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咕嚕厨》 【书封】 那位自称自己为咕嚕厨的人，把人们刻骨铭心的回忆全浓缩进了他的餐点。 甜蜜的、酸辣的、苦涩的，都吃在嘴里，暖在心里。 所以说，我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 - 千呼万唤始出来~ 感谢荷香绘製的书封 开心(′▽`???)quot; Chapter 1 神秘小巷弄 今天真的不是她的日子。 「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无经验的喔。」 心头一竖，若再加上一横，两个正字记号就能被完美写下，这已经是冯乐乐累计第九次听到这句话。 推开餐厅的玻璃门，筋疲力尽的身躯随着门铃鐺的声响，一路永无止尽地延伸。 金风送爽，也正合她心中的半截凉意。 拿起手机快速翻阅联络人，冯乐乐僵硬的按下通话键，脑中反覆翻阅着被九家餐厅拒绝的画面。 「喂？乐乐啊，你面试又被打枪？」电话中的那人没等她自行说明缘由，马上猜到这通电话的目的。 「iris姊你帮帮我吧，已经是第九间了，没有一间收无经验的。」 「怎么可能，收菜鸟新手的餐饮业这么多，一定找得到啦！」里头的人泰然自若地说。 「明明外面就张贴无经验可，进去面谈说的又是另外一套，iris姊你帮帮我啦！」儘管知道她的表姊iris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冯乐乐还是崩溃的不停跺脚，一点也不顾路人异样眼光。 「你先别紧张，不就是失败了九间吗？等你凑个十整数，还失败我就帮你吧。」 「你这是见死不救吧，找个打工怎么那么难呀。」 「放心啦会找到的，我还得去帮你表姊夫送爱心便当，先掛啦。」 「欸——！」嘟嘟嘟，掛的迅雷不及掩耳。 盯着频幕逐渐暗去，冯乐乐无奈蹙眉，「有异性没人性。」 收起手机，拿着尚未被接受的简歷，任由那冷冽的风无情地在全身上下窜流，她非常想原地仰天长啸。 至于冯乐乐会沦落到必须四处寻找打工，一切都要回溯到三天前…… 「冯乐乐！不是才刚给你零用钱，为什么你马上就花光了！」 冯乐乐的妈妈语气显然不是很好，从视讯电话就能感受到她的火冒三丈，给她一根火柴就可以立即爆炸的那种程度。 「我、我就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嘛，可以再给我三千块吗拜託拜託……？」冯乐乐小心翼翼地询问，因为她的爸妈长期待在国外工作，每个月都会定期匯一笔零用钱给她花用，不过才刚拿到这个月的零用钱，一时兴奋就买了很多衣服和化妆品，完全忘记留一笔钱在伙食上面。 「你是不是又再乱买东西？说，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才开始乱花钱？」冯乐乐的妈妈完全不留给她解释的馀地，立刻令下最后通牒，「你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翅膀硬了是吧？钱我是不会多给你，也别动歪脑筋跟别人借钱造成别人困扰，没钱就自己去找打工！体会一下工作赚钱的辛苦！」 「唉呦妈——喂？喂！」 冯乐乐被自己的亲妈放生，她马上双手抱头，这下简直是要她这个月活不下去！ 甚至连想要偷偷找关係很好、有机会包庇她的表姊iris也无果，因为妈妈早就「好心提醒」家里的亲戚不要答应借钱，没什么朋友的冯乐乐也找不到可以江湖救急的义士。 只好硬着头皮，找门槛最低的餐饮业服务生打工赚零用钱。 「没零用钱、打工找不到、男朋友也没交到，我怎么这么衰啊！」 虽然买那些衣服和化妆品不全然是为了女孩爱美的天性，有一部份的原因是因为旁边搬来新邻居，年纪与她相仿，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他叫做张家尔。 冯乐乐想要在他的心中，留下美好的淑女形象。 偶尔去倒垃圾，遇到张家尔总是穿着一件简单的素t和俐落的九分白长裤，白皙脸蛋上有着浓浓剑眉、五官分明，眼眸深邃却明亮有神，笑起来嘴角还掛着单边梨涡，整个人散发如天仙般的气质，完全是冯乐乐的喜欢的类型。 沉浸在盲目的暗恋中，一时失手买了太多东西，都还没开始吸引张家尔注意，自己就先被老妈盯上。 咕嚕咕嚕咕嚕嚕嚕—— 当冯乐乐想再次向上天痛苦哀嚎，早已飢肠轆轆的肚子却率先叫嚣。 「好饿喔。」冯乐乐垂下肩膀，随意拨弄被风吹乱的瀏海。 她沿着这条街直直的走，一边忍着火烧肚肠的飢饿感，一边左顾右盼有没有贴着徵人的店面，不知道为何，这种感觉有如卖火柴的小女孩，眼巴巴看着餐厅内用的客人享用美食满足的模样，竟有凄凉感涌上。 「好想吃……啊！」过于分心，冯乐乐的简歷不小心从手中滑落，同时被风大力吹起，薄薄的纸在空中唰唰作响，轻易的一路顺风飞走。 她赶紧追着单薄的简歷跑，往哪飞就往哪抓取，狼狈不堪，还差点被路上的铁罐绊倒，好不容易追了几公尺远，风才逐渐停歇，简歷也乖乖的飘飘下坠，降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内。 「唉。」还没习惯衰运缠身，她立刻捡起履歷，顺手拍拍上头的尘土，看能不能稍微净化一下磁场。 真希望今天的坏运气可以通通就此结束。 静静站在窄巷口，那个与车水马龙大街的交界处，抬头一看，巷内的石砖铺满整条路，冯乐乐好奇心使然，她延着单行道的小径直直走去，忽地感受到一股暖暖的光和热流，仔细瞧，那石砖的路似乎指引着唯一的终点站。 復古昏暗的小巷内，搭建一幢新颖的建筑物，以绿白相间的墙为基底，厚实的木质门板搭配玻璃橱窗，门口串串相连着暖黄光，一旁还种植几盆龟背芋。 说不上什么设计，而是很常见的网美店风格，长方的木块招牌上写着「咕嚕美食馆」。 冯乐乐的眼神接着落在玻璃窗上的一排字。 「徵餐厅助理，无经验可！」望着店内没什么人，八成是新开的美食馆，冯乐乐又惊又喜，有种这次面试一定会成功的预感。 推开木门，一道光线从店内乍现，空气中瀰漫着疗癒芬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自己是处在热闹的市区，踏入神隐在森林中的居室，宛如陷入梦境般的错觉。 以为冯乐乐即日起能够成为简单平凡的打工仔，殊不知她即将面临的，是一场如梦似幻的奇妙旅程。 Chapter 2 欢迎光临咕嚕美食馆 环视店内一圈，店内空间不大，外头的阳光可以照亮每个角落，里头只有几个零星的座位区，桌子全是木製的，还摆放装饰用的小花盆栽点缀。 「欢迎光临。」富磁性的温柔嗓音从柜檯传来，冯乐乐转头一瞥，貌似是这家店的店长。 冯乐乐被他魔法般的神情和语气牵引魂魄，他留有一头冷色调的灰蓝色头发，身穿一袭不染尘的洁白厨师袍，乍看之下宛如一介精灵。 两人顿时对看了几秒，她才急急忙忙地将手中的简歷递出。 「你好，我是冯乐乐，我是来应徵餐厅助理的。」真挚的注视着男子，只见他毫无反应，仅是一直保持着刚刚的标准微笑。 「那个……我会认真工作！」冯乐乐再次鼓起勇气说道，深怕此时的肚子不会看脸色，叛逆的猖狂咆哮，「希望能够录取我。」 男子缓缓伸出右手，将简歷握在手里，连看也没看一眼，眼神依旧停留在冯乐乐身上，灿烂而笑，「你录取了。」 「真、真的吗？我录取了？」 她满腹疑问，虽然老实说简歷也没什么好看的，但男子就连一秒、假装敷衍看一眼也没有，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既然已经死到临头，好不容易找到能够收留她的餐厅，天大的好机会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咕嚕咕嚕咕嚕嚕——！就连饿到炸开的肚子也大声吆喝表示万岁。 冯乐乐原地石化，想装没事却眼神失守，心虚的不敢直视着男子。 男子的表情则原封不动，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嗯，你录取了，你可以叫我咕嚕厨。」 咕、咕嚕厨？他这是在调侃我吗？冯乐乐眉头一蹙，心想这位「咕嚕厨」肯定是位狠角色。 「你们是无菜单料理吗？」她艰涩地吞下口水，将男子奇异的名称拋诸脑后，从刚刚到现在，完全没看到菜单半个影子。 「不，我们有菜单，只是菜单还没出来。」 咕嚕厨转身从柜檯后方的木架上取下一个软木厚板，上头夹着一张牛皮原色的纸，稳稳地放入冯乐乐的手心，轻声说道：「我需要你帮我完成菜单。」 「我要怎么帮你完成呀？」接过那软木厚板，牛皮色的纸上只写了menu一字，底下确实是一片空白，冯乐乐不解的歪着头，「我只会吃，对做料理可是一窍不通。」 「我做的不只是料理，而是以情感作为佐料的故事。」他低声说道，声音却回盪在狭小的餐厅。 霎那间，彷彿有一阵暖风从脚底一路涌上，周围闪烁着梦幻的玫瑰金光，咕嚕厨用手指轻点着冯乐乐的额头，嘴唇蠕动，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好似喃喃着咒语。 待那阵梦境般的骚动渐歇，冯乐乐紧盯着咕嚕厨那墨染蓝的双瞳，手仍紧握着空白的菜单。 「你肚子饿很久了吧。」咕嚕厨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啊？嗯，的确是，还是我先出去随便买个东西吃，旁边我记得就有便利商店，我买个麵包马上回来！」 「不用，我煮给你吃吧。」 「唔真的吗？好的，那就麻烦了。」希望他不会收钱或扣工资。 咕嚕厨点点头，便示意冯乐乐同他前去后面的厨房，厨房呈现半开放式，里面乾净明亮，瓦斯炉、烤箱、炒锅、电锅等厨具用品样样俱全。 她静坐在流理台旁的高脚椅，望着咕嚕厨从冰箱拿出几个食材，冲洗后的蔬菜在砧板上被俐落的刀工切成段，接着煮一锅热水准备下麵。 冯乐乐看得入迷，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常常在厨房忙碌。 小学的时候，冯乐乐的爸妈还没到国外工作，一家人总是会围坐在餐桌吃饭。 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每逢大考过后，妈妈答应冯乐乐会一起去外面吃大餐庆祝，让她非常期待。 那天放学回到家，以为期末考完爸妈就会带她出去吃一顿好料，谁知道妈妈早在厨房把晚餐准备好了。 「怎么又是番茄鸡蛋麵，我不想吃妈妈煮的麵！」她嘟起嘴，说不吃就是不吃，把碗紧紧抱在胸口。 「冯乐乐不准挑食，来碗给我。」 「我想不吃！」 「不吃你就准备饿肚子，晚上饿了不准给我哭。」听完妈妈的话，冯乐乐的眼角一阵酸涩，怎么可以忘记约定还这么兇，委屈之下，不争气地落下眼泪。 「呜……呜呜。」 「老公你看看你女儿，不吃饭像什么样子。」 「呜……我是不吃麵呜。」 「冯乐乐你还顶嘴啊。」 「老婆还是我来吧。」冯乐乐的爸爸赶紧灭火，温柔的抚着冯乐乐的头，「乐乐，妈妈煮的很好吃喔，不然我们吃一点点就好，爸爸给你装？」 「呜呜一点点……。」 「嗯嗯对，就一点点，来这样可以吧，乐乐吃看看。」顺手夹了一小口，还不忘放把唯二的配菜一起嚥下。 你们欠我一顿大餐。 而至今爸妈长居国外，起初冯乐乐简直狂喜，尽情享受炸物酥脆吮指的快感，鸳鸯锅物综合汤头的饗宴，炭烧火烤的垂涎焦香，以及香煎料理的顶级口感……各种台式日式韩式美式义式法式料理全部吃遍，就像在解锁任务成就一样。 不过冯乐乐开始发觉，即使吃的再多，总有一天还是会感到乏味，之后懒惰成精，便把超商当作自家餐桌，一碗碗的杯麵和微波食品就是家常便饭。 渐渐的，也似乎快遗忘番茄鸡蛋麵真实的味道。 微微的番茄味、不会过烂的麵条和焦香的半熟蛋，清淡爽口，口味不会太重也不会太咸。 仅存的记忆，是这样告诉她的。 「煮好囉。」咕嚕厨打断她的思绪，将煮好的麵递在她面前。 视线随着咕嚕厨的手臂延伸至那碗麵，冯乐乐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 是那碗又爱又恨的番茄鸡蛋麵。 接过还冒着热烟的麵，小啜一口，细细燉煮的茄汁丰富清淡的汤头，从番茄酸甜层层变为高汤的鲜美，煎过的鸡蛋带有香油的香气，轻轻一拌，让麵条染上金黄的半熟蛋液，令人馋涎欲滴。 「乐乐喜欢吃外食，但更喜欢妈妈煮的麵吧。」 「咕嚕厨？」擤了擤鼻子，飢饿的胃促使冯乐乐大口吸麵，任那原汁原味的纯粹，搭配软中带劲的麵体和浓醇蛋香，在齿缝间弥留。 「妈妈……」是妈妈的味道啊。 虽然不知道咕嚕厨是怎么办到的，冯乐乐仍埋头在麵中，于他的笑靨下，静静一口接一口，回味最初熟悉的味道。 默默地，遗留在柜檯的菜单浮现微光，上面彷彿文字烫金般烙印下一排字—— 想念妈妈的番茄鸡蛋麵。 Chapter 3 他的秘密 「这??原本没有的呀。」 冯乐乐端倪着那张菜单，手掌在字上来回摩擦，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她抬头望向咕嚕厨，他不疾不徐擦拭着碗盘，好像一切都在意料当中，将碗盘收纳归位，便回到了柜檯的老位置。 「所以说，只要集满五道人们心目中怀念的味道，就可以逐一完成菜单？」冯乐乐问。 「你说的没错，通常一个人心里只有一个刻骨铭心的滋味，当回忆在脑海中浮现的同时，情感慢慢积累至高峰，等到那个时候，故事便会转换成一道料理，自然而然烙印在菜单上。」 听完咕嚕厨的讲解，冯乐乐仍是一头雾水，心想天下哪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咕嚕厨，那你是怎么还原这些料理的？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还以为这番茄鸡蛋麵是我妈做的。」 「我其实是不会做的，是你的记忆给我了食谱，我照着做而已。」 「那、那那！我记得小时候吃过一家卖烤鸭三吃，超级霹靂好吃，你能做出来吗？我超想念的！」 冯乐乐的眼神瞬间晶亮，踮起脚凑近咕嚕厨身旁，双手捧在脸颊上，眨眨眼对着他投射希望。 只见咕嚕厨不为所动，他微微勾唇，一阵风刚好撩起他灰蓝色的发鬓。 「我只做有故事的料理。」 「他只做有故事的料理？哈哈哈！」iris在电话中听到冯乐乐这么说，笑到差点把中午的饭喷出来。 「欸我很认真，他昨天真的是这么跟我说的！」 「哈哈好啦我不笑了，反正你就认真工作吧哈哈哈。」说好不笑，就你最会明目张胆的说谎。 「知道了，我要准备出门，掰掰。」毫不留情将电话掛断，冯乐乐从床上跳起，简单梳理后就揹着小包准备前往那个神祕又未知的美食馆。 冯乐乐一开门，就发现张家尔站在她的家门口，嘴唇勾起完美的弧度，向她招手。 「嗨，你就是冯乐乐吧。」 她的脚就像捆缚着千斤顶，傻在原地无法动弹。 「对我就是。」心仪的对象自己找上门，身穿男神才能驾驭的粉色t恤，搭配招牌直筒九分白裤，还带着犯规的爽朗笑容，想必她此生再也无遗憾。 「警卫伯伯把你家的信放错到我家了，我来还给你。」新来的伯伯有老花眼加上不太熟悉住户，以前对面没有住人，冯乐乐可以很自由的打开信箱，现在张家尔迁居至此，倒是还没主动去挖过他们家的信箱。 不过冯乐乐家里其实也有几张被误放的信，只不过不想单纯投递回去，但也没找到机会亲自交给他。 张家尔将信稳稳放入她的手中，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肌肤，有如触电般一路酥麻到头皮，小心窥探他的表情，他露出有如秋日暖阳的灿笑，冯乐乐羞的差点原地蒸发。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张家尔指着自己，眼神持续放电。 「呃没、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因……因为……」因为你很帅啊。 「嗯？」 「因为……想谢谢你特地把信拿过来嘛哈哈。」 「你太客气了，这又没什么。」他挠挠头，亲切回应道，「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张家尔，请多指教。」 「请、请多指教！」咕嚕嚕嚕嚕—— 张家尔闻声不禁笑出来，却从容不迫的搓着自己的肚子，「哇我的肚子快饿扁了，你吃过了吗？有空的话一起去吃午餐？」假装是他的肚子在叫。 「还没……我知道有一间新开的巷弄美食馆，要去吗？」她攥紧快被捏烂的信，祈求肚子不要再乱讲话，「那间餐厅能做出你心中最想吃的东西！」 「这么厉害，好啊，那就麻烦你带路囉。」 一路上冯乐乐飘飘欲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和张家尔肩并肩同行，甚至还被他提出午餐的邀约，看来她的衰运已经耗尽，开始否极泰来了！ 同时她也在期待，如果可以藉此机会更认识张家尔，知道他心目中最刻骨铭心的料理，知道他从前的故事，他们之间是不是可以再更靠近一点。 穿越大街弯进小巷，往前走几步就抵达咕嚕美食馆，冯乐乐推开门，门铃鐺敲出清脆的声响，彷彿又再一次进入世外桃源。 「咕嚕厨！我带客人来囉。」冯乐乐环顾四周，却没看见咕嚕厨的身影。 默默走进厨房一探，也没半个人，流理台还放着几个还没处理过的青菜，冯乐乐离开厨房走向张家尔，「我老闆好像出门了，可能是去买菜吧？」 「嗯……那我们要等他回来吗？」 「好问题，也不知道他会出去多久。」冯乐乐担心咕嚕厨还需要一阵子才会回来，一方面怕张家尔会饿肚子，另一方面自己的打工时间即将到来，不方便这时再出去吃东西。 等待十多分鐘还没等到人，只好索性放弃与天菜共食的好机会。 她简单说明原由后，一直拧着眉头，「真的很不好意思耶，还是我们下次再一起吃？下次我请你！」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囉，下次见。」