轻轻地推开了那个小木屋的门, 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随玉有些睁不开眼睛,这才发现小池塘并没有被填上, 而是林牧青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汤池。 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 去年随玉在这里玩的时候池子里还有些小鱼, 而现在的这个小池塘, 就完全变成了一个天然的温泉汤池。 虽然随玉出身世家, 但泡汤池的的机会却是少得可怜, 京城里的大的汤池是皇帝陛下的,其余的也都分给了各个王爷,他们这样的,是不够格去泡的。 “听向阿么说你体寒的毛病,多泡一泡会比较好。”林牧青还让周强在这个小屋子里打好了一个柜子,可以放衣服,“你今天先试试?” 随玉担心有人来,动作还有些扭捏。 “别怕,我在外面给你守着。”林牧青没有心思闹他,只想让他先试试看,也想着,这一池水,能不能小小地勾住随玉一颗想要离去的心。 随玉看他出去了,才放下心来,他先是伸了一只脚下水,才发现这池水真的如林牧青所说,是暖融融的。他没有脱衣服,只是坐在池边,一时间有些好奇。 明明在年前,他触碰这池水的时候还是沁凉透骨的,怎么过了一个冬日,反而变得温暖了。 “随玉。” 林牧青的声音隔着树屋和湿气,随玉听得不是很清楚,所以只是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句。 “下水了吗?” “没有,想先试试水凉不凉。”随玉这才慢慢地脱下衣裳,缓缓地滑进了池水里。 因为是冬日,林牧青怕随玉沐浴会染上风寒,所以每一次都洗得不太尽兴,而今天,他终于能够洗个痛快了。 林牧青怕他泡晕过去,一直在跟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林牧青,头好晕。”随玉一只手放在石壁上,头枕在手臂上,屋里烟气缭绕,他的眼前都是一片白。 “要我进来吗?”林牧青站在门前,没得到随玉的首肯,他也不敢推门进去。 随玉嗯了一声,林牧青一进门就看见随玉整个人都泡得白里泛粉,眼睛里都是水雾,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说:“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哥哥受了伤,太医说哥哥身上是寒症,如果能多泡一泡汤池,对他有好处。” 随玉的眼泪一直往下落:“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爹爹那样去求人。林牧青,我爹的脊背一直挺得很直,那是第一次,他那个样子。” 林牧青蹲在他的面前,轻轻擦干了他的眼泪:“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把兄长接到这里来养病?” “你又在哄骗我。”随玉又好像恢复了清明,哂笑着看林牧青,“我不上你的当。” 林牧青也笑:“起来了,人都快泡皱了。” 随玉朝他伸手要抱,林牧青的喉结滚了滚,伸手把他从池水里抱出来,带出来的水也把自己的衣裳沾湿了。 “你还能再泡两次,明天还来吗?”林牧青干脆自己动手,把随玉放在腿上,擦干了他身上的水,又慢慢地把人的衣裳穿好,整个过程中目不斜视,生怕勾出火来。 随玉泡得全身发软,回去也是被林牧青背回去的,他趴在林牧青的背上:“这是给我一个人建的吗?” 作精小夫郎 第40节 “是。” “别人能用吗?” “问你。” “等我走了,别人就能用了吧。” “给你留着。” “万一我不会回来了呢?” 林牧青的脚步慢了下来,许久过后才说:“那也给你留着,万一哪天你又想回来了呢?” 随玉搂紧了他的脖子。 “不过,如果你等那池水干涸了都没有回来的话,那就没办法给你留着了。” 随玉笑了笑:“好饿啊,晚饭是什么?” “玉米窝头。” “不吃那个,第一次吃的时候差点噎死我。” “那就,凉拌鱼腥草?” 随玉扯了扯他的头发:“不吃。” “有你喜欢的烩山菌。”随玉扯他头发的力度不痛不痒的,他把人往上提了提。 “白玉伞吗?” “不是,跟白玉伞长得很像的那个。” 随玉想起了上次自己逃跑的时候,吃过的那个蘑菇,脸红了一半:“哦。” 夜渐渐深了,入了春,夜间的山林里偶尔能闻得一两声鸟儿轻啼,随玉的呜咽声伴着这间或的鸟鸣,成为黑夜里最让林牧青疯狂的乐章。 也许是因为离别在即,又或许是他近来素得太久,他在今夜可这劲儿地折腾随玉,直到天边高悬的月渐渐下沉,闪烁的星子渐渐隐去踪迹,林牧青才把汗涔涔的随玉从浴桶里捞起来。 随玉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力地看了一眼林牧青,然后裹着被子很快睡熟了。 林牧青捞了一缕他的发丝在指尖把玩,听着他的呼吸却难以入睡,随玉还在他的怀里,可马上就要不属于他了。 仔细想想,他能配得上随玉什么呢?随家清贵之家,父亲兄长满腹经纶,而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只有一身蛮力。 随家娇宠随玉十多年,来到这里他却让随玉受了这么多委屈。 思绪飘远之后,身边的人动了动,随玉循着热源滚进他的怀里,找到一个自己习惯的位置之后就不动了。 林牧青轻轻叹了口气,把人往自己怀里搂得更紧了一点,又笑起自己杞人忧天,担心再多,但总是要去的,不如想想怎么讨岳丈和舅兄的欢心好了。 随玉在昨天道别了向阿么,今天还有云秀和荣阳等着他。 他们没有约在家里,而是去了钱家,恰好钱鱼回娘家来,于是四个人在钱家吃上了酒。云秀在斟酒的时候,随玉看见钱鱼抱着肚子摇头。 随玉心头一动,抓了钱鱼的手腕来摸脉象,这一摸就摸出来这个脉象,跟向阿么讲的喜脉一模一样,他眼睛亮起来:“恭喜你啊。” 钱鱼笑得羞涩,云秀也听见了随玉说的恭喜,她也笑起来:“还得是你啊,后来居上!” 所以他们也搞清楚了今天钱鱼回来的目的就是回来报喜的,那头的姑爷也已经被抓去灌酒了。 钱鱼脸红红的,声音很小:“我没想这么早的。” 云秀和荣阳是前两年成的亲,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向阿么是很豁达洒脱的人。 所以他从不催荣阳,云秀其实着急过一阵子,还想着去向阿么那里拿点药,被向阿么骂过一顿之后也就顺其自然了。 他们笑着说话,钱鱼把眼神落在了随玉的肚子上。 随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肚子,不过他很快就抬起了头,朝钱鱼笑了笑。 聊着聊着,话题就从钱鱼的身上偏回了随玉身上。 荣阳是最先知道他要离开的,只是没有告诉云秀,他想,这种事情应该还是要随玉自己来说。 “明天,我就要走了。” 随玉的话像是一个惊雷,劈向了云秀和钱鱼。 “你去哪?”两人异口同声。 “林牧青说已经被帮我找到了我的家人,我明天就跟他一起去廿州了。” 听到是和林牧青一起,云秀松了一口气:“那什么时候回来?” 随玉顿住,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可能不会回来了。” 云秀刚刚放下去的心现在又提了起来:“怎么能不回来呢?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没等随玉回答,云秀又说:“而且我都还没教会你绣双面绣,你在向阿么那里学的东西也还没有学完吧,你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她一句不停,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虽然寨子里是有很多的讨厌的人,可是我们都很喜欢你啊,你怎么就,就不回来了呢?” “云秀姐怎么没喝就醉了呢。”荣阳赶紧夺下她手里的酒杯,生怕她还没开始就喝多了。 随玉勉强地笑了笑:“也不是就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云秀抹了一把眼泪:“廿州离这里,天南海北的距离,你怎么回来?你不要向阿么这个师父,不要我和荣阳这两个朋友,你也不要青哥这个夫君了吗?” 随玉仰头喝下一口酒,把所有要辩解的话都随着酒下了肚,只喃喃地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云秀好像清醒一点过来,不停地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脑袋:“对不起随玉,我应该是喝多了。” 随玉赶紧摇头,又给云秀夹菜,桌上的氛围就这样淡了下去,荣阳和钱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都闷头吃东西,随玉只觉得自己吃下去的东西都哽在心口上,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林牧青来接他的时候看到桌上几个人脸色都不好,应该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朝他们点了点头之后就牵着随玉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第54章 出发 “林牧青。”随玉的声音很小, 像是在叫林牧青,又像是只想说给自己听。 “嗯,怎么了?” “他们都舍不得我,师父, 云秀姐, 荣阳, 娘,林华,他们都舍不得我。”他抓住林牧青的手,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叠在一起。 林牧青朝着他笑了笑:“说明我们小玉儿惹人喜欢啊, 大家都舍不得你。” “你呢?你舍得我吗?” 林牧青停下脚步,把随玉环在自己的怀抱里, 低声说:“谁能有我舍不得你。” 他中午也喝了些酒,这会儿身上还有些酒气, 他的呼吸喷在随玉的头顶上, 随玉环住他腰的手紧了紧:“那为什么你不说?” 林牧青叹了口气:“谁都能说,就是我不能。因为这是我承诺你的事情, 先前已经很让你受委屈了,如今我要是再因为一己之私, 再想困住你, 我成什么人了。” 随玉笑起来:“林牧青,我试着劝一劝我爹和我兄长他们, 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这里定居, 只是……” “只是什么?”林牧青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悸动, 耐心地听着随玉接下来的话。 “只是我们家是奉旨流放, 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那位想起我们家了, 会派人过去查探, 如果发现我们家人不在,怕又掀起什么风浪。” “咱们可以故技重施。”林牧青说,“当初是怎么救你的,我们也可以这么救你的家人。” “到时候再商量吧,毕竟他们愿不愿意来还不一定呢。”随玉觉得压在自己心口的那块大石头消失了,他有很多理由说服自己。 比如那个新建的汤池对哥哥养病有好处,比如他还可以继续跟向阿么学医,向阿么的医术那么好,有他帮着看兄长的病,说不定也是有好处的。 还有这里没有一个蒙学,父亲应该会喜欢给孩子们启蒙。 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到了出发这一日,春娘和林华都起得很早,看着收拾得满满当当的行李,随玉没能绷住自己的眼泪,伏在春娘的肩头上哭了很久,直到林牧青把他从春娘的肩头上扒拉下来。 林牧青在厨娘的面前跪下:“娘,您好好保重。” 春娘连连点头:“一定要护好小玉儿,一定要平安。” 春娘又拉着随玉的手,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嘱咐随玉要好好地。 随玉把林华拉到跟前来,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娘,要好好学写字,不考功名也要识字断文。 林华只是哭,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随玉给他擦干净眼泪:“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别哭了。” 这一次离开跟上回自己走不一样,上回前途渺茫,甚至看不到方向,现在他的身边有人陪着他,他不是漫无目的地走,他此去,是真的能够找到自己的亲人的。 再一次拜别春娘,林牧青赶着马车慢慢地下了山。 随玉坐在林牧青的旁边,看着路边已经看过很多遍的景色,只是这次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直到下了山,走上的官道,林牧青才松了松赶车的手:“你进去车里待着,里面还有云秀他们给你的礼物。” 随玉钻进车厢,一堆礼盒里放着两个小包袱,一个包袱里装着好几个香囊,随玉挨着拿起来闻了闻,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味道,有沁凉的薄荷香,有暖融融的花香,还有提神醒脑的药香,除去香囊之外,还有好几条大小不一的帕子,上面的花纹都不太一样,有两张是双面绣。这两张帕子是用很好的丝绸做的,其余的帕子都是寻常布料。 另一个包袱里装着些丸药,随玉学了好一阵,自然能分辨得清,一些是治风寒,一些是活血化瘀的外伤药,都是荣阳给的。 旁边还有一封信,看笔迹是向阿么的,心想也是,荣阳识字不写字,云秀也不识字,所以只能是向阿么替他们写的。 云秀说帕子和香囊都是给随玉的,那两张双面绣的是给随玉家里的长辈的,也希望他能在遥远异乡能够想起在这里还能有人在念着他。 荣阳的话没有那么多,只说路途遥远,注意身体。 随玉又从车厢里伸出头,一声不吭地把头靠在林牧青的肩上,现在的天也不算太冷,随玉伸出手又搂住林牧青的脖子。 “怎么了?他们给什么东西气你了?”林牧青一只手赶着车,另一只手揽住随玉的腰,“坐好,小心掉下去。” “没有,他们都很好。”随玉用自己冰凉的手去贴林牧青的脖颈,“还是有点舍不得他们。” “你不是都答应了,到时候会回来的吗?” “那我又做不了我爹他们的主。”随玉说,“他们如果不愿意来,我也没办法。” 林牧青:马车赶路的速度并不快,他们从早上出发,到快入夜了也还没走出安乐镇的地界,林牧青看了一眼天色:“你困了就进车厢里去睡,今晚可能要露宿了。” 随玉摇了摇头,明明也是和上次一样的黑天,也是走在这条官道上,这会儿他却是十分安心:“我陪你说会儿话,困了我就去睡。” “想说什么?”林牧青停下马车,从车厢里找到一件披风把随玉裹起来,才趁着能视物继续赶路。 “你不是说我们要跟着送药的队伍一起走吗?怎么只有我们自己?” “我们在上次的长平镇汇合。”林牧青放慢了速度,“还记得长平镇吗?” 作精小夫郎 第41节 随玉点了点头,又搂了搂身上的披风:“我们大概要多久能到廿州?” “快的话能在六月初到,慢的话七月。” “那到那时候,身上这些衣裳就穿不着了吧。”随玉拉着林牧青的另一只手放进披风里,“我出京城的时候,刚是四月。” “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随玉眨了眨眼睛:“你见过流放犯吗?我庆幸一点,脖子上没有戴枷,只是被绑着手,衙役在前面骑着马,我在后面走着。” “他们心情好的时候呢,就会给我一个馒头,一碗水,不高兴的时候,就两三天不给我吃的。” 林牧青拽住缰绳的手有些紧,马儿吃痛,速度快了一点,随玉被马车一颠,差点掉下马车去,又被林牧青稳稳地接住。 随玉笑起来:“你还要听吗?” “不听了。” 随玉笑着倒在他的肩头上:“后来就这么一路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京城足够远了,他们就渐渐地露出了坏心思。” “我走到中州的时候,在地上捡到了一块石头,我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那块石头磨得很尖,一直藏着。” “如果那天没有林平,那块石头不是扎进那两个衙役的脖子里,就是扎在我的脖子里了。” “随玉。” “嗯?”随玉抬起头,“所以我为什么那么快原谅你,因为如果没有你留下我,我不是在那个采石场,就是在别的地方,总之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林牧青看到官道前面有一块空地,干脆就赶着车停在了那里:“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随玉跳下马车,活动了活动自己有些僵的腿,林牧青点燃了火折子,从行囊里找到干粮和水囊:“将就吃点干粮,明天到镇子上再吃好吃的。” 随玉看到干粮,就想起上次那个廖宁,突然就觉得吃不下了:“林牧青,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上次骗我的那两个坏人吗?他们就是骗我吃这个。” “你说要画他们的画像,我到现在也没见着。”林牧青一直记着这件事,他已经让林平去查了,刀疤脸不多见,查到刀疤脸的镖师,应该就能找到那两个害过随玉的人了。 只是现在要去廿州,只能把这件事放一放,但不管过多久,伤害过随玉的人他不会放过的。 当初对待林晚秋和林晚夏两兄弟的事情的时候,他就像是猪油蒙了心,虽说后面有补救,但这件事终究是随玉心口的一道疤。 “对不起。” 随玉喝了口水,又听见他道歉:“嗯?你道歉做什么?” “就是觉得以前很对不起你。”林牧青把人搂进怀里,“从一开始就很对不起你。” “你是指强娶这件事呢?还是没有处理好那两兄弟的事情还是别的?”随玉问。 “都有,都对不起。” 随玉又笑:“那到时候到了我家,可能我的家人,会对你有不小的意见。”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林牧青回答他,看着四周浓浓的夜色,天边不见一丝光亮,“比起你当时受的委屈,我怕什么?” “那最好了。”随玉说,“我爹爹和兄长发起火来可是很吓人的。” 林牧青笑:“你说说看,好让我再多做点心理准备。”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之后,林牧青就带着他在车厢里躺下,马车外面很安静,只偶尔能听见一两声虫鸣。 “爹爹是教书育人的人,身上的气势自然不怒自威,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罚我抄书,你能抄书吗?” “岳丈应该不会罚我抄书的。”只怕是会比抄书更严厉,也会更加看他不顺眼,“你兄长呢?” “兄长身体不太好,所以他肯定会让虞哥对付你。”随玉翻了个身抱着他的腰,“虞哥会武,他肯定会对你动手。” “我会让着他的。” “虞哥不用你让,听说我兄长没有生病的时候,他就能跟我兄长打个平手,想来他的身手是不差的。” 随玉跟他说着自己年少时的趣事,说着说着就开始胡言乱语,不一会儿就呼吸绵长。 作者有话说: 出发了!有些人的苦日子要来了。感谢在2022-06-18 09:25:24-2022-06-19 08:3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相遇 马车在官道上走了半月有余, 路遇驿站林牧青就会带着随玉去歇一歇脚,洗洗干净,再借驿站的厨房给随玉做些好吃的打打牙祭,再好好睡一觉然后接着赶路。 “我们为什么不走上次他们走的那个山道啊?”在长平镇遇到送药的商队的时候, 只是结伴走到山路口, 林牧青还是带着随玉走官道, 而商队走的山道。 林牧青的目光暗了暗:“这条山路太长,按照我们行进的速度出去已经在半个月之后了,你受得了半个月都不能沐浴只能啃干粮的日子吗?” 经过长平镇之后,下一个比较大的镇子就是桂溪镇, 林牧青打算在这个镇子上停留两天,给随玉多做一点零嘴吃的, 下一次再要歇脚,就应该在半月之后, 是一个离中州最近的镇子, 叫双录镇。 赶路的这一段时间,林牧青能明显感觉到随玉的精神在一天一天的萎靡下去, 人也瘦了一圈,话也不怎么说了。 “小玉儿,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咱们到桂溪镇去看看大夫。”林牧青看着躺在马车上耷拉着脑袋的随玉, 停下马车摸了摸他的额头。 随玉挥开他的手:“你怎么也这样,一见到人不舒服就摸额头。”又说,“我没什么事, 就是长期在赶路, 没什么精神。” 虽然听他这么说, 林牧青也并没有放心多少, 还是快马加鞭地往前赶, 终于在两天之后赶到了桂溪镇,到了第一件事就是住进了一个上好的客栈,然后让小二找了大夫来给随玉诊脉。 大夫的说法跟随玉自己的说法是一样的,就是因为长期的奔波导致他的身体有些气虚,开了一些补气血的药,又让林牧青注意给他食补。 随玉一沾床就睡着了,他的脸色很苍白,从他皱起的眉头能看得出来他很不舒服,林牧青叹了口气,给他掖好被子,才去找客栈掌柜借用厨房。 随玉陷入了梦魇里,梦里是一条他怎么也走不完的路。 “小玉儿。”林牧青回到房间就听见随玉的嘤咛声,赶紧把托盘放下去握住随玉的手。 在听到林牧青声音的时候随玉才转醒过来,看见林牧青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就是很黑,压得我喘不过气。” “起来吃点东西,做了你喜欢吃的。” 随玉整个人懒洋洋的,林牧青干脆给你披上衣服,直接抱起来往桌边去。 桌上放着三菜一汤,很清淡的菜色,香菇菜心,西芹百合,松仁玉米,还有一盅五红汤。 随玉先喝了一口汤,才转头看林牧青:“五红汤?” 可是这个味道又跟他以前喝过的五红汤味道不一样,有点甜味,但又不是发腻的甜,随玉一不小心就喝完了一盅。 林牧青稍微放下一点心来,能吃得下东西就好,怕的就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一点东西吃不下。 一碗甜汤下肚,又吃了些菜,随玉才懒洋洋地倚在榻上,林牧青在一边给他揉腿。 因为一直在马车上,随玉的脚有些水肿,林牧青按照随玉给他指的穴位在给他揉。 “这才半个多月。”林牧青的力度拿捏得很好,已经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出手没轻没重,“要到廿州,照咱们这个速度还需要两个月,你可怎么办啊?” “为什么我过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多毛病啊?”随玉动了动脚丫子,在林牧青的手肘处踢了踢,被林牧青握住。 他的脚现在已经被养得晶莹如玉,连指甲盖都泛着粉,林牧青想起他刚到寨子里的时候,那双全是干裂伤口的脚,现在终于能有一点往日的样子了,只是脚踝处的伤疤还是刺眼。 “你过来的时候没人纵着你。”林牧青在他的那个伤疤处轻轻碰了碰,“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短暂的休息让随玉的气色好了一点,只是马上又要启程了。 林牧青借了客栈的厨房,给随玉做了好多经得住放的零嘴,希望能坚持到双录镇。到了双录镇再歇两天,就能走到中州了,他们也就走了一半了。 * 涂虞解决了廖宁和罗明夫夫两个人之后,就没再跟着那个商队走,他落后了那个商队一段距离,好巧不巧天上落了雨,他原本是跟着车辙印痕,渐渐地就痕迹不见了,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在山里转了几圈,最后总算是出了山,最后循着周围人家的指路,到了一个叫双录镇的地方。 他之前虽然是装的,但也因为这两天淋了雨,身上还是有些不适,在镇上看看大夫吃两剂药,再慢慢赶路。 双录镇比一般的镇子要繁华,这里是连接南边和京城的一条要塞,是要到达中州的必经之地。 走到客栈就有小二来替他牵马,涂虞随手给了小二几个铜板,就看见马棚里有一匹神骏,只是这匹神骏并不是被单独绑着,它的身后还有一匹小马,后面还有马车的车厢。 涂虞摇了摇头,想着这真是暴殄天物。 要了一间房,小二很有经验地为他安排了热水,饭食的话说等他睡醒之后再送来,涂虞又吩咐他让他帮忙去药铺抓一贴风寒药。 那小厮却说:“客官倒不如稍等一等,楼上的客官叫了大夫过来看诊,我跟大夫说一声让他给那位夫郎看过之后顺带给您看一看,对症下药比贸然去药铺买药还是要好一些。” 涂虞谢过了他的好意,想着自己也不是那么金贵的人,还是让他去药铺买了风寒药,然后关上门准备沐浴,泡进热水里的时候涂虞叹了一口气。 从京城到云西的这一段路,他走着都这么艰难,很难想象那个时候的小玉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骑马前行都累得不行,更何况一路走过来的随玉。 想了想随玉,又想起远在廿州的家人,也不知道夫君的身体有没有随着变暖的天气好一点,不知道爹有没有如愿去给村里的孩子开蒙学,也不知道小妹照顾一家人有没有很累。 如果顺利的话,能在六月找到小玉儿,带着小玉儿赶路的速度肯定会慢一点,能在十月回到廿州就已经很不错了,只是那个时候廿州的天应该又冷了,也不知道小玉儿能不能适应得了。 还得找一个赚钱的营生,不然一家人的日子还是会很难过,小玉儿还没有成亲,得给他备一份嫁妆,夫君的病还需要很多药,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药也不是无穷无尽,总有吃完的一天。 涂虞忧愁着整个家里的生计,而随玉这会儿正吃着林牧青才镇上买回来的小吃,林牧青又开始给他捏腿,随玉这次腿肿得比上次还要严重,伸手按一下他的脚背,都会形成一个深深的窝。 “林牧青,怎么办啊?”随玉嚼着从外面买回来的酱香饼,看着自己肿成萝卜的腿,有些发愁。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带着很多礼物行李,林牧青都恨不得直接骑着马带着随玉走,赶着马车反而束手束脚,还让随玉糟了这么多罪。 “以后每天晚上,都让你下来走一走。”林牧青想了想说,“慢点儿就慢点儿吧,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嗯,林牧青,我突然不想再跟你回云北了。”随玉把吃了一半的饼塞进林牧青的嘴里,“我不想再遭一次这种罪了,我都这么难受了,更何况我的兄长呢。” 林牧青捏了捏他的脸:“言而无信。” “你还知道言而无信啊?”随玉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新奇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读书了啊?” 林牧青掀开他的脑袋:“我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没来,想吃什么东西,我去借厨房给你做。” “想吃山菌。” 虽然双录镇没有山菌卖,但他们的行李里面春娘放了好些进去,这也算是云北特产,林牧青的烩山菌做得很好,到时候到了随家,应该也能给他拉一点好感。 林牧青去了一趟他们马车的地方,从一堆特产里找到了那一小袋野山菌,看来到廿州之前,这些山菌应该都会被随玉吃光了。 林牧青做完饭之后请的大夫也过来了,给随玉诊了脉之后也说随玉身上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注意饮食食补,不要太过劳累就行,关于他的脚肿,老大夫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是跟林牧青又交代了几个穴位,让他每天睡觉之前给他揉一揉,可能会缓解一点。 付完了诊金之后,小二带着大夫到了楼下,敲开了涂虞的房间门。 “客官,这是大夫,让他也帮您看看风寒吧。” 涂虞没有再拒绝,打开了房门让他们进来,大夫抚着胡须:“您的身体底子很好,不过只是受了点风寒,也无需吃什么药,晚上好好睡一觉,发发汗就没事了。” 涂虞朝大夫拱了拱手,又想给诊金。 作精小夫郎 第42节 大夫连连拒绝:“刚才的两位已经给了足够的诊金了,您也没有开药,就不用收您的钱了。” 涂虞送大夫到客栈门口,在回去的时候,闻见了一阵奇异的香味,让他也有些饿了,他招呼了一声小二,问厨房里做的什么菜。 小二笑起来:“这是住您楼上那位客人自己做的菜,说他家的夫郎挑嘴,只吃他的做的饭,借了我们的厨房做的,您要吃点儿什么吗?” 听小二这么说,涂虞顿了顿:“就要一荤一素吧。” 涂虞没滋没味地吃完饭,又让小二帮忙做些干粮,既然身体没有问题,他打算明天就出发了,他多耽搁一天,小玉儿就多一分危险,还是要早点到云西比较好。 “林牧青,咱们去街上干什么啊?” 身后的声音传来,涂虞原本随意地弓着的背慢慢地坐直了,一时间有些不敢回头,生怕这个声音是自己听错了。 “带你去逛逛,大夫说你的腿应该多走走路。” “我不想走,你背我去。” 涂虞猛然回头,就看见他要找的人,这会儿正拉着一个男人的手,正在撒娇要背。 “小玉儿?” 随玉回过头,在看清说话的人的时候两眼一黑,身子软软地落下,被林牧青接住。 “随玉!” 作者有话说: 已经相遇了,大家的心有没有放回肚子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嫌弃 林牧青眼看着刚才还在自己面前撒娇的随玉没有一点征兆地就晕了过去, 他赶紧接住随玉像是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身子,顾不得刚才究竟是什么让随玉晕过去,抱着人三步并作两步踏上楼梯,回到房间里。 很会察言观色的小二早已经跑出去, 把没走多远的大夫给叫了回来。 涂虞也几乎是一瞬间就跟在林牧青的后面, 看着他怀里的人, 的的确确是他们全家人都心心念念的随玉。 林牧青看着跟进自己房里的人,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一身黛青色的劲装,让他的身姿看起来如松柏一样挺拔, 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可能就是他腰上那根缠着金线的鞭子。 大夫还没有来,林牧青跟涂虞两个人面面相觑, 但涂虞更多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被放在床上的随玉身上,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把视线落在林牧青的身上, 他看随玉的时候目光是慈爱的, 可在看林牧青的时候,眼里都是审视:“你是谁?” 林牧青听着他跟随玉刚到这里时一样的口音, 意识到了面前这个人应该是随玉的亲人,看年纪不应该是随玉的父亲, 兄长的身体不太好, 那就只能是他的嫂子,涂虞。 “虞哥?”林牧青的话音刚落, 小二就气喘吁吁地带着刚才的大夫回来了, 林牧青顾不得涂虞的回答, 一把把大夫捉到床前, 给随玉看诊。 大夫看了一眼之后, 又掐了掐随玉的人中, 看着随玉转醒之后才说:“是一时间的气血上涌导致的晕厥,不是大悲就是大喜,注意不要再让他情绪激动就行了,还是吃我刚刚给你开的药,没什么大问题。” 醒过来的随玉直直地盯着门口站着的人,有些不置信,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他用力地咬着唇,直到感受到了疼痛之后才相信了这个事实,面前的人是他的亲人,是陪着他长大,给他所有关爱的亲人。 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声音,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出来,沾湿了林牧青放在他胸口的手。先是眼泪无声地落,慢慢地他开始不断地抽泣着,却又哭不出声,只是一声一声地急急地喘着气,林牧青赶紧捧着他的脸:“随玉,随玉。” 他只能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的眼睛变得通红,被眼泪淹没的珠子一直盯着门口,喘息了好久之后,才清楚地叫出了那个字。 “哥。” 涂虞也像是才被这声哥拉回了现实里,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像是看不见影子一般地来到了床前,他推开林牧青的力气很大,林牧青那么大个个子的人就那么被他推开了。 涂虞紧紧地抱住随玉,不断地拍着他的背,像是从前小时候随玉受了委屈,都是自己哄他那样,轻轻地凑在他的耳边:“小玉儿,哭出来,别怕,哥哥来了。” 那一刻随玉才真正地像是回到了自己最安全的港湾里,他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涂虞的怀抱里,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力气大得似乎要刺破涂虞的衣裳,紧紧地掐在他的手臂上,在涂虞一声一声地安抚下随玉终于放声痛哭,边哭边打嗝,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涂虞心口揪着疼。 被一家人那样娇宠着长大的孩子,这一年多的时间,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哭成这样,涂虞的眼眶也红了,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随玉的背,让他慢慢地冷静下来。 