张家尔頷首微笑，在冯乐乐的目送下，渐渐转身离去。 冯乐乐倚靠在柜台，噘着嘴一脸哀怨地把玩着只写了一道菜的菜单，肚子饿事小，没趁机多认识一点张家尔，实在可惜。 好好奇他的故事……会是什么呢？ 都怪咕嚕厨，这个咕嚕厨在搞什么呀！真会挑时间去买菜！ 门铃鐺的声音再次回盪在耳边，冯乐乐朝门口看去，激动的提高音量喊道：「咕嚕厨！你错失了一个完成菜单的好机会！」 「咕嚕厨？」一个身材消瘦的老爷爷被冯乐乐的举动吓到愣在原地，不知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冯乐乐一个惊慌失措，立刻摆出专业态度，礼貌性招待他。 「欢、欢迎光临，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始营业喔。」咕嚕厨还没回来前，营业时间都不是营业时间。 「呵呵，我是来找我女儿的，她跟我说她开设一间新餐厅，我一定要来好好捧场，这里真的好漂亮！」 「蛤？」等等等等等，我听到了什么？ 咕嚕厨……是个女的！？ Chapter 4 不靠食谱就能做出好菜 那位老爷爷抬头挺胸，走路有风的直步前去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冯乐乐毕竟也是被请来服务客人的餐厅助理，老闆的父亲自然是不能亏待的。 「爷爷您好，那个我们老闆还没回来，您先用杯水吧。」递出一杯七分满的水，老爷爷歷经风霜的眼角弯成新月，似乎是心情不错，陪陪老人家聊聊天也是挺好的。 「我跟你说啊，我女儿以前就很会下厨！」老爷爷开啟话匣子，他润润口，便开始分享曾经与女儿的旧事，「我都还记得，她第一次下厨给我做的那道菜，我永生难忘。」 「真的吗，老爷爷您分享给我听听吧。」如网页爬虫般索取到关键字，冯乐乐的脑门开啟雷达，蓄势待发准备执行被交付的任务。 上次咕嚕厨和冯乐乐说，他对着她念咒语的时候，其实就是将自己一小部分的魔法注入在冯乐乐身上，让她也可以看见回忆构筑的食谱，然后完成料理。 不过，这并不是完全万无一失，唯一的风险，就是冯乐乐有概率无法好好驾驭这股力量，造成对方回忆不清晰、食谱错乱、或是菜单烙印失败都有可能。 「我最爱吃她炒的空心菜，简单又好吃，但是我好久没吃到，真的很想再回味一次。」老爷爷撂起鬍鬚，不知为何他看向远方的飞鸟。 「等等老闆回来我一定叫她做给你吃！」咕嚕厨应该还记得怎么做，现在就只要勾起老爷爷更多回忆，「炒空心菜能有多好吃呢，我不相信，爷爷您跟我说说吧。」 老爷爷抬眸望得更远，「那是一个味道很特别的空心菜……」 语言彷彿藏着魔力，只是静静听着老爷爷的话，就被他一把拉入回忆的意境里。 「她每次都会因为我的喜好做出调整，本应该是越炒越合我的口味，谁知道我还因此臭骂她一顿。」 随着老爷爷的情绪起伏，冯乐乐依稀从他背后看见一道微光，上面播放的是一幕一幕的回忆画面。 她倒抽一口气，仔细窥视，画面中的女子长得非常漂亮，乌黑亮丽的长发披肩，眼睫微翘，两个苹果肌吹弹可破，完全不敢相信她与咕嚕厨是同一人。 「虽然臭骂她一顿，但我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老爷爷说毕，忽地传来一阵无形的波动，冯乐乐看老爷爷不为所动，意识到这波鼓譟只有自己能察觉，有如打鼓般重重敲击在她的脑海。 咕咚、咕咚、咕咚！ 冯乐乐屏气凝神，似乎看见一条条食谱，狂喜的同时，又希望咕嚕厨能够亲自为父亲下厨。 她绞尽脑汁思考着最佳解，不过时间将尽，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放手一搏了，「老爷爷！让我来做给您吃吃看吧，没准就跟你女儿做的一样好吃！」 立刻拐进厨房，穿起白色围裙，冯乐乐十分有架势地将洗好的空心菜切成段，或许是魔法的关係，觉得自己对下厨似乎一点也不陌生。 压碎的蒜末在平底锅上混着橄欖油爆香，噗滋噗滋滚成金黄色，接着下空心菜加热拌炒，唰的一声，锅气随着蒜头的香味一起涌上，冯乐乐俐落甩锅翻炒，空心菜染上可口的色泽，再加入一条小辣椒添色。 冯乐乐拿起盐罐，准备调味时她却停止动作，双眼直视着空气中漂浮的食谱。 「盐……为什么上面是写半罐？」她的手在抖，犹豫是否要跟随食谱。 眼看再不下盐，空心菜就要被炒到老掉，冯乐乐念头一转，只加一小匙进去。 一道不到五分鐘就完成的简单佳餚，冯乐乐熄火将空心菜盛盘，端给老爷爷吃之前，自己先小试一口，毕竟这也是她除了泡麵之外的处女作。 「天啊，我是神吧，也太好吃了！」热腾腾的菜有着恰到好处的脆度，搭配微香微辣的香气于唇舌之间翻搅，简直是极品开胃菜令人食指大动，冯乐乐迫不及待给老爷爷嚐嚐。 老爷爷夹了一口，满意的说道：「嗯嗯，跟我女儿做的一样好吃。」 「真的吗？欧耶！」彷彿得到认可就得到全世界，她奔向柜台静置的菜单，期待空心菜的字样浮现的那一刻。 三十秒、一分鐘、两分鐘、五分鐘……直至老爷爷细嚼慢嚥放下筷子不吃，那道料理依旧没有出现在菜单上。 奇怪……这道料理怎么没有浮现？难道炒空心菜不是这位爷爷最想念的味道？还是是因为菜单烙印失败？冯乐乐懊恼的敲着后脑杓。 叮叮铃—— 美食馆的门被缓缓开起，她回头就和提着小菜篮的咕嚕厨四目交接。 「咕嚕厨，你……你爸爸来找你。」目光反覆扫射着咕嚕厨全身上下，他依旧是短俏的灰蓝发，宽阔的臂膀撑起他的白色厨师袍，怎么看都不像是女人的身体，难不成是变性？ 「是简爷爷啊。」咕嚕厨放下菜篮，迈步向简爷爷走去。 「你……你！头发剪得好短啊。」简爷爷伸手握住咕嚕厨的手，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咕嚕厨这时转向冯乐乐，「乐乐，这位是简爷爷，简爷爷几年前患有阿兹海默症，记忆停留在女儿书恩要开餐厅，所以他现在只要看见餐厅，都会误以为是她开的，也会误会老闆是书恩。」 难怪，就觉得咕嚕厨怎么看都是个瀟洒的男子，不可能是个女的，原来简爷爷不是咕嚕厨的爸爸。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炒菜给我吃？」简爷爷兴奋的将手抓得更紧，「你请的工读生，实力差多了！」 嗯？耳朵业障重？ 「刚刚不是还说一样好吃吗老爷爷？」冯乐乐眼神死，这心口不一的老爷爷居然说的面不改色，薑还是老的辣哈。 「乐乐，快过来。」咕嚕厨浅浅一笑，便将视线移到桌上的剩菜，最后凝视着简爷爷，「我来做给您吃吧。」 Chapter 5 味觉坏了吗 「爸爸吃吃看，好不好吃？」 晚餐时间一到，简家总是炊烟裊裊，几盏灯点亮狭小的屋内，简书恩把炒锅上翻腾的空心菜盛盘，满是欣喜的为简文雄夹了几口放入碗中。 两人份的晚餐拿捏得刚好，与其说是刚好，不如说是一种习惯。对他们而言，只要一杯米一道配菜就足以止飢。 简文雄扬起笑，迫不及待的塞满嘴，空心菜的蒜香混着白饭下肚，这样的家常便饭怎么吃都吃不腻。 「书恩做的很好吃，爸爸很喜欢喔。」简文雄又嚼几口，「不过可以再放多一点盐，我觉得有点太清淡。」 听爸爸这么说，她也顺手夹了一口试吃，那「原始」的菜味淡而无味，感觉自己就像奔跑青青草原上的牛隻，喀喀喀吃着整片绿油油的生菜沙拉。 「为了健康着想，少盐比较好。」简书恩吐吐舌头，搪塞一个合理的藉口，掩饰她忘记加盐的事实。 没味道的话，不然……沾沾酱油也是可以吧？酱油拌饭配菜，简直人间美味呀。 趁简书恩把酱油淋在饭上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简文雄发现女儿碗里的饭只装不到一半，他眼底沉了沉，语重心长道： 「书恩啊怎么吃这么少，爸爸虽然钱赚不多，但是温饱爸爸还是做得到的，再去装一碗。」 「爸爸。」简书恩放下筷子，「今天下午店长请吃点心，我现在很饱。」 简文雄蹙起眉，「是吗……」 时鐘的滴答声特别大，充斥在两人的沉默里，简书恩藏桌底下的手摸着口袋，口袋里是她今天辛苦的打工钱，是连一口水都没时间喝的血汗钱。 也是之后要给爸爸加菜的零用钱。 不过这些简文雄通通都知道，只是没有戳破，也没想戳破。 他总是早出晚归，皮鞋穿了几十年鞋底都掀起来还不换，硬是坚持用三秒胶姑且一用，也不知道多久没买过新衣服，为了省吃俭用脸颊都消瘦下来，所有的积蓄只心甘情愿花在书恩身上。 因为亏欠，亦是因为弥补，无法和早逝的妻子共度馀生，那至少女儿要加倍疼爱。 简书恩的懂事，只会让简文雄更心疼而已。 「爸爸，我以后一定会学做更多好吃的料理给你吃的，先让我练习把菜越炒越好！」简书恩又再次提起手，把碗中的米饭吃得一乾二净。 「好，那下次就多炒一点吧。」 在那之后简文雄都下班的晚，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共度晚餐，不过不管简文雄什么时候返家，简书恩都会为他炒一盘空心菜作为宵夜。 知道爸爸工作辛苦，又比较爱吃重口味的料理，简书恩有一天偷偷多加了三分之一匙盐，简文雄就像是吃了糖的孩子，频频讚赏她的功夫越来越纯熟。 「菜就是够咸才下饭，好吃！」他爱女心切，或许天下的父亲也是这样，不管是什么味道，那绝对是好吃的味道。 直到某天简文雄公司老闆不满意他的提案，要求他明天之前立刻做出修正缴交，他非常不满，却也只能咬牙切齿，低着头摸摸鼻子，加班到深夜才返家。 眼看时间显示一点半，偶尔天气不好夜灯也会这样闪灭，简书恩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边对着墙壁发呆，边等待着简文雄。 十五分鐘后，钥匙转动门把的声音敲醒了不小心打瞌睡的梦中人，简文雄拧着眉面色憔悴踏进家门，她马上露出笑容并端上热腾腾的炒空心菜迎接他。 「几点了还不睡。」简文雄沉住气，刚才在办公室的怨气毫不保留的带回家。 「辛苦了爸爸，我去热菜给你。」 显然简书恩并没有打算听从简文雄的话去睡觉，自顾自跑到厨房把冷掉的菜加热，一如往常帮爸爸准备宵夜。 孰料，此举竟让简文雄燃起怒火。 「你是要把我咸死吗？盐巴越放越多，当我味觉坏了是不是？」简文雄一气之下直接将筷子丢在地上。 他不是故意要迁怒于书恩，只是这道稀松平常的空心菜，咸度可说是每日遽增，强烈到会想到老闆那个死鱼脸，和盐醃咸鱼一样臭得可以。 只见简书恩一副委屈巴巴，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慍怒，眼眶含泪而述：「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爸爸爱吃咸，才会每次都多加一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简文雄一愣，将理智拉拢回来，「你说什么……」 「爸爸对不起，我再给你炒一盘。」简文雄在简书恩要把加了半罐盐的空心菜倒掉前阻止她。 明明早就发现味道不对，几天下来他也没说不好吃。 怎么能怪她呢……？ 「是爸爸不好，是爸爸误会你了。」颤抖着手接过简书恩捡起的筷子，「书恩做的很好吃，爸爸很喜欢。」 Chapter 6 想知道关于你的事 「是书恩做的味道，是书恩做的……」简爷爷吃咕嚕厨完成的第一口，眼眶泛泪，打转着无比的思念。 冷冽的风从窗櫺的缝隙流窜进来，美食馆的温度却没有因此而降温。 冯乐乐盯着手中的菜单，宛如烛光般微小却温暖的光芒，不深不浅地印下菜餚之名——半罐盐蒜香空心菜。 刚才食谱上看到的半罐盐确实没有错，感动之馀，冯乐乐还是为简爷爷捏把冷汗，毕竟年纪都这么大了，吃这么咸身体一定会坏掉，咕嚕厨却毫无动静，静静看着这一切。 「这个咸度真的可以放在菜单上吗，虽然早就来不及。」冯乐乐还是发问。 「印象深刻的不一定是最好吃的，但它的背后故事一定是个好味道。」咕嚕厨微微弯起眼角，「因为误会而增添的咸，有了情感加持后，就变得不再死咸。」 冯乐乐做出更疑惑的表情，咕嚕厨轻声一笑，「不相信你吃吃看？」 想到那咸味，嘴角不自觉溢出口津，可最神奇的是，当冯乐乐含进第一口，清甜的味道带有淡淡的蒜香，温和包裹着新鲜菜茎，还会不知不觉想起简爷爷的笑容，那种疼惜女儿的爱，难以从中抹灭。 或许这道料理之所以令人印象深刻，就是因为双方都自顾自将爱毫不保留地献给对方，才会忘记真正的爱，是倾听、是理解、是接纳，这是误会之下所诞生的菜餚，毕生只有这次。 虽然不知道简书恩现在在哪里，但冯乐乐看着心满意足的简爷爷，她俯身凑近。 「想吃的话，随时做给您吃。」 「呵呵当然好啊，书恩做的爸爸全部都会吃光光！」简爷爷眉开眼笑。 望着简爷爷心满意足转身踏入秋天的微凉，枯黄的数叶骤然落下，佈满隻身，却无一点凄凉，反倒有些诗意，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料理能够暖胃，也能温暖人心。 木门成了冷暖交界，咕嚕厨关门的同时顺手将门牌转成「休息中」。 「第一次做料理，感觉怎么样？」咕嚕厨蹲下身，和坐在椅子上休息的冯乐乐平视。 「其实我有点紧张……」她凝视着他靛蓝的深邃眸子。 「你表现得很好。」咕嚕厨伸出手抚过她的头，他含情脉脉的眼神彷彿可以轻易偷走冯乐乐的魂魄，却倏地收回动作，「用过我的魔法，应该花了你不少力气。」 冯乐乐恍神恍神的对着咕嚕处发呆，他扶膝起身，转头继续说道。 「你可以先回家，我们今天提早休息。」 滴答的时针才绕过一圈，外面还很明亮，虽然全身被灌入奇幻的魔法，能看见食谱、做料理，随着对方的情感调味出最念想的滋味会让脑袋有些麻木，但不至于躯体无力不受控，况且冯乐乐今天可说是完美驾驭咕嚕厨的力量，仅是对那半罐盐有所疑虑罢了。 「咕嚕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是谁？」 这是她始终难以理解的结。 「我？我是咕嚕厨呀。」他瞇着眼笑。 「不，我的意思是……」冯乐乐嚥下口水，「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从哪里来的呢？」 咕嚕厨维持着刚才的微笑，不发一语。 秋意的凉冷突然围绕于两人之间，盘旋于空又遁于地，却似无形的结界阻隔在中央，僵持在双方尷尬的氛围中，令人无法喘息。 「乐乐。」轻盈的嗓音拋向她，「这是秘密喔。」 咕嚕厨浅浅的发丝缠绕着一片落叶，或许是方才关门时沾上的，他的动作很细，慢慢优雅取下，手指感受叶纹脉络，彷彿享着最后那一点自然生机，感叹季节的更迭轮替。 冯乐乐捻着自己的掌心，如果说她能被精灵赐予三个愿望，她最后一个愿望一定会用在咕嚕厨身上，满足她越陷越深的好奇心，一探究竟。 「咕嚕厨，我能请你帮个忙吗？」既然是难言之隐，冯乐乐也识相的不打算追问，「我有一个朋友，我想知道他的故事。」 咕嚕厨抬眸与冯乐乐相视，她的眼神中充满光彩： 「他是我隔壁邻居，我对他有好感，我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尤其是那些让他印象深刻的故事，你能教我应该怎么做才比较好呢？」 「你想找出属于他的料理？」 「是的，今天简爷爷来，我只能用引导的方式让简爷爷自己回忆，但这个方法我觉得不够好，想知道有没有更顺利的方法。」 咕嚕厨双手交合在胸前思索，「嗯……方法倒是有。」 他从前口袋拿出一张小纸条，沙沙的写字声在纸上动作，写完后折了两折成小巧的正方形，咕嚕厨默默递给冯乐乐。 「这个是秘密武器，但是非必要的时候不要打开来看，只有在用尽各种方法都找不到料理和食谱的时候，你才可以打开。」咕嚕厨详细说明。 「蛤怎么又是秘密，如果我好奇心作祟偷偷打开来看会怎样？」 「你会魂飞魄散、粉身碎骨。」 「嘶——！」太惊悚了吧！哪来这么危险的暗器！ 「所以不要打开来呦。」咕嚕厨邪媚一笑，脸皮抽蓄的冯乐乐背脊都凉了大半，他这股震慑人心的力量实在不容大意。 「那……那我的魔法即便不在咕嚕美食馆也可以发挥吗？」 「当然。」咕嚕厨撇过眼看向完成两道料理的菜单，「我多施加一点魔法在你身上，以后只要确实看见对方的回忆，感受当下的情感就可以收集到，前提是菜单你一定要带在身上。」 冯乐乐点点头，收起小纸条，顺势将菜单抱进怀中。 咕嚕厨的神秘感蔓延在美食馆的各个角落，没有违和的压迫感，也没有让人不知所措的未知与恐惧，他的气息彷彿安定人心的空间香氛，有柑橘和花香的味道，甜甜淡淡，和童话国度一样。 「如果你有任何困难，随时来找我。」咕嚕厨留下一句话，就独自悄悄走进厨房。 冯乐乐目送他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从口袋中再次拿出小纸条，忍住内心的衝动，摇摇头后就将纸条鑽进口袋深处，带上菜单准备返家。 轻踏在红褐落叶铺成的康庄大道，她雀跃踢起路边的石子，仰望着一片白白蓝蓝的苍穹，任由气流吻过耳畔，慢慢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人的轮廓，冯乐乐开始期待，往后的日子还能体会多少令人嚮往的迷人故事。 Chapter 7 五味杂陈的菠萝麵包 今天的天气一反常态的美好，冯乐乐踏着轻快的步伐，内心乘载咕嚕厨施展的魔咒，向天空一挥，切身感受丝丝暖意流遍每一个细胞，覆满无法言喻的奇妙感。 不远处，咕嚕厨正在整理美食馆前的盆栽，细细浇水的同时剪去受寒的枯枝落叶，他一如往常的洁白与纯净，彷彿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周围繚绕着云雾，牵绊着浅浅的蓝点与白光，优美如画。 「咕嚕厨早安呀！」冯乐乐弯下身凑近，感染咕嚕厨的笑。 「乐乐早安。」咕嚕厨放下浇水器，「今天也要努力完成菜单喔。」 进入店内，咕嚕厨点上精油，馆内充盈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自然而不突兀，完美融入在咕嚕美食馆森林般的桌椅和食器，在芬多精的陶冶下，享受独一无二的美食饗宴。 冯乐乐抽出菜单细数着空白处，还有三道料理需要被寻找，在寻找途中，上门的顾客可以点目前拥有的两道菜，或是愿意在此畅所欲言，尽情聊有关记忆中的味道，不过经过这几天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总是使顾客退避三舍，吸引大眾目光，却不敢踏进美食馆一步。 但又不觉方法用尽，怎么说都不应该把祕密的纸条打开。 「你不在意生意不好会很亏钱吗？」 冯乐乐的疑惑不偏不倚掷向杵在老位子的咕嚕厨，他眼里噙着光影，一副气定神间的模样。 「不会，我更在乎的是料理的品质，这些成本只是必经之路，最后能够做出令人动容的菜餚，那位于终点处成熟的果，我相信会是最好报酬。」 咕嚕厨说的自若，双眼投射在当初简爷爷坐下的位置，「你想想看，看见他们满足的笑，心里是不是也跟着快乐起来呢？」 「好像真的是这样。」冯乐乐深深吸气，再次体会那时被回忆流窜在脑中的感受，就像是刚诞生的雏鸟一样，扑通扑通的心跳歌颂着生命喜悦，真确的刻在心底。 「对了咕嚕厨，到目前为止你有看过谁的故事是最难探索的吗？」 「你的意思是找不到对方的回忆？」 「嗯嗯！我就是很好奇，有没有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他心目中的味道？或是有没有可能那味道根本不存在？」 咕嚕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神神秘秘从厨房架上拿下两个菠萝麵包，各放在盘子中央。 「这是我今天早上去烘培坊买的，你吃吃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冯乐乐仔细端倪着两块小小的菠萝麵包，圆澎的麵包体烤的金黄匀称，上头凹凸的酥皮呈现可口的焦糖色，她随意挑选一块放入口中，甜甜的奶香和麵粉味，柔软的包身十分弹牙，奶酥的馅料慢慢融化在嘴里，甜而不腻。 她小啜一口咕嚕厨递上的水，抿抿被重新归零的味蕾咬下另一块麵包，味道并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是酥皮内馅完美胶合，所有的香气层层包覆，让菠萝麵包的层次更加多元。 「都很好吃，跟一般菠萝麵包的印象没什么不一样啊。」冯乐乐再次以水润喉，不明所以的看向咕嚕厨。 「给你一个提示，这两个菠萝麵包里面，有一个是失败品。」咕嚕厨淡淡瞥了一眼。 冯乐乐歪着头，继续试吃却仍然毫无头绪，于是窝囔的嘟起嘴，要咕嚕厨不要再卖关子，咕嚕厨莫可奈何，直接告诉她答案。 「第二块是失败品，可是你吃不出差别对吧。」 「我又没有绝对味觉，两块菠萝麵包根本就没差呀。」 「没关係，因为我也吃不出来。」 「……那我怎么可能吃得出来。」 「不过……」咕嚕厨眼睫微微靠拢，语重心长道，「我感受得出来。」 他将双手向下紧靠，玫瑰金光浮现在手心，咕嚕厨接过冯乐乐的手，要她一起透过魔法感受这两块菠萝麵包最初从麵粉阶段，揉製成麵团再掺入砂糖调味，直至放入内馅拿进去烤箱烘烤的过程，整段有始有终的画面在眼前播放。 冯乐乐看见师傅从烤炉将刚出炉的菠萝麵包取出，热腾腾的菠萝麵包染上油亮的光泽，那位师傅随意挑一块试味道，点点头甚是满意，把菠萝麵包放在店内的架上，等待着有缘人。 「差别就在这边喔。」咕嚕厨插入一段话，示意冯乐乐继续感受。 满盘的菠萝麵包陆陆续续被光顾的客人买走，每个前去结帐的人都说师傅做的菠萝麵包是全区最好吃的，奶酥的味道够浓、够扎实，麵体软硬也拿捏的非常好，朝食吃上两块都没有问题。 直到某位女客人进入店里，师傅捧上被所有客人都嘖嘖称讚的菠萝麵包，装入精緻的麵包盒双手献上，可是那位客人却无动于衷，表情很是复杂。 「出于同一个师傅之手、同一炉的菠萝麵包、同样的滋味，感受却大不相同。」 冯乐乐依稀可以感受到，那位客人和师傅似乎有着说不明白的情感参杂其中，师傅的表情随着女客人的话语逐渐显得失落，指责对师傅的种种不满，但那些全部都不关乎他手中的菠萝麵包。 「因为故事的不同，一样的麵包会被赋予不同的註解。」 最后客人想当然耳没有接受师傅精心准备的菠萝麵包，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恍若沉入谷底的小碎石，落到尽头仍是无声无息，连一个微小回音都没有，没有人会发觉。 「对麵包师傅来说，单单某个重要的人的否定，会一竿子打翻所有曾经的努力，而每天回购他菠萝麵包的忠实顾客，那些称讚也会瞬间成为毫无价值的杂谈。」 「所以你问，有没有可能找不到对方心目中的味道？亦有没有可能那味道根本不存在……答案是不可能的。」 咕嚕厨重拾他的标准笑意，太多深入的故事怕会让冯乐乐有些疲倦，「有时候不能只单纯看表象，而要仔细去品嚐、感受背后的每个细节。」 她握在手心里的光线缓缓消去，盘中的菠萝麵包依旧保持着被吃到一半的模样，味道也没有任何改变，却因为眼光角度的不同，总觉得味道充满着复杂的情感。 「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也可以看到对方的回忆，看见对方最想、也最不想回味的滋味。」咕嚕厨望向窗外，略带浅笑，「那往往都是，令人五味杂陈的呢。」 Chapter 8 初恋是巧克力的滋味 冯乐乐陷在柔软的床铺盯着天花板，自从那天听完菠萝麵包的故事，心情莫名感到有点沉重，加上生理期的关係和咕嚕厨请了一天假，她搓揉着闷闷的下腹，长叹口气。 侧过身，闹鐘显示两点半，如一滩烂泥死气沉沉的板着一张脸，打算从抽屉拿几颗止痛药。 「什么？已经没了？」空药盒跟着无奈一起坠落在地上，冯乐乐老泪纵横，「妈呀要死啦呜呜呜。」 一脸委屈，五官全皱成脱水酸梅样，她心不甘情不愿穿起薄外套，只好跟肃杀的秋风正面对决，破风而行，只为那颗救命的止痛药丸。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先是按响一声，而后面三声就像恶作剧一样充满着戏謔，冯乐乐翻翻白眼，到底哪个调皮鬼把我家门铃当玩具啦！老娘现在脾气不好！ 「谁啦，按么多下是要干……」嘛？ 「嗨乐乐。」张家尔纯良的脸孔如未被社会沾染顏色的孩子，冯乐乐憔悴又带愤怒的双眼收进他眼底，担心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有啦，就准备要出门买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买药？我就记得你会去打工，但是都没看到你出门，想说来关心你一下。」 明明是秋天，但如果你说是春天冯乐乐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喔，就……女生嘛哈哈，每个月总会有几天比较不舒服。」对着张家尔居然可以不害臊，坦然说出这些话，大概是和咕嚕厨的魔法借了胆。 张家尔马上读懂她的意思，看着她仍然难受抵着自己的腹部，他温柔的眼神彷彿能够发射爱的光波，成为最有效的止痛药。 「吃药对身体不好，要不要喝点热的，我去泡给你喝？」 冯乐乐挠挠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进入耳蜗的一字一句，多么动听。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一点点矜持还是有的。 「不麻烦，进来吧。」张家尔打开对面的自己家门，伸出手示意冯乐乐不必拘谨，当自己家。 踏入他家的客厅，阳光从窗外洒落，整个空间呈现温馨的北欧风格，墙壁被漆成浅蓝色，客厅铺上大片的简约地毯，坐在灰色的柔软沙发椅，背后以一幅星空月夜的掛画作为背景，空气中充满雪松的香气。 那是张家尔身上的味道。 等待张家尔到餐厅旁的多功能奶泡机为冯乐乐冲泡一杯热呼呼的热可可，难得来访，势必要把他家里画面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沙发旁边还有一个小茶几，茶几上的香氛机吐出细细白白的水烟，水烟沿着空气流动而渐渐扩散开来，冯乐乐的视线随着轨跡移动，注意到一个斜放在桌面上的木框相片。 她挪动身子上前窥探，相片里的女子抱着一隻橘猫，她的脸蛋成熟又标緻，棕色的头发及肩，绑着气质的公主头，笑得灿烂像株绽放的花朵，那漂亮的双眼彷彿能感染周围的人，同她会心一笑。 不过冯乐乐很快收拢她的笑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个女生……是张家尔的姊姊吗？怎么从来没看过她？ 疑惑的心情没有维持太久，一股苦中带甜的巧克力味扑鼻而来，掩盖香氛的恬淡香气，张家尔捧着马克杯小心翼翼拿到冯乐乐面前。 「喝点热可可，会比较有精神喔。」一定是他用笑容融化了巧克力。 「好的，谢谢你。」冯乐乐小啜一口，温度刚好、浓度也恰到好处，香醇浓郁的巧克力味瀰漫于口腔后滚入喉咙，一路暖到胃底，就像是特效药般紓解大半的疲倦和疼痛感。 冯乐乐垂眸，还是时不时瞄一眼照片中的女子，张家尔见状，便直接把相片拿起，他开口： 「这隻猫叫做把叭噗，很可爱吧。」 「对啊，真的很可爱。」以为他的重点是要介绍那个女子。 冯乐乐紧抓着马克杯的手把，打算开门见山问，「那这个漂亮的女生是你的姊姊吗？」 「不是的，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明明张家尔在笑，却感受不到一丝快乐。 「曾经？所以你们分手了？」明知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控制不了自己打破沙锅的问。 「是我离开她身边的。」他将眼神移开，似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情绪，平铺直叙的说。 热可可的后韵从喉腔深处蔓延，恍如苦涩与甜腻交织的初恋正在上演，才懵懵懂懂开啟第一幕，下一秒就被关上聚光灯，主角光环瞬间跟着原先的剧本和台词，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连心思没那么细的她，都能察觉如80%黑巧克力般苦味甚厚、强而烈的想念，一层一层包覆着张家尔的心，她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的故事。 但如果以前的故事是痛苦的，那还有回味的必要吗？ 就和这杯热可可一样呢，还以为是甜的。 Chapter 9 缺席的下午茶 「啊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冯乐乐尷尬的低着头。 「不会啊，我知道你也在关心我，是吧？」他弯了弯嘴角，笑着说，「而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早就放下了。」 虽然张家尔是冯乐乐的天菜男神，但不得不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已经放下前女友的人，还会把她的照片放在家里显眼的地方？ 如果有世纪大说谎奖，铁定是无悬念颁发给他。冯乐乐呵呵两声，赶紧打消以上乱七八糟的念头。 张家尔倒是没发觉自己说话有任何不妥，顺手把刚才准备的热水袋拿出，「这个也敷一下，应该可以舒缓很多。」 粉红色的热水袋上还有可爱的猫咪图案，无法想像一个自己居住的男子家中会有这种东西，真是大开眼界，换个角度，若是他前女友留下的……似乎也没毛病。 「你好懂喔，以前你也是这样照顾她的吗？当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她接过热水袋抵在闷痛的下腹，柔软的水袋握在手心，打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有点羡慕照片中的前女友。 「这样就能感觉到很幸福吗？」张家尔缓缓的问，语气充满怀疑。 「当然呀，我想她当时一定很开心你为她做的一切，你是个超级好男友喔。」 冯乐乐突然自己羞赧起来，这样是不是间接表示自己对张家尔有好感？天啊！ 见张家尔无所顾忌、打从内心笑出来，她的双颊更是热得发烫，如果真的假装此时此刻就是他短暂的小女友，那会有多美妙。 于是冯乐乐凝视着他的双眼，细细体会，那个笑得灿烂的女生以前也是这个视角看着张家尔吧，好忌妒。 「你的眼睛，和咕嚕厨好像喔。」她望着他深邃着眼眸，脱口而出。 张家尔眨了下眼，「咕嚕厨？」 「喔哈哈，他是我老闆啦，上次本来要一起吃饭的时候没见到的。」她放下马克杯，「深沉的黑带有墨蓝的色彩，像银河系一样闪着引人注目的微光，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藏在眼底一样。」 张家尔的脸色僵持半秒，微微张嘴好似要说什么又抿了回去，最后还是轻啟薄唇对着她微笑，「被你这么说，让我好想认识那位咕嚕厨呢。」 「我有答应要请你吃饭啊，一定会介绍给你们认识的！」 「真的吗，好开心。」 「嗯嗯，我冯乐乐一向说到做到的！」 冯乐乐鼓起腮帮子，择日不如状日，虽然和咕嚕厨请了假，但突然登门过去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要不要现在就去？」 「现在？」张家尔撇过头看着时鐘，显示三点，「现在是吃哪一餐呢？」 「下午茶呀！跟你说过，那家美食馆什么料理都会做，不过在去之前你先想想有没有什么餐点是你很想很想吃，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回味，曾经印象深刻、无可取代的滋味都可以！」这样明示暗示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哈哈好，我会好好回想的。」他浅笑，把她的乐天藏进眼底。 走入以枫红为主色的街道，薄长袖刚好抵住冷风侵袭，一旁行道树迎风簌簌，奏的整片的殞叶从天缓缓而降。 一头栽进金秋的怀抱，冯乐乐扬起手接住落叶，俐落转身回眸和张家尔相视而笑，保持着刚刚好的友好距离，情意在晴空万里下不言而喻。 即便没有参与到他人生的前半，也许可以用多采多姿的料理，续写与他的故事。 两人走到路的尽头等待红绿灯，冯乐乐朝着对面看去，一隻小猫从巷子鑽出来，后面追着牠的主人，急急忙忙寻找的模样。 小猫鲁莽衝往他们的方向，可是现在还不是行人可以穿越的时候，眼看一台轿车疾速行驶，很有可能会直接辗过小猫，冯乐乐下意识奔向前，整个人环住小猫。 「危险！」 糟糕，要撞上了—— 嘰嘰嘰咿咿咿——碰！轮胎刺耳的煞车声贯穿整条街，最后剧烈的撞击迫使冯乐乐依着惯性往后连滚带飞在地上扭转，倒在距离案发五公尺远的马路正中央。 小猫从她的怀中跳开，喵声之馀，人群的吵杂一点一点填满因惊吓而瞬间安静的缝隙。 「出车祸了！快去看那个女生有没有怎么样！」 冯乐乐的意识逐渐模糊，好像听到有人害怕尖叫、有人窸窣谈论、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 好像也有人握着她的手，呼喊着她的名字。 Chapter 10 咸粥也能色香味俱全 滴滴滴—— 医院的药水味真不是普通的刺鼻。 冯乐乐睁开眼，觉得好像全身上下的筋骨都断了一样，痠痛到不行，四肢无力，脑袋也不怎么清晰。 「你醒了？」坐在冯乐乐病床旁的小椅子，女子起身查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 「等一等。」冯乐乐张开乾涩的唇，问道，「请问你是……？」 女子俯身轻轻的抚着她插着点滴的手，「我先去叫医生来，等等再和你说。」 医生带着一位护理师前来病床，为冯乐乐再次做详细的检查，确认身体数值都没问题后，向他们说明注意事项，无非就是多休息、再观察，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了。 听医生说明完，女子才如释重负垂下肩，她向医生和护理师鞠躬道谢后，便回到冯乐乐身旁，冯乐乐瞇起眼，专注盯着女子想仔细看看她的长相，总觉得有些面熟。 「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准备给你？」 「那个……你还没说你是……？」 「啊抱歉，我是魏亦寧，刚才谢谢你救了我的猫，都是我的错害你出车祸。」魏亦寧脸上写满愧疚，「后续的赔偿，肇事车主会全权负责，我自己也会负责照顾你的。」 喵喵～魏亦寧脚边的猫笼传来小猫的叫声，似乎是想表达牠的感谢与抱歉。 「叭噗都是你乱跑，害这位姊姊受伤。」 叭噗？那个不是张家尔说的…… 「你……有看到跟我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吗？」冯乐乐左顾右盼，却没看到张家尔的身影。 「男生？」魏亦寧对着无人的角落思索，「啊！他说去给你准备东西了。」 「准备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好像很担心你，后来是我陪你上的救护车，他告诉我好好看着你之后，就离开现场了。」 机械冰冷的滴滴声回盪在耳边，没想到张家尔没有选择上救护车，就连她睁开的第一眼也没看见他人，而是他的前女友在这边和她嘘寒问暖，冯乐乐看着自己札针的手，不禁哽咽。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魏亦寧心疼的双眸，就像张家尔的温柔一样，会让人卸下心房，好讨厌。 「没有。」 「那你休息一下，我去准备吃的东西给你补补。」 「谢谢你，那个……我可以一个人休息一下吗？」 「唔.....