随玉哭着的时候,林牧青送走了大夫和小二,然后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些手足无措。 屋子里还环绕着随玉的抽泣声,林牧青倒了水想喂给随玉,被涂虞接过去,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随玉把水喝下去,才捧着他的脸细细地看他。 “瘦了。”涂虞掀开他已经湿透了的额发,看着他的脸,“过得不好吗?” 在一边的林牧青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是来找我的吗?”随玉看着涂虞有些沧桑的脸,一看就是风餐露宿,甚至连鬓边的头发都有几丝灰白。 他又有点想哭,但强迫自己忍住了,只是一时停不下来,又带着抽泣声。 他又有些语无伦次:“你不用来找我的,我会去找你们的。” “你看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离廿州也不远了。” 说着说着还是没能忍住又哭了起来:“你们都还好吗?父亲,哥哥姐姐都还好吗?廿州的冬天是不是很冷,哥哥有没有好一点。” “林牧青说你们住的房子很破,哥哥还能受得了吗?家里的家务是不是都是姐姐做啊,我记得一到冬天她的手就生冻疮,廿州那么冷。” 他絮絮叨叨说了个没完,却全都是关心自他们,那么娇气的一个人,遇到自己的家人却没有诉说自己的委屈。 涂虞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又用衣袖擦干净他脸上的眼泪,又接过林牧青递过来的水看着他喝下,然后才回答他:“都好都好,我跟你哥先去的廿州,打点好一切的时候爹和你姐姐也过来了,现在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就是少了你一个,所以我来找你。” 随玉又把头搁在他的肩上,涂虞比他大了快十岁,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所以他跟涂虞格外地亲近:“我好想你们,我有时候做梦都梦到你们。但是每次醒来都见不到你们,我真的很想你们。” 涂虞的眼底也有泪,只是他哭得比随玉摇收敛一些,虽然他一向是豁达爽朗的性子。 尤其是在家里糟了难之后更加不将情绪外露,只是在这样的久别重逢之后,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在平静下来之后才仔细看着随玉,他身上穿的衣裳却并不是粗布麻衣。 尤其是内里穿的亵衣,是随玉平时常穿的那种布料,价格不凡。他刚刚虽然说随玉瘦了,但他刚刚抱着随玉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身上并没有那么瘦弱,还有那一头青丝。 如果不是悉心养着,是养不出这样的头发的,看来这段时间,随玉其实被人照顾得很好。 涂虞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样看起来就很好,没有遭太大的罪就行。 “你过得好吗?”涂虞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从京城到云西都发生了些什么?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那天半夜我就被衙役拉起来,使用囚车把我送出京城的,等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就被赶下了囚车,一直跟着他们走过来的。” 随玉轻描淡写地说了说自己从京城走到云北的事情,都是报喜不报忧,没有说那些自己受的委屈:“我还学了医术,以后我就能给哥哥调养身体,虽然我还没有完全出师,但我的师父把他的手札都给了我,我很快就会全部学会的。” 涂虞就听着他说,在他说到激动的时候就轻轻地拍他的背,他其实有很多想问他的事。 不过那些都是一朝一夕内说不完的,现在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小玉儿,别的先不说。”涂虞回过头,指着已经站在旁边很久却一声都没出的林牧青,“他是谁?” 涂虞的声音不喜不怒,就像是平时跟他闲聊一样,只是随玉听得背后发毛,像是自己小时候偷偷把药倒掉那样心虚。 他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林牧青,在空气中和林牧青的眼神交汇,然后又看了一眼涂虞,才慢慢地,用自己和涂虞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到:“他是我的夫君。” 在随玉移开眼睛瞪得时候,林牧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随玉还承认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就好。他赶紧走到床边,朝涂虞行了一个小辈对长辈的大礼。 涂虞的脸色变了变,却并没有接受林牧青这个礼,而是松开了随玉,站起身来,面对着林牧青,他的个子虽然没有林牧青高,但身上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势让他看起来并没有比林牧青矮多少。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当不得真。”这一句话像是一个惊雷,劈向林牧青,他的喉咙发紧,想说话又被涂虞截住了话头,他看着林牧青“如果您是随玉的救命恩人,我可以以命相报,但我不会把玉儿嫁给你。” “更何况,无媒无聘,我们家不会这么委屈小玉儿。” 林牧青拿出自己百分之百的诚意:“我知道婚事是仓促了一些,这次我带玉儿去廿州,也是带足了聘礼,只要你们提出的东西,我都能做到也都能办到……” 涂虞丝毫不为所动:“不必。” 随玉从床上下来,扯了扯涂虞的袖子:“可是,我已经……” 涂虞慈爱里带着些警告,随玉立刻缩起了脖子,本来想好的要帮林牧青说的话也被涂虞这个眼神吓得收了回去,他只能递给林牧青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涂虞又看了一眼随玉,知道他在背着自己跟那个男人眉来眼去,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瞪了随玉一眼,然后把随玉抗在了肩上,对林牧青说:“希望您能写下和离书,从此跟玉儿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同行 涂虞把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隔着衣裳看不到,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随玉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疤,大家都是哥儿,涂虞伸手就开始扒随玉的衣裳, 随玉赶紧捂住自己的心口:“哥, 干什么啊?” “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伤。”涂虞八开随玉的手, 从衣领处看到随玉细白如瓷一样的脖颈,又才放下心来一点。 “我没事的,哥,他其实对我挺好的。”随玉拉着涂虞坐在床边。 涂虞其实也能看出来, 随玉其实看起来虽然有些疲态,可能是因为长途跋涉的原因, 但他的身子并不瘦弱,身上穿的衣裳更是跟他从前差不多, 能看出那个人对他也是用心的。 “玉儿, 是他逼你的吗?”涂虞叹了口气,“挟恩图报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随玉缩了缩脖子:“可是, 他对咱们确实有大恩啊,在年前的时候, 他还送了很多东西到廿州的。” 涂虞的手紧了紧:“那些东西是他送的?” 随玉乖顺地点了点头:“他认识那个钟校尉, 可能是从他那里知道了你们在廿州的住处,然后找人送东西去的。” 涂虞揉了揉额头, 有些无奈, 他看了一眼随玉:“玉儿, 你有没有跟他圆房?” 随玉的脸红了红, 点了点头。 涂虞:涂虞缓缓吐息,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给我们的恩, 我会还,不需要搭上你的婚事来报恩。” “哥,也没那么不好。”随玉揽着涂虞的胳膊,“他对我真的挺好的。” “玉儿。”涂虞双手扶着他的肩,让他看向自己的眼睛,“你知道的,爹对你的婚事有多上心,当年京城那么多才俊,爹都看不上,一心一意要给你择一个最优秀的夫婿,甚至连当初那位来求娶爹都没有同意,他又怎么会让你嫁给一个山野村夫!”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随玉明白他们对自己的疼爱,只是他很清楚,那些曾经的荣耀,曾经想象过的未来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就算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也不用委身这样一个人。”涂虞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用管这件事了,我会处理好。” 随玉还想说话,涂虞已经不理他了,随玉只能看着这间房间,比他跟林牧青的那个房间简陋得多,又看了看涂虞带来的行李,只一个很小的包袱,里面的衣裳他摸了一下,那个触感就像他在流放路上穿的衣裳是一样的。 他又把眼神落在了涂虞的身上,只见他身上的衣裳也是粗布,甚至比他在流放路上穿的衣裳还要粗糙,他已经看到虞哥身上领子,手腕处都是红印:“哥,咱们去买衣裳吧。” 涂虞揉了揉他的头发:“等回廿州再给你买衣服。现在天也晚了,早些睡觉。对了,他给你请大夫,你怎么了?” “因为长时间赶路坐马车,大夫看了说是气血不足,还有脚有些水肿。”随玉把自己的腿伸给他看,只见那双腿肿成了萝卜,一按一个坑。 涂虞让他坐在床上,自己给他按腿,只是按着按着,他就看到了随玉脚踝上那条伤痕,他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很多:“这是怎么回事?” 随玉赶紧把腿往回收:“没什么事。” “随玉!”涂虞瞪了他一眼,随玉才乖乖地又把脚伸了出来。 作精小夫郎 第43节 “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踩到了捕兽夹,已经不痛了。” “你不是说他对你很好吗?为什么还要让你去打猎?虽然不痛了,可是伤疤却永远留在你身上了。”涂虞看了一眼那条曲曲折折的伤痕,像是一条扭曲的蚯蚓,在随玉白皙的脚腕上匍匐着,看得让人心梗。 “这不是打猎弄伤的。”随玉面对着心心念念都是他的涂虞,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被他训,被他关心,“哎呀反正就是,意外啦。” “好了,准备睡觉吧,我去找小二打热水。” 涂虞刚刚推开门,就看见林牧青站在他们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这是大夫开的药。”林牧青想看看在屋里的随玉,却被涂虞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他只看到了一抹残影。 “多谢。”涂虞从他手里把药接过来,并不像跟他多言。 “玉儿的腿还有些肿,睡之前要好好给他揉一揉,舒筋活络,不如让我……” 涂虞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用了,我知道怎么照顾他。” 林牧青又说:“这间房间你们两个人住有些小,不如你们去楼上住吧,玉儿的行李也都在楼上,我已经叫好了热水了。” 涂虞看了一眼房间,那张床是张单人床,睡他一个人刚刚好,要是再睡一个随玉也睡不下。 “行。” 林牧青松了一口气,在涂虞不注意的时候闪身进了房间,直接把随玉抱了起来:“我先把小玉儿抱上去。” 说罢抱着人就跑,连给涂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你给我把人放开!” 林牧青的步子迈得很大,三两步就把随玉抱回了房间。 随玉贴在他的心口上:“虞哥很生气,我不敢帮你说话,我帮你说话他会更生气的。” “我知道。”林牧青很快地在他的手腕上亲了一下,“别担心,我的承受能力很强。” 随玉笑了笑:“那就好。” 林牧青还想说话,后面的涂虞就已经跟了上来,手上还稳稳当当地端着那碗药,看到随玉还窝在林牧青怀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跳:“玉儿,下来!” 随玉这才从林牧青的怀里跳下来,在涂虞快要杀了林牧青的目光上乖乖地脱了鞋爬到床上,涂虞很不客气地把林牧青赶出了房间。 “玉儿喝了药,门口那个包袱里有蜜饯,还有他的衣裳,在……”话还没说完,阖上的房门差点挤到林牧青的鼻子,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到涂虞刚才住的房间里。 随玉见到涂虞之后太兴奋了,一直到子时他都在跟涂虞絮絮叨叨,想到什么说什么,甚至连刚到这里吃过的鱼腥草他都津津有味地说半天。 涂虞背对着他,时不时地嗯一声回应他,直到随玉说到嗓子干,涂虞又下床给他倒了一杯水,并勒令他不许再说话了之后,随玉才慢慢地睡着。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进来养成的习惯,随玉睡着了就往涂虞的怀里钻,涂虞轻轻地揽住他,气得牙根有些痒。 看到他睡熟了,涂虞才翻身起床,塞了一个枕头到随玉的怀里,给他掖好被子之后打开了房门,就看见林牧青在转角处的楼梯上坐着,看到他出来的时候才站起来。 涂虞看了他一眼,转身下了楼,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整个客栈的大堂里已经熄了灯,只有一个值夜的小二靠在柜台边,看他们下楼之后揉了揉眼睛,在他们坐在的桌旁点了一盏油灯,又倒了一壶茶,便又回去打盹儿。 “等在这里做什么?” “想着您可能会有话要跟我说。”林牧青没有倒茶,而是倒了一杯白水递给涂虞,涂虞没有接。 “我是有话要跟你说。”涂虞只是看了一眼他倒的水,“你的和离书写好了吗?” 林牧青摇头。 “不识字?” 林牧青没说话。 “那你可知道,随家世代书香,我们的爹是太子太傅,我的夫君文武双全,家里的妹妹也是腹有经纶。 玉儿虽然贪玩,但也是自幼读书习文,你一个目不识丁,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凭什么配得上玉儿?” “我确实是不识字,但我觉得我就算是不识字,我也能够照顾好玉儿。” 涂虞嗤笑了一声:“是吗?那我问你你是强娶的他吗?” 林牧青低下了头:“是,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我再问你,玉儿脚踝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林牧青把林晚秋的事情实话实说了,涂虞嗯了一声:“倒还算是坦诚。” “只是既然这样,你还想让我们把玉儿交给你?先不说你不识字,没有一点文采,就说你连处理好这种事情的魄力都没有,你还想娶玉儿?还有,拈花惹草怎么能算是良配?” 林牧青有些无力,涂虞的话一针见血,他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但我没有拈花惹草,我的心里只有玉儿一个人,我也承诺了玉儿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承诺?玉儿还小,他信承诺,我不信。”涂虞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敲,“一码归一码,你对玉儿的救命之恩,你对我们家人的雪中送炭之恩,我都会报,但不会是把玉儿就这么交给你。” “我知道一时间要你接受我很难,但我只希望您能给我一点机会,至少让我陪着你们走到廿州,此去一路上危险重重,还请让我跟在一起。” 涂虞白了他一眼:“我能护好他。” “玉儿娇气,着急赶路的话,可能会……” 涂虞一掌拍在桌上,动静惊醒了快要睡着的小二:“我养了他这么多年,还需要你教我?” 林牧青赶紧闭嘴,总算是知道了多说多错的道理,不过对于他的这个要送他们去廿州的提议,涂虞没有反对,就还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路途还长,他总能让人对他改观的。 作者有话说: 大嫂:烦死了.jpg;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喜欢 随玉醒来之后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立刻爬起来,生怕昨天跟虞哥的相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好在起来之后就看见涂虞站在窗边,正在练习呼吸吐纳。 随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的动作被涂虞发现, 涂虞立刻回过身来:“已经巳时中了, 玉儿, 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才起吗?” 这个时间,早已经过了随家的朝饭时间,如果他还在家,这会儿连饭都没得吃了。 “昨天睡得太晚了, 再说我之前都是这个时候起来的啊。”随玉伸了个懒腰,耳边听见的是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咦,下雨了吗?那我们是不是今天走不了了啊?” 涂虞点了点头, 他一个人的话, 这点雨不成问题,但是要带上随玉, 这就是很大的问题了:“歇歇吧,把你的身子养好一点咱们再出发。” 随玉哦了一声, 伸长了脖子, 想从窗边去看楼下,涂虞走过去, 面无表情地关上窗:“要吃什么, 我让小二给你送点朝饭。” 随玉稍微硬气了一点:“他人呢?” 涂虞敲了敲他的头:“让我赶走了。” 随玉:!! “他说了他要陪着我去廿州的!” “你都找到我了还需要他陪你去吗?”涂虞从林牧青说的那个包袱里找到随玉的衣服, 却发现这个包袱里的衣裳, 每一件的做工都很精致, 针脚细密, 连一点线头的没有,用的布料也是上好的。 随玉接住自己的衣裳,慢吞吞地穿好,又不死心地问:“他真的走了吗?怎么能这样啊?哥你是不是拿着鞭子抽他把他赶走的啊?” 恰好有人敲门,涂虞总算能暂时摆脱随玉的魔音灌耳,只是一打开门,脸色又是一垮:“你来做什么?” 林牧青个子高,跟涂虞面对面之后也能越过他看到在房间里的随玉,气色很好:“玉儿应该刚刚醒,我给他做了朝饭。” 随玉跑到门口,拉着林牧青的手腕让他进门:“鱼片粥?我好饿。” 他都说自己饿了,涂虞再看不惯林牧青,也只能让人继续在屋里碍他的眼:“随玉,你还没有洗漱。” 林牧青像是早就想到了这件事,在他进门不久之后小二就送来了热水。 随玉洗漱完之后开始呼呼地喝粥,鱼片片得很薄,粥熬得软糯粘稠,涂虞也能闻到这粥的香味,林牧青先给随玉盛了一碗,又给一边的涂虞也盛了一碗:“哥你也尝尝吧。” “谁是你哥!”涂虞看着在旁边喝粥喝得像个小傻子一样的随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他气炸了。 “哥,你尝尝吧,他做饭真的好吃的。”随玉边吃边给拿勺子给涂虞喂粥,涂虞没防备,被他喂了一口粥。 鱼片已经完全已经没有了腥味,几乎是入口即化,粥就顺着喉管滑了进去,留下满口香味。 随玉眼睛很亮:“我就说吧,他做饭好吃的,中午让他给咱么做饭吧,我们从家里带了野山菌,那个可好吃了。” 涂虞本来在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粥,听见他说家里的时候把手上的勺子扔在碗里:“谁家里!” 随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他家,他家。” “好,那我去跟客栈厨房打个招呼,中午做一点好菜,你们久别重逢,该好好庆祝一下,”不等涂虞拒绝,林牧青在桌子下面随玉看不见的地方捏了捏他的手心,然后赶紧起身去做准备。 林牧青离开之后,随玉赶紧埋头喝粥,不跟涂虞眼神接触,生怕自己被训。 “小玉儿,你那么喜欢他吗?”涂虞放下勺子,很认真地看着随玉。 随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但我想他陪着我。哥,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涂虞想起自己缠绵病榻的夫君,面色柔和了一点:“我也不知道。” “那你不喜欢我哥吗?” “胡说,没人比我更喜欢那你哥了。” “那你说你不知道。” “你还小,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哥,我不小了,我都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了。”随玉掀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那串暖黄色的手串,“这是他送我的礼物,” 涂虞轻轻地碰了一下他手腕上的手串,都说人养玉,玉也养人,随玉的手臂白皙细腻,那串手串也是温润光滑,一看就不是凡品,一个大字不识,一无是处的人,真的能把随玉养得这么好? “玉儿,他是做什么的?” 随玉想了想才说:“他们山寨上都有种药的,可以说是卖药的?” “山寨?”涂虞只听见了山寨这两个字,“他是山匪?所以才会把你强掳到山上逼你跟他成亲的?所以他其实并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而是趁火打劫?” 随玉赶紧摇头,连带着手都在不停地摆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他只能事无巨细地把自己是怎么到的云北,怎么上山去的山寨,山寨里的情况都一一地告诉了涂虞,看着涂虞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所以其实也不是他救的你,还因为他的什么烂桃花让你身上留了这么一道疤,还数次让你陷入危险,就这样,他还有脸说能好好照顾你!” “哥。”随玉拉住涂虞的衣角,“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好啦,他什么都顺着我的。” 涂虞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看着随玉:“玉儿,你觉得这些事情告诉爹和你哥哥姐姐,他们会允许你跟他在一起?你不是喜欢他,你只是认识的男人太少了,所以你才会觉得他好。” 随玉有些沮丧,他本意不是让虞哥讨厌林牧青的,可是他好像弄巧成拙了,让虞哥对他越来越讨厌了。 “哥。” “好了。”涂虞摸了摸他的脸,“回到廿州就好了,回到廿州,你就把在这里的事情都忘了,爹和哥哥会给你挑一个良配,你很快就会忘了他的。” 作精小夫郎 第44节 明明虞哥说的,跟他那时候决定嫁给林牧青时的想打是一样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听虞哥说出来,自己的心口那么憋闷,甚至觉得呼吸一下都很疼。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随玉难得地情绪低落了一阵,又悄悄地靠近了窗边,把手伸出了窗外,像是之前在云北一样,感受雨滴落在指尖,发紧的喉咙才好受了一点。 “玉儿。” 随玉嗯了一声,又重新伏在窗边:“哥,好闷,想出去透透气。” “外面在下雨,等雨停了哥哥带你出去逛好不好。”涂虞站在他的旁边,看着窗外那些行人,打着伞,步履匆匆。 “哥,我曾经让他带着我去过云西的采石场,我知道我如果到了那里,我连这个冬天都货活不过的。” “玉儿,这是两回事,救命之恩是不假,但这救命之恩并不需要你用你的一辈子来还,我们家人会还给他的。” “哥,咱们家已经不是从前的随家了,咱们欠了他那么多,怎么还?”随玉问他。 “这是我和你哥的事,不用你操心。”涂虞拍了拍随玉的肩,“你只需要像以前一样,每天吃喝玩乐就好了。” “哥,我不是小孩儿了。” * 林牧青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随玉的眼睛有些红,涂虞的面色很不虞。 “玉儿,过来吃饭了,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涂虞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他都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卖相,已经不输京城大酒楼的样子了。 “今天下雨,很多东西厨房里都没有,将就吃点儿。”林牧青习惯性地去牵随玉的手,在把他拉到桌边的时候,才想起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又匆忙地把手收了回去。 随玉吃得没滋没味的,林牧青碍于涂虞在,也没好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给随玉夹菜,随玉也只是多吃了几口那道山菌烧肉,碗里剩下的东西最后全被林牧青吃了。 涂虞愣了愣,在从前他们家的饭桌上,是不允许剩饭的,随玉以前吃不完也都是偷偷倒掉,可现在林牧青吃他的剩饭都像是习以为常,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涂虞的眸色黯了黯。 吃过午饭之后,与渐渐小了,林牧青问掌柜借了两把伞,想着要带随玉出去逛逛,只是是涂虞和随玉撑一把伞,林牧青自己撑一把伞。 随玉没什么心情逛,只是走到成衣店门口的时候,随玉停下了脚步,涂虞问:“玉儿是要买衣裳吗?” 随玉点了点头,涂虞捏了捏自己的荷包,他带的盘缠并不多,想着给随玉买一身衣裳之后还能剩多少,还够不够从这里走回廿州。 随玉却没有顾那么多,一进门之后就跟掌柜说了自己的要求,很快掌柜就拿出了几件成衣,林牧青心领神会,在掌柜拿出成衣的时候,就已经付了银子。 “哥,你去试试吧。” 涂虞好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什么?” “这是给你买的。”随玉吸了吸鼻子,眼尾有泪痕,“你的衣裳太粗了,你的身上都是磨出来的红印。” “哥不用。”涂虞拒绝了,想把成衣往回推。 “已经付了钱了。”掌柜说,“本店一经售出,概不退款。” 涂虞:看到是林牧青花的钱,涂虞连呼吸都不畅快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随玉僵在原地,几乎是下一瞬间,随玉就下意识地拉住林牧青的胳膊:“林牧青,就是他们,上次就是他们抢了我的钱!” 作者有话说: 存稿用完了,以后更新时间只能看我啥时候写完了,嘤。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出头 廖宁和罗明两个人被涂虞捆着吊在树上快一天, 才有经过的人把他们放下来,两个人淋了雨,又跟商队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他们决定先去双录镇做一做补给, 然后快马加鞭, 争取赶上商队。 一路上廖宁都对罗明冷眼相待, 只觉得他是个废物,居然连个哥儿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镖师,就他这样的镖师, 如果不是搭上了刀疤脸,他连饭都吃不上。 两个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走进了客栈, 还好那个人只是把他们绑了起来,并没有拿走他们包袱里的银子, 让他们不至于流落街头。 洗漱完之后来到大堂里吃饭, 两个人相顾无言,罗明坐在面对着客栈门口, 一口粥下肚,突然看见了客栈门口站着的人, 没能吞下去的粥呛进了鼻腔, 咳嗽得停不下来,廖宁只觉得烦躁, 理也不想理他。 罗明边咳嗽, 边去抓廖宁的手, 廖宁挥开他的手, 之后才顺着罗明的眼神往外看, 这一看, 就看见了他以为早已经葬身于野兽嘴里的随玉,他猛地缩回了手,手肘把桌上的碗碟打碎在了地上,他想起当时对随玉说的那句话,希望还能再见到他,而今天,他见到了。 而让他感到更绝望的是,在随玉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个人,是刚不久教训过他们的涂虞,他们怎么会走到了一起? 小二匆忙过来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廖宁这才感觉到了害怕,而且从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跟罗明,有可能走不出这个小镇了。 因为站在随玉身旁那个男人,看起来比刀疤脸还要杀伐果断,自己欺负了他的夫郎,还能有好的结果吗? 他想逃,但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直到涂虞走过来把他拎起来,另一边的罗明被另一个人提起来,他们两个人被带到客栈旁边一条小巷子里。 随玉撑着伞跟在他们的后面,看着廖宁畏畏缩缩的样子,觉得很解气。 “原来他们说的你曾经害过哥儿是我的弟弟?果然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涂虞拿着鞭子,用鞭子挑起廖宁的的下巴。 “我可以把之前抢他的银子还给你们,饶我们一命。”廖宁的声音有些颤抖。 “饶了你?你当时可想过饶了玉儿?你有没有想过玉儿在深山里能不能活下来?”林牧青掐住了罗明的脖子,直到罗明整张脸通红,连眼珠都有些突出林牧青才放开手。 “哥,怎么处置他们?”随玉拉了拉林牧青的胳膊,才慢慢转向涂虞。 “先把他强占你的银子拿回来。”涂虞看向廖宁,“再把人扒光了扔进山里,能活着出来这事就不追究了,活不了那也是他们的命。” 涂虞想过报官,但他跟随玉的身份特殊,如果贸然去官府,被上面察觉到什么就不好了,林牧青带着人去的话也说不清楚,没有证据,当时他们怎么对待随玉的,这会儿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行。 林牧青提着人去了他们的房间,把他们包袱里的银票都拿了出来,里面有两张一百两的,三张五十两的。 林牧青想把这些银票都塞给涂虞,却被涂虞拒绝了:“拿回玉儿的五十两,另外五十两当做给玉儿压惊的补偿,剩下的,买上米粮捐给镇子上的穷苦人吧。” 林牧青点了点头,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办了,只是在把廖宁和罗明往山里送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生怕涂虞趁着他短暂离开,就带着随玉悄悄离开。 “你放心去吧,这两天都还在下雨,虞哥不会带我走的。”随玉趁着涂虞不注意,悄悄在林牧青的耳边跟他说话。 “如果他非要带你走呢?”林牧青握紧了随玉的手,“我该怎么办?” “那我会沿途给你留记号,你一定要找到我。” “好。” 涂虞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头窃窃私语的两个人,他敢保证。 如果林牧青的手再往随玉的背上挪一寸,他的鞭子就要控制不住了。 林牧青带着那两个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涂虞是动过立刻带随玉离开的想法。 但无奈天公不作美,这两天的雨更大了一点,走也走不了,只能被迫又在客栈住了两天,等到了归来的林牧青。 林牧青把人送到山里的时候,他没对廖宁动手,却是几乎把罗明的一身武功都被废了,又学者涂虞的样子把人吊在了树上,让他们生死有命。 说来也是奇怪,在林牧青回来之后,天就渐渐地放晴了,在双录镇已经耽搁得够久了,天一放晴,涂虞就计划着要出发了。 在出发之前林牧青还是照例给随玉做了很多吃的,只是一场春雨一场暖,天渐渐暖和起来,很多东西都不能久放,所以他没有做多少。涂虞看着他们准备这个准备那个,不像是要赶路,更像是出去春游。 实在忍无可忍,涂虞一掌拍在桌上:“够了你们两个,是出门还是还是去郊游的!” “哥,一路上赶路太辛苦了,玉儿又不爱吃干粮,我给他多备点东西准没错。”