好，那有事一定要跟我说，你好好休息。」 魏亦寧带着叭噗走出病房，才少了一人的温度居然能使气温突然骤降，冯乐乐蜷着被子感到无比寒冷，颤抖着身体忍住各种不适。 病房安静到连外面走廊尽头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咯噠咯噠的声音越靠越近，冯乐乐查觉到有人自以为无声无息进来她的病房，殊不知她心里早有盘算。 「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亏那时是要请张家尔吃饭，结果一旦出事自己就先溜走。 「我准备了好吃的粥喔。」富磁性的嗓音入耳，冯乐乐眉头一皱，赶紧从床上坐起，那人并不是张家尔。 「咕嚕厨？你怎么来了？」 「在我巷口出这么大的意外，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咕嚕厨提着保温碗，静静放在一旁的桌面上，「我盛一碗给你吃好吗？」 咕嚕厨打开盖子，鸡高汤熬煮的咸粥混和着蔬菜的味道飘来，覆盖难闻的药水味，冯乐乐吸了吸鼻子，伸手接过暖暖的粥，里面还放了鱼、蛋、猪五花、香菇和虾米，丰富的配料简直快抢走粥的风采。 「慢慢吃。」咕嚕厨微微一笑，将汤匙递给她。 轻勺一口，温热的咸粥先是淡淡的胡椒香，放入嘴里咀嚼着配料，清爽的高丽菜已经煮透，搭配多汁的五花肉和香菇，入口即化，尾韵还弥留鸡高汤的鲜甜。 再吃第二口，弹牙的鱼肉在嘴里细细品味，能吃到自然的咸与鲜味交织一块，早已熬到化开的米粒也能顺口吞嚥，温温热热的香气縈绕鼻端、暖暖的充飢饱腹。 「好好吃。」冯乐乐感动得噘起嘴，凝视着咕嚕厨，「谢谢你。」 「不客气，好吃就多吃一点。」咕嚕厨轻盈从锅里挑出一隻去壳的虾肉，夹到她碗里。 「你破例做不在菜单上的食物，我当然会好好把握。」 想当初和iris姊分享他只做有故事的料理，在背后取笑老闆这事回想起来实在丢脸，冯乐乐摸摸鼻子，对着咕嚕厨呵呵两声。 虽然看到咕嚕厨心情是好了一大半，但张家尔到现在还不出现让冯乐乐有些生气。 「啊，咕嚕厨我出车祸住院的事，你可千万帮我保密，不要通知我的家人。」她双手合十，「我怕他们会担心。」 「可以，只不过……」咕嚕厨意味深远的注视着她的双眸，「餐厅助理的工作就先暂时休息吧。」 冯乐乐的表情立刻崩塌，心想都是她自己不看路，一股脑儿要去救那隻莽莽撞撞的小猫，才会影响咕嚕厨开发菜单的进度。 「对不起咕嚕厨，我我我一定会很快地把剩下三道菜找到的！」她接过他含笑的靛蓝双眸，虽然会不时想起那个莫名消失的傢伙，但还是很开心，因为至少还有咕嚕厨在。 一锅热腾腾的粥，冯乐乐一个人就嗑完三碗，满足抱着自己凸起的肚子，舔着嘴唇上的馀韵回味。 二十分鐘过去，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停在病房门口，魏亦寧提起右手的塑胶袋，里面装满苹果和水梨，她转眼看着站在一旁的咕嚕厨，「欸？是你来了啊。」 「谢谢你陪着乐乐。」咕嚕厨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都是我家的猫乱跑才害她受伤。」魏亦寧露齿灿笑，就和相片里的一模一样。 「你们认识？」冯乐乐不解地看看左又看看右。 魏亦寧把手底在唇边轻声笑，觉得冯乐乐的问题很可爱，「他就是我刚才说很担心你的那个男生啊，我们第一次见面啦。」 所以……魏亦寧没有见到张家尔吗？ 那张家尔又是跑去哪里了？ 「哇病房都是一股好香的味道，是咸粥对吧？」魏亦寧的鼻子真灵敏，就算食物早已被吃得快见底，她还是猜得出来消失的料理为何。 「咕嚕厨超级会做料理的，有机会一定要去他的餐厅光顾一下。」趁机为咕嚕美食馆打广告，应该不为过吧。 「当然没问题。」魏亦寧拿出简易的砧板切起水果，边削苹果的皮边说道，「我以前不太敢吃咸粥，觉得黏黏稠稠的不好吃，但自从我女朋友做给我吃之后，我就彻底爱上她做的咸粥了。」 「女朋友？」 「嗯，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女朋友从前就很爱做料理，虽然一开始其实做的很难吃，还立志要开一间大家都能吃到幸福滋味的餐厅，所以刚认识她的时候觉得她根本在吹牛，但后来我被她的努力感动，也很支持她。」 魏亦寧脸上浮现满满的幸福，宛如玫瑰花瓣的粉染上她的颊畔，点缀着一颗一颗浪漫的泡泡，陶醉在恋爱的回忆。 看着她如此爱着她的女朋友，冯乐乐不禁想起张家尔说的话。 『是我离开她身边的。』 张家尔还是喜欢着魏亦寧吧，不然也不会把她的照片放在客厅桌上。 可是啊，你们终究是没办法在一起，因为魏亦寧……喜欢的是女孩子啊。 总觉得张家尔有些可怜，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出现，冯乐乐打从心里觉得—— 张家尔是个逃避的胆小鬼。 Chapter 11 为了你我愿意 魏亦寧将切好的苹果插上叉子递给冯乐乐，苹果脆甜可口，如果有分甜度，那二话不说肯定是全糖无误。 「她煮的咸粥真有那么好吃？」冯乐乐细嚼果肉，用纸巾擦拭从嘴角滑落的苹果汁。 「真的，她为了我下定决心，努力做出连不吃咸粥的我都说好吃的粥！」 「为什么她不直接做你爱吃的东西就好？要这么执着咸粥。」 「其实呢。」魏亦寧插起另一块苹果，和冯乐乐手上的空叉子交换，「她爸爸有一天身体微恙卧病在床，食慾变得很差，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最后只剩下清淡的稀饭咸粥那些勉强可以吃，所以不仅是因为我的关係，还是为了她爸爸的身体。」 这时护理师刚好进来巡房打断她们的谈话，顺道提醒冯乐乐吃药离开后，病房又恢復原来的静默。 冯乐乐往咕嚕厨的方向看去，只见他望着窗外，灰蓝的发鬓飘呀飘，恍如置身在独立空间，似乎没有想加入女孩的话题圈。 看魏亦寧其实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老实说冯乐乐也很想聆听下去，不过如果可以把话题扯回咸粥上，就有机会在狭小的病房里创造菜单的奇蹟。 她偷偷隔着口袋摸着随身携带的菜单，太好了还在，没有因为车祸飞出去！ 「你们一定感情很好吧。」冯乐乐瞪大双眼，期待她说更多故事。 「我们感情一直都很好。」魏亦寧闪过怜悯的眼神，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很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嗯，她在去年探望她的爸爸的时候，不幸在路途发生车祸离开了，我当时没来得及在她身旁，我真的很自责。」听得出她强忍着涌上的情绪，继续说道，「如果我那时跟着她一起去，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冯乐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魏亦寧拧着眉，强顏欢笑，「抱歉，我不该说这些事情让你不知所措，还要再一块苹果吗？」 时间有时候并不会冲淡曾经的伤痛，只是将伤口埋藏起来，而痛依旧在那里，时不时提醒把自己麻痺的人们。 「不会不知所措啦，我只是好奇，过这么久你还没放下她吗？」冯乐乐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张家尔的关係。 「怎么可能放得下……」魏亦寧勉强扯了扯嘴角，「我真的很想她，想念她的笑容、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做的料理……。」 她抬眸注视着冯乐乐，露出坚强的笑顏，比起现在的表情，冯乐乐还比较喜欢相片里灿笑的那个女孩，可能张家尔也还在等这个爱笑的女孩回来吧。 冯乐乐摇摇头，到底为什么还要想到那个落跑的臭傢伙啦！魏亦寧的处境，可是比张家尔还可怜一百倍。 「亦寧姊姊，你很想念她做的咸粥对吧？」冯乐乐打定主意，这个菜单要定了。 魏亦寧点点头，「我很喜欢她放很多料在里面，而且粥用高汤熬过，整锅都是精华，那个味道很鲜甜，尤其还会放虾子在里面，说是什锦咸粥最画龙点睛的部分。」 专注的精神在冯乐乐的脑海中凝聚成一个原点，暖暖的热流从冰冷的床缘灌入她的身体，她瞇起眼，看着魏亦寧背后若隐若现的回忆画面，金黄的暖光在回忆周围浮现，伴随着温和的风似当初那波鼓譟，敲击着她的脑袋。 咕咚、咕咚、咕咚！ 冯乐乐屏气凝神，试图感受她们之间终身难忘的情感，画面一幕一幕切换，她用尽力气看清楚里面的人…… 看见魏亦寧和她女朋友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两人有说有笑，那个女孩留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细嫩的肩上，当她转过头来露出她的脸庞，冯乐乐完全不敢置信。 那个人……不是简书恩吗？ 「这些都你研发的新菜色吗？」魏亦寧看着桌面上的两道佳餚。 「这个是和泉安哥一起研发的，我们打算当作餐厅的招牌菜。」简书恩扬起嘴角，手指向右手边另一碗，「而这个呢是我特别准备给你的。」 萧泉安是大简书恩四届的学长，都是餐饮科的学生，萧泉安擅长西式料理，简书恩则拿手中式料理，两个人在料理的坚持和理念上非常合拍，说好要合伙共同经营一间有中餐也有西餐的餐厅。 她和萧泉安两个人总把厨房当宿舍，日日夜夜研发各种能保留中式传统滋味，也能同时展现西式独特的调味方式的餐点，让所有优点集大成的全新好味道。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简书恩和萧泉安两个人在搞曖昧，一中一西相辅相成，事实证明两人并没有產生男女情愫，只不过是创业路上一起拚搏的好兄弟罢了。 「是喔，那我要吃这个。」魏亦寧完全没把那道惊艳的招牌菜放在眼里，一心只把另外一碗朴素的挪近，香味飘过她鼻尖的那刻，眉头都蹙成川字。 「怎么是咸粥，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说是准备给我的，你故意的吗。」 简书恩噗嗤笑出来，用汤匙小勺一口凑近她嘴边，「很好吃啦，吃吃看嘛。」 招牌菜和咸粥的味道相互交战，魏亦寧眼神飘移，认为大概已经没机会临时变卦改吃招牌菜，咸粥那黏黏稠稠、食之无味的印象充斥满嘴，她小心翼翼嚥了口水，吃下简书恩餵的那口。 白胡椒和香油的味道从舌尖一路蔓延，少许的菜叶和煮透的米粒相互融合，却不抢走各自风味，香菇成为最佳配角，和虾子一起在名为咸粥的舞台展现鲜嫩多汁的口感，嚼碎后随着热汤喝下去，暖流滚过食道至胃的瞬间，不只是大大的饱足，还是满满的幸福。 「真的很好吃耶。」 「我就说吧，喜欢就多吃一点喔。」简书恩悄悄将头发勾至耳后，捧着双脸，宠溺的望着挚爱。 「齁都是你，一直餵我吃东西，害我越来越发福。」 「发福也是我最可爱的小猪呀。」简书恩顺势捏一下她的鼻子。 「你说的喔，不可以因为我变胖变丑就拋弃我，或是把我当五花肉燉来吃喔。」魏亦寧提高嗓音警告道。 简书恩见状咧嘴而笑，「为了你，我愿意一辈子都跟猪生活。」 「喂！还真把我当猪喔。」魏亦寧噘起小嘴，嘴角残留咸粥的米粒。 简书恩用指腹轻轻为她擦去，莞尔一笑，「开玩笑的你赶快吃吧，书恩招牌咸粥，这可是未来菜单上没有的主厨私房料理！」 魏亦寧一口接一口，水米融合的比例恰到好处，不会过稀或太浓稠，配料本身的自然咸味不须特别调味就能熬出独特味道，是那种顺口、鲜美、精华合而为一的平价饗宴。 「为了你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努力把你所有讨厌的东西，都变得非常喜欢。」简书恩粲然而笑，「让你每天都心心念念我的蔬菜咸粥！」 Chapter 12 百分之百原汁原味 原来遇见幸福，就像吃着那碗咸粥一样，初次见面或许印象不好，但当你吃下第一口、第二口，一步一步深入品嚐之后，你会慢慢发现不一样的彼此，因而改变你原先的想像。 咸粥，依旧是同样的那碗咸粥，可你从不爱转变成爱的过程，就是简单又平凡的幸福。 这就是专属于她们的爱情呀。 回忆画面的随着风一起吹远，冯乐乐感受到口袋开始升温，隔着被子就能看见细微的光芒乍现，她赶紧从口袋中抽出菜单，上面果不其然烙印下那道最想念的独家记忆——日有所思什锦蔬菜咸粥。 她一脸兴奋想和咕嚕厨邀功，瞥往窗子却不见他人，回过神才发觉，咕嚕厨站在她和魏亦寧中间，手中拿着一碗咸粥。 「不介意的话，还剩下一碗，你要不要吃吃看呢。」咕嚕厨保持着标准微笑说道。 魏亦寧表现迟疑，身体却诚实的接过碗，「唔真的可以吗，谢谢你。」 捧着咕嚕厨手里的咸粥，她盛入一小勺，粥已经没那么滚烫了，一口放入嘴里，咸粥的米粒和配料马上在口中化开，高丽菜和香菇包裹着高汤各有滋味，清爽带着咸香在唇舌间窜流，和记忆中的毫无偏差。 魏亦寧表情茫然，一时怔住，手不听使唤的在抖，瞠目结舌盯着咕嚕厨。 时光彷彿真的会倒流，让她回到最想回去的节点，短暂也罢、幻觉也罢，能让魏亦寧再次吃到熟悉的咸粥，是连作梦都不敢奢求的事。 一年了，这个味道已经一年没有出现过了，魏亦寧浸湿的眼角藏不住对简书恩的牵掛，泪滴含在眼眶，朦胧的视线就和记忆中朦胧的简书恩一样。 「为什么和书恩做的一模一样……」 「我相信书恩为了你，每日私房菜都会是你最爱的蔬菜咸粥。」咕嚕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仅是夹了一块虾子放进她的碗里，「书恩永远都活在你的心里喔。」 「书恩……」温热的泪珠在魏亦寧的眼眶打转，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心底。 喃喃着翻腾的思念，她低着头一口一口嚐着好久不见的想念，就像从前两个人对坐在餐桌前面那样，那样朴实无华的恬淡幸福。 感人的画面充斥在狭小的病房，冯乐乐凝视着她，欣慰一笑。 唯一让她不解的是，咕嚕厨原来为自己准备的粥，竟然和简书恩做得如出一辙，难不成是他有预知能力？不然在食谱还没出现之前，他怎么有办法做出来。 夜已深，一轮明月高掛在深沉的黑幕照亮着四周，星辰点点闪着微弱的光，咕嚕厨轻轻拉起窗帘，送走魏亦寧后，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去美食馆。 「咕嚕厨。」冯乐乐在他临走前叫住他。 「嗯？」 「我有问题想问你。」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字句后问，「你以前就认识简书恩吗？」 窗帘被外头的冷风吹得扬起，风和布料摩擦的声音掩盖静默，咕嚕厨沉默一会才开口，「算是吧。」 「所以你其实也知道魏亦寧吗？」 「乐乐，你想问什么？」 昏暗的病房，咕嚕厨的声音神秘不减，反而增加了莫名的距离感。冯乐乐欲言又止，注视着咕嚕厨纯挚的面孔，放不下内心的衝动，却仍有些忐忑，她终于鼓起勇气追问，「那个咸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可以做出和书恩一样的味道？」 咕嚕厨对她隐祕一笑，缓缓凑近她，那墨染蓝的双眸又再次让她失了魂，他食指轻轻放在唇瓣上，眨了眨眼。 「嘘，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又是秘密，这个人根本就是100%秘密组成！原汁原味！ 想当初简爷爷来咕嚕美食馆的时候，本以为咕嚕厨仅是因为简爷爷的病，因缘际会得知简书恩的事，没想到他不知曾几何时就认识简书恩，甚至连她女朋友魏亦寧都对他一无所知。 到底这个世界上，有谁知道咕嚕厨是何方神圣？有谁能看见他背后的故事？有谁能和她说个明白？ 一时半刻没解，冯乐乐仰躺，整颗脑袋陷入病床的枕头里，今夜八成会失眠吧…… 「乐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会再来探望你。」听完他的话，冯乐乐气馁的轻哼一声，摆摆手示意她想要休息，咕嚕厨无奈笑了笑，表情转为无比真挚。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说完，他就消失在病房里，只剩冷冽的秋风呼啸而过。 Chapter 13 时间正在倒数 之后张家尔真的完全没来探望她，简直是人间蒸发。 出院以后，冯乐乐如一尾活龙奇蹟似復原，最严重的大腿肌肉挫伤也过几天就没事了。 说这是上天保佑吗，冯乐乐倒觉得是咕嚕厨魔法的庇护，让她整个人脱胎换骨，解开缠绕的绷带就跟全新拆封的新鲜货一样。 几次在社区碰见张家尔，他似乎有话想说，冯乐乐却还在气头上，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忿忿地能闪多远就多远。 今天的气温似乎又骤降几度，咕嚕美食馆的窗凝结了水气，一片雾茫茫看不清外头的景物，暖黄光打着节奏一闪一灭，虽然季节不对，但也有浓浓圣诞佳节的味道。 「天气越来越冷呢。」冯乐乐靠在柜台前，注视着总是身穿单薄厨师袍的咕嚕厨，慢条斯理擦着碗盘上的灰尘。 「咕嚕厨我跟你说，我已经不喜欢我那个朋友了。」自从咕嚕厨意料之外去探望她，他在冯乐乐的心中就佔有一席之地，直接成为可以诉说心事的好朋友。 「怎么不喜欢了呢？」咕嚕厨问。 「我那天出车祸他明明也在现场，却完全没来探望过我。」 冯乐乐对着空气踢了一脚，「我再也不想知道有关他的事。」 「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咕嚕厨放下碗盘，目光闪烁，「你不打算主动去了解他吗？」 「不打算。」她果断拒绝。 外面驀地下起小雨，淅沥淅沥的雨声逐渐放大，打溼的叶啪搭啪搭的被水弹敲击着，忽然一股冷意使得冯乐乐打了喷嚏，搔搔鼻头嚷嚷着天气多变忘记带伞后，便懒洋洋的趴在菜单上。 真是一个适合窝在房间睡觉的天气。 咕嚕厨收起平时的笑意，表情略微失落，他凝视着缺少两道菜的菜单发呆许久，冯乐乐见状立刻感到一阵心虚，面对一个心肠这么善良的老闆，怎么好意思堂堂皇皇当薪水小偷。 毕竟收集到魏亦寧那道料理后，已经整整一个礼拜没有新增菜色，休养身体不是怠惰的藉口，冯乐乐怯怯的凝视咕嚕厨的双眼，满怀歉意。 「咕嚕厨，剩下两道菜我会尽快找到的。」果然会影响咕嚕美食馆正式开幕的时间，刚才回绝收集张家尔料理的时候，咕嚕厨就有点落寞。 「嗯，要在时间之前完成呢。」 冯乐乐陷入沉思，随便在路上抓人逼问他们最难以忘怀的料理肯定会被当成怪胎，这种事只能祈求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似乎只能主动找做过准备的张家尔才是办法。 最后……还是得去面对张家尔是吗。 「我还是去找那个朋友吧，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苦衷。」看在咕嚕厨的面子上，他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去吧。」咕嚕厨笑的很浅，他伸出手臂指着门口静置的小伞，双眸散发着琉璃般的光芒，「我的伞借你吧，别偷偷跑去约会，现在是出差喔。」 冯乐乐的双颊涌上緋红，咕嚕厨真爱说笑，那个没人性的张家尔，我才已经不喜欢了啦！ 撑起伞，冯乐乐把菜单藏进外套里，头也不回的没入雨中，恣意被沁凉的风雨迎面侵袭，也要完成咕嚕厨唯一的叮嘱，保护好这份得来不易的菜单。 她沿着下坡奔跑，自从有上次车祸的经验，她刻意放缓速度，加上时不时紧盯着路况，确保视线清楚、安全无误，冯乐乐才放心快速穿越，然而一到转角，和死角处衝出来的行人直接撞上。 「啊好痛！」冯乐乐被撞在地，伞从手中滑落，另一隻手仍紧握着菜单。 「对不起，你有没有怎么样？」张家尔全身溼透频频道歉，才发觉自己撞上了她，「乐乐？」 「张家尔？」好啊，这傢伙居然用这种方式登场，冯乐乐被张家尔强而有力的手臂向上拉一把，接过他捡起的伞。 「你……！」有千言万语想要辱骂，却看到他淋成落汤鸡的样子，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怎么没撑伞啊！」 张家尔张了张嘴，看见冯乐乐总算是愿意和他说话，开心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会感冒欸，感冒怎么办，还不带伞在路上跑来跑去，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张家尔被冯乐乐使劲拉到一旁的骑楼避避雨，她沿路都在碎碎念。 「齁这雨真的好讨厌，全身都湿了，好险菜单很安全。」冯乐乐甩甩伞，确认菜单一角都没被雨水沾到，放心呼出一口气。 张家尔静静地望着她，不顾雨水沿着发丝一直滴滴落下，或是衣服紧贴着肌肤的闷湿感，他抽出口袋中唯一乾燥的手帕往冯乐乐的侧脸拭去，伴随着淡淡的笑容。 「小心不要着凉了。」 Chapter 14 和好就来点抹茶拿铁 「这是您的奶盖抹茶拿铁，请慢用。」 看着风雨越来越大，似乎没有变小的趋势，两人索性直接进入旁边的餐厅，点杯热饮暖暖身。 冯乐乐拿起搅拌棒将上面的奶盖均匀混和，她最喜欢奶盖的咸与抹茶的苦相遇时的浓郁感，搭配纯纯的奶香，令人陶醉；相反的，张家尔则喜欢分开来喝，让上唇抹上一层厚厚的奶盖。 「噗，你是圣诞老人喔。」她被张家尔的举动给逗笑。 张家尔瞇起双眼，轻轻用舌尖舔掉咸咸的奶盖，感受甜咸交织的滑顺，便开口，「你终于笑了。」 抹茶的茶香随着奶味瀰散在鼻腔，恍如大人的滋味微苦微甜，却不会在尾韵残留茶涩，温温热热，正好解了前阵子冯乐乐开啟的冷战。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冯乐乐虽被他的话戳到心底，但正题总是要回归的。 张家尔润润口，准备要开口时却又被冯乐乐再次打断。 「你总该说为什么下大雨，你还在外面淋雨吧。」其实冯乐乐还是有点害怕，有关于张家尔没有去病房探望她的事实，那个故事她有点不敢听。 「你出院后一直躲着我。」张家尔缓缓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 话题还是绕回来了，冯乐乐啜一口抹茶拿铁，让牛奶的甜淡化难过的感觉，「你老实说吧，是不是那时你前女友也在场，所以你不敢出现。」结果是奶盖的咸，让伤口更痛了。 窗外的风声隔着玻璃传递进来，颯颯作响，瞬间凝结餐厅里的氛围，她不愿意真的从张家尔嘴里说出事实，不过他也始终没有回答，就当作是默认吧。 冯乐乐想起稍早前和咕嚕厨的对话，也记得她此次「出差」的目的，低头看着未完成的菜单，要是空手而归，岂不是浪费了现在这个大好机会？ 「你是不是还喜欢着她？」冯乐乐直球对决，拐弯抹脚不是她的风格。 「嗯，我没办法忘记她。」张家尔这次倒是诚实，「就算我们只能分开。」 「你们以前应该相处得很开心、很难忘吧，不然你也不会到现在还一直掛念。」她真的很好奇，魏亦寧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张家尔陷进爱情的枷锁，逃也逃不出来。 「那些日子我真的很开心，只要想到她的笑容，就觉得非常幸福。」 「有什么是你最念念不忘的吗？」 「嗯，以前我偶尔会下厨给她，虽然可能一开始做的不是那么好吃，她常常嘴上一直嫌弃我，但我知道其实她每次都会默默把它们全部吃完，久而久之我也越来越熟练，想亲手把好味道留给她一个人独享。」 听完张家尔的话，冯乐乐纠缠的心又缩得更紧，而后镇定地捧起茶杯小酌一口抹茶拿铁，才慢慢释怀，看不出来原来他对魏亦寧如此真情，只可惜这份真情还是无法感动她。 因为在魏亦寧的心里，有更重要的那个她，谁也无法取代。 「你所谓的『好味道』是什么呀？」冯乐乐趁势追问。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蛮会做料理。」 「真的吗？看不出来耶，我还以为你只会泡热可可呢！」 「哈哈，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我还是略懂略懂的。」 「你说炒青菜、煎鱼、煮汤那类的吗？」 「嗯……比如说红烧葱串小排骨、干贝烩芥菜、百花酿鸡腿这些。」 「咳，这叫做简单家常菜吗！」冯乐乐差点被吞到一半的牛奶噎到，身为一个只懂吃的吃货，到目前为止，也才因为咕嚕厨的魔法稍微接触炒空心菜，其他天花乱坠的料理，对她而言都是难度满颗星。 看来人不可貌相，这个张家尔城府很深呢。 其实仔细想想，冯乐乐也何尝不是如同张家尔的角色，喜欢着一个心里早有别人的他，一个回忆充满别人痕跡的他，一个脑海中都是别人故事的他。 而自己终究是走不进去他的故事里，连成为一个配角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离开她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挽留你吗？你对她那么好。」 「嗯……我离开的很突然，就算她曾经真的有因此流泪过，我也希望她不要因为我而伤心，我捨不得她难过。」 冯乐乐心想，张家尔这该死的温柔和痴情，人家魏亦寧早就不把他放在心上，说不定一开始就没有，爱情真的会使人盲目，还会傻傻的自以为很伟大。 真的是傻的让人……让人忍不住想亲口和他说：放下吧，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会叫你忘掉那些美好的过去，但从今以后，一定要过的越来越幸福喔。」冯乐乐有感而发，对着他说。 「好，我会努力试试看。」张家尔点头。 润润留在喉咙里的残液，后韵有点甜腻，视线拋向窗外，雨势似乎已经变小了，微微的暖阳从云朵中若隐若现，天空从一片雾白转为层层的灰与蓝。 「欸，张家尔。」 张家尔抬起头，注视着呼喊他名字的冯乐乐，她的侧脸被金黄的夕阳照亮，浅浅的、柔柔的，像极了在日光拥抱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我原谅你了喔。」冯乐乐说的自然，因为他们是同病相怜嘛。 看着冯乐乐扬起的笑靨，周围冷颼的气息倏地消散而去，只有暖到心窝的友情，在彼此间打转。 「乐乐，谢谢你。」 剩下杯底微凉的抹茶拿铁，一乾而尽，最后是苦是甜，早已不重要了。 「老闆我们买单，一起结。」张家尔没等冯乐乐起身，就率先直奔收银处。 「欸欸，我上次说请你吃饭都还没请，你干嘛抢我单啦。」 「不行，我有错在先，就让我请你吧。」 两人在柜台前推推挤挤、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老闆缓缓从内场走来，看这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笑得合不拢嘴，说道： 「你们别争了，刚才不小心偷听到你们年轻人的故事，让我想起一些过去的往事，心情不错，今天这两杯算我请你们！」 张家尔瞪大双眼看了老闆一眼，突然就沉默了。 冯乐乐随后眨眨眼，盯着身着黑衬衫，前领微开的老闆。老闆是个轻熟男，留着长头发，瀏海向后扎髻，浓眉大眼，一点鬍子在鼻口间，举手投足又是非常绅士，简直是套上帅哥滤镜的型男！ 「老闆，这怎么好意思。」假装矜持是冯乐乐的强项。 「不用客气，欢迎以后多多来光顾。」老闆露齿而笑，爽朗无比。 黄昏时分，空气很凉爽，不如稍早前那般沁凉冷洌。鸟儿在空中啁啾盘旋，彷彿指引着回家的方向，结伴而行。 两人向老闆致谢后便踏上返程之路，走到半途，冯乐乐才想起她把咕嚕厨的伞遗留在刚刚餐厅椅子上，和张家尔告知后，就让他先回家，一个人回到餐厅。 推开餐厅的门，冯乐乐的目光立即搜寻到咕嚕厨的伞，握在老闆的手上。 「是你的伞忘了带走吧。」老闆伸手将伞递给她。 「对的，我太迷迷糊糊了哈哈。」 「哈哈，记得回来拿就好。」 冯乐乐接过老闆手中的伞，傻呼呼的喀喀笑，她顺势抬眸望向老闆俊俏的脸庞，视线停留在他左胸口袋旁的金属胸牌—— 店长萧泉安。 Chapter 15 一起执笔我们的故事 有股盼往店内菜单的衝动，冯乐乐视线锁在收银台上的小黑板，明写着本店招牌和今日特餐。 「你们店的招牌……」模糊的板书却让她看不清上面的字。 「不好意思啊，这个已经很久不卖了，我只是把它留着作为纪念用。」萧泉安步向小黑板，手心温柔的覆上边框，好似守护着早已斑驳的回忆。 冥冥之中感受到一种悲伤，穿越时空交会于此，一道光错落在萧泉安身上，用沉默的阴影代表藏匿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乐乐失败了呀。」 咕嚕厨的手兜在围裙口袋里，狐狸眼睛检视着顏面神经失调的冯乐乐，她扯了扯嘴角，脸色苍白，承认这次出差空手而归的部分，愿意任咕嚕厨宰割。 「我尝试找过他的故事，但……我看不到他回忆中的味道。」想起昨天和张家尔的对话，只记得他对魏亦寧一往情深，至今如故，即便感情线不会再有交叉点，他还是忘不了她。 到底是张家尔的专属味道与这段感情无关，还是他单纯把故事藏的很深，冯乐乐不知道，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跡。 经过这次谈心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在意张家尔。 「我以为我有勇气更深入了解他，但我发现我做不到。」看见对方温馨的故事固然美好，但若是比悲伤还悲伤的故事，她没有把握能和张家尔一起面对那些的伤痛。 她知道他在心里哭，也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心里哭。 因为这样才不会被听见嘛。 所以点到为止，保持两人舒服的距离，一起创造新的记忆，相信那也会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虽然偶尔会执着于张家尔刻骨铭心的料理，不过这就和两人之间的感情一样，无法强求。 「没关係我没有责怪你。」咕嚕厨不晓得原来平常乐观开朗的她，也会有抑鬱烦闷的时候，于是拉着冯乐乐的手走到咕嚕美食馆的外侧，想试法让她心情好转。 咕嚕厨扬起手臂，风突然就不冷了，误以为现在是正值花开的春季，美食馆前的遮棚爬满藤蔓，嫩绿的叶子随着风轻摆摇曳，就这样贴近自然和魔幻力量的交界处，有种被清澈的灵泉贯彻在身体里的感觉。 「你看看咕嚕美食馆，是不是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咕嚕厨昂首凝望，「是乐乐的功劳喔。」 「我的功劳？」冯乐乐撇向咕嚕厨，他灰蓝的发丝在侧脸轻拂，发现她的视线后跟着转过头来。 「菜单上的故事越深刻，情感越深厚，我们的美食馆就会越来越光彩夺目。」 冯乐乐睁大双眼，微弱的风声从耳边徐过，而后在蔚蓝的天空中翱翔，「我们的……美食馆？」 「对喔，我们的咕嚕美食馆。」他坚定地说。 从第一天踏入咕嚕美食馆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好不真实，开始相信每一种故事，都有专属于它们的酸甜苦辣，因为故事点缀，美食馆匯集了多采多姿的情感和滋味，令人着迷。 咕嚕厨再次拉起冯乐乐的手，他的手很暖，正好解冻她冰冷的手指，「你愿意和我一起找到剩下的料理，让美食馆越来越好吗？」 「嗯，当然。」冯乐乐没有把手抽回，仅是和咕嚕厨佇立在原地，融进绿白相间的外墙，一起成为美食馆前的主人翁。 突如其来的暖意从手心一路蔓延到心窝，从未拥有的感受波动止水的心弦，不如看到张家尔那般使人心跳失速，反而像是回到避风港的存在，在身上打着安稳的节拍，拥抱所有欺骗自己的记忆。 「我一定会继续完成我们美食馆的故事。」双方互相看着，同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噠噠噠噠—— 背后的脚步声逐渐放大，松开手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如初的冷风又再次吹起。 萧泉安身穿黑色夹克，左顾右盼似是寻找什么的模样，发现冯乐乐的剎那唇角微勾，「是你？好巧。」 「唔！是请喝饮料的帅哥老闆！」冯乐乐惊呼，奔到他面前。 「哈哈别这么说，都已经是个大叔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萧泉安挠挠后脑杓，笑的靦腆。 「话说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呀？」冯乐乐问。 「我听说有个神奇的美食馆开在附近，想说来眼见为凭一下。」 「嗯嗯就是这里！欢迎光临！这边请。」 冯乐乐指着咕嚕美食馆的招牌，和站在原处的咕嚕厨对到眼，眼神交会的瞬间彷彿无须言语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轻啟嘴唇灿烂而笑，「请进吧。」 门铃鐺随着开门的弧度清脆响起，冯乐乐带着萧泉安入座，俐落拿起菜单和一杯水稳稳递上，萧泉安饶富兴致的盯着菜单上有趣的名称，轻哼出低沉的嗓音。 冯乐乐担心萧泉安会和之前的客人一样，对特殊的菜名避而远之，她赶紧解释菜单的来龙去脉，和关于点餐的方法，萧泉安仔细听完说明便惊讶地凝视着她。 「所以真的可以做出我想要的味道吗？」他问。 「真的可以喔，咕嚕厨的料理绝对是一级棒！」冯乐乐抬起骄傲的小眉毛，比出大拇指。 萧泉安低头沉思了半晌，眼中充满道不尽的情绪，他抿唇，显然是不知从何开口，冯乐乐小心翼翼的坐到他前面的位置，尝试去理解他心中那个怀念的料理为何？ 恬淡的雪松香飘来，木质调的芬芳恍如慢慢引导思绪翻阅，一步步倒退回顾曾经的片段，闭上双眼，时间就像按下暂停键，静止所有匆匆流淌的画面，只留下那无法忘怀的记忆。 当萧泉安睁开双眼，他的表情充满岁月的痕跡，像早已千疮百孔的身躯仍然奋力逆流而上，寻觅他想了解的过去真相。 「那个……我想知道……」萧泉安直视着冯乐乐的双眼，「我们餐厅的招牌菜到底少了什么味道……？」 Chapter 16 胎死腹中干贝燉饭 「泉安哥。」简书恩打开餐厅厨房的门，把背包随意放在沙发上，举手向正在熬汤的萧泉安打声招呼，他放下汤匙，抹去脸上的汗珠。 「你来啦，怎么今天特别早来？不用陪你的小女友吗？」 萧泉安故意调侃她，听说最近魏亦寧大姨妈来情绪起伏特别不稳定，简书恩这个除了做菜以外，神经格外大条的女汉子，不知道说错什么惹的魏亦寧对她爱理不理，搞的简书恩一头雾水，怎么哄都没效果。 「唉，她不理我啊。」简书恩嘟起嘴巴，绑紧围裙的背带，「只好做点好吃的给她囉。」 萧泉安摇摇头，实在拿她们没辙，连女人都搞不定女人的心情，觉得他这辈子还是与料理作伴为上。 继续埋头完成手上做到一半的步骤，锅里的汤头用慢火煮滚，是今天一早去市场採买的新鲜活虾，用多汁鲜美的虾头和虾壳炒香后，加入高汤一起燉煮半个小时。 简书恩探头一瞧，橘红的虾高汤飘出浓浓的海鲜味，轻轻一拌，让所有精华浓缩在锅里，这是等一下要拿来燉饭用的。 「我这次先用了奶油下去炒，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你试试看？」萧泉安用汤匙小勺一口递给简书恩，她接过汤匙吹凉后放入口，用舌尖敏锐的味蕾细细感受虾高汤的滋味。 咸中带虾子的自然鲜甜，也许是用奶油拌炒过的关係，煮滚后的汤头增添一点香醇的味道，比起原先味道清爽但稍淡的高汤，这次的版本层次又更丰富了。 