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涂虞就把矛头转向了他:“还有你,我什么时候同意你跟我们一起走了?” “长途跋涉,也好多一个人照顾他。”林牧青又顺手把随玉的衣裳都收进包袱,虽然是挨着涂虞的骂,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不停顿。 涂虞气笑了:“我自己的弟弟,我还能不好好照顾他吗?” “您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林牧青打包好了所有行李,把随玉的零食小包放进他的怀里,然后趁涂虞不注意把人抱起就走,剩涂虞一个人对着一堆自己还没整理的行李破口大骂。 随玉靠在林牧青的怀里,伸长了脖子朝后看,看到虞哥没追出来才作罢:“你不怕虞哥用鞭子抽你吗?” 林牧青毫不在意:“抽就挨着,那有什么,抱一抱你就什么都回来了。” 到客栈柜台处把这几日的花销都结了,小二已经把车套好了,正在客栈门口等着,林牧青扶着随玉上了车,自己在车前坐着。 涂虞下来结账的时候掌柜只说已经结了,他才往外走,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匹骏马,这会儿正赶着车,原来暴殄天物的是他们这对二愣子。 涂虞的马也被牵了来,他刚想翻身上马,就看到随玉伸出的脑袋,最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站在林牧青的面前:“你骑马,我赶车。” 林牧青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只能把马鞭交给涂虞,自己去骑他的那匹马,在涂虞快要杀人的眼神里他们慢慢出发了。 双录镇到中州的车程大概有半旬的路程,中间没有可以停留的小镇,连歇脚的驿站都没有,随玉的零嘴早已经吃光了,剩下能吃的都是些耐储存的干饼,就着水都不一定能够化得开的那种。 随玉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就只是灌了个水饱,林牧青只觉得一下午没看见他,他的脸就瘦得颧骨快凸起来了。 “哥,你照顾着玉儿,我上山里看看能不能猎到些什么。”林牧青跟涂虞把拉车的马换了换,自己骑着马往旁边的山上去。 涂虞叹了口气,索性把车停了下来,他看着随玉,整个人都蔫了很多:“下来走一走,不然脚又要肿了。” 随玉跳下车来,只觉得腿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走路的姿势也奇奇怪怪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涂虞看着马车,问:“马车里都带了些什么?能不能不要马车了,我骑马带着你走?” 随玉摇头:“里面有好些古玩字画。” “你们出门带着这些东西干嘛?不怕被人抢吗?”涂虞扶额。 “不会啊,林牧青会武功的。上次蛮族来犯的时候,他一个人打好几十个呢。”随玉边走边揉腿,动作滑稽。 涂虞咬牙:“他厉害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随玉赶紧去抱住涂虞的袖子:“还是虞哥最厉害。” 涂虞推开他的头:“带着这些东西干什么?想用这些收买谁?” “娘说是聘礼,他们一家人都不识字也欣赏不来,不如都带去廿州给爹爹。”随玉小声地说。 “你这娘倒是叫得顺口。”涂虞气不过,一巴掌拍在随玉的背上,他没有用力气,在随玉的感官里就是轻轻地摸了他一下。 随玉想起什么,又说:“哥,我今年祭祖的时候,给咱们的娘上了一炷香。” 涂虞侧过头看他,随玉继续补充:“就是过年祭祖的时候,林牧青问我咱们的娘是不是不在了,然后让我面朝东方,亲手点了一炷香祭拜娘。那还是我第一次碰香呢。” 涂虞的唇动了动:“他们没有这个忌讳吗?” 随玉眼睛像是漫天星子倒映一般地亮:“林牧青说,哥儿和妇人也能抵半边天,说不让哥儿和妇人祭祀没有道理。” 涂虞的眼神黯了黯:“终究是不一样的。” “哥,没什么不一样的,男人能干的事,哥儿也是能干的,教我医术的师父也是个哥儿,他的医术特别厉害,寨子里所有人都很尊重他。” 涂虞揉了揉随玉的头发,看着他不谙世事的清澈眼神,这会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随玉要一直强调林牧青对他好了。 作者有话说: 作精小夫郎 第45节 着急码出来的,后面再修感谢在2022-06-22 08:45:49-2022-06-23 08:5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夜会 林牧青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只野鸡, 一只灰毛野兔子,马背上还背了一捆柴。随玉在看到他的时候就迎了过去,看着他手里的野鸡,尾巴长长的, 还有些好看。 林牧青笑了笑, 摊开手掌, 只见上面是红红的山果,只看一眼,随玉就开始吞口水:“这是能吃的吗?” “吃吧,是能吃的。”林牧青把手里的树莓交给随玉,“给哥也分点。” “嗯,兔子, 也要吃掉吗?”随玉又看了一眼林牧青手里的兔子,问了一句。 “这个兔子丑, 等以后回去了, 我再上山去给你捉白兔子。”林牧青看了一眼他们停下的位置,是在官道下面的一处空地, 视野开阔。 “那边不远处有条河,咱们今晚就在那过夜吧。” 涂虞自然是没意见, 林牧青先赶着马车过去了, 让随玉和涂虞走着过去,免得随玉的脚继续肿。 涂虞牵着马, 跟着随玉慢悠悠地走:“出发之前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居然还没走到云西就遇到你了, 可惜不能立刻写信回家去告诉爹和你哥。” “哥, 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以后怎么过啊?” “先重新修一下房子, 得给你准备一间屋子, 还得给你准备嫁妆。”涂虞笑了笑,“你哥现在在给镇上的书局里抄书,爹想去问问村子里的蒙学堂看看缺不缺先生,你放心,能养得起你。” “廿州的冬天很冷吧。”随玉问。 “是挺冷,今年修整房子的时候打算盘个炕,到时候冬天就不会太冷了。”涂虞说着说着就就计划起了将来的事情。 随玉犹豫着问出口:“哥,你有没有想过,带着兄长和爹爹他们离开廿州?” “我们怎么可能离开廿州?廿州离经常很近,说不定哪天那位想起我们了,发现咱们离开了廿州,又是一堆事。” “咱们在廿州住在哪里啊?” “廿州,庆城,庆城里的一个小村,叫图索村。”涂虞说,“邻里都挺和睦的。” “也是靠近边境吗?” 涂虞点了点头:“是,靠近赤鲜部落。” “云西也靠近蛮族,一直有大大小小的摩擦。”随玉的腿还是有些僵,不过那条河已经离得不太远了。 “赤鲜很安分,我听说那位能登基,赤鲜出了很大的力,我们在流放廿州的路上,听说那位纳了赤鲜王的小女儿为妃。” 说着说着他们就到了河边,林牧青已经把鸡和兔子都收拾好了,火也已经生了起来,让涂虞意外的是,他们居然还带着锅! 锅里已经烧好了水,里面煮着些菌菇,现在已经发出了一些鲜味。 “你们两个人出门还带着锅?”涂虞用一根木棍扒拉了一下已经燃起来的火,看着林牧青正手法熟练地处理那只兔子。 “娘怕玉儿在路上吃不好,所以让我带着,有机会的话就做饭给他吃。”除了带着锅具,春娘还给林牧青收拾了一个放调料的小包。兔子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调料,这会儿正被林牧青穿在木棍上烤,宰好的鸡块就用来做了个简单的菌菇鸡汤拿来泡饼。 随玉总算好好吃了一顿饭,用鸡汤泡软的饼他总算能下咽,烤好的兔子林牧青给他撕了几块腿上的肉他也都吃了,只是野兔肉有些柴。 虽然味道很好,但口感不好,随玉只是吃了林牧青撕给他的就没再吃了。 林牧青看涂虞吃完了自己的菜之后,林牧青才开始把剩下的东西打扫干净,吃完之后天渐渐暗了下来,只有面前的火堆还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随玉吃饱了之后就容易困倦,早早地就进了车厢里歇着。 “你是怎么认识钟文瀚的?”山野寂静,只有蟋蟀声声声不绝。 “我曾经救过他。”林牧青回答到,“后来他知道我们山上种了很多药,所以我一直在向云西戍边军送大量的药材。”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地址的?钟文瀚给你的?” 林牧青点了点头:“他收到你的信之后曾经想让我帮忙找,但因为一些原因,送过来的画像已经看不清了,我那会儿并不知道玉儿就是他要找的人,后来偶然间知道了消息。 但我没告诉他玉儿的事情,他给你写的那封信上面写的是玉儿已经没了,我的人把信换了。” 涂虞点了点头,林牧青的处理方法是对的,钟文瀚虽然是校尉,但上面也总还是有人的,这件事再大肆让人知道的话,总归对随玉不太安全:“所以是你做的局,让京城那边收到了玉儿的死讯。然后又给他办理了新的户籍?” “是,云北对户籍的管理不严格,所以办一个新的身份很容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哥你能考虑一下,不再在廿州定居,而是跟我们一起回到云北。” 他说完之后涂虞并没有立刻说话,四周很安静,只有火堆偶尔传来的一声哔啵的响声。 涂虞笑了笑:“玉儿已经被你说服了吧。” “他关心的是你们,我们寨子里有好大夫,可以帮兄长调理身体,后山还有一个天然的汤池,寨子里有很多孩子都没有启蒙,回到云北,兄长的身子有人调理,玉儿能够继续学医术,所有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不过你好像没有搞清楚,我们家是奉旨流放,谁也不知道上面的人哪一天会想起我们。”涂虞叹了口气,“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天色渐晚,林牧青靠在一棵大树上边闭眼休息,涂虞也回了马车上,看着睡得很沉的随玉然后慢慢合上了眼。 在涂虞的呼吸变得绵长的时候,随玉悄悄地睁开了眼睛,他蹑手蹑脚地爬出了马车,只是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平衡能力,最后一脚踩在了涂虞的脚腕上。 随玉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不过虞哥好像睡得很熟,随玉小小的力道只是让他翻了个身,然后继续睡着了,随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跳下马车,看见林牧青靠着一棵大树打盹儿,随玉悄悄地走过去,想趁着他睡熟了捉弄他一下,下一瞬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什么?”林牧青把人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自己的手穿过随玉松散的发髻,轻轻地按着他的头皮。 “我悄悄地跑出来的,虞哥睡得很沉,没有发现。”随玉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想你抱着我睡觉。” “这会儿抱你一会儿,天亮之前你就回去睡好不好?”虽然已经进入了四月,但晚间的风还是有些凉,林牧青搂紧了他。 “林牧青,你害怕吗?虞哥一个就很难缠了,到了廿州之后还有我爹,我兄长,我姐姐。”随玉把耳朵贴近他心口的位置,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竟然就那么意外地平静下来。 林牧青又握住他的手,大手小手相交叠:“不怕,你没发现,虞哥已经对我改观了很多了吗?” 随玉:“没有发现,他现在看你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林牧青笑起来,克制地亲了亲随玉的鬓角:“别担心我,你呢?最近这么快的赶路,身体还受得了吗?” 随玉有些不满足于这么浅尝辄止的亲昵,又摸了摸他已经长出胡茬的下巴,感觉到密密麻麻的胡茬,随玉又用脸贴了贴:“好扎人啊。” 林牧青又坏心地用胡茬去硌他,换来随玉的笑声,最后痒得随玉连连求饶,在他唇边轻轻地贴了贴,换得林牧青用力地去掠夺他的唇舌。 一吻完毕之后,随玉靠在他的胸口喘气,林牧青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我没事。”随玉渐渐有些困了,林牧青的怀里很温暖,他凑近林牧青的脖颈间,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舒适的位置就不动了,“天亮之前你叫醒我,不然就会被虞哥发现了。” 林牧青嗯了一声,心想虞哥是练武的人,肯定在你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阻止你而已。 看来最近的相处,已经让虞哥渐渐地接受了他了,不然在随玉刚刚跑下马车,可能就会被他捉回去。 涂虞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谈话声音终于停下来了,才翻了个身,继续睡,也不知道林牧青是怎么教随玉的,偷偷摸摸做贼的动作比在大白天下还光明正大,还一副以为自己干得不错的样子。 儿大不由娘啊,那么娇娇软软的孩子,现在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了,像是儿时喜欢偷溜出府玩耍一样,现在也一样,背着家长,偷偷溜出去见喜欢的人。 今晚没有月色,涂虞从马车里坐起来,手里拿着随玉睡觉时常盖的披风,走下了马车。 林牧青看到他的时候想叫醒随玉,却在涂虞的眼神下被制止了,他把手里的披风轻轻搭在随玉的身上,轻声说:“也不怕着凉。” 又对林牧青说:“去马车上睡,我守夜。” “我把他送回去,你们睡吧。”林牧青抱着随玉站起来,只是这么大的动静,随玉也只是轻轻地动了动,抱着林牧青脖子的手紧了紧。 “睡吧,你好几天没正经睡过觉了。” 涂虞又拢了拢火堆,坐在刚才林牧青坐的地方:“之后的路还长,过了中州,不走京城那条路,我们要绕溧阳,溧阳多匪徒,保存体力。” 林牧青便不再推辞,抱着随玉上了马车,调整好了姿势之后就立刻陷入了沉眠。 涂虞看了一眼马车,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软鞭,心里想着那个远在天边的人。 作者有话说: 虞哥: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今天也是能赶上的一天。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山匪 他们在中州停留了两天, 做了一次补给之后继续往前,原本从中州到廿州走京城那条路的话只需要月余左右。 但因为涂虞和随玉身份特殊,他们要尽量避开京城, 只能选择偏远一点的路。 涂虞其实有些庆幸林牧青跟在了一起, 如果没有他在一块的话, 他不敢冒险带随玉走溧阳,只能勉强走京城,有林牧青相护,比他一个人带随玉走要方便许多, 而且这个人也不算无用,他确实是很会照顾随玉。 进入溧阳境内的时候, 涂虞的面色不像之前一样放松,溧阳也多山, 但溧阳和云北不一样, 云北的山里湿热,并不能住人, 而溧阳不一样,溧阳的深山里也是宜居的, 这就导致溧阳多山匪。 先帝在时还会组织兵力剿匪, 而后来先帝年纪大了,渐渐力不从心, 而新帝登基之后, 一心只顾着铲除异己, 导致溧阳的匪患比起往年更严重一些, 所以其实云北的商队, 从来不走溧阳, 都是走中州到京城这条路。 涂虞一人一骑还好,他自溧阳穿山而过,又因为身上实在破烂,所以没有引得山匪的注意,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们的马车太过显眼,再加上车上还有一个如花似玉一般的随玉,不招人惦记都难。 “哥,要不你骑着马带着玉儿先走,我赶着马车慢慢跟来。”林牧青勒了勒缰绳,停在他们马车的旁边,看着四周黑沉沉的树木,林牧青的心里也是警铃大作。 涂虞思忖了片刻,才慢慢点头:“过了今夜吧,先把今晚过了再说。” 天色暗了下来,在目不能视物的之前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林牧青把山洞里仔细探查了一番,没有什么蛇鼠虫蚁之后才把随玉抱下马车,一边的涂虞已经生起了火。 “将就吃点干粮。”涂虞把不那么硬的干饼递给随玉,看着他有些嫌弃的表情,咳嗽了一声,“别那么娇气,补充体力。” 随玉的眼神看向林牧青。 “你看他也没用,今晚不能再让他出去打猎,太危险了。”涂虞撕开一点饼,塞进了随玉的嘴里,又打开水囊,递给他。 随玉不情不愿地把饼和着水咽下去,又慢慢地撕下一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林牧青看他皱成了包子的脸,还是站起身来:“我就在附近看看。” 涂虞气得牙根痒,瞪了一眼林牧青:“你给我坐着,都说了危险了。” 随玉笑起来:“哥,你关心他啊?” “我关心他个屁,他要是走了,一会儿万一有匪徒过来,谁能护着你?”涂虞气狠狠地拍了一下随玉的脑袋,“好好吃你的东西,吃完赶紧睡觉。” 林牧青慢吞吞地挪过来,掰开随玉的手心,把一条肉干放在了他的手上,看到随玉惊喜的眼神,才悄悄对他说:“嘘,只有这一个了,就着饼吃。” 随玉还记得这个猪肉干,是他们从云北家里带过来的,林牧青都让他自己吃,这一条好像是他硬塞给林牧青的,只是没想到林牧青一直没有吃,这会儿还是进了他的嘴里。 肉干香而不柴,佐料已经完全盖住了猪肉的腥味,嚼起来满口的香味,随玉就着这个肉干,吃下了小小的一块饼,又说水喝多了涨得慌。 林牧青又缩在原本就不太大的山洞里给随玉揉肚子,涂虞只当没看见,眼不见心不烦。 在林牧青慢慢地手法揉完肚子之后,随玉渐渐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四周很安静,除了随玉的呼吸声,连虫鸣声都没有一声。 作精小夫郎 第46节 太安静了,安静得涂虞的心里有些发毛。 林牧青跟涂虞交换了一个眼神,涂虞的手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鞭子,林牧青把随玉放下,让他涂虞的怀里,自己去取了放在马车下面的刀。 林牧青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哥,你睡一会儿,我守着。” 涂虞点了点头,摸了摸随玉的头发,靠着他闭上了眼。 后半夜,铮的一声兵刃想接的声音惊醒了随玉,涂虞也立刻睁开了眼睛,在他们的面前有数十个蒙着面的汉子,个个手上都拿着武器,显然是从他们进山开始就已经盯上了他们,只是一直按捺着没有动作,想等到后半夜再动手。 只是没有想到林牧青有那么警觉,他们的人刚刚靠近,就被林牧青一刀封了喉。 涂虞立刻站起身来加入了战局,随玉一直被他们护在山洞里,他握紧了自己袖子里的匕首,他们生的火已经快要灭了,随玉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刀光。 上次蛮族来犯的时候,他被林牧青藏在地窖里,所以他并没有看见林牧青用刀的样子,而今天,飞溅的血液有些还落在了他的脚边,他不自觉地朝后缩了缩,他一动,就有人注意到了他。 只是无奈林牧青和涂虞把这唯一能够摸到随玉的位置堵得死死的,林牧青在躲过一刀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扔到涂虞的手上,涂虞的鞭子虽然使得好,但只是赶开人却没有办法杀人。 涂虞拔开刀鞘,反手一刀就割在了凑上来想要抓随玉的人的脖子上,鲜血溅在了他的手上,他才想起自己曾经也是在战场上挥刀向敌过的,溅在他手上的血,像是一剂猛药,唤醒了他曾经那些血性。 这些山匪没想到今天遇到了硬茬,为首的人在看到死了几个兄弟之后立刻给一个人使了个眼色,林牧青正力战两人,涂虞本来在应对一个人,在看到有人往外走的时候立刻拔腿去追,不能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如果消息传了出去,来的就不止这些人了。 在涂虞退开的时候,一个人瞅准了时机,直接就往山洞里冲,林牧青看到之后,立刻闪身向前,一刀砍在那人的背上,只是原本在跟他缠斗的两个人,立刻也倾身向前,在林牧青的错漏的时间,匕首扎进了他的肩上。 林牧青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痛意,回身一刀砍死了那人。 随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看着匕首扎进林牧青的肩上,看着他身上的血汩汩流出,就像那匕首是扎进了自己的心上一般疼。 涂虞把想要去报信的两个人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又看到人一窝蜂地往山洞里去,他回身,从外面杀进去,跟林牧青两个人形成合围之势,很快这十几个人就被他们全部杀掉了。 林牧青在杀完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立刻抱着随玉上了他的马,又拉起涂虞:“哥,骑马带他走尽量往前赶,到上大道了之后再停下来,我赶马车随后就来。” 涂虞也不含糊,立刻拽紧缰绳,揽住随玉的腰立刻向前,随玉整个人都在发抖,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林牧青这才忍痛伸手把扎在自己肩膀上的匕首拔下来,他收拾了一下地上留着的他们的东西,确保没有一点泄露身份的东西留下之后才把行李收好放进马车里,又掩盖了一下地上的血迹,才赶上马车离开。 天色太暗,林牧青赶车很小心,所以速度不太快,而前面的涂虞和随玉,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飞驰。 林牧青的马是钟校尉送给他的一匹战马,夜行能力也不差,随玉紧紧地抱着涂虞,自己忍着不哭出来,他还能闻见涂虞身上有着血腥味,随玉吸了吸鼻子,想看一看后面,但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边的黑暗。 一直疾驰到天边泛白,晨光从天际亮起,涂虞才慢慢地降低了速度。 “哥,你没受伤吧?”随玉这才去摸涂虞的身上,血经过一夜的疾驰也已经凝固了,随玉抖着手去摸那些血痂很重的地方,很怕那些血都是涂虞流的。 “我没受伤,都是别人的血。”涂虞的声音很哑,想用手去摸摸他安慰他,但看到自己满手的血迹,还是作罢。 这个动作随玉看在眼里,眼泪再也绷不住:“哥,上次蛮族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把我护在地窖里,上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不想带血的手碰到我,还怕我看到尸体害怕,要捂我的眼睛。” 涂虞嗯了一声:“他不会有事的。” 随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那么厉害,只不过就是肩膀上被扎了一刀,不会死的。” 前面还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出口,明明云北也是这样的山,可在这样的山下,随玉只觉得这山是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而云北的山,却让他觉得无比开阔,连心情都很舒朗。 “我们继续往前,边走边等他。” 他们的速度没有像之前那么快,随玉时不时地就往后看,只是后面没有一丁点音信,也不知道林牧青到底有没有脱险。 走出这一片大山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在终于看到大路的时候随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很多行李都在林牧青那里。 所以涂虞带着随玉一路上找野菜,吃野果,顺便在树上给林牧青留些记号,免得他找不到自己。 上了大道之后,涂虞就没有再快马加鞭,路边的农户他们不敢去,只能在大路边上坐着歇息。 这一歇已经半日,可身后的路上却一直没有林牧青的身影,原本很淡然觉得林牧青没什么事的随玉渐渐地慌乱了起来。 “哥,他为什么还没来啊?” 涂虞也不清楚,心里已经思考过了最坏的结果:“玉儿,咱们再等一下午,如果他还没来,我们就继续走了。” 随玉抬眼,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直摇着头:“不,哥,他答应我的,他会送我去廿州的,他不会食言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晕倒 随玉在这条路上, 从日头高悬等到了天色渐暗,在涂虞刚刚想要强制地搂他上马的时候他听见了远处的马车声,他立刻撒开涂虞的手,伸着脖子朝远处看。 好在没有辜负他们的等待, 林牧青赶着马车追了上来, 在看到他们的时候, 林牧青也松了一口气,马车刚刚停下,随玉就急急忙忙地爬上马车,他揪住林牧青的衣领, 声音很大:“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吓死了。” 林牧青的脸色有些白,看到随玉的时候笑了笑:“在路上碰到几只迷路的兔子, 想着你这两天应该没好好吃东西……” 林牧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随玉一巴掌拍在肩上, 原本就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就裂开了, 随玉几乎是立刻就收回了手:“你怎么了?还有那些地方受伤了?” 这会儿涂虞也过来了,他拉开有些关心则乱的随玉:“怎么会这么晚才过来。” “夜路驾着马车难行, 不小心摔了。”林牧青轻轻地拍了拍随玉的肩膀,“没事了, 别哭。” 随玉这才泪眼朦胧地看着马车有些变了形, 拉车的两匹马身上也有剐蹭的伤,随玉这才抹干净了眼泪:“我给你处理伤口。” 林牧青点了点头, 他没告诉随玉自己在马车摔下了山坡的时候自己也摔了下去, 后脑磕到了一块石头晕了过去, 直到天亮之后, 才被那两匹马给拱醒。 荣阳给的包袱这会儿算是有了大用, 随玉从包袱里找到金疮药, 抖着手去扒他的衣服,刚刚脱下来,就看到他后肩还还在流着血的伤口,这次处理伤口比上次蛮族来的时候他的手还要抖得厉害。 “玉儿,手别抖,我疼。”林牧青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想安慰安慰他。 听到他说痛,随玉赶紧放轻了自己手上的动作,只是眉头紧紧皱着,撒上药粉之后,随玉又往他的嘴里塞了两粒药丸。 “好了,你肯定饿了。”林牧青从马车里掏出两只灰兔子,“我给你烤兔子,这只比前几天那只嫩些,会好吃一些。” 随玉不想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给林牧青把肩上的伤处理完了之后就躲进了车厢里,林牧青只当他是两天没好好睡觉,也就没有去打扰他,而是慢慢赶着马车往前,涂虞骑着马跟他并肩而行。 “还有别的伤吗?”涂虞问。 林牧青摇了摇头:“没事,就只是马车的速度太慢,所以才来晚了。” 听他这么说,涂虞才放下心,骑马的速度慢慢地快了一点。 随玉听见涂虞的马蹄声远去,才慢慢地伸出脑袋,慢慢地坐在林牧青的身旁,悄声说:“你是不是因为有虞哥在,你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有别的伤?这会儿就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说。” 林牧青低头亲了他一口:“你离我远一点,我身上全是味道。” 随玉丝毫不在意:“那你是真的没有受伤吧。” “真的没事。” 他们沿着这条大道一直走到了快子时,才停下来休息,马车摇摇晃晃的,随玉早就已经睡着了,甚至比以前睡得更香了,马车停下他也没醒。 一路上过来没有柴火,所以歇息的时候涂虞也没有生火,他看着林牧青明显苍白的脸色:“你睡一觉吧,估计再走两天,就能有个小镇了。” 林牧青也没有跟他推辞,直接进了马车里搂住随玉就睡了过去,涂虞也坐上了马车,靠着马车边沿也闭上了眼睛。 他们走到溧阳的紫地镇已经是三天之后,找到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小二要了热水洗澡。 林牧青洗得比较快,洗完了之后又像往常一样去借了厨房,打算给随玉做些菜好好地给他补补。 掌柜闻着味道赶来,最后在林牧青有些无语的眼神里给他分了一点菜,掌柜又问林牧青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当个大厨,他可以给出每个月五钱银子的月例,林牧青说了声不必才端着菜送去了随玉他们的屋子。 在上楼的时候林牧青的头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稳住自己的脚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那种疼痛才消失,还好没有洒了饭菜。 随玉在一看见吃的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没有想起从前学的礼仪,大口大口地吃饭,涂虞从来没见过随玉吃得这么多,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哥,没事的,他就是饿得久了。”林牧青还在一个劲的给他夹菜,“一会儿让他吃点消食的药就行了。” 涂虞这才放心下来。 这几天的赶路像是耗费了随玉很多的体力,他吃完之后就又困了,林牧青就抱着他放到了床上。 “伤都好了吗?” 林牧青给随玉盖好被子,轻声回答涂虞:“已经好全了。” 涂虞这才放下心,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走出溧阳需要半旬的时间,他们快马加鞭,到遂州也还需要五天的时间,前路还是一片渺茫,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山匪,所以只能在紫地镇多停留两天,等林牧青的伤好全之后再出发。 “在这里待两天再走。”涂虞说。 “还是早些走出溧阳比较好。”林牧青看着随玉,轻轻地摸了摸他明显已经消瘦下来的脸,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点婴儿肥也已经不见了。 “你真的都好了吗?” “那就明天出发。” 林牧青点了点头,又下去客栈的厨房里给随玉做干粮。 * 好在接下来的路途还算是平静,走到溧阳和遂州的交界处之后林牧青和涂虞都松了一口气。 进入遂州之后,就意味着离他们的目的地廿州就不远了。越临近廿州,涂虞的脸上就多了几分放松,随玉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心情开始变好,最明显的就在于虞哥没有再一直盯着他和林牧青了,甚至还自己一个人骑马往前,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虞哥肯定是接受你了。”随玉悄悄的说。 林牧青点了点头,其实从随玉那晚偷偷跑出来的时候,涂虞就没有那么反对他们了,他刚想亲亲随玉的脸,头又是一阵剧烈的疼,他握着随玉腰的手突然一紧,掐得随玉有些疼。 “你干什么啊?” 林牧青的呼吸重了一点,等这阵痛意过去之后才轻轻拍了拍随玉的腰:“怕你掉下去。” 随玉哼了一声,掰开他的手,看向前路,遂州的山不如溧阳的山高,进入遂州的时候随玉明显感觉到了潮热的空气,这会儿已经进入了五月底,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了,好在他们出发的时候春娘还给他做了很多夏衫,这会儿换上刚刚好。 遂州潮热,走在山里也并不觉得凉快,反而热得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水囊里的水都不够他喝得。 刚才快马离开的涂虞又回来了,他拽了拽缰绳:“前面有个瀑布,去那边休息一下,那边凉快。” 林牧青这会儿好一点,才扬起鞭子带着随玉往前,还没走到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股凉意,随玉赶紧跑下车,跑到水边就用凉水洗了洗脸。 林牧青又开始从马车里把他们的锅具搬出来,涂虞也去附近找树枝,他最近胃口也挺不好的,林牧青虽然一无是处,但做饭的手艺是真的不错,他也算是沾了玉儿的光。 随玉觉得自己终于凉快下来之后,才跑到林牧青的面前帮他处理食材,这是他们从路上遇到的农家里换来的一些熏肉和一些蔬菜,虽然老人家强烈要求他们留在家里吃饭,但还是被涂虞拒绝了。 “这个是什么?”随玉拿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问林牧青。 “土豆。” “你骗人,土豆哪有这么黑?”随玉又拿近了仔细看。 “因为它之前被放在煤堆里。” 随玉哦了一声,拿着土豆往水池边跑:“你等我把它洗干净。” 林牧青笑着看他撅着屁股趴在水池边的样子,明明是自己想玩水,却还要找些理由。 作精小夫郎 第47节 涂虞回来就看见随玉一趟一趟地往池子边跑,每跑一回手里还拿着一样要洗的东西:“你就不能一趟都搬过去洗了?” “林牧青让我多动一动,免得腿又肿了。” 涂虞看着他蹦蹦跳跳的样子,丝毫没有在赶路时的颓败,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个地主家的傻哥儿,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林牧青把随玉洗好的熏肉用匕首切开,只见那肉是五花三层,被林牧青整整齐齐地码在随玉从一边摘过来的树叶上,洗好的土豆也圆滚滚地排在那里,林牧青打算把这几个土豆埋在火堆里,当主食来吃。 他本来想把剩下的山菌都做给随玉吃了,但随玉说要留给家里的父兄和姐姐尝尝。 所以只是简单地把熏肉放在烧热的锅底上炙烤熟,油脂流出之后那一片片的熏肉就变得透明,让人食指大动。 烤出来的土豆吃起来绵软细腻,配上林牧青简单地做的醋汤,随玉吃得很开心。 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凉快的地方,随玉又央求涂虞在这里多歇一会儿,因为林牧青事事都顺着他,现在能训他的只有涂虞一个。 涂虞虽然嫌弃他,但还是答应了他,随玉得到涂虞的点头之后,一个箭步就往林牧青身上跳,他平时也经常这么跳,每次林牧青都能稳稳当当地接住他,只是今天他跳过去的时候,林牧青却没能接住他。 林牧青看着随玉跑过来,却在他凑近的时候发现随玉变成了两个,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多,鼻尖有一片温热,他看着很多的随玉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惊恐,想安慰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整个人直直地朝地上栽下去。 “林牧青!!” 作者有话说: 这个天太热了,我卧室空调坏了,早早起床,今天早点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针灸 林牧青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随玉瘦弱的身子撑不住他高大的身躯,随玉也被带着倒在了地上,涂虞以为他们两个又在玩什么情趣,刚想惯例一样教训随玉一句, 就听见了随玉心思裂肺的哭喊声。 “哥, 哥你看林牧青他怎么了?”随玉赶紧从林牧青的身上爬起来, 只见他的鼻子里流出了汩汩的险些,那些血流像水柱一般,很快就沾湿了他的衣裳。 而且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随玉用自己的衣裳去擦,可是却越擦越多, 他雪白的衣裳上已经染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像是盛开在雪地里最艳丽的红梅。 涂虞赶紧跑过来, 扶起林牧青, 让他头微微扬起,想用这个方法让林牧青的血流得不那么快, 随玉赶紧按住涂虞的手:“哥,别让他仰头, 万一血回流呛住他了。” 涂虞赶紧又把他放平, 他们都有些束手无策,刚才那句话像是用光了随玉所有的气力, 他也跌坐在地上, 一个劲儿地只知道哭。 涂虞捧着随玉的脸, 逼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睛:“玉儿, 你说过你学了医术的, 这个时候你不能慌。” 随玉像是听不进去一样, 只看着自己满手血迹,呆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林牧青快死了,而自己救不了他。 看着他这样颓丧的样子,涂虞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去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牧青:“你看看他!随玉,你要是现在还不冷静下来,他就真的要死了。” “可是我救不了他。”随玉死死地抓着涂虞的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你冷静下来!”涂虞轻声地安抚着他,“你师父教过你的,你可以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到他为什么会这样。” 随玉点了点头,抽噎着说:“肯定不是吃的东西,我们吃的东西是一样的,肯定不是中毒。” “对。”涂虞继续引导他,“那你师父教你的,一个人没有任何征兆地流鼻血晕厥,有哪些原因?” 随玉急忙爬上马车,找到向阿么给的手札,仔仔细细地翻起来,眼泪遮住了眼睛,他就立刻抹开。 “哥,手札上说,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因为头遭到了巨大的震动,以致于脑子里有淤血,要把淤血排出来,不然真的会死的。”随玉跪坐在林牧青的身边,“可是他的头没有受伤啊,怎么会这样啊?” 涂虞灵光一闪,想起在溧阳遇到山匪之后,林牧青跟他们约定的时间晚了很多。 “夜间驾车难行,摔了一跤。” “玉儿,还记得那个时候他说他摔了一跤吗?是不是那个时候受的伤。”涂虞赶紧说。 随玉立刻爬起来,托起林牧青的头,一寸一寸地往他的脑袋上摸去,最后在他的后脑勺上摸到了一条好长的疤。 “哥,我摸到了,他的后脑勺上有伤。”随玉边抽泣,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要怎么办啊,要怎么办?” 涂虞已经在看那本手札,他用沉着冷静的声音说:“上面写着要用针灸之法,散血除淤。” 随玉摇了摇头,整个人都是仓皇无措:“我没有跟师父学过针灸之法,我只是背了人体穴位,我从来没有动过针。” “可是如果你现在不给他施针,他就会一直流血,玉儿你不是怕他会死吗?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我不行,我不会。”随玉眼泪汇成了河,“我没有学过这个。” “玉儿,从这里到遂州城还需要半月的时间,你真的不打算管他了吗?”涂虞厉声地问,“如果你不打算管他了,我可以马上带你走,我带你回廿州,回到廿州之后,你在云北发生的一切事情就都没有人知道了,你也不是嫁过人的哥儿,我们会再给你找一门亲事,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哥,他是我夫君,我们是拜过天地的也有婚书的!” “那你就救他!去下针,去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你救不过来,但至少你尝试过了!”涂虞握着随玉的肩,“要不然,他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随玉吸了吸鼻子:“可是现在没有针。” 涂虞大步地爬上马车,找到林牧青平时收拾得很好的包袱,在放随玉衣裳的包袱里,找到了春娘准备的针线包,这个针线包是春娘怕他路上无趣,给他准备的,现在却有了大用处。 “用这个” 随玉接过那根绣花针,手却一直在抖。 “玉儿,别怕。”涂虞拍着他的背让他放松下来,“你现在救的人是你的夫君,你救了他,你们以后就能白头偕老,哥哥答应你,等到了廿州,我会在你兄长爹爹面前帮他说好话。” 随玉已经无暇在意这些了,他记得师父说过,针灸用的针要用酒浸泡过,或者是用油灯炙烤过才能针灸。 他从林牧青的身上摸出了火折子,然后拿着针在上面炙烤了一下,涂虞帮他扶着林牧青的头,把他的后脖颈放在随玉的面前。 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有些担心,但还是忍着心悸,找到了林牧青头上的穴位,用有些生涩的手法,坚定地扎了进去。 涂虞注意着林牧青的情况,只见针扎进去的时候他的眉心皱了皱:“玉儿,他有意识,是有用的。” 随玉的手没有那么僵了之后,又继续下了第二针,接着是第三针第四针,在每个穴位都扎上针之后,随玉浑身瘫软,全身脱力。 涂虞看着林牧青,发现血已经止住不再流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玉儿,血已经不流了,你想想,他需不需要吃点什么药。” 随玉早已经把荣阳给他准备的丸药拿出来了,闻了闻里面有活血化瘀的药的时候就拿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都喂给他,等到遂州城,咱们再给他找大夫。” “嗯。” 随玉收完针之后,涂虞就没有再扶着林牧青,而是让林牧青靠在随玉的怀里:“我去收拾东西,咱们一会儿就出发,早点到遂州,早点找大夫给他看看。” 两个人又合力把林牧青抬上了马车,涂虞也没有再骑马,而是让林牧青那匹马跟在马车旁边,自己驾起马车赶路。 随玉坐在马车里,让林牧青的头枕在自己的怀里,免得马车颠簸让他的伤再恶化。 本来他们选择走山路是为了更快到遂州,而现在林牧青受伤了,山路又颠簸,涂虞在走出这段山之后就又上了大路。 随玉看着自己怀里的林牧青,因为血流得太多面色已经苍白了,以前在他面前的那个顶天立地的夫君突然就苍白又瘦削地躺在他的怀里,原来他也是会受伤会生病的。 随玉的泪无声地往下落,一滴一滴地都落进了林牧青的发丝里,再慢慢消失不见。 林牧青这次晕了足足两天,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随玉正抱着他的头,自己靠在马车上睡着了,马车还在行驶,应该是虞哥在赶车。 他一动,随玉就惊醒了,他立刻爬起来,仔细地看着林牧青:“你醒了?” 林牧青抬手去摸他的脸:“吓到了?我没事。” 随玉吸了吸鼻子:“为什么脑子上有伤也不告诉我们?你要是告诉我们了,上次在镇上,就能给你请大夫了。” “咱们家以后不需要找别的大夫了,玉儿就是最好的大夫。”林牧青在昏迷的时候不算是意识全无,他知道是随玉救了他。 “你吓死我了。”随玉趴在他的胸口上,“虞哥说让我把你扔在那里,他带我回廿州。” “我知道你不会。”林牧青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我不会死的,我还没有正式向你家下聘,怎么会让你再嫁给别人。” “你饿不饿?”随玉又从他胸口爬起来,“我跟虞哥跟附近的农户换了他们煮的粥,就是不知道坏没坏,你醒得太晚了。” “你吃了吗?” “我吃了。虞哥说我要好好吃饭,才能好好照顾那你。”随玉从车里找到粥,慢慢地喂给林牧青,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去,随玉就一滴又一滴的落泪。 “我会没事的。”林牧青抬起手用指腹擦干净了随玉脸上的泪,“我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了,玉儿可以出师了。” 随玉哼了一声,这几天的悬着的心终于算是放了下来,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他当时背穴位图的时候没有偷懒,幸好他当时学医的时候没有敷衍了事,不然林牧青可能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随玉探出头去:“哥,他醒了。” “我没聋。”涂虞又恢复了以前酷酷的样子,仿佛是丝毫不在意林牧青的生死。 “我还记得你答应我了,到时候见到爹和哥哥的时候要为他说话的。”随玉讨好地去拉他的袖子。 涂虞把他头按回车里,只觉得从前可可爱爱的孩子现在变得越来越烦人的:“我骗你的。” 随玉被按回去之后又伸出头:“我不管,反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涂虞继续把他往回按:“我不是君子。” 随玉:“我不管!!” 林牧青笑着把随玉扯了回来:“不要再去刺激虞哥了,小心他揍你。” 作者有话说: 咱们不搞狗血,他还敢失忆?反了天了。其实就是咱们玉儿学了这么久医术,总要有个小白鼠对吧。 第64章 到家 接下来的路途一路顺遂, 这让涂虞和林牧青都松了一口气,到遂州城之后,他们住进客栈就立刻让小二去找了遂州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林牧青看诊。 老大夫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又仔细地给林牧青切了切脉, 又去看他后脑的伤口去, 又上手轻轻按了按:“受伤多久了?” 随玉立刻开口:“快一个月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中间找过大夫处理过吗?” 随玉抓紧了林牧青的手, 点了点头。 老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高深莫测地摸了摸自己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还好有处理过,不然大罗金仙也难救他。” 又翻出自己的药箱,拿出一套银针:“只需要我再施三次针, 再吃上三天药,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大夫一边施针, 一边问随玉:“给他处理的人是你吗?” 随玉怯怯地点了点头,看着大夫手上那银光闪闪的银针, 看着那针一点点地没进林牧青的头皮。 他的手法娴熟, 还有余裕来跟随玉闲聊:“是学的哪家的针法?” 作精小夫郎 第48节 随玉实话实说:“我没有学过针灸之法。” “嗯?”老大夫语气疑惑,手上的动作却很稳,“你没学过就敢给人下针?这不是儿戏吗?” “当时是逼不得已。”涂虞推门进来,见不得别人指责随玉, 立刻开口替他解释。 “我是照着我师父的手札上做的。”随玉的手在自己的衣角上轻轻地蹭了蹭。 “你师父?你师从何人?手札能否让老夫一观?” “大夫您还是先施针吧, 等施完针我再给您看?”随玉实在是觉得这位大夫一点不专心,明明手里还在给林牧青扎针, 还能分心出来跟他聊天。 “好好好, 你这个小哥儿, 还挺心疼自己夫君。” 随玉被他说得脸一红, 低下头去两只手绞衣服, 林牧青倒是心花怒放, 连扎针那一点痛都忽略了。 涂虞只是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看着两个脸红的人,明明已经成亲那么久了,还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搞得面红耳赤,哪像他当年,从来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等大夫施完针,又写下了药方让小二去抓药之后,他居然还记得要看手札这件事,随玉只能木着脸,把向阿么交给他的手札递给大夫。 “放心,我不白看你的,你这诊金我就不收了。”他摸着胡子,看着这手札,越看就越心惊,“小哥儿,你的师父是不是叫方明觉?” 随玉摇头:“不是,他姓向。” “向,向,他的夫郎,就叫向净。”那大夫立刻反应过来,“你认识向净,不认识方明觉吗?” 随玉一头雾水,其实他连向阿么的名字都不知道,一边的涂虞却是心脏狠狠地跳了一拍,方明觉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是爹爹找了这么多年的曾经太医院的院首,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太医院院首的位置,却在一年之后就离开了太医院,去云游四海,从那以后开始就再也没有踏足过京城,甚至连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他们夫夫云游到这里,我那时还是个药铺的学徒,药铺的大夫给一家穷苦的人开了很贵的要,方先生看不下去,直接训斥了那个大夫,又给那家人看了诊。方先生可能是觉得我和他的眼缘,在遂州住了一个月,教我医术,又给我留了很多方先生的手札。” 涂虞的手有些颤抖,当年随旌受那么重的伤,倾尽整个太医院的力量也只是保住了他的一条命,当时太医院说,要是方院首还在的话,一定能治好他。 父亲花了很多力气去找他,可就像是大海捞针,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慢慢地他们也都放弃了。 猛然间听到他的消息,涂虞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师父现在寡居,我想你说的那位方先生,已经去世了。”随玉也没想到,自己家里心心念念找的人,竟然曾经里他那么近。 接受到随玉的眼神,林牧青也只是摇了摇头:“我到山寨的时候,向阿么就已经是寡居了,应该是在我去的时候,方先生就已经去世了。” 涂虞叹了口气,就听见随玉说:“可是师父说他的医术全部承袭于他的夫君,他应该算是方先生的关门弟子,哥,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师父也能治得好哥哥?” 老大夫看着手札上熟悉的字迹,他家里的原先的手稿已经被他看得纸面都卷了毛边,再看到清晰的字迹的时候,老泪纵横:“要不是老夫年纪太大,定要跟你们去云北拜访向先生。” 他仔仔细细地把那本手札交给随玉:“请一定向我转达我对向先生的敬意和谢意。” 他离开之后,涂虞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现在不得不仔细考虑林牧青的提议,举家搬迁到云北,只要搬到云北,就能治好随旌的病,玉儿能够学医,能够远离京城,不再有性命之忧,百利无一害。 “哥。”随玉看着涂虞的脸色不好,不敢再在他的面前皮。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随玉的头发:“我刚刚要了饭菜,先吃点东西吧。” 在老大夫来给林牧青施了三天针,又配合着几副药喝下去,他的身体就已经完全恢复了,用那个大夫的话来说就是壮成了一头牛。 离廿州已经很近了,过了遂州,就到墨阳,离他们在廿州的家就不远了。 接下来的路途再没遇到什么危险,随玉有时候是在马车里坐着,有时候是林牧青骑着马带着他走。在到墨阳城的时候随玉让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一天。 他拉着林牧青,去墨阳城里好好逛了一圈,给他的家人们又买些了伴手礼。 越快到家,随玉就越觉得有些慌,这可以称得上算一句近乡情怯。 虽然那个村子不是他的家,可那里有他的家人,那就是他的乡。 廿州跟遂州和云北不一样,那两个地方多山林,而廿州是一片平坦,整个村子里的房子就像是被河流冲开的鹅卵石,杂乱无章地分布着,只是这里夏日暴晒,没有一点树荫遮蔽;冬日风吹,没有一点山隘阻拦。 随玉看着涂虞指的近在眼前的自家的房子,孤零零地待在一个最偏僻的位置,就那么两间屋子,却要住他们一家四口人。 越来越近了,近得随玉已经能看见黄土砌起来的房子,在外沿已经有了一丝丝的裂痕。 随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红了眼睛,在他跟林牧青撒着娇要吃这吃那的时候,他的家人就在这样破烂的房子里,可能有了上顿吃的就没有了下顿;他在跟林牧青抱怨说自己的衣裳太粗糙的时候,他的家人可能在冬日连能蔽体的东一都没有;他在抱怨自己住的地方不好的时候,他的家人住的就是这种可能连风雨都遮挡不住的地方。 房子外面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影,有些佝偻,有些蹒跚。 随运昌看着策马而来的涂虞,他蹒跚着脚步,用着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声:“云阔,小施,快出来,阿虞回来了。” 涂虞在临近家里的时候就骑着马甩开了他们,自己快马加鞭地先赶了回来,在看到随运昌的时候就跳下马,扶住随运昌有些颤抖着的手:“爹,我回来了,我把玉儿带回来了。” 看到被随施扶出来的随旌,顾不得一边朝着后面张望的随运昌,立刻跑过去握住随旌的手:“我平安回来了,我还把小玉儿带回来了。” 随旌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擦干了涂虞脸上的汗水:“好,你平安就好。” “阿虞,后面跟着的马车,是玉儿的马车吗?”随施面露喜色,指着远处缓缓行驶过来的马车,恨不得立刻就跑到马车上看一看他们的小玉儿。 “是,是玉儿,我先回来报信。”涂虞握着随旌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色,发现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一点,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苦夏,一到夏日他就胃口极其不好,真个人就轻飘飘的像是一张纸一样。 马车渐渐地走近了,随施早已经在涂虞扶住随旌的时候就已经跑到了随运昌的身旁,踮着脚往前看。 随玉早在看清院子里的人的时候就已经哭成了泪人,他死死地抓住林牧青的袖子,在马车停在院子里的时候随玉就已经跳下了马车,却因为动作太急,一下就跌倒在了地上,他也来不及站起来,就那么爬到了随运昌的脚边。 “爹,玉儿不孝,现在才回来。” 随运昌从前只记得一句话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到今日他才明白,人在大悲大喜的时候,什么封建礼教全都可以不管。 他已经老了,双眼已经有些浑浊,但在眼泪的洗净之下,他看清了这个他们一家人都日思夜想,挂念在心里的小儿子,此刻就跪在他的面前。 “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最近的时间里,他总是午夜梦回,梦见死去的妻子,指责他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孩子。 随施也是哭成了泪人,她把地上的随玉拉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脸:“还好还好,平安回来就好啊。” “姐姐。” 随玉又拥住随施,眼泪把她肩上的衣裳湿了个透。 “哥哥。”随玉又上前一把抱住随旌,只觉得他比以前更加瘦弱了一些,“哥哥,我回来了。” 随旌的手有些凉,轻轻地抹去了他脸上的眼泪:“乖,回家了就好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哭成了一团,林牧青也跟着有些眼热,他抹了抹眼睛,继续看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随玉。 随施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着高兴,都忘了旁边还有外人,她转身回了房里,从家里的钱匣子里找到了那剩得不多的碎银,匆匆走出了房门。 “我们一家人只顾着高兴,忘了给你结账了。”随施把银子递到林牧青的手上,“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收钱的,这些会不会不够?” 又转头去问涂虞:“阿虞,你给这位车夫结过账了吗?” 作者有话说: 林牧青:车,车夫? 另外问一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看的番外,我好构思构思。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相处 车夫? 车夫! 林牧青僵在了原地, 原本想好要拜见的话全部卡在了喉间,他的手里还拿着随施塞给他的碎银子,他木愣愣的样子,让随施觉得有些奇怪。 “阿虞?”随施又问了一句,“你结账了吗?” 原本还跟随旌抱在一起的随玉这才听见了随施的话, 他原本满是泪痕的脸上, 因为听见了随施的话又好想笑出来,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又哭又笑的,滑稽得很。 涂虞也忍得很辛苦,他最近一直跟随玉待在一起, 这会儿正觉得他烦,听到随施的话之后自己简直心情大好, 谁让两个小没良心的一路上都在挑战他的耐心。 “小施,他不是车夫。”涂虞只能开口回答,“咱们别在院子外面站着了, 先进屋。” 随玉在进屋之前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林牧青,看起来有些呆愣, 有些无措,他的心颤了颤, 想说话却被随运昌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的手按住了肩, 他就没再往那边看。 涂虞看着他们都进了屋,才慢慢地走到了林牧青的面前, 他的脸上都是戏谑的笑:“你现在能体会到玉儿刚刚到你们那里的感觉了吗?” 人生地不熟, 没人可以说话, 孤独感。 涂虞没想说很多, 这会儿天已经渐渐地暗了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先前垦出来的菜地, 里面已经长出了些新的菜,一看就是被随施照顾得很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对林牧青说:“先把东西都搬下来吧。” 林牧青闷闷地嗯了一声,就木着脸开始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随玉被随施推着进了屋,才看清了整个屋子的样子,他才觉得林牧青当时跟他说的已经算是美化了很多这个破败的房子。 进门就是一张黑漆漆的桌子,几根板凳也是敲敲打打修过了好几次,甚至没有单独的厨房,就只是在堂屋的窗边有一个小小的炉子,堂屋里还有一张用木板搭起来的,几乎没有垫什么被褥的床,堂屋的一角就堆放着家里的粮食之类的东西,门口有一个大水缸,平日的用水应该就是储存在这里,房子太小,一眼就能看完。 随施把他按在凳子上坐着,又给他倒了水,随玉捧着杯子,看着杯子上的豁口,眼泪滴进了杯子里。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林牧青就跟涂虞把他们从云北带回来的东西都搬进了屋子里。 随施看着在帮忙搬东西的林牧青:“玉儿,他是谁啊?” 随玉抬起眼睛,先看了一眼随运昌,他这会儿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慈爱的眼神看着他,随旌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他只是没看随玉,而是去看了涂虞。 “他是……”随玉咬了咬牙,又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完,“他是我的夫君。” 话音一落,随施手上的杯子打碎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随旌刚刚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这会儿像是呛到了,咳嗽声一直不断,而随运昌,像是没有听明白随玉在说什么,游离在状况之外。 “你说什么?”随旌停下咳嗽之后,话虽然是在问随玉,但眼神却阴沉沉地落在了林牧青的身上。 他虽然身子不好,但因为他从前总是居于上位者之位,所以即使身体羸弱,他也依旧是那个贵公子随旌。 “父亲兄长,我叫林牧青,是玉儿的夫君。” 林牧青走到屋当中,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朝随运昌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膝盖碰到地上的声音让随玉都颤了一下,他也跟着林牧青,跪在地上。 随旌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连说的话都跟当时涂虞说的话一模一样:“胡闹!没有我和爹爹的同意,你自己嫁的什么人!” 涂虞赶紧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别气,别把你的身体气坏了。” “我怎么能不气,他就离家一年的时间,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随旌喘着粗气,刚才见到他回来有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愤怒,“你早就知道了?” “你别气。”涂虞握住他的手,“也未必不是好事。” 随运昌这会儿也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一双老迈的手颤抖着指着林牧青:“是他逼你的吗?” 随玉摇了摇头:“爹,我是自愿的。” 随运昌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谁剜了一刀,硬生生地疼,妻子老蚌生珠,才生下了这么个哥儿,一家人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生怕他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想着等他长大成人了一定给他选一个世间最好的儿郎来相配,可无奈天不遂人愿,这个从小被他们护着长大的孩子,竟然跟一个男人,跪在自己的面前说他们已经订了终生? 他颤抖着,从角落里找到一根藤条,林牧青看到他的动作赶紧把随玉护进怀里,一边的随施虽然也不理解,但还是赶紧拦住随运昌:“爹,爹,小玉儿才刚刚回来,哪有见第一面就动家法的啊。今天他回来,咱们一家人团聚,是该高兴的事啊。” 屋里的光渐渐地暗了下来,林牧青和随玉还是跪在原地,随运昌被随施拉到一边去顺气,那根藤条被丢得远远的,随旌还是对着林牧青怒目而视,涂虞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 对着他笑了笑,又对随玉说:“你不是从那边带了好多特产过来吗?来拿给爹和你哥哥姐姐看看,那什么,林牧青啊,天太晚了,今天又是团聚的日子,你去做点饭吧,玉儿肯定也饿了。” 作精小夫郎 第49节 林牧青这才扶着随玉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东西我都搬进来了,我去做饭。” 涂虞就像是个和事佬,先是带着林牧青找到了自己家里放调料的地方,叮嘱了几句之后马上又跑回了随旌的面前。 林牧青看着一眼放在窗沿下的炉灶,觉得自己一会儿做饭的话油烟肯定很大,怕熏着他们。 于是弯下腰,也不顾脏,就把那个随施和随旌两个人用力都纹丝不动的炉灶,轻飘飘地就搬到了屋外去。 这个炉灶是冬天的时候放进屋里的,冬天太冷,就把炉灶搬进了屋里,也好让屋里暖和一些,那个时候涂虞在家,他跟随施两个人搬起来也不成问题,只是后来入了夏,涂虞又不在家,随施一个人也搬不了,所以他们还是在屋里做饭。 随施看着他轻飘飘地就把炉子搬了出去,又看见他像是自来熟一样问涂虞哪里能打水,本来以为是他会挑着平时她和爹要两个人才抬得起的桶去打水,结果就看见林牧青直接抱起来水缸,甚至连粗气都没喘一下。 屋里的人都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惊呆了,而此时的随旌,看着随玉明显瘦削了好多的脸:“玉儿,他真的没有打过你吗?”又把眼神落在涂虞的身上,艰难地开口,“你替玉儿检查过身上吗?有没有什么别的伤痕。” 随玉:他哥跟嫂子真的不愧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夫夫,连想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随玉赶紧从他们搬进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在桌上:“爹,哥哥,这都是我们从云北带回来的,他们家人不懂这个,所以我都拿回来了。” 他抱过来的东西,有五六幅卷轴,不过随运昌和随旌都没有心情去拆,只是看着远处搬着水缸去打水的人心里半点滋味没有。 随玉无奈,只能讨好似地慢慢展开卷轴,春娘特别细心,在装字画的箱子里又铺了好些防水的油纸,所以字画什么的都被护得很好。 随运昌原本是不在意,但看到随玉展开的第一幅卷轴的时候就再没能移开眼,那一幅图,是丢失很久的前朝著名画师为煜朝开国皇帝画的岐山游猎图,煜朝国破数百年,这幅游猎图最后一次现世还是在前朝城破的时候,从一家富户的库房里翻出来的,而后又辗转几载,而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踪迹。 “这是,这是岐山游猎图?”随运昌看着随玉一点不爱惜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 “啊,这就是岐山游猎图吗?”随玉又把这幅画往自己面前凑了凑,“是真迹吗?” 随运昌从随玉的手里把那幅画抢了下来:“你别毛手毛脚的!” 随玉哦了一声,又去翻另外一幅:“这又是什么啊?” 他慢慢地展开,随运昌本来在悉心地将那副画整理好,结果看到露出的画卷的时候又是一惊,这分明就是前朝名画大师周叶的巡宫图。 剩下的每一幅,都是收藏家的心头爱,每一幅都可以算得上是价值连城,每一幅,都是真品而绝非赝品。 “玉儿,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随旌也有些不淡定,“你这一年,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随旌又看了一眼在屋外轻轻松松搬回了一缸水的林牧青,又看了一眼桌上摆出的画卷,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冒了出来,听说云西多古墓,这个人,该不会是盗墓的吧? 随玉这才回过神来:“这是他娘的嫁妆,因为他家没谁读过书,也看不懂,所以就都让我带回来了。” 字画的事情还没过去,随玉又拿起来了些别的,一盒绵州墨,四方端州砚,数只狼毫笔,考虑到家里还有姐姐,春娘还特意准备了些头面,一套红玛瑙,一套绿松石。 随施看着这两套头面也惊了一下,她从前的首饰也不少,但这两套头面的价值,也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于林牧青身份的想象。 “他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随玉摇了摇头:“就是做些药草的生意,去年过年的时候送来家里的那些东西也都是他送的,那些草药,也都是他们种出来的。” 随玉又抿了抿唇:“这是,这是他带来的聘礼。” 随运昌拍着自己的心口顺气,不知道是在气随玉还是在气林牧青,半晌没有说话。 * 随施点燃了油灯,随玉只觉得灯碗里的油已经快要见底了心里又是一阵堵,他吸了吸鼻子:“饭肯定做好了,我好饿。” 林牧青第一次在这样的条件下做饭,不太顺手,不过好歹还是做出了四菜一汤。 烩山菌,土豆烧肉,清炒时蔬,笋干炒肉,还有一份什锦汤。 大多数食材都是他们上午在墨阳城里买的,涂虞还是有先见之明,时蔬都是从那块菜地里薅的,也算是清爽。 屋里的桌子很小,连凳子也只有五个,在吃饭的时候一时间犯了难。 随玉端着碗,一只手按着林牧青的肩:“我站着吧,我个子小,站着也不碍事。” 随旌白了他一眼:“你给我坐着。” 随玉只好乖乖地坐着,随施分完碗,才发现碗筷也只有五套,这,人家辛苦一下午做的饭菜,也不能不让人家吃啊。 随玉放下碗:“我们马车上有碗筷,我去拿。” 随旌只觉得心梗,有谁出门马车里还带着碗筷的!涂虞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还没说,他们俩连锅都带着呢。 随玉拿来了碗筷,搬了一个箱子过来自己坐着:“吃饭吧,爹,他做饭可好吃了。” 随运昌本来只是想意思一下动一动筷子,但一动就没能停得下来。 他们一家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有做过饭的,之前涂虞在家的时候做的东西还勉强能下咽,后来涂虞出门,随施开始做饭的时候,就是什么菜都用水煮,难免有些没滋没味。 看见随运昌动了筷子,随施和随旌也都开始吃了起来,后来一家人就真的开始吃饭,一句话都没有。 林牧青偷偷地抒了一口气,第一步总算是成功了。 他们吃着饭,门外却突然有了一道声音:“老师,我娘蒸了饼,让我送些过来。”那人推开门,看到往常清清冷冷的屋子里多了好几个人,里面还有一个看起来就是倾国倾城貌的哥儿,一时之间看呆了眼。 林牧青看着眼前的人,一袭白衣,走起路来像是带着风,长相也不像他们在路上见到的村民那般黝黑,而是整张脸都白得透了光,看起来很是清隽。 他盯着来人看,而那人的视线却一直落在随玉的身上,于是默默地把随玉往自己身后放了放,用高大的身躯把随玉挡了个严严实实。 “老师,家里来客人了啊?” 作者有话说: 林牧青:得到认可的第一步,先抓住他们的胃。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歉意 来人叫做戚俊文, 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家中有一个寡居的老母,他自幼酷喜读书,一手好字更是别具风骨, 随运昌在去村里族学的时候遇见的他, 他彼时正在族学里给孩子们开蒙, 赚点束脩钱。 随运昌和他一见如故,知道他在备考府试,便有意提点两句。 一来二去的,戚俊文就开始叫随运昌师父, 两家的来往也就多了些,知道随施不太会做饭, 戚母就隔三差五地给他们送些饭食过来。 随运昌动了些小心思,这个戚俊文为人赤诚, 人品相貌都过得去, 听他说他无心官场,只等府试过了, 就去回到村里继续给村子里的孩子们启蒙,也算是个踏实的人, 如果能把玉儿许配给他, 也算是一件美事。 只是现在…… “家里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戚俊文把蒸饼递到随施的手上, 又朝随运昌行了个礼, 才又衣袂飘飘地离开了。 在林牧青看来, 这人就像个阿飘一样, 飘过来飘过去的, 讨厌得很。 吃完饭之后林牧青又包揽了洗碗的活, 到底是随施看不下去了,推辞着说自己来洗。 “姐,不用,这些事我都做惯了的,你洗的未必有我洗的干净。” 随施:你这种人居然也能娶到夫郎,还是我们家的小玉儿,你何德何能! 所有的东西都收完了之后,林牧青又去井边把水打满了,然后又很轻松地把水缸搬进了屋子里,炉灶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也归置在了屋子里。 随施又在屋里整理出了一张木板床,里面的卧室让随旌和随运昌一起睡,她跟涂虞睡木板床,新收拾出来的另一张床是给随玉的。 只是她看着林牧青又犯了难,这个小小的屋子,实在是再放不下另一张床了。 林牧青看着那简陋的木板子床也是一阵心酸,上面就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看得出来是新的,但薄得肯定像是睡着硬木板一样。 林牧青转身出去,从他们的马车里抱出了垫马车的褥子,给随玉铺上:“早些休息吧,我睡马车。” 他还想亲一亲随玉的额头,就看到了一边涂虞和随旌警告的眼神,他只能摸了摸随玉的头发,然后出了门,把时间留给他们一家人,想来,今夜是个无眠夜。 他们各自躺在床上,听着随玉讲那些他离开了家以后的事情,一听就听到了夜半。 林牧青躺在马车里,想着自己之后的日子应该怎么来过,他还是没有放弃要把随玉一家人带回云北的念头,这个家真的太破了。 又计划着明天要带着随玉去镇上,给这个家再添置些东西。 廿州得夜很短,林牧青觉得自己只是稍稍闭了一会儿眼,天色就已经大亮,他立刻翻身起来,草草地换了一身衣裳,站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屋子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想来是昨夜说话说得太晚,今早都起不来吧。 他又去把昨日用了一半的水缸填满,生起炉灶,烧伤热水,只是这炉灶只有一孔,烧上水之后却没有办法再做别的,想起昨天打水处有黄泥,他又找到一个木桶,往井边走。 等随施起床准备做朝饭的时候,就看见屋外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她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就看见热水已经烧好了,旁边又用黄泥垒起了一个简单的灶,灶上的锅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这会儿正咕嘟咕嘟地煮着粥。 那个玉儿的便宜夫君,这会儿正在一边的菜地里摘菜,看见她起了就朝她挥手,一把绿油油的菜在他的头顶晃来晃去,简直就是个傻子。 随施想帮帮他的忙,但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他哪里需要人帮忙了,她就干脆坐在门边,心里的感觉太复杂了。昨夜彻夜听了玉儿的那些事情,她又是心疼又是惧怕,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遇到林牧青,这会儿他们是不是就见不到他了。 可救命之恩是一回事,以身相许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一家人都很感念他对玉儿的救命之恩,想到昨晚对他的态度又有些不太好,脸有些热。 林牧青摘了菜回来,看到随施又说:“我烧好了热水,姐姐先洗漱吧。” 随施只能先去洗漱,又看了一眼天色,到了平日里该给随旌煎药的时间了,她动作很轻地找到了那个装药的匣子,只见里面的药草已经见了底。 随施捧着煎药的罐子,在灶边犯了难。 林牧青心领神会,又爬上马车,把他们带回来的各式草药一股脑都交给随施:“这是玉儿让带着的,我们那儿别的不多,药材管够。” 随施捧着药草,又想起昨晚随玉说的,其实过年的时候送过来的东西也都是林牧青送来的,对他又多了几分感谢:“这是多谢你了,昨天晚上,爹和兄长对你都多有怠慢,是我们的不是。” 随施又叹了口气:“主要是我们没有想到,玉儿出门一趟就嫁了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所以没能一码归一码,你对我们的恩情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报答你,但是唯独把玉儿给你这件事情不行。” 随施和随旌是一对龙凤胎,他们的年纪跟林牧茵其实差不了太多。 但她才是真正的做姐姐的应该有的样子,温婉大气,眉梢眼角都是柔婉,字里行间都是对随玉的维护。 林牧青毫不在意,他们一家人的反应在他看来理所应当,甚至还觉得有些温和,在他的设想里,随家人应该是要用扫帚把他轰出去的。 而不是还能留他吃顿饭,也允许他住在离随玉很近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他本来还想帮着煎药,但因为实在不懂,才只好作罢。 随玉一夜都没怎么睡好,总是担心自己稍微翻身过一点就会掉到床下去,一整晚都睡得很僵硬,爬起床来的时候脸色也是臭臭的。涂虞因为连日赶路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这会儿正睡得香,兄长和爹也还没有起床,姐姐的床铺上看起来堆成一团,应该也还没有起床。 随玉穿上鞋子,气冲冲地打开门,就看见林牧青拿了锄头在弯腰锄地,随玉一个动作就跳到他背上,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那样子像是要把人掐死。 但声音还是柔柔软软的:“早饭吃什么?” 林牧青背着他也能很利索地干活,只是拍了拍他的腿让他夹紧一点:“小米粥。” “想吃腌菜了。” “等吃完饭我带你去集市,咱们买个酱菜缸子回来我给你做。” “那要好长时间啊,咱们当时为什么不把那个酱菜缸带上呢。” 林牧青笑了笑,把随玉放下来,指了指在一边煎药却完全被忽视了的随施:“姐姐在那边呢,你先去洗漱。” 随施皮笑肉不笑,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姐姐,早上好。” 作精小夫郎 第50节 不一会儿全家人都起了床,早饭是一锅小米粥,清炒了一盘绿叶菜,少了腌菜随玉觉得一点都不习惯。 看着被整理得十分利索的院子,满满的水缸,还有和他们那个炉灶并排立着的新作的黄泥灶,随运昌苛责的话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喝粥。 “我今天去一趟集市,家里的东西也该添置点,再去劳工市场看看有没有能起房子的人,再修两间屋子,不然是真的住不下。”涂虞一口气喝完了粥,又当回了家里的主事的人,“我跟着一起吧。”随玉跃跃欲试,“我也有想买的东西。” 随施把家里的钱匣子交到涂虞的手上:“你走了快五个月,走的时候家里总共还剩三十两银子,如今还有十五两,都给你了。” “怎么还剩这么多!”涂虞又是心急,“都说了不必省钱,何必这么苦着你们。” “哪里就苦着了。”随运昌笑了笑,“这不是想着多攒些钱,到时候给玉儿做嫁妆……” 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林牧青说:“玉儿嫁我不需要嫁妆,我的东西都是他的,哪里还需要你们给他置办嫁妆。” 随运昌心口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忽视这个人。 但他又牛高马大的,想装作看不见都难,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家那个娇滴滴的哥儿,嫁给这么一个虎背熊腰,还目不识丁的一个人。 刚刚吃完饭,这次没再让林牧青洗碗收拾,涂虞很干净利索地就把活给干了。林牧青本想跟涂虞一起去买东西,在快上马的的时候被随旌拦住了,他沉声说:“让玉儿去,你留下来。” 林牧青自然是听舅兄的话,只是在出门的时候,随施找出了一块头巾,裹在了随玉的头上,边裹边解释:“集市上有些乱,把脸挡起来。” 随玉习以为常,看了一眼林牧青之后就想爬上马车,林牧青却拉住了他的手,把自己怀里的荷包交给了他,轻声在他面前说:“别让虞哥花钱。” 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了随旌,随运昌和林牧青。 “我们不同意这桩婚事。”随旌开口。 作者有话说: 林牧青:实不相瞒这些话我已经听过一次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交锋 “我知道, 一时之间是很难接受。”林牧青的面色沉稳,“但请给我些时间,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是能对玉儿好的。” “你对玉儿的好我们看在眼里, 但我们从一开始 为玉儿择婿的标准就不是你这样的。”随运昌的声音很轻, 但他这样的声音, 曾经连高高在上的皇子都觉得惧怕,“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玉儿从小知书达理,而你, 目不识丁,更是从不在意礼仪教化, 又怎么能算得上是良配?” 林牧青这才抬起头,听见随运昌说礼仪教化的时候才想起, 随玉当初因为自己能亲手给自己母亲上一柱香的时候高兴得都快哭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从小就受着这样的教育,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也从来没有认为这是不对的。 “恕晚辈直言, 随家已经没落,现在您还有比我更好的, 能给玉儿做夫婿的人选吗?” 他这这一句话重重地扎在了随运昌的心上,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又听见林牧青说:“您现在能给他找的, 还是以前那种, 出入有仆从, 家事有管家, 所有一切都不需要他操心的人家吗?” “您所谓那些礼仪教化, 不过是束缚住他的绳索而已, 他明明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您却非要把他囚于后宅。”林牧青的眼神凌厉,步步紧逼,“你们认为的哥儿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是加注在他身上的枷锁。要是按照你们的想法,是不是就是把玉儿嫁出去,然后相夫教子,恭敬婆母?” “世俗以为,一个哥儿或者一个女性,他最终的归宿是家人,后宅才是他们的天地,我却不这么认为,他们都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一番话像是破开笼罩在随运昌眼前黑幕的闪电,他缓缓地向后退了几步,直到扶住桌子才慢慢站稳,他这一番话在随运昌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每一句都重重地凿在了他那些固有的认知城墙上,他从来受到的教育都是君为上,夫为天,男人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的主宰。 所以即使他们一家人再宠爱随玉,也只是把他娇养在后院,教他识字断文也只是为了他能嫁个更好的人而已。 至于别的事情,哥儿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您原本想把玉儿嫁给什么人呢?嫁一个您认为配得上他的,能够识字断文,信奉你们认为的夫为天的礼仪教化的人,然后家中所有琐事都是玉儿来操持,他只需要去读他的圣贤书?” 林牧青指着自己的心口:“我不一样,我从来不认为家中琐事应该仅仅只由夫郎或者妻子来承担,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我能做,他想要做的事情我能支持他,在我这里,哥儿和男人一样,同样能顶起一片天。” “别再说了!”看着自己父亲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随旌赶紧叫住了林牧青,但随旌也在反思林牧青说出的话,那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小的冲击。 “我再把话说得难听一些您别见怪,照随家现在情形,您已经老迈,兄长病痛缠身,有谁能够真心实意地娶玉儿?” 等随玉他们回家的时候,家里的氛围可以用僵硬两个字来形容。 随运昌坐在桌边,面色不虞,随旌在他们进来的第一瞬间就看向了涂虞,目光里有愧疚。 涂虞:就出去了一上午,这是发生了什么? 林牧青这会儿坐在炉灶边,用棍子戳着那黑黑的炭块,看到随玉回来,头越低越下。 涂虞这会儿顾不得什么,连忙跑到随旌的面前:“怎么了?他说什么惹你生气了?” 随旌摇了摇头:“没有,买了些什么?” “一些米面肉之类的,还有给你们买的衣裳,我去问了一下,现在都嫌天气太热,只能等入秋之后才能来建房子了。”他又从一堆东西里拿出一只冰糖葫芦,“吃点有味道的。” 随玉蹭蹭蹭地凑过去:“哥,我学了医术,让我给你把把脉。” 随旌也随着他,伸出自己的手到他的面前,他的手腕细得不成样子,又因为几乎常年不见阳光,手上的皮肤甚至比随玉还白皙。 “怎么样?”随旌忍着笑,看着他眉头一会儿皱着一会儿松开。 随玉揉了揉眉心:“好复杂的脉象,我是真的弄不懂,不过我师父应该会知道该怎么治。” 随旌看他失望的表情,有些好笑:“我已经病了这么多年了,脉象复杂一些也是正常的。” “哥,云北有好大夫,我的师父就是爹爹一直想找的那个方院首的夫郎,他们的医术承自一脉,他一定能医好你的。” 随旌说:“云北离这里天南海北。” “可是……” 涂虞赶紧截住话头:“玉儿,去帮林牧青做饭。” 随玉凑到林牧青的面前:“你今天跟我爹他们起争执了吗?怎么大家都不高兴的样子。” 林牧青正在埋头切菜,闻言才抬起头看随玉:“怎么会,我怎么能跟自己的岳父和舅兄争执?我只是跟他们讲道理罢了。” “林牧青,是不是我把你的脑子扎坏了啊?你居然对着我爹讲道理?”随玉惊讶地伸手往林牧青的后脑勺摸过去,“还是说那个大夫是个庸医,把你治坏了?” “小心我手上有刀。”林牧青放下自己手里的菜刀,用还沾着水的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自己去买了什么东西?” “这边跟云北的集市一点都不一样。”随玉有好多话想要说,林牧青干脆给他搬了个凳子让他坐在旁边,自己又开始忙活。 “云北那边的集市都是井井有条的,这边不一样,这边好乱啊,卖什么的都有,而且没有固定的摊位,还有好些外族人。” 林牧青这才抬起头:“外族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大越的集市吗?”他有些诧异,在云北,大越人和蛮族人势不两立,蛮族人是绝对没有资格踏上大越的领土的,怎么在这个地方竟然会如此地不一样。 “因为现在那位,宫里纳了一位赤鲜族的一个女子为妃。”随玉悄悄地说,“听说那位现在还怀孕了,所以赤鲜族的人就越来越嚣张了。我听姐姐说,好多赤鲜族的会从这边抢些什么哥儿啊,女孩儿啊回他们部落里,好吓人。” 林牧青这才放下手里的刀:“你的脸没被看到吧?” 随玉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一到集市上,虞哥和姐姐就把我遮得严严实实的。”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随玉才想起什么:“林晚夏,是不是就是被蛮族人掳走了啊?” 林牧青嗯了一声,又低头去添柴火:“玉儿,以后要出门一定要叫我一起。” 随玉重重地点了点头。 “别怕,我会护着你的。”又想起什么,“玉儿,我还是想带着你的家人回云北,这边还是很危险。” 随玉垂下眼睫:“可是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听我的,他们顾虑很多的。” 晚饭林牧青把屋里的那张桌子摆到了院子里,屋子里太挤,坐着也不太舒服。 随运昌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林牧青自然地坐在随玉的身边的时候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再阻拦。 “哥,既然找不到工人来建房,咱们就自己建吧。我看井边都是黄土地,用黄土脱坯,垒一间房也很快。” 随玉瞪大了眼睛:“云北的房子基本都是木头做的,砖房你也会盖吗?” “老寨主什么都会,我跟着他学的,不过可能盖得不会太好,先将就着吧。”林牧青给他夹了菜,才发现他碗里的菜已经冒了尖,里面的东西已经远超了他的饭量。 “那要先去村正那里,问问看能不能随意取用,不过应该是要付些钱的。”涂虞想了想,“我明天一早带些礼物去村正家里,应该不难办。” 一顿饭难得吃得和睦了些,连随旌都朝着那份烩山菌多下了几筷子,连饭也比平日里吃得多了些,应该还是因为平时做的饭太没滋没味。 随玉吃了好些,剩下的实在是吃不完了,随运昌本想说他一句,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随玉把自己的碗换到了林牧青那里,然后林牧青面不改色地把他碗里剩下的饭全部都吃掉了。 随运昌所有的认知都在被他们的一举一动震撼,从他们认为的君子远庖厨,到现在林牧青居然毫无芥蒂地吃下随玉碗里剩下的饭菜,一点怨言都没有。 随旌也是一样震惊。 吃过晚饭之后,随玉说想出门走走,涂虞本来想陪着他,但看随旌的脸色不太好,还是选择留了下来,最后还是让林牧青带他出去,随运昌虽然想拒绝,但到底还是没开口。 随玉兴冲冲地拉着林牧青就走了,此时的廿州正在落日,一轮红日将将落在远处地平线之上,草绿落日红,交相辉映,煞是好看,这是在云北从来都看不到的景象,云北的落日,从来只挂在山间,不会没入地平线。 “林牧青,不知道娘和林华还好吗?”随玉跟他一起走在如河流冲刷过一般的土地上,和他十指相扣。 “山里很平静,我走之前又加固了一下山里的陷阱,也拜托了李婶去给他们做做饭,不会有事的。” 他们走了很远,走到最后随玉都累了,林牧青索性背起了他,踏着夜色往回走,只是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昨天晚上那个上随家去的那个书生。 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是粘在了随玉的身上,在林牧青警告的眼神下才脸有些红地收回了目光。 他朝林牧青和随玉行了个礼:“在下戚俊文,与随先生一见如故,便拜在门下,不知您应该如何称呼?” 林牧青背着随玉就走,一点不想跟他说话,眼睛就差没长在玉儿的身上了,就这还是读书人,流氓还差不多。 戚俊文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咬了咬牙。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家里,母亲就着昏暗的灯光在给他缝补衣裳,看见他回来柔声说:“文儿回来了,明日是不是就可以继续跟随先生继续学学问了?” 戚俊文点了点头,又问:“母亲,你希望我将来娶个什么样的夫郎?” “非要娶夫郎吗?”戚母手上缝补的动作不停,“母亲觉得还是女孩儿比较好,女孩儿比哥儿好生养。” “母亲,随先生的幼子。就是他说的那个哥儿回来了。”戚俊文坐在戚母的旁边,“他长得很好看,就像月神一样美丽。” 戚母笑了起来:“好,娘明天就上他们家门行了吧,但你要答应娘一点,不可耽于美色。” 戚俊文满心欢喜地抱着被子睡了过去,想着或许明天过后,他就能把那样美好的哥儿拥进怀里。 人生在世,得此一美人,还有什么别的所求吗? 作者有话说: 想明天休息一天,理一理该怎么结尾,再构思一下番外该怎么写,爱你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接受 “他的眼睛都粘在你身上了。”在回去的路上, 林牧青沉声说,“有辱斯文。” “那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抱我了呢。”随玉在他的脖颈处笑得开心,“那个时候觉得你就像座小山一样,我都觉得眼晕。” 作精小夫郎 第51节 现在早已经习惯了, 甚至有些喜欢这样的高度, 只觉得在这里呼吸的空气都是清甜的。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堂屋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他今天去集市上又重新买了好些褥子,想让他们都能睡得舒服一些。 “明天我再把堂屋钉上几根绳子,把你们三个人的空间都隔出来,这样虞哥也能回房间跟兄长一起睡。”林牧青计划了一下明天要做的事情,“得赶紧把屋子垒起来。” “林牧青,如果我家人不愿意离开这里, 你会在这里待到多久?” “你呢?如果他们不愿意走,你会跟我走吗?” 随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逼你, 我想我再努努力, 他们应该是愿意的。” 他们两个人坐在自己家门前的菜地边,看着月色从远处一点点侵袭而来, 随玉靠在林牧青的肩上:“你今天究竟跟爹和哥哥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了说云北的风俗跟这里的不一样。”林牧青顾左右而言他,“玉儿, 如果带着家人回到了云北,你之后想做些什么?” 随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跟着师父继续学医术, 学成了之后想像他一样, 去四方游医, 给那些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去义诊。到时候你要陪着我。” “好, 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在他们的背后, 屋子里的涂虞和随旌躺在一起, 随旌也问出了和林牧青同样的问题。 天色越来越晚,随玉已经有有了些困意,只是还想再多跟林牧青待一会儿,一直拖着没有回房间去,这会儿回头看的时候,屋里已经熄了灯,随玉精神了一些:“咦,他们没有给我留灯。” “那今晚跟我睡?”林牧青把人抱起来,马车里因为把带来的东西都搬了下去,这会儿空间大了一些。 “我不回去,他们明天起来会不会对你生气?”随玉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往林牧青的怀里钻了钻。 林牧青扣住他的腰,微微低下头亲了亲随玉的唇角:“他们都没给你留灯,就是已经默认你今晚跟我睡了。” 在黑暗中,随玉抱住林牧青的头,跟他耳鬓厮磨:“我父亲兄长都是心疼我,要是他们怠慢你了,你别跟他们置气。” “胡说什么呢,他们是长辈,是你的亲人,我怎么会跟他们置气。”林牧青像惩罚他似的咬了咬他的下唇,“但是如果可以,还是带他们去云北吧,对兄长养病也有好处。” “嗯。我会跟他们说的,但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让他们认可你。”随玉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呵欠,夜间天气逐渐凉爽了下来,随玉紧紧地挨着林牧青,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一早,随施起得很早,没有理由再让林牧青做饭,她自己生了火,煮了粥,看见随玉从马车上下来也只是笑了笑:“赶紧洗漱,今天好多事情要忙呢。” 不一会儿家里的人都起来了,随玉看随运昌的脸色很不好,随玉赶紧去给他切了切脉,发现他是忧思过度,气血不宁:“爹,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昨天林牧青的话一直萦绕在随运昌的耳边,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把匕首,轻轻地挑开了他身上那些积年的旧疾,那些早应该溃烂的,他信奉的那些教条,都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变得更加鲜血淋漓,他的那些思想,早就应该被摒弃,而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有错。 随运昌看着他熟练的切脉的动作,再看着他脸上自信从容的表情,叹了口气:“爹没事,就是老了,睡眠不太好。” 随玉哦了一声:“我一会儿给您煎一点安神药,您喝了之后回去补个眠。” “玉儿长大了,都已经能为爹诊脉了。”随运昌笑了笑,眼尾的纹路皱在了一起,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又转过头去看林牧青,“是该多谢你,一开始对他的救命之恩,又对我们一家人雪中送炭。” 随运昌突然的客气让林牧青心头咯噔了一下,生怕他的下一句话就是赶自己走,随运昌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外面就是一阵嘈杂声。 随施推开门,就看见戚母带着戚俊文,还有一些别的村里的邻居说说笑笑地过来,看到随施之后戚母就爽利地笑起来:“小施啊,用过朝饭了?” 随施点了点头:“各位婶子早上好,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喜事啦。”一个大婶大步流星地走进他们的院子了,“哟,还有马车呢。” “听说你家的小哥儿回来啦?大家都是邻居,也应该熟悉熟悉。”戚母笑着说。 涂虞这会儿推门出来:“戚婶。” “哟,虞哥儿也在啊。”戚母拉着涂虞的手,“这出去了得有半年多了,还真放心得下你夫君啊。” “那有什么不放心。”涂虞也笑,最后他们一家人,除了林牧青,都站在了院子里。 “哟,你家的哥儿,长得可真是,神仙娘娘一样啊。”戚母在看到随玉的时候也愣了愣,心下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可婚配了没有?” 涂虞摇了摇头:“前一段时间刚刚和离,这不,我刚把人接回来,玉儿,过来见过戚婶子。” 随玉乖顺地走过来,对着戚母行了一礼:“戚伯母好。” 戚母看见他身上的衣裳,都是市面上的好料子,整张脸白皙细腻,连那一双手都是细腻无暇,一看就是从来没有做过家务事的样子,她说:“玉儿这样好,怎么还会和离?” 涂虞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家以前把他养得太娇气了。” 他这样一说,戚母就懂了。 “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家的哥儿,这会也看到了,地里还有很多活计呢,就先走了。” 她拉着戚俊文就往外走,丝毫不顾他的拒绝,其他人看见没有什么热闹看,也渐渐地都散了。 涂虞耳力极好,还能听见外面戚俊文和戚母的交谈。 “娘,你为什么不跟老师说提亲的事!”戚俊文扭着挣开了戚母的手。 “提什么亲!”戚母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他们家那哥儿,一身的绫罗绸缎,那双手从来没有操持过家务,这些也就算了,还是个嫁过人的,怎么配得上你。” “娘!”戚俊文的声音拔高了一些,“那又怎么样啊,我不介意。” “娘介意!我儿日后是要做官的,怎么能娶一个和离过的哥儿?这事儿没得商量了。”戚母态度十分强硬,“更别说,他那样的性子,你把人娶了回来,是想让娘伺候他吗?” 戚俊文讷讷地开口:“我没打算要做官!” “你不做官?你不做官我养你这么多年白养了!”她揪住戚俊文的耳朵,“这事儿你想也别想了。” 涂虞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完完全全,也原样地告诉了随运昌。 随运昌捂着心口,他原以为,戚俊文这个后生,学识不差,在村里蒙学堂里,也能看出他对孩子们的耐心和包容,他想着这样品行的人,玉儿如果嫁给他也会得他爱重。 可昨天林牧青的话像是当头一棒,今天戚母的那些话更是一盆凉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现在也只能叹幸好当时并没有明说这件事,也免得造成不可挽回的余地。 随运昌叹了一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就不管了。”先前是他太想当然了,以为戚俊文这人人品学识都没得说,却忽略了很多别的事情,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家的事情。 随玉吸了吸鼻子:“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 随运昌摸了摸他的头发:“再在家住一段时间,就跟他回去吧。” 随玉赶紧摇了摇头:“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爹怎么赶我走呢?” “不是赶你走,你现在不是有你自己的家了吗?哪能一直赖在娘家。”随运昌说,“你不是还在学医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是好的学习态度。” “我不走,我还没跟你们待够呢。”随玉这会儿才是真正地放下心来,家人都接受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忽悠他们去云北,不是就更简单了吗?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玉儿成婚,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参加他的婚礼,你们,就在这里再办一次吧。” 林牧青立刻过来握住随玉的手,朝随运昌重重地点头:“那是一定的,我们赶紧先垒土房,等房建好,我们就再办一次婚礼。” 随旌也只是在一边,握住了涂虞的手。 一家人把话说开以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涂虞带着林牧青去了村正的家里,跟他说了自己家里想要用黄泥的事情。 村正吸了一口旱烟:“用吧,现在村子里也没人用黄土垒房子了,交二两银子就行。”村子里近年来起的房子,都是找专人建房的来干,很少再有人自己家建房了,他算是知道一点随家的事情,也知道他们清贫,没有多为难他们。 只是在看到林牧青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这位是?” “是我们家的亲戚,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涂虞说。 村正又提点了一句:“我记得你家是有个妇人是吗?长得还挺好的。” 涂虞才想起他说得是随施,才说:“是,我家妹妹,孀居在家里。” “多多注意着些,能不出门,就别让她出门了。”村正叹了口气,“最近赤鲜族越发肆无忌惮,周边的好几个村子,家里有哥儿或者女孩儿的,都被掳了去。” 涂虞的心一惊:“我家妹子孀居多年,应该没什么事。” 村正提高了声音:“你不懂,那些人就是畜生!” 涂虞和林牧青从村正家里出来,林牧青看着远处的地平线:“虞哥,我还是希望,咱们一家人都能去云北定居。” 作者有话说: 应该快正文完结了,虽然说要鸽了你们,但我昨晚居然码出了一章,所以还是更了!祝大家周末愉快。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旧事 随家开始建房子, 林牧青和涂虞从井边的黄土地里挑回黄土,随施和随玉两个人按照林牧青教的方法用水和泥,再搓成一块块方砖的样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子里。 随旌坐在灶边, 用灶将那些脱好的砖坯烤干, 然后一块一块的黄泥砖就慢慢地摞了起来, 脱砖制砖约莫用了七天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把盖房子要用的砖都做好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将这些黄泥砖,一块一块地叠起来, 然后做成个房子的样子。 房建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在这期间村子里发生了一件事, 戚俊文成亲了,娶的是村里的姑娘, 婚礼那天随运昌送去了贺仪, 但并没有去吃酒,随玉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办婚礼,半点吹拉弹唱的声音也没有, 甚至连屋外面的大红囍字, 都是婚礼当天才贴上去,晚间就撕了下来。 不过他也没细问, 左右也跟他不相关, 他最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把父亲他们忽悠回云北去。 在房子落成的时候, 随玉一个动作就跳到了林牧青的背上:“林牧青, 房子建好了哎, 你当时跟我说要差不多五十两的银子, 你骗我。” “如果我没有来,你问问兄长,建两间房是不是需要那么多钱。”林牧青把他稳稳地背在背上。 随旌最近因为林牧青总是按照随玉说的方法做些食补的饭菜,随旌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是啊,如果没有他,这房子还不一定能建呢。” 房子建好了,婚礼的事自然也就提上了日程,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不用大办,只把村正请来吃个便饭就行。 看最近随旌的身体好了些,林牧青提议一家人都去集市里走一走,婚礼还需要买些红布红绸,还有些喜糖喜饼,这是林牧青第二次准备婚礼,所以很是熟练。 随旌很久没有出门了,之前一整个冬日都几乎是躺在床上,春日的时候才能下床走动走动,到夏日了又怕中暑,更是不能出门,就整日在家里抄书,好歹能挣些家用。 林牧青终于知道随玉说的这里的集市跟云北的集市有什么不一样的了,街道杂乱无章,甚至还能在街道上看见随处可见的垃圾。 涂虞用布巾把随玉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连一点皮肤都不想让他露出来,随处可见的赤鲜人仿佛才是庆城的主人一般,拿东西不付账,吃东西不付钱,街上几乎看不见女孩儿和哥儿的身影,林牧青的眉头皱得很紧。 他们的马车上坐着随旌和随玉,涂虞赶马车,林牧青骑马,因为涂虞长得实在是不太像哥儿,所以他并没有得到太多赤鲜族人的目光。 随旌把自己抄好的书送到了书局,取回了他们给的报酬,有二两银子,随旌在拿到之后,就把银子交给了随玉。 “哥哥现在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新婚礼物,就这点儿,你别嫌少。”随玉摸了摸随玉的头发,“你要是不收,就是觉得哥哥是废人了。” 随玉只好把他辛苦抄书的银子收下,然后吸了吸鼻子:“哥哥才不是废人,我以后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的。” 有惊无险地买了东西回家,林牧青看着满大街的赤鲜族人,又想起之前村正说的话,脸色慢慢地凝重起来。 “上面也不管一管吗?”林牧青问了随旌一句。 随旌摇了摇头:“没有,也管不了。” 在他们准备婚礼的时候,随运昌带着他们,去了村子里的祠堂里,随玉的母亲还有姐夫的牌位,都被他们临时安置在了这里。 “家中没有神龛位置,所以我们把他们放在村子里的祠堂里,让他们平时也能接受一点香火。”他们的牌位并不在主祠堂里,而是在祠堂旁边一个偏僻的小屋子里,这里供奉的都是不是本村人的牌位。 随运昌点燃了一炷香递给林牧青,却看见林牧青顺手把香递给了随玉,随玉也很自然地接过去,然后朝着牌位拜了三拜,又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随运昌本想说什么,但看见林牧青习以为常的神色,还是没有说话,又陆续点燃了香,让自己和林牧青都上了香。 作精小夫郎 第52节 林牧青看着另外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定西将军崔蒙崔宏博之灵位,想来应该就是随施的夫君了。 上过香之后,随运昌自己去了村正的家里,让随玉和林牧青自己回去。 “我刚刚看,牌位上写着定西将军崔蒙,是姐姐的夫君吗?”林牧青其实很奇怪,为什么和随旌同龄的随施没有婚配,还一直住在家中,只是一开始他并没有立场来问。 随玉点了点头:“你知道当年很惨烈的平西之战吗?” “知道。”那场战役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年战场上的主帅就是姐夫,兄长是副将,也是因为那场大战,姐夫战死,兄长落下现在的毛病。” “那为什么姐姐现在在家?” “定西将军府满门忠烈,到姐夫这一辈的时候家中已经只有他一人了,后来姐夫战死,先帝给了姐姐无上的尊荣,诰命加身,荣耀无数。” 林牧青转头看向他:“那姐姐为什么会跟着一起流放?按照姐夫挣的军功,她还有将军府的余荫,怎么会?” 随玉叹了口气:“我那时候还小,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我有印象开始,姐姐就已经长住家里,姐夫的牌位也被放进了随家的祠堂里,而定西将军府,慢慢地也被人遗忘。” “兄长的伤,也是因为那时候吗?” 随玉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会儿我太小了,只模糊地记得一点那时候家里随时都是药味,但后来,在兄长刚刚能起身的时候,就娶了虞哥回家。” 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地能看见自己家的房子上已经贴上了大红的囍字,随玉去抓林牧青的手:“没有想到我还会办两次婚礼。” “这次办得简单。” “那也是两次。” “好,你说了算。以后只要你想,咱们办多少次都行。” 随玉就拿头去撞他,没把他撞疼,倒把自己撞得一个趔趄,林牧青赶紧稳稳地扶住他:“小心些。” 戚俊文今日才被他娘放出来,自从那天他鼓动娘亲上门说亲被娘拒绝了以后,戚母害怕他自己跑去随运昌面前说些什么,很快地给他说好了一门亲,又火速地办完了婚礼。 他只记得在婚礼前一天晚上,母亲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想要娶随玉那样的哥儿,第一件事就是要考上功名,只有手上有了钱和权,才能养得起那样的哥儿。 戚俊文看着他们相偕离开的背影,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他一定要考取功名。 林牧青早就发现了他站在远处,只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连自己的母亲都反抗不了的人,这还敢肖想他的玉儿? 第二天一早林牧青就忙活开了,本来随旌和涂虞说去请镇上的席面,但林牧青觉得镇上的席面未必有自己做的好吃,而且还贵。 涂虞和随施只能一大早起来给他打下手,说是婚礼,其实也就只是想着再拜一次天地,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算是弥补了随家这边没能参加他们婚礼的遗憾。 村正家里就来了村正一个人,还带着两坛子酒,看见他们黄土屋上贴着的喜字皱了皱眉,自己又吸了一口旱烟:“你们还是把墙上的喜字先撕掉吧。” 他说得语重心长,林牧青也不甚在意,很快就把房子上贴着的囍字都揭掉了。 他们家的桌子太小,林牧青又从镇子上买的心的一套桌椅板凳回来,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八荤八素,都是林牧青的手艺。 在村正的见证下,林牧青和随玉又第二次拜了天地,只是这一次,坐在高堂上的是随玉的亲人。 没有喧嚣的锣鼓声,没有嘈杂的人群,关注的人只有他们一家人,随施和涂虞红了眼睛,随旌虽然没有红眼圈,但他握着涂虞的手很紧。 “村正,为什么这边办喜事,都这样安静?”随玉问出了林牧青想问的问题。 村正一杯酒下肚,才面色复杂地说:“你们来这里不到一年,觉得我们这边还算平静吧。” 涂虞点了点头。 “一年多以前,我家的小哥儿也是准备成亲,整个村子里热闹极了,在他出嫁的前一天夜里,他就被那些杀千刀的赤鲜人掳走了。” 随玉一口菜刚刚喂进嘴里,听见他这话呛了一下,林牧青赶紧伸手让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看他没有不舒服之后又给他倒了水。 “我那儿婿,一直追到了赤鲜族里,再没回来过。”村正又是喝了一大口酒,“这一年,赤鲜族越发得意,这边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我们村子离赤鲜族的距离还算远,但也需要未雨绸缪,朝廷不做事,我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村正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随玉:“你们家这小哥儿,如果真的被看见了,只怕凶多吉少,你们还是,趁早把他送走吧,免得招来事端。” 酒过三巡,村正喝得有些多了,最后是林牧青把他背回家的,送完村正回来,就看见一家人都在堂屋里,桌上已经被收拾好了,他们几个人除了随玉,都面色严肃。 “阿青,等明天,你就带着玉儿回云北去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生变 随玉立刻摇头:“不, 要走咱们就一起走,我本来就跟林牧青说了,要把你们也一起带回去的。” 随运昌赶紧摇头:“我跟你哥的身体不好,我们经不住这些长途跋涉, 还有我们在这里, 上面那位才会真正的放心, 反正在京城那边,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走不了的。” “咱们可以好好计划一下, 这边实在是太危险了,赤鲜族就像是根看不见的暗箭,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空而出,把你们放在这里我不放心。” 随运昌拍了拍林牧青的肩:“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我们一家人在这里也挺好的, 你明天就带着玉儿回云北去。” 知道跟他们说不通,林牧青朝着随玉摇了摇头, 随玉只能沮丧地低下头。 今夜按理也算他们的新婚夜,刚刚建好的那间屋在自然是给他们新婚夫夫住, 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从云北出来到现在, 他们已经有小半年没有亲密接触过了,林牧青一关上门之后就有些疯, 他的吻很用力, 带着些酒气, 让随玉都有些晕。 林牧青从他的额头亲到了他的唇瓣, 然后有些暗哑的声音跟随玉说:“想起上次的新婚夜。” 随玉伏在他的身上笑起来, 想起了那时, 他让林牧青一趟又一趟地往外跑。 不过那个时候的林牧青,还像个野熊,不修边幅,哪有现在的样子。 林牧青翻身把他压在床上,有些劣质的床板随着他们的动作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随玉的脸瞬间就变得通红。 林牧青在床上的时候凶得很,这一看就不结实的床板怎么能承受得住! 林牧青的眸子很亮,又俯下身去亲随玉的脸:“我真是幸运,能有两次新婚夜。” 随玉弓起腰,被褥下面的花生红枣硌得他的腰生疼,林牧青就用手拦住他的腰,让他的整个上半身都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 随玉反手勾住他的脖子,用脸贴着他的下巴,却没有蹭到胡茬:“你怎么剃得这么干净?” 林牧青笑着,他的胸腔震动,连带着随玉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我怕不勤着收拾一些,爹和兄长他们嫌弃我。” “蹭着不舒服了。”他有些喜欢那带着些刺痛的触感,初一开始时觉得嫌弃后来就越发地喜欢。 “等回云北,我十天半个月不剃须行吗?” 随玉拍了拍他的脸:“那还是不行,我就只喜欢冒一点点尖儿那种。” “都依你,不过现在,你是不是该依我了?” 随玉脸红红地点了点头,林牧青的吻就铺天盖地而来。 让随玉担心的床会咯吱的事并没有发生,只是这可太苦了他的腰了。 随玉在昏昏沉沉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撑着眼皮问:“林牧青,你是不是不行啊?为什么我现在都还没有怀孕啊?” 林牧青快被他气笑了,想把人从床上捞起来让他来体验一下自己究竟行不行,只是看他合上眼皮蔫不拉几的样子,还是忍住了:“等回云北了你就会有了。” 其实之前他想过子嗣的事,只是向阿么专程来找过他,说随玉现在年纪还小,不是太适合有孕,又说随玉流放路上的那一年身体亏空得太过,要是贸然有孕,可能会对他的身子不好。 所以在随玉去向阿么那里学医的时候,每饭在他那儿用,实际上向阿么在一直给他药补,调养身子。 而他自己也吃过向阿么给他开过的药,或许等这次回去,再让向阿么给随玉看看,子嗣这事他不强求,有也好,没有也罢,只要能和随玉白头偕老就行。 随玉第二天没能起得来床,林牧青一早就起来给随运昌敬茶,算是全了所有的礼数。 涂虞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走到他的面前:“是还想劝我们去云北吗?” 林牧青点头:“云北天高皇帝远,还守着神医,怎么看都是最好的去处。”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怎么走呢?夫君体弱,爹爹更是已经年迈,他们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涂虞皱着眉头,“我不敢赌,这一路太远了,再遇到溧阳那回事该怎么办?” “咱们这次光明正大地走京城那条路。”林牧青说出来自己的计划,“我的送药的车队现在在墨阳那边等着,咱们跟着商队一起走过京城,虞哥,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只要过了京城那段路,咱们就可以慢慢走,当做游山玩水,一路游玩着回到云北。” 涂虞的手颤了颤:“你让我想想,你再让我想想。” 等随玉再次活蹦乱跳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五天,随运昌看着在自己面前的随玉,又一次下了逐客令:“你赶紧走吧!” 随施只是笑着:“我早已经把你们的行李收拾好了,爹说你带来的那些古玩字画,再重新带回去,放在这里屈就它们了。” 随玉摇头:“谁家嫁出去的哥儿还把聘礼往回带的啊。” “不听话。”随旌敲了敲他的头,“你现在是比以前更皮了。” 随玉又劝说了好几次,只是随运昌都不为所动,坚持不会离开,只让林牧青带着随玉赶紧离开。 明天就是他们该启程的日子了。 随玉枕在林牧青的臂弯里,唉声叹气了一整晚:“怎么办啊林牧青,他们还是不肯走。” 林牧青也是无奈,所有的好处他都一一掰开细说了,但他们就是不愿意,他知道,一是害怕上面的人突然想起他们,再找不到人的话又是一阵风波,二是害怕他们一家子老弱病残拖累他们。 “哎,不如把他们打晕了强行带走?” “出的什么馊主意。” 随玉翻了个身,不理他,自己睡了。 林牧青抱着他也睡了下去,只是在子时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上次蛮族入侵的那种危险的感觉又来了。 只是一瞬间,他的耳边就已经响起了马蹄声和刀剑声。 “玉儿,起来。”林牧青把随玉叫起来,匆匆地给他穿上了衣裳,又去堂屋里叫了其余的人。 “赤鲜族的人来了,我听见了大部队的马蹄声。”林牧青开门见山,“虞哥,带着爹他们赶紧离开。” 随玉的脑子还有些懵,他一点声音都没听到,怎么林牧青说得这么严重的样子。 涂虞的眼神也在瞬间就变了:“确实是。” “爹,兄长,现在是不走也得走了。”林牧青把家里的东西收了收,又把随玉抱上了马车。 本来他们明天就要离开廿州,马车是早已经套好的,林牧青又把剩下的人都扶上了马车。 “虞哥,我们在墨阳城汇合。”林牧青把马鞭递给涂虞,“这里还需要善后。” 涂虞摇头:“我可以跟你一起。” “不行,你得护着他们去墨阳。”林牧青按住他,“不然你让谁来赶马车?” “那你跟他们走,我留下善后。”涂虞说。 作精小夫郎 第53节 “我是生面孔,不打紧,你们赶快走,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随玉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他的眼睛有些红:“你不要再让我像上次一样多等你那么久了。” 林牧青握了握他的手:“我答应你,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就立刻来找你。” “虞哥,你们就在墨阳的风来客栈等我。” 看着马车离开的车辙印,这一段路是泥地,容易留下印子。他把车辙印先盖上,在拿上自己的刀,伺机而动。 不一会儿远处就是一片火光,赤鲜族的人来了。 他们在这个村子里烧杀抢掠,远处已经有好几家人被火烧了起来。 林牧青抓着刀,先是闪身进了在村子最中心的祠堂,将祠堂里岳母和姐夫的牌位用包袱装起来,在暗中观察着。 赤鲜族人似乎是在找什么,他们分成了好几队,进了每一家屋子里,然后没找到要找的人就把每家的人都杀了,然后再放火烧了屋子。 林牧青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计谋。 眼看着赤鲜族的人快要走到村正的家里,他赶紧往村正家里赶去。 村正也被这声音吵醒,刚想起来查看,就被闪身进屋的林牧青拉住了:“村正,赤鲜族的人来了,这会儿正在村子里烧杀抢掠。” 村正自从自己家里的哥儿被赤鲜族人掳去,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林牧青看着他:“我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人,我能把你救出去。” 村正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我一把老骨头,你救我做什么,赶紧逃吧。” “您先前对岳父一家多有照顾,我怎能见死不救。”赤鲜族的人已经进到村正的家里,林牧青挥刀就把这五个人解决了,他看向村正,“我要做一件事。” 他带着村正回了他们的家,故意让赤鲜族人看到了他的身影,他们家在村子的最角落里,是最好藏人的地方。 四个赤鲜族人立刻跟着他,到了随家。 林牧青看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让村正进了屋,自己挥刀就把这四个人解决了。他把这四具尸体挨着拖回了房子里。 “村正,我带你去墨阳。”林牧青点燃火折子,把家里剩下的柴火都点燃了,不一会儿房子里就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林牧青带着村正,骑着马往墨阳城赶。 村正看着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的村子,老泪纵横。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摇摇欲坠的床板为什么一夜都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呢? a:林牧青不行。 b:某些特定的姿势。 c:什么也没发生。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钦差 这一次林牧青没有让随玉等很久, 他们在城门刚开的时候就到了墨阳城,按照林牧青说的去了风来客栈,开了四间房。 随运昌和随旌的脸色都有些苍白,随玉分别给他们看了看, 都只是因为太过劳累和晚间没有休息好, 随玉才放下心来。 涂虞劝随旌回房间去休息, 随玉也扶着随运昌回了房间,等安置好他们之后,随玉就坐在风来客栈的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外面。 随施也坐在旁边陪着他等。 没过一会儿林牧青就来了, 随玉看着他整个人全须全尾的,这会儿才是真正地松了口气。 林牧青翻身下马, 把村正接下来之后才把随玉搂进怀里,亲亲地吻了吻他的头发:“我没事。” 随施接过他背上的包袱, 才发现他带着的是两个牌位, 其实她今天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在担心,他们一家人都走了, 以后谁去供奉夫君和母亲。 “谢谢你,阿青。”随施抱着那两个牌位, 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问,“村子里怎么样了?” 林牧青摇了摇头:“我只把村正救了出来。” 随玉这才看清了林牧青旁边的村正, 随玉只觉得他的眼球已经有些突出, 眼白里也全是血丝, 身上的衣裳也穿得松松垮垮, 整个人就像是完全被抽干了精气神。 “村正, 先歇歇吧。” 村正麻木地摇了摇头:“我要去官府, 整个村子的人不能就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我总要给他们讨一个公道。” “那您也先歇歇,这一夜太劳累了,您身体吃不消。”林牧青想把人扶进客栈,桌上随施已经让小二煮了粥来。 却没想到村正十分坚定:“我就这样去,别拦着我。” 林牧青看了随玉一眼:“你跟姐姐先歇着,我陪村正去官府。” 涂虞这会儿安置好随旌,正巧碰到林牧青和村正要出去,让随玉和随施待在这里,自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你什么打算?”涂虞问林牧青。 “家里的房子已经被烧掉了,里面有四具尸体。”林牧青看着前面村正步履蹒跚的样子,心口里一阵酸涩。 “如果村正报了官,官府的人回去查看,随家一家人都已经死在了赤鲜族人的刀下。”林牧青说,“从这以后,那个让上面烦心的随家就消失了。” 村正走到了县衙门口,他回头看着林牧青和涂虞:“送我到这里就行了,你们一家赶紧走吧,离开这里,去过你们一家新的生活。” 村正说完之后,就走上了县衙的台阶,那双已经长满了老人斑的只剩皮包着骨的手握住了鼓槌,用着他那小小的一点力气,带着全村冤死的魂灵,敲响了登闻鼓。 林牧青听着那哀怨的鼓声,揉了揉眉心,很快就有衙役出来,把村正带了进去,登闻鼓的声音吸引了附近的人来,都已经聚集在了县衙前,等着县令审案。 公堂之上,村正字字泣血,痛诉赤鲜人的种种恶行,墨阳城也是深受赤鲜人的压迫,却因为贵妃,都是敢怒不敢言,一时群起而攻之,县衙前面全是怒骂赤鲜人无法无天的声音。 林牧青和涂虞站在人群里,看着村正匍匐着佝偻着的背影。 涂虞的眼睛却看到了街角转过来的一队车马,马上的人他很熟悉,他立刻拉着林牧青离开县衙。 “怎么了?”林牧青看着涂虞严肃的神情,“那边是谁?” 涂虞的步子很快:“钦差,大理寺丞徐前,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虞哥你先去找他们,我去城里找我的商队,咱们一起走。”林牧青在街前跟他分开,去了他们商队平时的落脚点,他之前跟商队约定好,让他们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看能不能等到他们,约定最晚的时间是八月初一,如果八月初一他还没到,再让商队回云北。 他从商队的地方出来之后,又去了一趟集市,再买了一辆马车,又采买了很多路上要用到的东西,回到客栈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商队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咱们赶紧出发吧。” 随玉没有想到自己想着这么久的事情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实现了,甚至在马车开始走的时候都还有些不真实感。 随家其他人也都没想到,本来打算在廿州了此余生的,却又踏上了另外一条路。 “徐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随运昌坐在马车里,知道了他们要立刻离开的原因。 “或许是那位已经容不下赤鲜这样嚣张了。”随旌抬起眼,“咱们一家人的死讯,对那位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 他一说随运昌就明白了,这下廿州是回不去了,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慢慢地走到了城门口,在城外已经有一队二十人的商队,马车上已经没有药材了,运送的都是些从关外带回去的特产。 随玉掀开马车帘子,发现里面有一个还是在云北的一个熟面孔,随玉觉得很是亲切,跟他挥了挥手。 “咱们出发吧。”林牧青跟他们汇合之后,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城墙。 * 这次林牧青不打算带他们绕路,打算直接走京城那条路,如果随玉愿意的话,还可以带他在京城逛一逛。 商队跟他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随玉看着他们明显是压着速度在跑,常年奔袭的马匹现在只能慢吞吞地走着,看起来每匹马都有些急躁。 “等过了京城,就让他们先行。”林牧青带着随玉跑马,身后的马车找了一个人来赶着。 “我好高兴,能把爹爹他们带回云北去,以后我们一家人就永远不会分开了。”随玉坐在马背上,双手环绕着林牧青的腰身,“只是到时候,要给他们找些事做。” “嗯?”林牧青没有太明白他的意思。 “本来他们是不想去云北的,生怕拖累我,这会儿我们一家人都过去了,更会让别人觉得,你娶了我一个人,还得负担着我们一家人,不仅别人会说闲话,我想爹爹他们自己心里就会不舒服。” 林牧青本想说他孝敬自己的岳父舅兄并没有什么错,别人能说什么闲话。 但看见随玉严肃的小脸,只能随他:“山上没有学堂,爹过去了之后咱们可以在山上修一间房,让爹在山上给孩子们启蒙。” “兄长就先请向阿么给他养病,等他病好之后再看他想做些什么,虞哥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着商队去走镖,不去远的地方,就在云北的地界里,至于姐姐嘛,可以在家里跟娘作伴,也可以做些她喜欢做的事情。” 随玉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事无巨细地的安排,眼睛有些痒,心口有些满。 “你不会要哭了吧?”林牧青单手拽着缰绳,一只手去摸随玉的脸,被随玉抓住手咬了一口。 他们从墨阳城出发,在路上行走了快十日,已经接近了京郊,这两日,随运昌和随旌的表情都不太好。 中途整顿歇息的时候,商队里随身带着炊具,这会做了饭,他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 “咱们不进京城,你们在京郊歇息一天,我去京城买些补给,然后就立刻向南走。”林牧青看着随运昌和随旌虽然精神不太好,但好在身体还能撑得下去,稍微放下了心。 “好。”涂虞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随旌,本想马上就逃离京城的地方,但如果不歇息一两天,随旌的身体根本撑不住,“你去京城的话,买些药回来,走得太急,家里的药一点没带上。” 原本这个马车就是为了随玉和林牧青两个人准备的,并没有想到会一家人都离开,在墨阳城林牧青买了些药,但快十天了已经快吃完了。 “好,你们列个单子,要别的什么东西我一并买了来。”随玉有些意动,但也知道此时并不是任性的时候,只能又默默地垂下眼睫。 “我带着玉儿一起去吧。”林牧青实在是不忍心看到随玉委委屈屈的神情,试探着开口。 “胡闹。”涂虞训斥了一句,“京城是多危险的地方,你虽然从前不太出门,但京城总有认识你的人,你怎么敢去的!” “我可以简单地乔装一下,哥,你就让我去吧。” 