「不错，我觉得可以。」简书恩绕过萧泉安，拿过保鲜盒解冻后的干贝，「饭是不是已经蒸熟了？那我来处理干贝的部分。」 萧泉安小幅度点头，「嗯，交给你了。」 将干贝上的水吸乾，准备平底锅下油，简书恩确认火侯后，以大火香煎四颗干贝，噗滋噗滋的油煎声让干贝染上金黄的色泽，轻轻翻面，煎至两面都均匀上色，她立刻起锅，避免干贝过老失去鲜甜的自然风味。 另一方面，萧泉安正在燉煮米饭的部分，因为饭已经事前处里过，现在只要把虾高汤混合米饭燉到吸饱汤汁后，就能进行下一步骤。 简书恩趁着空档，利用剩下的食材在旁边另灶一炉，和萧泉安使了个眼色后，他便知道那锅是准备给魏亦寧的，摆摆手随她开心的意思。 顿时萧泉安的手机响起，他的视线拋向萤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好像是房东打来的，你帮我顾燉饭，我去接一下。」 「好喔。」简书恩不疾不徐接过勺子，同时料理两锅佳餚。 熬煮虾高汤的燉饭已经收汁的差不多，简书恩加入鲜奶油和帕玛森起士，增添燉饭浓醇的奶香味和绵密的口感，香气随着融化的起士味扑鼻而来，她试吃一口味道，眼神一瞥，轻洒几粒黑胡椒点缀，就关火准备摆盘。 「好像还少了一点味道。」趁着燉饭的温度还保持在高温的状态，简书恩快速攫取一旁的调味料，加速翻炒拌匀后，将其搭配刚才香煎的干贝一起盛盘，最后放上画龙点睛的海胆就完成。 萧泉安刚好讲完电话，收起手机后发现简书恩已经把那份干贝海胆燉饭，精緻的摆放在料理台上，她脸上大大写着「有我在，请放心」的标语。 「看来我电话讲太久，这么快就做完了。」萧泉安倚靠在台前，手插着口袋斜着眼笑。 简书恩瘪了瘪嘴，「看来你跟房东姊姊聊的挺开心的。」 「噗，说什么鬼话。」萧泉安訕訕道，「回归正题，这次味道怎么样？」 「我还没试，我等你捨的掛电话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试。」 「就跟你说不是……好啦算了算了。」 萧泉安瞪着满脸狡猾的简书恩，两人勺一口热腾腾的燉饭，让干贝夹着海胆一起入口，起士交合着奶油香让燉饭非常顺口，浓稠的嚼劲不知不觉在嘴里化开，搭配海胆的自然鲜味在口腔中瀰散开来，包覆着干贝鲜嫩多汁的贝体，混合着香气一口吞下，有着极好的味道。 「很成功欸。」萧泉安睁着又大又圆的双眼，忍不住吃第二口，再次感到惊艷无比。 「泉安哥前面用炒过的虾壳熬汤，这招真的好狠。」简书恩擦去嘴角的美味，频频讚赏萧泉安的功夫，要不是有那锅高汤作为基底，这道料理也不会如此顺利完成。 「你带一点回去给魏亦寧，我们自己自嗨没用，叫她吃吃看比较准。」 「要不要也带一点给房东姊姊？」 「简书恩……你欠醃渍是不是？」 简书恩在萧泉安的拳头下露出吐舌鬼脸，谁叫他这个同时拥有外表和好手艺的黄金单身汉，还在四处流浪无人认领，除了自己以外，大概只剩下房东姊姊是唯一的女性会打电话给他。 把另外一炉的火给熄灭，盛装到保温盒后，简书恩就准备回家供奉被月事搅扰的女皇后了。 时至隔天，萧泉安收到来自简书恩转述魏亦寧的好评后，立刻在餐厅前的小黑板上写上那道菜的名称，他满腔的热血和溢出的笑容，期待能将这道和简书恩共同研发的招牌菜——干贝海胆燉饭打起餐厅的名气。 他们再次在厨房忙碌，准备标准化这道料理的步骤和流程，从煮饭、熬汤、煎干贝到燉饭，每一步都详细纪录，毕竟这是他和简书恩这几个月来的心血，不断试错后得来不易的最终成果。 「喔！时间差不多了，泉安哥我得先走了。」简书恩洗着手，脱下围裙后揹起随身包，拿着一早准备的咸粥准备去探望生病的父亲。 萧泉安正在做最后燉饭收汁的动作，抬头看向她，「嗯嗯，反正这个燉饭也差不多了，你快过去吧。」 「好，谢谢泉安哥，我先走一步囉。」 目送简书恩离去，萧泉安将炉火关掉，有条理的把燉饭和干贝摆盘，满意的露齿而笑。 收拾厨房台上的狼藉，萧泉安快速洗净锅具和碗盘，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将招牌菜托着拿去外场的桌上慢慢享用。 吃进去的第一口，萧泉安感到不对劲，虾高汤的鲜甜确实被浓缩到燉饭中，咸味和甜味也恰到好处，却觉得在口感上少了什么，一时说不上来。 确认纸条上条列的步骤，明明该是和昨天一样的方法，怎么会有不一样的滋味？ 萧泉安索性打通电话给简书恩，或许是她昨天趁他在和房东讲话的时候多放了什么，打算问清楚，以免耽误了餐厅试营运的日期。 「喂？泉安哥你找我？」 「书恩，我刚才试吃之后发现味道好像差了一点，你昨天后来有放什么吗？」 「喔你说燉饭吗？对啊我昨天后来多加了……啊！」一阵巨响后，电话随即被切掉。 「喂？喂！」萧泉安赶紧回拨，「搞什么啊。」 「您的通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 无人接听，萧泉安尝试拨打更多通却依旧转为语音信箱，他拧着佈满汗水的手心，凝视着逐渐淡去的频幕，从黑频中清楚可见，自己焦虑与不安的神情。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Chapter 17 重拾遗落的记忆 冯乐乐眼角突然一阵酸涩，那些画面真实的像置身在现场一样，她看见简书恩惨不认赌的车祸现场，听见魏亦寧哭得泣不成声，还有故作镇定的萧泉安面无表情的佇立在被白布覆盖的病床，而简书恩在里头沉睡着。 「我没能……把书恩的味道留下……」萧泉安低沉的嗓音混杂着鼻音，别过头不想让人发觉眼角闪烁的泪光。 咕咚、咕咚、咕咚。 回忆的画面再次翻滚，冯乐乐感到一股热流从身体深处炸开，沉重的情感难以负荷，她微微喘息，试图摸索萧泉安一直寻寻觅觅的那个味道，属于他和简书恩的味道。 压力顿时席捲而来，她看见简爷爷托着憔悴的身躯，沿着墙垣扶手搀扶着走，和他们两人对视的剎那，恍若时空静止，一切的一切全部停摆，只有滚烫的泪水，在彼此的脸颊上滑落。 离别的痛难以言喻，就像在天空盘旋的孤鸟找不到回家的路，一颗心悬吊在冰冷的棺木上，随着火焰的光芒逐渐模糊视线，安静的只剩下心碎的声音。 冯乐乐用尽力气感受每一分椎心刺骨的痛，隐隐约约彷彿能听见他们对着渐行渐远的简书恩，用唇语说着遗憾。 「如果我不让她早点离开，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萧泉安的声音一把将冯乐乐拉回现实，他无法阻止简书恩发生意外的事实，却连简书恩最后的心血也无法保留，想到这里，萧泉安将自己的内心封闭，无论做过多少努力，他就是做不出简书恩的味道。 冯乐乐紧捏着自己的衣领，这次的回顾太过怵目惊心，她强行度过这个难以超越的坎，心却痛的难以忍受，冒下冷汗，向咕嚕厨投射求救的眼神。 咕嚕厨连忙上前，断开冯乐乐与这份记忆的魔法连结，将她身体所承受的痛苦转嫁到自己身上，牵起冯乐乐的手，咕嚕厨拧着眉，用力地扬起笑容，凝视着坐在原位毫不知情的萧泉安，「你的餐点快准备好了，可以跟我来吗？」 「唔好，没问题。」萧泉安掩饰慌张的表情，点点头。 咕嚕厨一边拉着冯乐乐的手，一边示意萧泉安随他前去厨房，熟悉的虾高汤鲜甜的味道瀰漫在各个角落，萧泉安不敢置信的注视着那锅燉煮的燉饭，色泽、香气、调味方式……都和当初的一模一样。 可惜他就是不知道，简书恩最后到底放了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燉饭融在嘴里的味道吗？」咕嚕厨问。 「记得，那个口感比我做的更香醇浓厚，味觉上更加强烈，让整碗燉饭的香气提升到新的境界，我不可能记错的。」 「这个味道，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萧泉安被他的话给愣住，「什么意思……」 「奶油炒虾后的精华高汤，是你的主意吧。」 咕嚕厨浅浅一笑，眼前飘过一条一条浮现的食谱，他关上炉火，仍然滚烫的燉饭冒着热烟，拿起旁边的无盐奶油，趁着高温加速翻炒拌匀后，佐上香煎的饱满干贝和海胆，萧泉安瞠目结舌的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奶油，她又加了奶油下去吗……不可能吧。」 冯乐乐有些虚弱的看着那盘精緻的干贝海胆燉饭，无论是外观还是香味，都和萧泉安描述的无一差别。 萧泉安颤抖着手，谨慎的小勺一口，奶油香包覆着鲜甜的干贝，混着燉到入味的米饭咀嚼在唇齿之间，那种黏稠的口感、扎实的后韵，就和当初简书恩做的一模一样。 「等一下……不可能、这不可能的。」萧泉安惊讶的表情将咕嚕厨锁在视线中，简书恩离开一年了，至今他花费多少时间和努力，都找不到这个逐渐被遗忘的滋味，他不相信咕嚕厨有这种神祕的魔法，能把他一直想守护的招牌菜，在此重现。 「你怎么会知道？」萧泉安吞下口水，再次问道。 「是你给我的灵感。」咕嚕厨标准一笑，然后就沉默了。 萧泉安的眼神充满错愕、惊讶，但更多的是感激，他未曾想过有一天能够找回这份弥足珍贵的料理，抬头凝望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彷彿能够穿越高墙，穿越天际的囚牢，穿越时空的禁錮，和远在天边的简书恩说声：我终于找到你了。 触电般的酥麻感从口袋涌上，冯乐乐抽出斑驳的菜单，细细的微光在纸上跳跃，慢慢浮现出那道朝思暮想、苦苦思索的招牌菜——友谊长存干贝海胆燉饭。 天色渐歇，萧泉安深深向冯乐乐和咕嚕厨鞠躬道谢，「原来传说是真的，这间咕嚕美食馆的料理确实很神奇，帮我找回遗失很久的味道，所以真的很谢谢你们，以后我会再来光顾的。」 「嗯嗯，欢迎再度光临，路上小心喔！」 冯乐乐挥别影子逐渐被拉长的萧泉安，宽阔的背影似乎放下沉重的自负，前往专属于他人生的全新道路。 回头看着咕嚕厨，他也朝着远方看了许久，沁凉的冷风从袖口灌进，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次的记忆回顾太过强烈，不管是简爷爷、魏亦寧、还是萧泉安，不得不承认他们与简书恩之间的情感羈绊，论谁也无法取代。 「乐乐你辛苦了，让你承受刚刚那波伤痛。」咕嚕厨墨蓝的双眸染上一丝忧虑，那是冯乐乐从未见过的表情。 「是咕嚕厨用魔法解救了我。」她低头看着菜单上的第四道料理，「没有咕嚕厨的帮忙，这道料理也无法收集到呢。」 或许是天黑的关係，早上佈满遮棚的藤蔓失去朝日的元气，叶片在冷风中颯颯作响，反倒称托了咕嚕厨周围闪烁的微弱金光。 「是啊，萧泉安的故事确实比之前的都还要浓烈了些。」咕嚕厨平淡道。 冯乐乐转过身，在矮一截的石阶上面对着咕嚕厨，两人在寂静夜里相互凝望了许久，潜意识告诉她，咕嚕厨的秘密就近在咫尺，只要她再更靠近一点，就能揭开她内心一直以来的疑惑，关于咕嚕厨本人、关于咕嚕美食馆、关于情感料理、关于种种虚无飘渺的魔幻故事。 「咕嚕厨。」冯乐乐的声音很小，却足以传到咕嚕厨的耳畔，「如果把菜单都蒐集完了，我的打工是不是就结束了？」 咕嚕厨的眼神又沉的更深了，空中画过一道璀璨的流星，他勾起撩人的嘴角，再次对着冯乐乐灿然而笑。 「打工会结束，但你的故事，不会。」 「那你呢咕嚕厨。」她再次询问，「你的故事是什么？」 「我的故事——」 Chapter 18 你在哪里 「我的故事要结束了。」 冯乐乐思量了一整晚还是不明白咕嚕厨的意思，飘渺的话语如梦似幻，本以为是越来越清晰，不停向前探索更多，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街景一如往常，空气逐渐转为冬季的冷萧，一棵棵消瘦的残枝格外凄凉，恍若冰雪将至，冻结整片苟延的生机与气息。 冯乐乐的心头突然拉扯一下，背脊一颤，起了满手的鸡皮疙瘩，吐出来的白烟在空中化成缺角的圆，尔后稍纵即逝。 穿越马路行走到对街，她拐进熟悉的小巷内，下过雨的地佈了几处积水，被步伐溅起小水花，冯乐乐的脚步转为轻盈，蹦蹦跳跳地越过一块块石板拼凑而成的道路，直到终点。 绿白色的外墙是小巷弄中的一片绿洲，所有的起承转合都由此而起，藉着暖黄灯串联着各式各样的回忆，还有那个不知不觉爬满棚子的藤蔓，为美食馆点缀非凡的情节，她期待开啟那扇奇幻的木门，迎接咕嚕厨深邃幽蓝的双瞳，眼底尽是作梦也会微笑的故事。 但这些美好的事物，一夕之间，突然全成了幻觉。 「什么？咕、咕嚕美食馆呢？」她抬头，却发现咕嚕美食馆已经不在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夷为平地的泥泞草原。 呼——咻—— 「咕嚕厨？」冯乐乐转身，只有冷风和碎叶匆匆而过，心头一空，佇立在本该是美食馆的门前瑟瑟发抖，害怕的四处寻找那些熟悉的事物，包括咕嚕厨的身影。 冯乐乐想起昨天百思不解的话，开始胡乱臆测，难不成他说的故事结束，就是暗指他要消失了？ 「没有……没有……故事不能结束……」冯乐乐的双手颤抖得厉害，霎时间，她似想起什么，从口袋中拿出未完成的菜单，这一刻拚命阻止身体直哆嗦，「还有一道菜，还没结束、故事还没结束。」 冯乐乐迈开步伐快速在巷内奔跑，紧握着最后的希望，返回大街，寒气直入她全身肌肤和毛孔，冯乐乐早已毫无知觉，空气很稀薄，每一口呼吸都是如此艰难，但她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咕嚕厨。 忆起咕嚕厨昨晚沉默的倒影，逐渐沉沦在微弱的魔法金光，回忆突然像跑马灯一样从眼前一幕一幕走过，她看见他依旧是那袭不染尘的洁白袍子，掛着悠悠的笑意打点美食馆的各个角落，和那温柔温暖的指尖扣住她的手，带她品嚐一道道以情感作为佐料的故事。 记忆的休止符停靠在那路口处，冯乐乐发现简爷爷正抬头仰望着天空，她高声呼喊，简爷爷转过头来见到她慈祥一笑。 「简、简爷爷！」她上气不接下气，「您有看到咕嚕厨吗？就是上次炒菜给您吃的那位大厨？」 「呵呵你说我女儿吗？我好久没看到她了。」简爷爷垂眸，盯着手中的鲜花。 也是，问生病的简爷爷怎么可能能问出下落，冯乐乐抿着唇，急着和简爷爷道谢后继续追寻咕嚕厨的所在，殊不知背后一声吶喊叫住了她。 「乐乐！」她马上回眸，原来是魏亦寧，「好巧，今天是书恩的忌日，我刚好要和简爸一起去看看书恩，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亦寧姊！」冯乐乐疯了样紧紧抓着魏亦寧的手，「你有看到咕嚕厨吗？」 魏亦寧皱着眉，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咕嚕厨？他是谁呀？」 冯乐乐顿时怔在原地，不安的情绪驀然而上，堆积在不知看向何方的目光上，她不解的向魏亦寧解释道。 「上次我出车祸，准备好吃咸粥的那个人啊，你忘记了吗？」 「咸粥？」 「对啊，你们还一起待在病房照顾我啊。」 「乐乐，你没事吧？」魏亦寧回握住冯乐乐的手臂，「那天只有我和叭噗陪着你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冯乐乐的表情逐渐崩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忘记咕嚕厨…… 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冯乐乐转眼就跑，深深相信除了自己以外，一定还有人记得他。 那个闪闪发亮、周围绕着魔法，短俏的灰蓝色头发，总是弯着唇角轻轻柔柔的笑意，繾綣难捨，就像是天上派下来的精灵般的存在，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冯乐乐直奔萧泉安的餐厅，用力推开餐厅的门，门在她的背后随着惯性来回摆盪，萧泉安停下手边的工作上前招呼，望着他的眼却显得如此陌生。 「是你啊，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提早休息喔。」 「你有看到咕嚕厨吗？」冯乐乐立刻瞥见萧泉安失忆的微表情，可想而知这个人脑中半点咕嚕厨的痕跡也没有。 「该不会连你也忘记了吧。」冯乐乐空洞的眼神拋向柜檯前字跡模糊的小黑板，「咕嚕厨啊，帮你找到味道的咕嚕厨啊……」 萧泉安一脸茫然，困惑全写在脸上，「你在说什么呢？」 「你昨天明明就有来咕嚕美食馆！」她指甲攒进手心，理直气壮质问。 「小妹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昨天店休一整天都在研发新菜单，哪有时间出门呢。」萧泉安的回答更让她不知所措，直视着彷彿生活在平行时空的他，昨天那份感动怎么可以说忘就忘。 「为什么你们都忘记了……」忍住鼻尖涌上的酸涩，束手无策的无助感佈满眼眶，冯乐乐紧握着越发冷冰的菜单，单薄的就像一张废纸一样。 她再次没入寒冷的天，麻木的双腿发了狂的前行，却漫无目的在徬徨中打转，时间逼迫她加紧脚步，可却什么也留不住，最终无所适从回到家门口，就连打电话给iris姊也对咕嚕厨的话题完全没印象，压垮泪堤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跟着断了线。 有关于咕嚕厨的一切，彷彿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咕嚕厨，你到底在哪里？ Chapter 19 因为这是秘密呀 对面的房门被悄悄开啟，生锈的门板发出长而远的刺耳声，张家尔从家里探头与形单影只的冯乐乐对上眼，有说不完的话溶在泪水里，他身体直觉的走向她。 「张家尔……」冯乐乐哭红双眼，放弃挣扎的垂下肩膀，「咕嚕厨他……他……」 没把话说完，冯乐乐把哽咽全吞了回去，毕竟张家尔从未见过咕嚕厨一面，她又怎能寄予希望，一个人如失重的羽毛，殞落在乏人问津的冬天雪地，只能默默擦去夺眶的泪珠。 张家尔眼神充满担忧，他问：「你怎么了？」 