林牧青也跟着帮腔:“我会护好他的。” 涂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林牧青:“你迟早把他宠坏。” 到京郊的时候,商队早就已经联系好就一处农家院,一队人马都在此歇息修整,林牧青带着随玉准备去京城里。 随玉还是像上次一样,用捣碎了姜汁敷脸,原本白净无瑕的脸上现在变得黄澄澄的,身上的衣裳也被林牧青给他换了一身,上面还有些补丁,这样已经丝毫看不出他以前的样子。 进京城的城门要比别的地方严得多,林牧青带着他大摇大摆地站在城门前排队,随玉的心有些慌,但林牧青紧紧地牵着他的手,让他慌乱的心渐渐地安静下来。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守城将士例行检查,户籍文书,再询问两句进京城的意图。 随玉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查验了林牧青的户籍文书,问了两句话就放他们进去了。 再一次踏上京城的地上,随玉一时间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心口有些酸,又好像有些满,像是有怨,又像是一切都归于平静。 “林牧青,咱们可以去我以前的家里看看吗?” 作精小夫郎 第54节 作者有话说: 加更来了,我真是个好鸽子。(今天是双更,不要看漏了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随家 随家的祖宅在京城的文昌巷, 而这条巷子里,住的几乎都是大越的文臣。随玉带着林牧青,从巷口一直走到了随家的旧址处,府邸门前的两棵榕树依旧苍翠有生机, 可石阶生灰尘, 门庭衰落, 如今也尽显荒凉破败之意。 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那个由太,祖皇帝亲手书写再有内务府拓印的随府两个字的门匾早已经被拆了去。 如今这个宅子应该是被内务府统一收归, 再寻新的主人,只是已经一年过去了, 这个宅子也依旧没有找到它新的主人。 “林牧青,不要告诉爹爹他们, 家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随玉眼睛红红的, 他还记得从前他还小的时候,每日都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等着下朝回来的随运昌。 他们又绕着这间府宅的四周走了一圈,随玉给他指了很多自己原先生活的痕迹, 比如一墙之隔的院子, 就是他曾经住过的屋子,另外一边, 就是他平日玩得最多的后院, 如今的随玉早已经没有了原先那个锦衣玉食的样子, 蜡黄的脸, 补丁的衣裳, 附近有人见到他们, 也只当是附近的人,对着文昌巷好奇而已。 绕过一圈之后又回到了正门处,随玉的心口满满当当的,他对着林牧青眨了眨眼:“我们走吧。” 看过一眼之后就了了心愿,以后也再也不念着了。 只是走着走着还是没能忍住,又跟林牧青提起他少年时的事情:“我小时候一般不从这个门出来,姐姐哄不住我的时候,就把我带到正门来,让我坐在这里,等下朝的爹回来。 有时候会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来,姐姐就会给我买零嘴。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一把炒豆子,其实家里也不是没有,但就是觉得外面的好吃。” 林牧青理解他,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像随玉这样的哥儿,小的时候很少会有自由自在出府的机会。 所以即使能在门口坐一坐,也是好的,他能想到随玉那会儿小小的一团,一定是像个雪团子一样,看到父亲回来肯定是急匆匆地去抱着他的腿,然后跟他撒娇卖乖。 或许以后他们有孩子,也会跟随玉一模一样,会抱着他的腿糯糯地喊爹爹。 “你在京城有什么好朋友吗?”林牧青问。 随玉摇了摇头:“以前有过一个哥哥,比我大几岁,不过他身体不太好,所以平日出门的机会更少,我偶尔一两次去他们府上,跟他说话,他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可惜在十六岁那年就去世了。” 林牧青摸了摸他的头发,想安慰他:“或许他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你真不会安慰人。” 林牧青笑了笑,带着他去了一趟点心铺子,把他以前喜欢的,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的糕点都买了些。 因为天气炎热放不得,所以没买多少,买完这些之后又去了药铺,给随旌买了好些药材。 “咱们吃了饭再回去吧,爹和哥哥他们喜欢吃什么,咱们再给他们买了带回去。” 随玉点了点头,没去京城最豪华的酒楼,而是去了京城里评价好,价也不贵的酒楼。 他们刚坐下,就听见周围在讨论近来发生的大事。 “我听说陛下是动了大怒了,连有孕的贵妃,都已经被贬成了嫔。”一个食客拍了一下桌子,“那些赤鲜人真是欺我大越无人,屠村啊,简直丧尽天良。” “幸好那村正击鼓鸣冤,正好碰上钦差巡视廿州,才叫所有人都知道了赤鲜人的恶行!” “你们没听说吗?那位村正,陈述了自己的冤情之后就在钦差大人的面前撞柱而亡了,有人说他的血染红了整个县衙的青地砖啊。” 随玉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林牧青的胳膊,力气大得整个指甲都泛了白:“怎么会?村正为什么要……” “家破人亡,他没有活着的动力了,而且,还能借着这件事,让那位真正重视到边境赤鲜作乱的事情。” “那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能善终呢?”随玉的胸口堵得慌,连桌上平日爱吃的菜也吃不太下。 “哎哎哎,知道吗?其实让陛下真正重视这件事情的原因,是因为去年被流放到廿州的太傅一家,也被赤鲜族人杀光了。所以陛下才会下定决心要整治赤鲜族。” 随玉的耳朵立了起来。 “陛下发了旨意,说太傅一家虽然有罪,但感念太傅桃李满天下,特此下了旨赦免了他们一家的罪,并且就地厚葬太傅一家。” 听完了他们的闲聊,随玉也吃完了饭,又打包了饭菜,就离开了京城。 “林牧青,这个世上从此再没有随氏了。” “没事,没有京城随氏,还有云北随氏。”林牧青拍了拍他的手背,“等兄长养好病,再让他和虞哥多生几个孩子,随氏一族不就又发展壮大了。” 随玉踢了他一脚:“可能真的是因为兄长身体不好,他们才一直没有孩子,希望到时候师父能够给他们调养好身体,我也想当小叔叔。” “别慌,要是他们不能有孩子,咱们就多生几个,到时候再让他们也姓随,随家不就又壮大起来了。” 随玉又踢他:“我才不生。” “好好好,不生,那就不生,让兄长他们生,以后等林华长大了再让林华生。” 随玉笑出声来,脸红红的,伸出食指在林牧青面前比划了一下:“只生一个,就一个。” “都依你。” * 他们出去了一天。随运昌的心就揪了一天,看着他们终于回来之后随运昌才真正放下心来。 “爹,兄长,我们给你们带了永安楼的五福鸭和八宝坊的点心。”随玉打开林牧青身上带着的好多个油纸包,“汤汤水水的菜带不了,就只能带点好带的。” “爹,我们在京城听到了廿州的事。”随玉把今天在酒楼里听到的事原封不动地说给了随运昌听,随运昌和随旌听完之后面色都不太好看。 “不是已经赦免了咱们家吗?为什么爹和兄长看起来都不太高兴啊?”随玉问。 随运昌最知道这位陛下的心性:“如果是真的赦免,就应该准许我们的尸骨回到京城,而不是在廿州就地埋葬,说到底,我们一家人不过是他出兵赤鲜的理由。” 涂虞接过话头:“我纳闷的却是另一件事情。”他吃了一口糕点,“我跟阿青见过那位钦差,是徐前,他办案最是谨慎小心,这件事情里面的疑点太多,他怎么会不详查?” 随旌看着桌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的东西,只是浅浅地尝了一口清甜不腻的栗粉糕:“不说别的,就说村正一个年迈的老人,是怎么逃出了村里,并在一夜之内就赶到墨阳城呢?” “还有尸体的事情,只要仵作一验,就会立刻知道那是四具成年男性的尸体,他怎么会不追查?”涂虞暗暗心惊,“徐前从前跟爹就不对付,怎么肯放我们一马?” “或许是因为我们对他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随运昌的手指在桌边点了点,“也算是好事一件。” “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咱们还是尽快出发,今晚在这儿歇一晚,明天快马加鞭离开京城。”林牧青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随旌,“兄长的身体还能撑得住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喜事挺多,又有药补食补,随旌的身体看起来并没有往常一般羸弱,他点了点头:“能撑住,一直躺在马车里,除了头晕点,没别的事,不用考虑我。” “好,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马车会从京郊路过京城的宣化门,随运昌一早就轻轻地掀开了车帘,看着巍峨耸立的城门,直到再也看不见之后才方才车帘,只是那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喃喃道:“此生再不能回乡了。” 随玉握住随运昌的手:“爹,云北是个好地方,以后那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随运昌老泪纵横,看着越来越远的京城土地,双手放在了膝上,仰起头不再说话。 另外一辆马车上,涂虞也陪着随旌看着渐行渐远的城门。 “此一别后,今生恐怕都难再回来了。”涂虞靠在随旌的肩头上,“不过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的。” 他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等到了云北,我就求玉儿的师父给你治病,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我都陪着你。” “也好。”随旌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碰了碰,“到时候山高水远的,哪里都拘不住你的。” “到了云北,咱们还是住得离玉儿他们家远一些吧。”随旌有着和随玉一样的担忧,“不能让他们说玉儿的闲话。” 涂虞点了点头。 “咱们一家子,已经够拖累他了,本来想着把他找回来,是咱们照顾他的,这会儿反而是需要他来照顾我们。” “等过去了,我会看看那边有没有适合咱们做的事,不用小玉儿他们养着咱们,我们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从京城去廿州的时候,他们都是仓皇无措,心如死灰,如今再一次背井离乡,却多了些对未来的规划与向往。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真的要鸽你们了,因为打算在下一章完结,但完结章一直码不出来,先给大家鞠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亲亲 回去的路上一路上都很平静, 出了京城的地界之后,林牧青就让商队先行了,让他们压抑着速度陪着他们一家走了一段路,马也压抑, 人也不得劲, 知道可以先走的时候, 一队商队就像是一溜烟一样很快就跑得没影了,只留下了两人替他们赶马车。 不走溧阳绕路的话,从京城经过旬阳,下一城就是中州。 他们从八月初出发, 刚刚走出京城就遇上了林牧青的生辰,八月十五。 此时离旬阳城还有十天的路程, 随玉心里惦记着他的生辰,走的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 林牧青以为他是马车坐久了, 便把人又接到马背上来跟他一起跑马, 林牧青近来心情极好,所图之事终于得偿所愿, 看着随玉皱起的眉头才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惹他生气了急忙问到:“玉儿怎么了?” “再过两天就八月十五了。”随玉拉着他的衣袖,闷闷地说,“可下一个镇连影子都还看不到呢。” 因为一家子的身子老的老, 病的病,所以这一路都走得很慢, 几乎是白天赶路, 晚上就会停下来休息, 原本五天的路程现在需要走十来天。 林牧青抬头去看, 不过这会儿是傍晚, 并不能看见月亮:“这么快就到八月十五啦?”他揉了揉随玉的脸,“你不高兴吗?今年的八月十五能跟你的家人一起过呢。” 随玉照着他的心口锤了一拳,这个人连自己的生辰都忘记了,只知道八月十五夜是个团圆的日子。 八月十五这天,他们还是没能走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镇子,入夜的时候也只能找到一条还算清澈的河,他们就在河边停下来,虽然条件简陋,但还是得好好对待这个本来就该大团圆的节日。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蜿蜒的河边燃起了一堆火,和月光洒进水中的波光交相辉映,一片柔婉,像是层层细纱,漾进每一个人的心底。 天边一轮明月,眼前都是珍贵的人。 林牧青和 那个留下来给他们赶马车的人一起进了山里,涂虞留在原地,生火切菜,就算是在野外,也要一家人好好地过一下这个中秋团圆夜。 “哥,今天也是林牧青的生辰,我们在云北举行婚礼也是这一天。”随玉凑到涂虞的面前,帮着他生火。 “那他还真是幸福,在生辰的这一天还能抱得美人归。”随施洗完菜从河边回来,刚好听到他们说这事儿,“不过他是不是自己都忘了啊,只知道今天是中秋。” “嗯,他早忘了。”随玉嗯了一声,从那天跟他说了八月十五之后的事之后,随玉就没有再跟他一起骑马,而是都跟随施一起窝在马车里,林牧青怎么叫他他都不出去。 随施想起他在马车晃晃悠悠的时候还能手稳稳地一针一线地绣手帕,看到他已经能绣出简单的图案,那会儿她都惊呆了,她在廿州那段时间不是没想过学着做些针线活。 但每次都把手戳得到处是窟窿,随旌就不再让她学了,没想到玉儿都学得比她好。 “这就是你给他的生辰礼吗?”随施看着他手上的手帕,在帕子的最角落上有一丛小小的青竹。 随玉点了点头:“现在只能给他这个,等回了云北再给他补吧。” 随施又问他:“不过你怎么会随身带着针线呢?” 说起这个针,随玉就有好多话可以说:“姐,你知道吗?这个针可救了大命呢。”他把之前林牧青受伤他给他施针的事说了一遍,随施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想了想这件事不能只说给姐姐听,又凑到随运昌和随旌的面前又说了一遍,又得到了他们的夸奖,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坐回火堆边,不过有些热,火把他的一张脸都烤得红扑扑的。 作精小夫郎 第55节 林牧青回来就看见他摇头晃脑地心情极好的样子,刮了刮他的鼻子:“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随玉的搂住他的脖子:“说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林牧青把头凑近他的耳边:“我不仅是你第一个病人,我还是你第一个男人。” 随玉的脸更红了一些,也不知道是火烤的还是被羞的。 他们出去一趟也收获颇丰,山鸡野兔子这个季节正是活跃,没费多少力气就抓到了不少。 饱腹之后涂虞陪着随旌沿着河边散步,随施在一边给随旌和随运昌两个人煎药,另外两个人在河边闲聊,随玉把林牧青拉到一边去,神神秘秘的。 “林牧青,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忘了吗?” “我还真忘了。”林牧青带着他走到了离他们比较远的河的下游,其实是因为随玉觉得自己身上总是黏糊糊的,恰好有这一条河,想擦擦身上。 四下无人,只有河流潺潺流水声和四周草丛里的蝉鸣蛙叫。 随玉有些不太适应在野外就脱光了衣服,于是只是穿着一层里衣,林牧青从河水里打湿了帕子,给他慢慢地擦身体。 “我让他们先回家去报信了,跟林平说让他们在寨子的西边建房子。”林牧青拿着帕子,从下撩起随玉的里衣,细细地给他擦背。 今夜的月光极好,落在随玉的背脊上,能看到他的腰下,还有两个圆润可爱的腰窝,鬼使神差地林牧青在那两个腰窝上戳了戳。 随玉在认真地听他讲话,又想了想西边在哪,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于是林牧青摸得越发肆无忌惮,从后腰,摸到了因为吃饱了还有些圆滚滚的小腹。 “林牧青,你在摸什么呢?”随玉按住他的手,仰起头。 “给你擦背啊。”林牧青脸不红心不跳。 “那你怎么摸的是我肚子?而且,你的帕子呢?”随玉从地上捡起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牧青丢掉的帕子。 林牧青赶紧收回手,去河边把帕子洗的干干净净地然后继续回来给随玉擦身子。 “寨子的西边,就是林平他们家那边吗?” 林牧青嗯了一声:“我知道他们不想跟咱们离得太近,林平他们家旁边,正好又有块空地,他们住在那边,有什么事林平也可以照应一二,离向阿么他家也近。”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我打算在后山那边平出一块地出来,做蒙学堂。”林牧青又说,“就在老寨主之前住的那里,我们寨子里以前有个书生,那会儿孩子们都去他家里学,后来他去世了,也就没人再想着建一个新的学堂了。等爹去了,也算是给他找些事做。” 这当然算得上是最好的安排。 “等过完年吧,过完年之后房子学堂应该就能建好了。到时候爹肯定也休息好了。”随玉笑起来,一把抱住林牧青的腰,“谢谢你呀,还有,生辰愉快。” “我的生辰已经很愉快了。”林牧青给他擦完身上之后,知己干脆也脱了外衣,直接跳下了河。 随玉穿好衣裳之后默默地收起林牧青扔在岸上的衣裳,叠好之后把衣裳放在了膝上,自己仍旧坐在那块石头上,也光明正大地看着林牧青。 虽然亲密的事情没少做,几乎每次他都是羞得不敢睁开眼,这会儿借着月色,倒是敢看了。 湿透了的里衣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凸显出他错落有致的肌理,他曾经摸过,却没有仔细地看过,从前只知道林牧青体格好,今天看过才知道,竟然会好到这个程度,多一分显得太过刻意,少一分又显得羸弱。 随玉撑着头,一刻也不肯错过。 “平时让你看你不看,这会儿天黑了你倒看得起劲了。”林牧青等身上的水迹干了,才慢慢地穿衣服,这会儿随玉写不羞了,就直愣愣地盯着,然后在林牧青系衣带的时候还上手摸了一下,不像他自己的肚子摸起来那么软软的,有些硬,手感很好,于是又摸了一下。 “好了,别撩我了。”林牧青把他的手从自己衣裳里捉出来,“等回家了让你摸个够。” 随玉只好依依不舍地把手伸出来,又从自己的怀里把绣好的帕子递给他:“生辰礼物,青竹绣得没有娘绣得好。” 林牧青接过来:“所以这两天才不肯跟我一起骑马啊?” “现在在路上,也没什么能送你的,等回家了我再补偿你。”随玉站起身来,“咱们回去了吧,好晚了。” 林牧青答应了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随玉仰头看他,就被他抱了起来:“干嘛啊?” “亲亲你。” 随玉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林牧青把他抱得高高的,他抱着林牧青的头,慢慢地低下头去碰他的唇。 亲完之后又用脸去挨他的下巴,感受到那些短短的胡茬之后又开心地笑起来,是他喜欢的那种感觉。 林牧青听见他笑,只用单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把他的头往上抬,又亲在一起。 满月之上突然出现一层薄薄的云雾,环绕在整个月亮的周围,就像是月亮也觉得害羞,要用细纱遮住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又言而无信了,是我估计错误,这一章没能完结,评论给大家发红包,鞠躬。 第74章 安乐 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 终于在冬月十七这天到达了安乐镇。 看到安乐镇的牌坊的时候,随玉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林牧青,我要去吃那个阿么家卖的馄饨。” 他说什么林牧青都依他,到云北地界的时候他们就只留了一辆马车, 让另外人带着另一辆马车先行, 随玉被林牧青裹得厚厚地跟着他骑马。 马车还是停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里, 小二像是还记得林牧青,不住地跟他问好。 他们一家人走着从客栈去了那条小吃街,随玉一路上都很兴奋:“哥,你看, 这边跟廿州是很不一样吧。” 随运昌点了点头,街道干净整洁, 商贩也都是各自守着各自的摊位,不会像廿州那边, 为着一个摊位大打出手。 随运昌还注意到, 这边的商贩,有妇人, 也有成过亲的阿么,他们的脸上都是自信又从容的笑, 真的如林牧青所说, 云北的哥儿和女人,从来不是被封建礼教束缚的样子。 卖馄饨的阿么还记得他们, 看到他们过来的时候还笑:“你家夫郎最近瘦了啊, 这可不行啊。” 林牧青只是笑, 让阿么煮了五碗馄饨, 自己再去买别的吃的, 想让他们都常常安乐镇的小吃。 随运昌还在想为什么林牧青只要五碗馄饨, 一边的随施却心下了然,从平时他们吃东西的时候都能看出来,随玉吃不完的东西都是林牧青吃的,一会儿林牧青买了东西回来,估计随玉也就吃不完这碗馄饨了。 果然,林牧青买了很多云北这边特色的吃食,把这一张小小的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阿青,不用买这么多的,桌子上都快放不下了。”随旌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涂虞立刻把他身上的披风拢了拢。 “这都是这边的特色,你们远道而来,总该尝尝。” “虞哥,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随玉夹了一筷子鱼腥草给涂虞,只见涂虞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夫君尝尝,真的味道挺不错的。”在随玉惊疑的目光下,涂虞又把菜夹给了随旌。 随玉赶紧把随旌碗里的菜夹了出来:“虞哥你怎么能这么对哥哥呢?” “那你就舍得这么对我啊?”涂虞点了点他的脑门儿,“我吃得惯这个味道,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 随玉摇头:“我吃不惯。” 随施也试了试,最后还是吐了出来:“不行,受不了。” 随旌也是一样,随运昌干脆没有试。 一桌子的东西只剩下鱼腥草没人吃,别的东西都吃完了,林牧青果然是把随玉没吃完的东西都吃了。 “从这里上山马车需要一个时辰,咱们这就出发吗?” 随运昌和随旌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一眼随玉然后才说:“要不,我们就不去了。就在偏僻一点的巷子里赁一个屋子,我们就在这里住着就行了。” 随玉刚才还兴奋的脸突然就灰败了下去:“不是都说好了吗?一起去寨子里,让向阿么给兄长治病,我们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的啊。” “玉儿。”随运昌语重心长,“出嫁了的哥儿,”再这么接济娘家,会被说闲话的。 “爹,没有谁会说闲话的。”林牧青轻轻拍着随玉的肩膀,“山上都准备好了,您不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我已经请人修好了三间屋子,如果您不愿意住,咱们再下山来赁房子,今天也来不及了。” “可以住客栈。” “哪有到了家不住住客栈的。”林牧青扶着随运昌,“就当是先去做客。” 最终还是随运昌松了口,又坐上了马车。 * 到寨子上的时候,林平和林华已经等在了山寨门口,远远地看见了马车之后林华就已经撒开了脚丫往那边跑了。 “哥,嫂子!”林华边跑边扯着嗓子喊。 随玉在马车里就听见了他的声音,急忙掀开帘子,边掀帘边跟他们说:“那是林华,是林牧青的弟弟。” 林华跑到马车旁边,被林牧青一把从地上捞了起来,放在旁边的位置上。 林华笑起来,头在林牧青的身上撞了撞:“哥!” “体格倒是壮了一点了!”林牧青捏了捏他的胳膊,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很快,这会儿已经能看出他已经初具男子汉的身形了。 林华迫不及待地掀开马车的帘子,第一眼就看到了随玉:“嫂子!” 随玉笑着跟他点头,还没来得及介绍,林华就已经挨着跟他们打招呼:“伯父好,兄长好,嫂子好,姐姐好。” 其实看岁数,随运昌的年纪做林华的祖父都绰绰有余的,他笑着应了,面上却有些窘迫,孩子这么热情,他们却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 随旌从自己身后递给他一个木雕,那是他在赶路的时候随手刻的,有些黑黄的木头,上面刻着的是一只灰扑扑的麻雀:“送给你的,别嫌弃,不是什么好木头。” 林华把手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才去接随旌手上的木雕:“多谢兄长。” 他是真的喜欢,上面的麻雀栩栩如生,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看了许久才细心地收好。 “林华喜欢哥哥给的礼物,都没眼再看我了。”随玉凑上前去,林华很自然地把头伸给他摸。 “我可想你了,我特别害怕你不回来。”林华看他摸够了之后才把头伸回来,“当他们回来说你们一家都要过来的时候我可高兴了,盖房子的时候我都有帮忙,后面屋子都是我收拾的。” 马车到了寨子门口,林牧青就把车上的人都扶了下来,随运昌看着这个被掩藏在深山里的山村,明明现在已经入了冬,可山上的树却还是苍翠欲滴,除了呼吸出来的热气,光看外面,很难看出这已经是快要腊月的冬日。 涂虞也发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是凉丝丝的,但整个人却觉得浑身舒畅。 林平虽然平日里不着调,在看到随玉的一家人的时候也热情地打招呼,却不显生涩,不像他们是刚来投奔亲人的,倒像是出了一趟远门的邻居,回乡之后得到了大家最真挚的欢迎。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特地去找的宋家寨的大厨过来做的席面。”林平走在他们的旁边,“来这儿啊就是回自家了,可千万别觉得拘谨。” “多谢。”随旌喘气有些急,却还是向林平鞠了一躬。 他这个动作把林平吓得跳了起来,边跳边摆手:“可别可别,受不起受不起。” 其实随家一家人看起来跟他们寨子格格不入的,虽然他们穿的棉袄的都是差不多的,但穿在随家人的身上看起来就是精神好看,就算是随旌那样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也是那种翩翩贵公子。 但林牧青在送信的人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叮嘱过他们,让寨子里的人不要把他们当客人,平常心对待就好。 春娘早已经等在家里,在看到他们一群人进门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担惊受怕了快一年的时间,总算是等到了他们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她先是跟随运昌见了礼,然后也顾不得看林牧青,只是摸了摸随玉的脸:“玉儿瘦了很多啊。” 随玉轻轻地抱了抱她:“路上是有些累,养养就会胖回来的。” 作精小夫郎 第56节 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随玉,才真的放下心来,接下来就是随家的兄妹俩跟她见礼。 随玉在一边跟林华两个人偷偷地笑,但又不知道互相在笑什么。 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随玉看出随旌实在有些累了,才开口:“爹他们今晚在哪里住啊?” 林牧青也看到了他们的疲态,才跟春娘说:“娘,我先带岳父他们去休息一会儿,那边房子已经都准备好了吗?” 春娘笑着:“都准备好了,是该好好歇着,阿青你带着亲家他们过去吧。” 他们新建的房子在村子的西边,跟林平家挨得很近,隔着三块菜地的距离,房子有四间,正中间是堂屋,堂屋的左边的屋子要稍微大一些,应该是留给随旌和涂虞夫夫两个的,右边还有两间屋子,一间给随施,一间给随运昌,在四间房的旁边,还搭了一间灶房,门前还是像他们在廿州的家一样,有一块小的菜地。 只是和廿州不一样,这会儿菜地里的菜还绿油油的,廿州这会儿,地就已经全部成了冰原。 屋里的陈设一应俱全,桌椅板凳都是新做的,还能闻到木头本身的带着些醇香的木质香味。 卧室里床铺被褥也都是新的,虽然是冬天,被褥却还是温暖干燥的。 涂虞扶着随旌躺下,连日的赶路实在是辛苦,随旌几乎是沾床就睡过去了,随玉进屋来就看到随旌苍白的面色和眼底的青灰色。 “虞哥。”随玉看了一眼涂虞的面色,只见他露出了一个哭笑。 “虞哥,别担心,不是都到这里了吗?我一会儿就去师父家里,请他过来给哥哥看病。” 走出房间,就看见林牧青又在忙上忙下,柴火都是一早就备好的,水缸里的水也都打好了,这会儿他已经烧好了水,给随运昌泡了一杯茶。 随施跟在他的身边,想帮忙都被他拦住了:“你们都好好歇歇,玉儿,你可以带虞哥去泡一泡你的汤池子。” 他们虽然离开了半年多,但林华每天都有去那边的汤池子里去帮他看看,打扫一下卫生。 “我先去师父那里,请他来给兄长看诊。” 说着他就想出门,被林牧青拉住:“今天也别急匆匆地去了,明天备上礼物再去。” 令随玉没想到的是,晚上他以为只是相熟的几家人一起吃饭,结果确实全寨子的人都来了,那些曾经说过随玉坏话的,那些曾经起哄让随玉原谅林晚秋的,这会儿大家都聚在了一起。 随玉的两个好朋友这会儿也都过来了,云秀尤其激动,丝毫不顾及自己已经高高挺起来的肚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当时走的时候害我哭那么厉害。” 随玉伸手去摸她的肚子:“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一天天不消停呢。”又给她介绍,“这是我的哥哥嫂嫂,这个是我的姐姐。” 云秀性子十分开朗,没一会儿就跟随施聊了起来,荣阳跟在她旁边,看她跟随施坐在一块儿去了,自己就坐在了随玉的旁边。 “你瘦了一点儿。”荣阳笑起来,“不过你回来了,真好,爹爹时常念着你呢。” 随玉看了一眼他的脸:“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荣阳也有些羞涩地笑:“最近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爹爹有给我开一些开胃的药。” 看着他的笑,随玉哦了一声:“你也有啦?” 荣阳点了点头。 随玉一方面为他们开心,另外一方面又有些惆怅,到底是他不行,还是林牧青不行?怎么就自己没有呢? 作者有话说: 我再也不说什么时候完结了,今天也依旧是没有完结的一天。 第75章 变好 晚饭散得很晚, 能喝酒的几乎都喝了点,连随运昌都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小酌了两杯,从他们家落难开始, 他就再没有这样轻松过。 林牧青在把他们一家人送回家之后, 酒意稍微清醒了一点, 又跟随玉一起给他们烧好了水,看着他们歇下了才带着随玉离开。 走在熟悉的路上,林牧青才觉得自己的心真正的安定下来了,从今天开始, 随玉就算是在这里生下了根。 他们本来是并肩走在一起,结果林牧青就像是喝多了一样, 直接把随玉扛起来扛到了肩上,飞快地跑回了家。 随玉被他颠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回到久违的房间里以后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林牧青像是随时注意着他的情况,在看到他好了一些之后就立刻又凑上来, 他像是喝多了,亲吻随玉的动作很用力, 几乎是下一瞬随玉的唇就红了起来。 林牧青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凶了, 随玉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林牧青,洗漱。” 他只好从随玉的身上起来,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气, 又去咬了咬随玉的耳垂, 直到那晶莹如玉的耳垂变得红如玛瑙才作罢, 急匆匆地去打了水来, 让随玉好好地洗漱了一番, 自己又就着剩下的水把自己也洗洗干净。 然后又像是一头野兽一样冲上去,像是要把随玉拆吃入腹,随玉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地。 但还是没忘了问出那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他的脸很红,衣服被林牧青扯得歪歪斜斜,露出一点纤瘦的锁骨。 “林牧青,究竟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啊,你看云秀姐和荣阳,都怀孕了,为什么我还没有啊?” 林牧青被他气笑了。知道自己再不说实话,随玉还会往更离谱的地方猜测。 “我在向阿么那里要了药,他说你最近不适合有孕,你还小。”林牧青慢条斯理地给他解衣服,最后把人剥得,再把人塞进被子里。 “你吃药了?”随玉看着他脱衣服,本来想起身,又被林牧青按住。 “别动,外面冷。”他脱衣服的动作很快,立刻就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紧紧地抱住随玉。 “你为什么要吃药啊?”随玉翻个身,手有些凉,掐住林牧青的脖子。 “你还小,不是怀孕的最好的时机,再说了,前一段时间咱们都在路上,奔波劳累的,怎么能怀孕让你难受啊?” 随玉这才勉强原谅了他一点:“那以后不能再吃药了。” 又说:“原来真的是你不行。” 很快林牧青就让随玉知道了他到底行不行,因为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林牧青再没克制自己,屋子里的呜咽声一直持续到了天边泛白。 随玉也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睡得很沉,林牧青起床的时候他一点知觉都没有。 林牧青想着随家人刚刚来,他应该去照应着些,于是很早就过去了。只是随家的人好像都是真的累了,到了平时他们起床的点儿,屋里也一点动静都没有,林牧青烧好了水,煮好了粥,看他们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又回了家。 随玉也还是睡着,不过林华和春娘都已经起来了。 春娘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么久以来他们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林牧青坐在灶边,只捡着有趣好玩的事情跟他们说,那些惊险的,自己受伤的事都没有说出来。 春娘听完之后直念佛祖保佑。 “寨子里最近发生过什么事吗?”林牧青也问了问。 “都是喜事,前几日山下传来消息,钱鱼生了个小子,云秀在你们走之后就查出有身孕,阳哥儿前不久也查出来有孕了,咱们寨子上许久没有这么多喜事啦。” 春念笑得眼尾都是皱纹:“不过呀,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呀?” “应该还会再有一段时间。”林牧青跟春娘直说了,“我想再让玉儿养一养身子。” “是,是该这样。”春娘点了点头,“玉儿的身子最重要。” 随玉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在天空上了,他们的屋子里堂屋有些远。 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会儿涂虞已经等在了堂屋里,他看着春娘,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玉儿平时也起得这么晚吗?”这简直比从前在家里的时候还要过分,以前也没有起得这么晚过,毕竟每天的朝饭都要一起吃的。 春娘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了,只是长途跋涉太累了才会起得这么晚的。你吃过朝饭了吗?” 涂虞点了点头:“已经吃过了,还是阿青过来做的,真是……我们一家人都太羞愧了。” 春娘轻轻地拍了拍涂虞的手:“那有什么啊,阿青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别有什么负担,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本来想你们把房子就建在离咱们家不远的地方,但阿青千叮咛万嘱咐说要离得远一点。” 涂虞总算是知道了,林牧青虽然看着五大三粗,但这心细的优点,一定是春娘教的,怪不得。 “我来找玉儿是为了让他带我去找向阿么,想请给夫君看诊。” “嗯,我听阿青说了,他的医术很好,一定能治好的。” 说话间,随玉才慢慢地起床来,只是精神还不是太好,到了堂屋里手里还端着一碗蛋羹。 “玉儿,现在已经巳时了,你才起来吗?” 随玉唔了一声,终于记起涂虞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了,说好今天带上礼物去师父家,请师父给兄长看诊来着,他赶紧把手上的碗递到林牧青的手上,想去收拾礼物,林牧青赶紧按住他:“你先吃,吃完我们再去,都已经准备好了。” 随玉又端起碗,呼噜呼噜地把碗里的蛋羹吃完,丝毫没有往日的用餐的礼仪,吃完了碗就随手一放,林牧青又递上帕子给他擦了擦嘴。 涂虞:简直没眼看。 昨天晚饭向阿么没有来,他在寨子里一向独来独往,谁也拘束不了他,看到随玉之后他倒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回来就好。” 随玉被他这句话说得红了眼眶,刚想说话就看见他背着药箱:“您要出门吗?” “你不是想让我帮你哥哥看诊吗?这会儿才来。”向阿么看向他,“记得从明天开始,继续过来学,还是老时辰。” 涂虞连忙过去想帮向阿么背药箱,却被他扶住了肩:“不用了,我虽然是把老骨头,但药箱还是背得动的。” 涂虞有些手足无措,随玉立刻跟在向阿么的后面:“师父就是担心我们碰坏了他的宝贝。” 一直走到他们的新居门口,随运昌和随施正在门前那块菜地里翻地,向阿么看了一眼,问林牧青:“这个季节了,还能种什么菜呢?” 林牧青:“可以下些豌豆苗掐尖儿。” 向阿么第一眼就看到坐在院中的人了,穿着厚厚的衣裳,身形原先是很高的。 但人却是瘦得脱了相,穿在身上的衣裳都是空落落的,这人像是风一吹就能带走。 虽然如此病弱,却依旧讲究礼仪风骨,看到他来之后还是起身给他见礼。 向阿么也不多话,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脉象虚浮,却也不是不治之症,向阿么皱了皱眉:“他平日吃的药方你还有吗?” 涂虞点了点头,先前从宫里御医处开的方子他一直好生保管着,还细细地誊抄过,他一直贴身放着:“在这呢。” 向阿么皱着眉把这份药方看完,锐利的目光看着涂虞:“这个药方,你确定没有错处吗?” 涂虞的心一惊,急忙摇头:“不会错的,这是宫里御医开的方子,我一直贴身存着的。” 御医?那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他又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的身子明明这么弱了,却能坚持着从廿州长途跋涉来到这里?” “我以为是心里的郁结解开了,赶路,赶路也没有这么累,所以才……” “你这个药方里的御领木和护心草相生相克,再多吃几年,神仙都救不了他。” 涂虞的脚步微微后退了两步:“可,可这是太医院开的方子啊,怎么会连什么药相克他们都不知道啊。” “都是好药材,这御领木更是千金难寻,你们在外面也买不到吧。”向阿么把那张药方揉碎扔了,“不用吃这个了,我重新给你们开一副方子。” “还,还能治好吗?”涂虞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出来的话都有些不成语调。 “要恢复到他没受伤的时候是不行了,但一半还是能有的,也幸好他身体底子好,若是差一点的,早就送命了。” “所以兄长能一路坚持到这里,是因为他已经断了快一年的御领木是吗?”随玉揉了揉眼睛。 其实不是一年,自从先帝称病,太子监国理政之后,皇帝就再没有赐过御领木,太子也好似忘记了,新帝更是不忿他们一家,御领木是很早以前就没有了。 作精小夫郎 第57节 “是,还有就是,此处产出了地龙叶比外面产的药效好了很多倍,这样算起来,他也算是个幸运的人。” 涂虞看着随旌苍白的脸,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这哪里算得上是幸运。 “我先给他行一次针。”向阿么打开自己的工具箱,随玉就看到了他手上的那一套针,寒光闪闪。 施针的时候随玉被允许在一旁观看,其他闲杂人等都退出了屋外。 随运昌听到向阿么的话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帝心难测啊。” 涂虞却摇头:“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定西军当年,只听宏博一人号令,世人常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那位还是担心。” “后来宏博战死,定西军原本仍有云阔可以稳定军心,可是帝王之榻,岂能由他人酣睡。云阔也是挡了他人的路。” 涂虞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所以要用这种法子,要了他的命吗?” “不至于要命,只是让他虚弱一辈子,不享常人寿数而已。”向阿么施完针之后是随玉扶着他出来的,他的额上是一层细密的汗,连随玉递给他的茶他接得都有些吃力。 “多谢您。”涂虞结结实实跪在向阿么的面前,朝他行了个大礼。 向阿么也受了他这一礼:“若是真的想谢我,后山有种草药,叫一线莲,我制药有奇用,你替我寻了来,算是换他的诊金。” 涂虞立刻点头,就想往后山走,随玉拉住他:“哥,现在不是一线莲生长的季节,要到开春之后才有,你别着急。” 随玉听懂了向阿么的意思,他知道随家人现在的情况,所以只是跟涂虞说以药换药。 “对了,我听说后山上有个小的汤池子,现在是冬日,多让他泡一泡,有好处。不过别着凉,好好养着,没什么问题。” 目送着向阿么离开,涂虞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随施也蹲下去,轻轻地抱住他:“没事了,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随运昌也低下了头,拉起袖子擦干了眼泪。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或许有或许没有,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没更,那就是没有了,爱你们,笔芯。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未来 随家一家就在这里安了家, 只是现在是冬日,山上的树木虽然还绿着,但山上的动物大多都在冬眠,涂虞也只好歇了上山打猎的心思。 向阿么来给随旌行过三次针, 又换了药之后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气色在逐渐变好, 这段时间里林牧青总是来送饭, 为了不麻烦他,涂虞干脆撸袖子自己上,让林牧青教他做饭。 随玉从回来的第三天开始就又去了向阿么那里开始学药理,荣阳虽然怀孕了但还没显怀, 所以有些炮制药的活还是他在做,随玉偶尔去帮他的忙, 像是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材的炮制就是随玉来做的。 他出门了一趟以后比以前更能吃苦,因为是冬天, 炮制药材的药炉里暖烘烘的, 他也越来越喜欢在药炉里待着,闻见那些药香让他觉得心安。 “师父, 林牧青说你给他开过药。”这会儿是午后,随玉在向阿么这里吃过午饭之后坐在炉灶便跟向阿么闲聊。 “怎么?看到他们都有孕了你着急?”向阿么慢条斯理地整理他的药材,“我都说了, 你现在还不适合怀孕。” “我都十八了。” “云秀今年二十,小阳只比云秀小两个月。”向阿么白了他一眼,“你这一年又这么奔波劳累的, 不怕怀上了孩子也不健康?” 听向阿么这么说, 随玉的心思这才歇了下来:“师父, 那我哥呢, 他们能有孩子吗?” “催不了你自己, 就又想着催你嫂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热衷于人家生孩子?” “我虞哥都已经而立之年了,我这不是担心,他年纪再大一点,生孩子就危险一点。”随玉吐了吐舌头,“我感觉他们是想要一个孩子的。” “那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你的帝经注背完了吗?”向阿么拍了一下他想去摸药材的手。 “已经在背了。”随玉吐了吐舌头,他现在是越来越不怕师父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放你年假了,明天就不用过来了,多陪陪你的家人。” * 回到云北已经半个月了,随玉每天的生活就是早上被林牧青送去向阿么家,在向阿么那儿待到傍晚,回家之前先拐到自己娘家一趟,林牧青忙完之后再来接他回家。 “你怎么又过来了?”随施手里正在淘米准备做晚饭,看到随玉又溜达着过来就头痛。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嫌弃我啊?”随玉跑过去亲亲密密地挽住她的胳膊,“爹和哥哥他们呢?” “哥哥跟嫂子去后山泡汤池子去了,爹去那边学堂里看他们建房子了。”随施把米王锅里倒下去,又去添柴火,“你还不回家?” 随玉摇头:“今天初一,娘带着林华去隔壁镇子的庙会了,今天不会回来。” “那你也该回家去,老往娘家跑,别人不说闲话啊?”随施想起在京城的时候,夫君因为常年在外征战,将军府除了下人就她一个,所以出征前都会把她送回娘家,结果这事儿惹了好大的麻烦。 “谁说我啊?”随玉跟她挤在一起,帮她递柴火,或许先前寨子上的人还把他当外人,但自从年初蛮族来犯的那件事情之后,整个寨子现在变得空前地团结,以前说过他坏话的那些大婶大姨的现在看到他也热情地打招呼。 “寨子里人多口杂的,到底不好。” “没人敢说林牧青的!”随玉坚定地点头,“而且现在你们来了,有人给我撑腰了,我不怕。” “谁给你撑腰啊?” 涂虞和随旌回来了,远远地就听见了随玉的声音,涂虞开口回答他。 “你啊,你给我撑腰,林牧青都打不过你。”随玉站在门口,看着随旌已经逐渐有血色的脸,“哥哥最近感觉怎么样啊?” 随旌朝他笑:“好多了,你要不要给我把把脉?” 随玉就凑过去,搭上他的手腕,脉象虽然还是有些虚浮,但到底比往常那脉象好了太多:“嗯,好了很多了,师父说到明年的夏天,就能好全了,到时候哥哥打算干什么啊?” 随旌摸了摸他的头:“咱们也垦一块地种药材?或者学堂建好了我也可以去跟爹一起,或者你虞哥想去跟着他们送药的商队一起,我也可以。” 随玉笑起来:“嗯嗯,都好都好。” 随玉又在家里赖着吃完晚饭,随施有些担心地看着外面的天色:“你就在这儿吃完饭了,阿青吃没吃你也不管?” “姐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随玉摸了摸肚子,“他下山去了,肯定在山下吃了啊。” 他的话音刚落,林牧青就进院子里了,跟在他身后的是随玉好久不见的小伙伴,钱鱼,还有钱鱼的夫君。 随玉的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他手里那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娃娃了:“这是你的孩子吗?现在都能抱出来了啊?” 钱鱼看起来比以前胖了些,整个人简直柔软得发光,他看孩子的眼神太温柔了,让随玉都有些记不起他原来是个什么活泼的性子。 “听说你回来了,所以这么晚了也还是想来看看你。”钱鱼抱着孩子,把孩子往随玉面前凑了凑。 也看不出长得像谁,只知道是白白软软的一团。 随施赶紧招呼他们进门,涂虞已经准备好了热茶,钱鱼这会儿把孩子交到了随玉的手上:“你多抱抱他,我婆婆说,多让好看的人抱抱,他以后也能长得好看。” 随玉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自己抱的不是孩子,倒像是个烫手山芋。 涂虞和随施也都凑了过来,就着油灯的光看孩子:“好小好软啊。” 他们都没生过孩子,所以这会儿看小孩子也是格外新奇,只是都没贸然地去摸孩子,只是盯着瞧,越看越喜欢。 那边钱鱼的夫君跟他们见了礼,又被安排在桌边喝茶,只是多了几声叹息。 随玉扯了扯钱鱼的袖子:“他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钱鱼摇头:“不是,是家里的酒楼,账房先生家里出了事,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公公识字还行,算数不行,但现在又是年关,酒楼生意正好,但是又不好招人,正发愁呢。” “那你们还这个时候回山上来。”随玉怀里抱着钱鱼的儿子,“不应该在店里忙吗?” “一是听说青哥回来了,他认识的人不是多吗,看能不能给找个应急的账房先生,二是家里婆婆染上了风寒,说别过了病气给我和孩子,所以干脆让我回娘家来住一段时间,等过年再回去。”钱鱼轻轻拉着随玉怀里的孩子的手,说完之后还逗他。 随施一直在看孩子,突然问:“你婆婆生病了,不让你在身边伺候吗?” 钱鱼笑起来:“我哪会伺候人啊,我婆婆说让我伺候她,她会被我气得病得更重。” 随施想,世上会有这种婆媳关系吗?在京城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地听说过,谁家的婆婆又给儿媳立规矩了,谁家的儿媳又怎么冲撞婆婆了,总之不会是这样的。 玉儿和春娘,眼前的钱鱼和他的婆婆,都是那样和谐。 一边的随旌想了想:“阿青,如果他们真的需要账房的话,我觉得我可以去试试。” 那边在喝茶的许安乐惊得差点呛住,钱鱼赶紧过去给他拍背:“使不得使不得,您怎么会适合……” 面前的人一看就跟他们不一样,即使穿着一样的衣裳,坐在一样的屋子里,但许安乐就是觉得随旌坐的地方都比自己坐的地方亮堂一些。 “是需要提前试验一下吗?我会算术,如果不介意,可以出题考我的。”随旌开口。 许安乐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您气度不凡,去做账房,大材小用了。” “我们都是一样的,有什么气度不气度的。”随旌笑了笑,“我身体不大好,寻常的活计也不太好找,您不是也正找不到合适的账房吗?这样吧,年前这一月我暂时做着,您也可以找个学徒过来跟着我,我相信一个月,我就能教会他。” 随玉把孩子交回给钱鱼,然后对许安乐说:“我兄长的算术比我学得好多了。” “那好,明日我们就一起下山。”解决了一件大事之后,许安乐就带着钱鱼还有儿子回家了,随家一家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在他们走后,还是有些不解地看着随旌。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哥,你真的要去吗?”随玉问。 随旌叹了一口气:“难道要你们养我一辈子吗?正好有适合我的活计,只是坐着算算账,没什么妨碍。” 看他们还是有些迟疑的样子,又说:“你们都在为这个家努力,以前是我身体不好,没办法,但现在我在慢慢地好了,一家人齐心协力,才能把日子越过越好啊。” 涂虞握住他的手:“好,都听你的,我要跟着一起去照顾你吗?” “不用,我自己能顾好自己,一个月而已。” 回家的路上,随玉跳到了林牧青的背上,他的眼睛有些涩,整张脸都贴在林牧青的脖颈处。 林牧青对他的情绪很敏感,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随玉有些失落:“怎么了?” “我还不太能接受哥哥去当账房的事情。我印象里,他应该是那种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那种人。” “当普通人也挺好的。”林牧青背着他,手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捏了捏,“现在这样的生活不好嘛?” “我知道挺好的,但就是……” 林牧青把他从背上直接翻了过来,改成抱住他的姿势:“我知道,你记忆里的兄长一直都是那样清贵的,像是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突然一下下凡了,你觉得不适应也是正常的,慢慢地就好了。” “对了,你们一家人的户籍还需要解决一下。”林牧青只好另开了一个话头,“我明天要去一趟云西。” “去云西做什么?” “去见一下钟校尉,很快就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作精小夫郎 第58节 第77章 正文完 林牧青去云西有两件事, 一是为了随家人的户籍问题,二也是为了去见一见林晚秋。 云西一直有跟蛮族大大小小的摩擦,去年那一战蛮族士气大伤,直到今年的八月, 才又来过一次, 只是他们无法跟现在军心正盛的云西戍边军相抗衡, 又是大败而归。 只是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以往蛮族的俘虏全部是就地斩杀,而这一次,钟校尉留下了两个蛮族士兵, 林晚秋现在在钟校尉的营帐里做亲兵,不用上阵杀敌, 只需要照顾钟校尉的起居,这一次也是他请求钟校尉留两个活口, 想要从他们的口里知道林晚夏的消息。 只是可惜, 这两个人都是最底层的兵丁,并不知道蛮族上层的事情。 林晚秋从希望到失望, 最后麻木地坐在钟校尉的营帐前,远远地就看到了林牧青, 他站起身来, 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带着些见到亲人的欣喜:“青哥, 你来了?” 林牧青的眼神落到他的脚踝上:“腿怎么伤了?” “我上阵杀敌了。”林晚秋笑了笑, 明明时间也才过去一年, 但他成长得很快。 “为什么不回去?” “我得在这里等着哥哥。”林晚秋说,“我要等在这里, 等着他回来。” 林牧青也不多劝他, 又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他,里面是些从云北带回来的零嘴,还有在外面买的新衣服:“好,如果想回去,随时回去,你家的房子已经重新修好了。” “谢谢青哥。”林晚秋接过包袱,“我知道了。” 林牧青朝他点了点头:“钟校尉在吗?” “在的。”林晚秋指了指那边,“他去看他们操练了。” “我去找他。” 林牧青转身往营地里走,就听见林晚秋在背后叫他:“青哥,麻烦你跟随玉哥哥说声对不起吧。兔子的事情,还有后山的事情,都对不起他。我现在才知错,真的对不起。” 林牧青朝他扬了扬手,没有说话。 只有直面过最残酷的死亡,才会让他明白自己曾经做错的事情。 知道林牧青来的意图,钟校尉虽然有些好奇:“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救了几个人,想留在寨子里。”林牧青笑着,“年初蛮族的人来,我们寨子里还是有些损失的。” 钟校尉嗤笑了一声:“你唬我,我们这回来的人可说了你们什么损失都没有。” 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几个已经战死的兵丁的户籍文书,本来都是要送去云西县衙户籍管理处销毁的,这会儿给了林牧青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多谢您,等战事结束,来云北请您喝酒。” 钟校尉朝他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快过年了,记得注意点儿,别又出去年的事。” 林牧青双手抱拳,朝钟校尉行了个大礼。 最后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了,林牧青骑着马,心情很好地回到了山上,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他回到云北的时候先是去了许家的酒楼里看望随旌。 他适应得很好,这会儿裹着一件厚棉衣,正在看着账本,他的旁边应该就是许家找的学徒,他一边看账本,一边在跟他讲些什么。 “兄长。” 随旌站起身来,看着林牧青风尘仆仆的样子,让那个学徒给林牧青斟了一杯茶:“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出门了一趟,今天刚到,顺便来看看你。”林牧青看着他,气色还好,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太多了。 “嗯,还有几天过年了,我跟东家说了腊月二十九回家。”随旌看有客结账,也顾不得招呼他,又去了柜台前面算账。 看他安好,林牧青又跟他打了招呼之后就回了山上。 从上次向阿么给随玉放假之后,随玉在家就是上午跟春娘一起做针线,吃完中饭之后就回娘家,在娘家待一下午,吃完晚饭之后再回家。 随施从之前的还担心别人说闲话,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只是偶尔还是会跟随玉一起去他们家,跟春娘说说话,随运昌最近就捉着林华,带着他一起看那些生涩难懂的古书。 林牧青回来的时候随玉在寨子门口转悠,虽然林牧青没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但他就是有预感林牧青会在今天回来,果然被他等到了。 “等在这里做什么?”林牧青下了马,怀里还揣着一个热气腾腾地烤红薯,递给随玉。 随玉喜滋滋地接过来,嘴上却还是在抱怨他:“家里又不是没有红薯,买个着做什么?”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觉得那软糯的红薯一直甜进了他的心坎里。 “不用担心了,户籍问题也都解决了。”林牧青一只手牵着马,另一只手牵随玉的手。 “怎么解决的?”随玉一边吃着红薯,一边问。 “我从钟校尉那里找了几张已经战死的将士的户籍文书,本来是要送去云西销毁的,我拿了回来,就放着吧。” 随玉点了点头。 “我还去看了兄长,他的气色挺好的,别担心。”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腊月二十九。”林牧青回答,“咱们二十九就下山去接他。” “好。” 今年过年就没有再去县城买年货,因为他们从廿州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买了很多东西了,这会儿只需要再去山下镇上买些东西就行,顺便接随旌回家。每年到这个时候例行去祭拜林华的哥哥,就是林华和林平两个人去的。 今年因为有随运昌在,写对联的事情就落不到随玉的身上了,不过随运昌也没有让他闲下来,让他在一边磨墨,想偷偷跑也被随运昌捉了回来,写完之后,随玉又忙上忙下地给他捏肩捶腿。 到三十这一天,他们一家人都上了山,寨子里面没有设祠堂,因为寨子里住的人都不是同宗同族,有去世的人也都是葬在山上。 所以他们带回来的随玉和崔姐夫的牌位,随运昌决定把他们的牌位也葬在这里,这一回,他们终于让已去的人入土为安了。 虽然不能魂归故里,但好歹也算不必再流浪,从此就在这里生下根吧。 祭拜完先人之后,他们一家人回到了林牧青的家里。 随运昌本来想着今天过年,随玉是不能往娘家去的,可他没想到,林牧青直接把他们一家人接到了自己家。 “谁说的过年自家嫁出去的孩子不能回家的?过年不就是要团团圆圆吗?爹你就入乡随俗吧。” 随运昌发现自己现在已经说不过林牧青了,只能坐在一边,又把林华捉了来。 随玉看着自家爹爹吃瘪的样子,有些好笑,但他不敢笑出声来,怕随运昌训他。 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在很早之前,早到林牧青送随玉去廿州的时候,他就找人做了这一张大桌子,为的就是等到这一幕,一家人就这样团团圆圆地过年。 林牧青做了很多菜,这么大一张桌子都快要摆不下了,桌上还摆了几坛酒,林牧青有些今晚要不醉不归的意思。 连随旌都动了动酒杯,示意林牧青给他也倒一杯酒,涂虞本想阻拦。 但一想他的身体向阿么都已经说过没有什么问题,他这么多年都滴酒不沾,今天破一回例好像也行。 他们一家人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去年的年他们都记得,一家人在寒风猎猎的屋子里,围着屋里唯一一个发着暖气的炉子,吃着半生不熟的饭菜,念着远在天边不知道生死的家人。 随运昌端着酒杯,朝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林牧青,林牧青以为他要跟自己碰杯。 于是赶紧端着酒杯面向他,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他的控制了,只见随运昌慢慢地站起身来,双手端着酒杯,随后朝着林牧青弯腰鞠了一躬,他的腰弯得很深,把林牧青吓得快跳起来了。 “爹您这是干什么啊,这么大的礼我怎么受得起啊?” 春娘也是着急:“亲家您这是做什么?他一个小辈,怎么受得起您这么大的礼。” 随运昌沉声说:“他受得起,从一开始是救了玉儿的命,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家,到后来对远在廿州的我们雪中送炭,再后来又不远万里地带着我们一家老弱病残地回到这里,又给我们一个安宁的生活。” “我为当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对你的怠慢和轻视道歉,也要谢谢你,让我直面了我这么多年的错处。” 林牧青这会儿头皮都在发麻,他实在惶恐,其实他平时还是有些怕随运昌的,生怕随运昌也拉着他去读书,那简直比骂他一顿还让他难受,只是这会儿,随运昌跟他这样说话,让他整个人都慌了神。 “您不用这样的。”林牧青的腰弯得比他还深,“我用不太光彩的手段娶了随家的宝贝,您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好啦,你们别这样敬来敬去的了。”随玉托着两个人的手让他们站起来,“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谢来谢去的了!吃饭吧,好饿啊。” 最后林牧青和随运昌两个人都一口干了手里的酒,然后再都坐下。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很放松,随旌有些贪杯,这会儿连已经通红,随运昌喝得也有些多,虚着眼睛在放空。 吃完饭之后,随运昌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这边守岁,随施和涂虞帮着收拾完了残局之后,林牧青和随玉又送他们回家,并且把春娘准备好的守岁的那一套东西又搬回了随家。 看着他们都歇下,林牧青才带着随玉回家,依旧是背着。 “林牧青,已经一年了。” “嗯。” “我好高兴。” “嗯。” “你为什么只会嗯?” 林牧青把人放了下来,他们回去的路上很黑,天边的月只有弯弯的一角,林牧青捧住随玉的脸,酒气在两个人之间缠绕,最后在他的唇边吻了吻。 林牧青把随玉拥进怀里:“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 随玉回抱住他:“嗯。” “每一年都要一起过,一家人,一起。” “嗯。” “你为什么也只会嗯。” 随玉笑起来,踮起脚尖,微凉的手捧住林牧青有些发烫的脸:“我跟你学的。” “我爱你。”他的脸很红,不知道是因为酒意上头,还是对说出的话不好意思。 随玉听完之后却没有立刻回应他,又努力去看他的脸:“喝了酒说的,不算。” 林牧青嘟囔着,一边低头用自己的脸去蹭他的手:“你怎么不学我?” “你喝多了说的话我不信。”随玉松开手,“回家了,林牧青。” “我错了。”林牧青又去蹭他。 “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正文完结了!别慌,想看怀孕养崽的,会有番外的,另外还有什么想要看的番外吗?我构思构思。 正文连载这段时间从来没有鸽过你们,骄傲滴抬头挺胸,不过今天白天要出门,不一定有时间码字,明天一定一定要鸽了你们了! 感谢大家这么久的陪伴,爱你们,完结撒花发红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