冯乐乐摇摇头并松开手，原先拧皱的那份菜单被小心谨慎的摊开，遗漏的第五道料理仍是大片空白，她轻抚着摺痕上斑驳的字，那是这些日子和咕嚕厨一起努力过的证据，不可能会错的。 「咕嚕厨不见了，故事不会结束的，不会结束的……」 「乐乐？你怎么了？」手足无措的张家尔只好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伤心，却是反效果的让冯乐乐崩溃大哭。 泪水在纸面上化成大小不一的圆点，她嘴里混着啜泣声，「呜呜明明就还有一道料理还没找到……呜呜。」 「乐乐你别哭，不见了就把它找回来呀，我们一起找。」 「没有用的，没有人记得咕嚕厨，找不到了呜……」 「怎么会呢？」张家尔蹲下身姿握住她的手，手心的温度覆盖菜单的冰冷，「你不是还说要请我吃最印象深刻的料理吗？」 零碎的记忆倏地拼凑起来，随着悄然落下的思念一片片紧贴，冯乐乐一时半刻被讶异堵住嘴，面目有些狰狞，却无法将目光从张家尔的脸上移开，任由他把所有的狼狈都收进眼底。 「唔，你、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咕嚕美食馆吗？」冯乐乐喉咙有点哑，乾涩的唇让她说话都有些吃力，她再次向张家尔确认，「你真的都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会忘呢。」张家尔逆着光，坚定的双眼看不见一丝谎言。 看着冯乐乐依旧是满脸的委屈，张家尔的表情泛上心疼，在心中演练各种话语，试图安抚她受到惊吓的小小心灵，把焦点放在那张充满皱褶菜单上，他慢慢的说，「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线索是可以找到他？」 「咕嚕厨的线索……？」 冯乐乐左看右看，脑海闪过无数个咕嚕厨崭露笑顏的脸庞，那些柔和的面容和神情顿时成为锋利的刺，就像是拼凑起来的镜仍有能割伤人的裂痕，她拚命地从缝隙里寻找那些能够盼回咕嚕厨的寥落希冀。 用沉默构筑的城墙彷彿咕嚕厨的心房，以为还来日方长，能在他身旁聆听着心之所向，结果还来不及珍藏，终究是是来到了故事的最终章。 最后目光所致，是咕嚕厨递给她的那张神秘纸条。 「纸条，是纸条！」冯乐乐恍然大悟，「他说只有我在用尽各种方法都找不到料理的时候才可以打开。」 「那你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冯乐乐点点头，不假思索的从口袋中抽出那张一直携带的小纸条，想起当初咕嚕厨所说，若不到最后关头将纸条贸然打开，迎来的可是粉身碎骨的代价，不过早已穷途末路的冯乐乐，即便会被魔法反噬到魂飞魄散，她也毫不犹豫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定要靠这张纸条的方法寻回咕嚕厨的一切。 打开的瞬间并没有想像中的戏剧化，反倒是风平浪静，就像偷偷窥探前面同学上课传来的讯息似的，只有心跳重重打着节拍，整齐的字跡映入眼帘，她小心翼翼阅读里面短短的一行字。 『答案就在信封里。』 「信封？」冯乐乐迟疑一会，撇过头往门口的信箱望去，「什么信封？咕嚕厨有给我信封吗？」 冯乐乐开始大把大把的翻找信箱，全是堆积如山的广告垃圾信，还有几张未缴的帐单，根本就没看到来自咕嚕厨的信封。 她打开家门，即使把家掀起来也要把那封不知虚实的信封给找出来，张家尔接过冯乐乐的动作，也事不宜迟去翻阅自己的信箱。 信纸之间唰唰唰地摩擦，不对的信封全被冯乐乐挥下桌面，玄关柜子、客厅抽屉、房间收纳盒无一倖免，通通被她翻箱倒柜一个个找寻，埋没在茫茫纸堆中像极了漫无目的的孤帆，在飘泊中寻找能够上岸的岛屿。 完全找不到纸条中所谓的信封，冯乐乐有些慌张，她踱着脚不安分的在原地焦虑，手指相互交勾在一起，下唇也被紧咬到微微出血，耳鸣开始逐渐笼罩，只好再次重头来过，重复着刚才粗鲁翻找的过程。 霎那间，她似乎在桌底与墙壁之间的隙缝中看见一道粉金色的微光，奋力攫取，她的脸几乎是紧靠着墙，伸手努力将卡在夹缝中的信封拉出来。 总算是顺利把信封解救出来，冯乐乐拍掉上头的灰尘，可上头收件人居然不是她。 是张家尔，而且是当初警卫伯伯放错，还来不及还给他的信。 她轻轻触碰闪着柔光的信封，熟悉的暖流从手指一路蔓延到心椎，甜甜的芬芳从信封纸上传来，她便知道那是咕嚕厨的味道，感性压过理智，未经张家尔的许可就立刻拆封，再也等不及去获得更多有关咕嚕厨的线索。 她目瞪口呆的阅读上面的一字一句—— 这是一封来自天使的信件。 人间魔法使用规范，你必须遵守以下三点： 一、只有在挖掘料理时，才能够探索他人的情感记忆。 二、魔法可以从仙体转移，但切换回人身时无法使用魔法，且不能暴露身分。 三、不能透漏任何有关和天使的秘密。 这是怎么一回事？挖掘料理、魔法和天使，这些无庸置疑与咕嚕厨有关，只不过跟第五道料理，和咕嚕厨消失的原因又有什么关係？还有…… 「为什么你会有这封信？」冯乐乐僵硬的回头望着不知何时就杵在原地的张家尔，他不为所动的站在门前，好似一直看着她着急的模样。 「张家尔，为什么你会有这封信？」她嘴唇微颤，用尽全力将那人盯在视线中，只见张家尔墨染蓝的双眼和细微的笑靨，就和咕嚕厨的表情一模一样，「难道，你……？」 「乐乐。」他没有否认，轻柔的嗓音确确实实地传递至冯乐乐耳边，她立刻从成堆的阻碍中爬起，奋不顾身跨越紊乱的地面，一把将张家尔揽入怀中。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冯乐乐擤擤鼻子，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在等咕嚕厨买菜的时候，出车祸在病房养伤的时候，雨中碰见张家尔的时候，他们两个至今从未同时出现的原因。 张家尔伸出双臂轻拍着她，缓缓凑近她的耳边。 「因为这是秘密呀。」 粉蓝色的魔法在彼此间流窜，环绕在张家尔腰间的臂弯又缩得更紧了些，冯乐乐抬起头窥探那个让她心情像坐云霄飞车的罪魁祸首，只可惜他笑得灿烂，让人无法不原谅。 「是不是只要找到最后一道料理，咕嚕美食馆就会恢復原状了？」 「应该是吧。」张家尔凝视着冯乐乐，「你愿意和我一起寻找吗？」 冬日的暖阳倏地从窗边透进，勾勒出两人交会的影子，热流带走所有因为在乎而凝结的误会，最终绽放不畏严寒的梅花，在小小的房间里暗香弥留。 「你念念不忘的料理是什么？」冯乐乐扬首问道，「张家尔，你的故事是什么？」 就同她询问咕嚕厨的故事一样，因为他的故事，就是张家尔的故事。 这次一定要找到，那个专属于他的秘密。 Chapter 20 幸福是什么味道 「我其实不记得了。」 张家尔坐在自己家里的沙发上，待冯乐乐一阵拷问后，他其实想不出什么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值得再次回味的料理，迷惘的双手在膝盖上来回搓着。 「当我是咕嚕厨的时候，能够看见别人一道一道的情感料理，结果到最后却不知道专属于自己的味道是什么，听起来特别讽刺呢。」张家尔失落的低着头，手扶在额头上尽力想挤出一点回忆，似乎也是无果。 现在的张家尔不如咕嚕厨那般神秘，或许是因为人身的关係，根据天使的信件所言，当身体成为人身时的张家尔，咕嚕厨精灵般的魔法是完全无法使用的，直至现在，虽然已经知道咕嚕厨真实的身分，但冯乐乐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咕嚕厨的魔法正在一点一滴的消逝。 很有可能他这辈子就会脱离奇幻的魔法，没有神秘的姿态、神秘的眼神、神秘的美食馆，和所有神秘的故事，变成一个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类，过着普通平凡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冯乐乐心里有种莫名的空虚，就像是心脏被狠狠地挖了一角，忆起咕嚕厨从前在她失意的时候，总是会说起一些令人开心的话，给她排忧解难、陪着她看越来越繁茂的咕嚕美食馆，绿意奇蹟似的在秋冬之际蔓延，心情也随之好了一大半。 只不过现在在她眼前的，是那个拥有和咕嚕厨一样墨染蓝双眸的邻家男孩张家尔，又或者可以说，是那个失去魔法力量的咕嚕厨。 总算是有一点明白当初咕嚕厨想藏匿的秘密，以及在萧泉安餐厅与张家尔的对谈内容，两条本该是平行线的缘突然间就接上了，大部分的疑惑在弹指间领悟，剩下的就留给冯乐乐慢慢替他摸索解答。 不管是失去魔法的他，还是失去记忆的他，同一个人同时失去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再怎么温暖的笑容也没办法抹灭残忍的事实，何况是随波逐流，依靠着时间冲淡而渐渐遗忘吧，冯乐乐打从心底是这么想的。 于是冯乐乐闭上双眼，她依稀感受到先前咕嚕厨轻点她的额头，那股暖流从指尖一路贯彻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若隐若现的悸动如初盛开，魔法逐渐从内心深处翻腾，希望能够透过最后一丝力量，帮助咕嚕厨、帮助张家尔，帮助那个始终如一的他找回属于他的味道。 「你记得之前和我说过菠萝麵包的故事吗？」冯乐乐凑近张家尔，紧盯着他无助却用力含笑的双眼，「你说，找不到一个人心目中的味道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她说。 空气的温度突然暖了几分，张家尔璀璨的双瞳驀地闪过一丝感动，触动他封闭已久的心房，以及卸下偽装的假面，看来他当初答应冯乐乐进来咕嚕美食馆打工是最正确的事情，彷彿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 「你现在有办法做菜吗？可以试试几个味道，或许就可以想起来。」 「现在可能没办法了。」张家尔无奈苦笑，「现在做出来的料理，恐怕都不会太好吃。」 「之前做过的也不能吗……你第一次帮我做的番茄鸡蛋麵就很好吃啊！」 「没有魔法和情感的加持，我做的料理是不会让人感到幸福的。」张家尔回眸，彷彿和咕嚕厨的身影交错，「我不做没有故事的料理。」 这句话怎听起来似曾相识，看着张家尔认真的神情，冯乐乐读懂空气，她扯了扯嘴角，似乎对他的坚持感到不太意外。 「有故事的料理就一定幸福吗？」 冯乐乐忍不住露出正经的表情，问题很简单，答案却似乎很难。 「什么？」 「张家尔，你幸福吗？」 整点时分忽地响起鐘声，在沉默的空间中蜿蜒曲折，张家尔不明白的思索这道无解题，理由有二，第一是从未有人这么问过他，所以未曾想过这个问题；第二是一直都是他给予人们幸福，他不觉得自己也有手心向上的一天。 「我幸福吗？」张家尔朝着时鐘看去，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我应该很幸福吧。」 张家尔的出生并不是来自富裕的家庭，单亲家庭的他甚至还需要四处打工补贴家用，尤其是刚上大学的那段时间，他拒绝家里微薄的金援，一个人独自在外生活，为了学费、生活费、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开销，那时可说是快入不敷出。 他很喜欢料理，这是冯乐乐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但她不知道的，是张家尔喜欢料理的程度远超乎她的想像。 即便生活很困苦，一个人生活在狭小阴暗的租屋处，每天省吃俭用下，他也会拨出部分积攒的零用钱去买食材，日日夜夜窝在公共的厨房学习做料理。 那边的设备真的不是普通的糟糕，刀子很钝、砧板发霉、锅子生锈，有时候瓦斯炉还点不起来，几个像样的厨具都没有。就算是这样，张家尔也希望在这弹丸之地，努力增进自己的厨艺，相信总有一天能够实现梦想，做出让周围的人都感到幸福的好滋味。 以弥补他心中，某个一直没有被填满的缺陷。 「我应该是幸福的吧。」 阴暗的厨房传来阵阵刀起刀落的声音，新鲜的嫩鸡胸肉在刀面上拍打成泥，于刀尖处细细剁碎，粉嫩的肉团被温柔的手劲揉製，混和糖、盐、黑胡椒粒等下去调味，为了等会热锅油炸的鸡米花不用沾酱就富有风味。 裹着麵包粉下去炸，噗滋噗滋的大豆油豪迈的在鸡肉上翻腾，很多人都说没有食材是炸过还会难吃，但要真的炸到恰到好处，酥炸的时间和火侯的掌控，也是需要一番功夫。 要不是因为正值暑假期间，学校的厨房暂时不开放学生申请使用，不然张家尔一定会常常窝在那里，埋头和一道道料理作伴。 「啊，要焦了要焦了！」张家尔又再次迎来失败，他立刻熄火，鸡米花违背期待的变成了一坨坨焦黑的球体，灾情惨烈。 懊恼的叹息在狭窄的空间中打转，他收拾台上的残局，将一颗颗失败的鸡米花打包起来。 咕嚕咕嚕嚕嚕——姑且当作他今天的第一餐。 「嗯……好难吃。」他喃喃自语，啃着里面没被烈油侵蚀的鸡肉，张家尔剥掉焦掉的炸皮，味道很乾，根本就是食之无味，还有点苦。 这几天练习油炸的技巧频频失败，尤其油炸的料理一次就会耗费非常多的油，两个礼拜内就用完一整瓶的大豆油。 当然所有的失败品，张家尔都会毫无怨念的自行吸收。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穿越在无人的街上，一个人提着重新採买的鸡胸肉，一个人渐渐习惯一个人的感觉。 偶尔会自言自语和自己谈心，为了不被异样的眼光斜睨，还会假装拿起手机，故作和电话那头的隐形人对话。 其实，一个人也没那么孤单嘛，至少还有自己可以说说话。 喔对，当然还有料理陪伴，虽然是失败的。 踢着路上的碎石，一排路灯点亮静謐的街，月色轻轻柔柔的，夏日的暖风吹拂过发丝骚动着耳畔，突然一滴冰冷的水落在他脸颊上。 好像快下雨了。 张家尔快步躲到骑楼，稀稀落落的雨点打在柏油路上，看着雨势逐渐转大的城市街景，光线一片朦胧，他放下提在耳边的手机，黑频浮出疲惫的脸庞。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 Chapter 21 堕落在焦炭的失败中 结果雨一直没有停。 张家尔跑回租屋处时已经全身湿透，换下外出服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冲澡，他随意穿着拖鞋就直直走向厨房，摸着黑找到公共厨房的电灯开关。 啪的一声，或许是下大雨的关係，电灯像是接触不良的一闪一灭，阴暗潮湿的厨房相比之前更为落魄，不过这些在张家尔的眼里都不足为惧。 他只管用粗钝的刀刃在鸡胸肉上拍打，重复着稍早前的动作，鸡胸肉染上调味料淡淡的色泽，他俐落把肉泥搓成球状裹粉，最后来到整道料理最关键的一步。 张家尔屏气凝神，一颗颗鸡球滚入油锅，下去的瞬间油水喷溅四处，他仰后闪躲，同时伸直了手用捞网在锅内来回翻搅，随时注意鸡米花的状况，避免锅底的鸡球沾在底部而焦黑。 鸡球从原先覆粉的白转为淡淡的鹅黄色，经过油火的照料下，没几分鐘就呈现完美的金黄色。 「好，就趁现——」 「大半夜的在干什么东西！」张家尔本想抓准时机将鸡米花捞起，殊不知厨房门口传来一阵咆哮。 「都这么晚了还在给我用厨房，别的租客都在抗议油烟味很重，真是的，现在年轻人都这么没规矩的吗，给我收一收回去房间！」 房东阿姨头上还捲着发捲，身穿一套简朴的睡衣，充满血丝的双眼混杂着慍怒，看似是好梦被乒乒乓乓的厨房给打乱。 张家尔情急之下，不小心把捞网弄到地上，水泥地面抹上一点一点的油渍。 「欸，地上给我擦乾净！没多收你房租就已经很客气了，不要再给我胡搞瞎搞！」 「对、对不起，我马上收一收，我会清理乾净的。」 「公共厨房给你方便别给我当随便！」 「是、是的。」 被房东阿姨骂得满头包，张家尔蹲下身用厨房纸巾不断擦拭，儘管如此，房东阿姨碎念的谩骂声依旧没有停止过。 「怎么有烧焦味？」房东阿姨皱着鼻子，油锅突然的冒起烟，里面的鸡米花早就成一颗颗的黑炭。 「啊啊我的鸡米花。」张家尔见状马上熄火，他抿着唇再次望着失败品，恍若心中的小火苗被无情浇熄，剩下一片灰烬遗留原地。 啊，又失败了。 「是想烧了我的厨房吗？」瓦斯炉的火是关了，房东阿姨却是怒火中烧，她瞪大眉目牙痒痒的指着张家尔，「得了吧，每天都闻到烧焦的味道，还敢说是餐饮科的学生，笑死人了。」 真的是笑死人了。 不一会儿，零星几个住客围了过来，每个人表情都是攒眉苦脸的，张家尔一个人就像是罪人一样，被好几对眼睛上下打量，议论纷纷。 狭窄的厨房突然变得壅挤，许是平常没什么人会进出的关係，现在他反倒成了眾人眼中可笑的戏子。 「什么情况？有人要烧了厨房？」 「听说有个怪胎每天都在厨房不知道在搞什么。」 「天啊太危险了吧，发生火灾怎么办。」 「太臭了吧，这真的是食物吗？我寧可去吃屎！」 ……。 空气猝然变得稀薄，尖酸刻薄的恶言佈满了空隙，喘口气都显得吃力。 窗外的天空很暗，厨房也没多明亮，彷彿陷入混沌的泥沼，无人愿意救赎。 「猴死囝仔这样就要哭喔？也太玻璃心了吧。」 「哎呀别管了，人家说不定就是有病。」 「不就是东西焦掉？有这么严重吗？」 「不是啊！大半夜的这样很危险啊！出事赔得起吗？」 ……。 画面突然愈加黑暗，周围的吵杂声覆盖仅存呼吸的空间，张家尔抱着头满腹罪恶，他想要找到光，伸手却不见五指。 淹没在他人的流言蜚语，他，就是一个失败的人。 名副其实，一个失败的人。 「我只会给所有人带来痛苦，对吗？」 咕咚、咕咚、咕咚！ 下个瞬间，冯乐乐的心倏地剧烈紧缩，那种疼痛感和当初进入萧泉安回忆时一样。 她看不见张家尔的脸，却是清清楚楚看到那些住客鄙视的眼神，同他第一视角，就像在骂自己一样。 过于悲伤和痛苦的记忆，她的身体失控的不自觉颤抖，无法抵抗神经抽痛，如当头棒喝重重打在她的脑海和心脏。 真的好痛。 她强忍着外在疼痛，咬紧牙关注视着绝望的张家尔，他似乎胶着在那个不愿忆起的记忆，双手紧抓着头发，发了狂似的跌坐在地上。 「我……我想起来了。」张家尔的头像是要爆炸一样，双眼睁得吓人，惊恐又徬徨的神情瞥向冯乐乐身上，「我是一个失败的人……我就是……」 他的周围不再是闪闪动人的魔法光芒，笼罩于全身的是紫黑交加的云雾，施加在身上的痛苦又更为强烈，张家尔掩着面害怕面对一切—— 因为没有人能解救他。 「张家尔你醒一醒！」阴霾般的回忆向前勒索，冯乐乐不敢相信原先灿烂爽朗的咕嚕厨，抑或者是笑口常开的张家尔，居然有如此不堪一击的一面，被自己封锁的回忆逐渐吞噬。 「张家尔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她使劲抓起张家尔自残的手，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爪痕，「你不是失败的人，你看看这些料理，都是你给大家的幸福不是吗？」 张家尔看着那张泛黄的菜单，胆怯的否认：「不是……不是我……」 「就是你！不管是我、简爷爷、魏亦寧还是萧泉安，你让我们都吃到非常非常幸福的料理，你成功了，你没有失败！」冯乐乐试图说服眼前堕落的男子，儘管她自己也百般难受。 张家尔愣愣地摇头，「那是咕嚕厨，没有魔法的我现在只会带来痛苦而已。」 「说什么傻话，你就是咕嚕厨啊！」 「我已经不是了！」 「张家尔！」快给我醒醒啊。 冯乐乐撕心裂肺的吶喊，满脸的泪水坠落在他憔悴的身躯。 他不是失败的人，他真的不是。 求求您呀天使。 快救救咕嚕厨…… 快救救张家尔…… 谁来快点救救他吧…… Chapter 22 最美的詮释 张家尔背后浮现的回忆残影越发模糊，意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松开挽着他的手，冯乐乐没有能力断开他与记忆虚实交错的魔法连结，眼睁睁看着逐渐沦陷在阴霾中的张家尔，脸色越发苍白。 「我只会带来痛苦……带来痛苦……」 只见张家尔喃喃着极度负面的话语，彷彿坠落于高耸的山崖，一路跌入深渊，那凄厉的声音无限回盪。 「张家尔！」再度嘶吼，试图唤回他消失的理智。 一道白光剎那间洒落在他萎靡不振的身躯上，冯乐乐感受到阵阵熟悉的喧嚣，她抬头朝着光源，在眼前的居然—— 居然是让他痛不欲生的鸡米花食谱。 冯乐乐傻住，下意识跪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么痛苦的回忆怎么会有食谱……？ 「难道，这种也算刻骨铭心的料理吗？」实在是太荒谬了，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 但这不是幻觉，漂浮在空中的食谱歷歷在目，一条一条清楚可见。 嚥下的口水梗住咽喉，她已经没有回头路，放任张家尔一个人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拚死一搏，决定这次换她来拯救他。 强行将张家尔向上拽起，拖行到厨房口，冯乐乐按着食谱上明明白白的步骤开始动作。 鸡胸肉被刀刃磨碎，一团粉色肉泥在碗里混和着各种调味料，冯乐乐有条不紊的在上头来回揉製，油亮的双手俐落将肉团搓成小球，一颗一颗整齐地排列在盘中。 「反正这最后还是没人要的失败品。」张家尔自损的冷笑，不过在料理檯前忙碌的人却不以为意。 待那锅油温度一上来，抓准时机将包裹着麵包粉和太白粉的鸡球放入，载浮载沉的鸡球在金黄色的大豆油里来回滚动，眼珠子覷着张家尔心灰意冷的面孔，最后把目光放在食谱上。 不会错的，这个食谱真的要求炸到焦黑。她抿着唇，姑且暂信没有食谱错乱的可能。 「乐乐，再不拿起来就要黑掉了……」张家尔双手掩着面绝望的说，「那样会失败的……」 「不行，时间还没到。」她紧握着捞网眉头都没皱一下。 「求你了乐乐，求你捞起来吧。」 「不行。」 「乐乐……我求求你了……」 鸡米花从可口的金黄脆皮逐渐转为橘红，再过不久，外面的炸皮就会慢慢变成乾枯的褐色，似固执的秋枫，最后落得坠地践踏的下场，好端端的鸡米花就这么黯然失色，冯乐乐的眼神却毫无一丝犹疑。 张家尔忍不住扬手抢过捞网，打算阻止过去的悲剧在此还原，于是两人争夺起来，彼此坚决不放手，在油锅的战场上僵持不下。 冯乐乐往前踉蹌几步，果然无法抵挡他的力气，捞网违愿被他掠走，张家尔转向热锅，不顾一切攫取逐渐被黑暗埋没的希望，但他们终归成了焦糊的模样。 一切都还是太迟了。 焦臭的鸡米花和他的心一样，朽败的一蹋糊涂。 「我又失败了……」嗓音嘶哑，张家尔呆滞的看着盘中央，「我终究是做不出让人幸福的料理。」 冯乐乐反射性拿取一颗准备放入口中，他立刻抓住她的手，「都焦了，别吃。」 「我要吃。」 「真的很难吃。」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 黑色的不明球体消失在眼前，处碰到敏感的舌尖，猎奇的口感在齿缝间来回推挤，喀喀喀地在左右两颊互相丢包，像是抿到一口都是罪恶一样，真的是天杀的难吃—— 才怪。 什么焦炭苦味也没有，朴实无华的鸡米花，就是卖像差了一点而已。 「明明就很好吃啊。」其实就是不置于到难吃。 「什么？」 「不会难吃，不信你吃吃看。」 张家尔半信半疑，慢慢拾起差强人意的鸡米花，抿抿唇，嘴巴乾的跟沙漠似的，一点也不想面对失败的作品，几乎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缓缓含入口，墨蓝的双眸突然闪过星河，酥炸的口感虽然不尽完美，但咬下去的瞬间是多汁的嫩肉流过唇齿，淡淡的咸味混和着油炸的香气涌入鼻腔，和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怎么可能……明明……」 「我没说错吧。」冯乐乐微微弯起眼角，「你还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印象深刻不一定是最好吃的，但它的背后故事一定是个好味道。」 「所以鸡米花不再苦涩的理由，你想起来了吗？」她笑得自然，等待着张家尔的答案。 紫黑的云雾开始消散，从中乍现粉蓝色的光芒，浅浅的、柔柔的，就和当初咕嚕厨的魔法一样。 「不再苦涩的理由？」 「对啊！很好吃喔，你做的鸡米花我很喜欢。」 『很好吃喔，你做的鸡米花我很喜欢。』 另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张家尔的耳边飘过。 他张了张口，眼神不知该放在何处，那个声音像把钥匙，解锁封存在记忆中的曙光。 回忆的最后一幕落在潮湿的厨房角落，人都散去，只剩一人捧着乾瘪的鸡米花，可是眼前的那人，不是别人，而是魏亦寧。 温暖的手心呵护着挫折，她的笑容和当初与叭噗合照一样，动人得像朵春天绽放的花，能够融化他堕落的寒霜，能够照亮他自弃的阴晦。 『我相信会越做越成功的。』 轻柔的声线吻过张家尔的耳畔，炽热的心头猝不及防在脸上染上一层緋红，眼眶也跟着红润。 水泥地上里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昏黄的光晕成为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里，最闪耀的那座灯塔。 『毕竟每天都很努力练习嘛。』 『下次再做给我吃吧！』 「魏亦寧……」滚烫的泪驀地从张家尔的脸上滑落，一语靠岸，世界就开始安静起来。 周围的光转为浅橙，热流从脚底涌上，彷彿被灵泉流淌而过，穿梭在时间的长廊回到过去，冯乐乐依稀听见咕嚕厨那温柔的嗓音，如梦似幻的言语，随着魔法的光线包围着她。 他的声音很小，却如实的传到她的心里—— 「因为故事的不同，一样的麵包会被赋予不同的註解。」 「对麵包师傅来说，单单某个重要的人的否定，会一竿子打翻所有曾经的努力，那些称讚也会瞬间成为毫无价值的杂谈。」 「有时候不能只单纯看表象，而要仔细去品嚐、感受背后的每个细节。」 「看见对方最想、也最不想回味的滋味。」 ——那往往都是，令人五味杂陈的呢。她同步说了出口。 他明明就记得这个道理，怎么换作是自己就忘了呢？ 或许，一个重要的人的讚赏，也能打破眾人的否定吧。 一样的鸡米花，被魏亦寧赋予不同的註解。难怪张家尔，此生忘不了她…… 与其说张家尔是傻，不如说他是个大笨蛋呢。 冯乐乐顿时露出久违的笑容，伸手抚过他肩轻叹：「张家尔，下次再做料理给我吃吧。」 Chapter 23 回到原点 逐步拼凑的记忆碎片魔幻似的形成一个圆，刚好填满伤痛的缺口，张家尔释然的靦腆一笑。 「不管成功或失败，我想，我应该很幸福吧。」焦黑的鸡米花，就是他幸福的起点。 也是他想给身边的人幸福的开端。 冯乐乐瞥见沙发上遗留的菜单散发着微光，她直奔过去，一点一滴清楚的烙印下，那道等待着註解的——找回自己焦香鸡米花。 「出现了！第五道料理！太好了！」放声惊呼，她不自觉跳上张家尔，顺势环抱他的颈脖。 不到一秒就立刻发觉自己失态，她尷尬的抽回双臂，脸果然烫的可以煎蛋。「……抱歉，我太开心了。」 张家尔瞇起眼笑，而后凝视着完成五道料理的菜单，无限的星点坠入他深邃的双眸，好似冥冥之中，故事本就应该这么写下。 一切彷彿回到最初的原点，她从张家尔的眼里看见自信的咕嚕厨，那个总是带着笑的咕嚕厨。 「咕嚕厨，欢迎你回来。」 我们的故事，还要一直一直写下去喔。 晚霞抹上天空，一阵风吹起，成群的飞鸟倏地翱翔天际，趁着大寒前回归温暖的家。 白雪纷飞的气息从嘴里吐出，雾白白的，冷不防被寒霜冻结，但暖意却没有因此而消散。 穿梭在人烟稀少的街，冯乐乐顿时停止晃呀晃的手臂和脚步，用手指构筑的方框完整的把张家尔的背影留在秋末冬初街景的焦点位。 他回首，馀暉炫目，彷彿能瞧见他再一次身穿不染尘的厨师袍，轻盈的妆点景緻，诉说着一篇篇迷人的故事。 一切还是那样的虚无縹緲，好不真实。 这样单纯望着令人安心的身影，她笑得天真，踮起脚尖轻盈地蹬踏几步，等不及牵着他的手一起感受时光倾泻，一起体会生命中各种起承转合。 咕嚕厨的消失，不过是没多久的事情，但总觉得彷若隔世，也许是他又施展什么奇幻的魔法，让心脏感觉也空缺了好久。 至少现在，那个人总算是回来了。 冯乐乐等不及加快步伐，她主动勾起他单薄的手臂，转入熟悉的小巷，一旁的杂草似是受了寒，猜测唯有串串暖灯下的盆栽还依旧绿意盎然，那棚子肯定是爬满精神奕奕的藤蔓，恍如重逢般的再度招手。 行走在石头拼接的小径里，噠噠噠噠的脚步声十分踏实，心里也非常安稳。 她期待闯入那绿白相间的结界，开啟那扇奇幻的木门，迎接故事的下一章节—— 可惜不知不觉中，故事还是来到了最终章。 「奇怪？」冯乐乐不敢置信地傻了眼，「为什么咕嚕美食馆还是不在？」 泥泞草原上的芒草随风摇曳，一片白茫美如雪，毫无过客驻足过的痕跡。 「咕嚕厨……？」她本能反顾，声音不自觉发抖，「为什么……为什么……」 张家尔露出笨拙的浅笑，他仰望天空以免被看出破绽，淡淡道：「因为我违反了规则。」 「什么规则？」冯乐乐始终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什么规则啊！我听不懂。」 「我听不懂，拜託你跟我说清楚一点。」接二连三的拋出疑问被已读未回，张家尔不发一语，细细斟酌他等会要说明的一字一句。 天色渐晚，最后的光不偏不倚落在张家尔身上，格外憔悴。 「因为我把和天使的秘密告诉你了。」 夕阳已经快要消失在尽头，天色转为朦胧的黄橙，再过不久，天地就会被黑夜所淹没，冷肃的风穿过张家尔，没有偏离轨道的穿过。 她想起信件里的内容，难不成是因为纸条引导去看那封信，知道咕嚕厨的真实身分，害的成为人身的咕嚕厨，又或可以说是张家尔，与天使缔结的不能说的秘密，被无情揭开。 「其实啊。」他的气息变的很微弱，在下一阵风来临前他凝视着冯乐乐的眼。 「天使怜悯我，给我一个暂时的替身回到人间，祂告诉我，如果能够在十四天的时间内，收集五道充满情感故事的料理，就能拥有重生的机会，以弥补我未完成的缺憾。」 太多的疑问点藏在细节里，从哪边问起都像是没头没尾的，然而冯乐乐却选择了那个最危险的选项问。 「重生？什么意思……？」 风还是扑来了，灿烂的暮光照的有点刺眼，这次张家尔的身体换被冬日的暖阳穿过，透明的肌肤已经快要摸不着，就像当初咕嚕厨的魔法一样，一点一滴地正在消失。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日光渐歇，随着轻语落下—— 「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Chapter 24 〆料理故事 「五道菜我们不是已经找到了吗？你倒是讲清……」最后一字消失在嘴里，摁皱的菜单连摊开都费力，冯乐乐本想证明什么，却一把抓空张家尔的手。 梦突然间好像碎了一地，那些七零八落的碎片，似乎也掺杂着她破碎的心。 「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张家尔勾起眼角含住悲伤，他以为这样也能同时含住冯乐乐夺眶的珍珠。 「死了……？什么意思？」菜单的光逐渐黯淡，似是达成任务般的毫无悬念，即便牢紧的抓住，也无法阻止它随风散去，「喂张家尔，你给我解释清楚啊。」 冯乐乐使尽全力抓着他本不该是空气的手，攥着的拳头都红了，「你……死了吗？为什么？你哪有死啊！」 「乐乐，你别哭。」张家尔眼睁睁看着滚烫的泪珠从她的侧脸落下，无能为力的揪紧胸口，「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趁最后的时候。」 风捎来这个季节最后的暖意，张家尔淡淡的笑，这次却笑得特别安详，彷彿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瓜葛，可以没有牵掛的和风一起去旅行。 他单薄的身子和咕嚕厨的影子交叠，冯乐乐快要看不清楚他的脸，那双墨染蓝的瞳孔璀璨的像未被玷污的玉石，纯洁如一个与世无争的孩子。 这样的人……又要离开身边了吗？ 于是张家尔走到冯乐乐的面前，与她平行相视，呆滞的脸孔只有泪滴依旧失速，他的故事直到现在，冯乐乐还是没有勇气听下去。 「我生前的名字——叫做简书恩。」 落日无法抓住剩下的时间，随着分秒逐渐陷入地平线，张家尔用仅存的气息，留给她最后的解释和告别。 「我以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给身边的人幸福，没想我的时间早已所剩无几。所以我好想回到过去，把那些虚度的光阴，痛快的感受一回。」 「我不强求时间的沙漏走的慢一点，我只希望能在最后一粒沙子坠落的剎那，一点遗憾也不留，能够用咕嚕厨的身分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 「爸爸用一辈子的积蓄来爱我，嘴里叫着我小时候的绰号，突然很庆幸他忘了我已经走了，至少沉睡在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中，永远一起吃着炒空心菜。」 「魏亦寧温柔点亮我迷失方向的路，我们的每个场景我都还记得，可我一个也带不走。我失去的不只是生命，我还失去再次拥抱她的权利。能再做一次咸粥给她，那有多好。」 「泉安哥是我一辈子的挚友，即便命运和我开了一个大玩笑，他也永远留了一个在小黑板旁边的位置给我，寻找专属于我们干贝燉饭的味道，一起经营我们梦寐以求的餐厅。」 「天使怜悯我，但我不想要怜悯，我只想要让我身边的人重获幸福。所以我与上天为敌，谁知道真正过不去的，是孟婆手里的那碗汤，汤里倒映的我自己。」 「而我会用张家尔的身分靠近你，只不过是想再次感受人间雪暖。让我暂时忘记，忘记自己其实已经离开了。」 「能活着，那就好了。」张家尔真的没办法假装看不见，冯乐乐心疼他的脸。 如果没有与冯乐乐邂逅，或许在咕嚕美食馆隻身一人的他，早已忘记冬日的阳光有多明媚。 「乐乐，谢谢你找回专属于我的料理，也让我弥补心里未完成的缺憾，虽然时间到了，但是我很开心。」 有些话纵使你不想听，也不管怎么装作没听见，它依旧会不深不浅的在脑中，重复回放。 「我不要……不管你是谁，咕嚕厨、张家尔、还是简书恩，我都不要你走。」冯乐乐明明知道她什么事都做不了，却控制不住自己无谓请求，「拜託不要走……」 张家尔的身体快融在透明里，这次意外地，他能够像断了线的风箏一样，勇敢放手去飞。 「因为我的离开，让我身边的人失去回味我的料理，乐乐你完成了我的心愿，我已经很满足了。」张家尔弯起唇角，「所以乐乐，真的谢谢你帮我完成菜单，谢谢你让我看清自己，放下一切的执着。」 「不要……」 「也谢谢你帮我找回，我遗失好久的幸福。」 「不要……不要……」 「所以，乐乐——」 他的声音消失在风里，充满感谢。 夜幕低垂，天空倏地划过一条流星，稍纵即逝，冯乐乐佇立在原地，眼神迷失在星河里。 路灯明明亮了，可是怎么眼前还是一片黑呢。 Chapter 25 尾声：未完待续 一眨眼，自从那天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一年，所有关乎他的一切，如梦一场。 这个梦感觉特别久，也特别真实，如身歷其境般的刻骨铭心，梦里有绿白相间的美食馆、有说不完的人生故事、还有那个笑顏常开的他。 然而梦醒了，一样的床铺和凌乱的房间，一样的冷空气和微暖的冬日，一样的窄巷和……不一样的景象。 总觉得那段日子像杯糖水，看不见糖粒，却嚐得出甜甜的味道，让人有想续杯的衝动。 可是啊，无论什么时候闭上双眼，那个梦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 手机的震动让思绪清醒，冯乐乐置身在蜿蜒的山丘小径，她一高一低的踩在石阶上，暂时停下脚步接听。 「喂？iris姊？」 「乐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大概下午去接你。」冯乐乐的爸妈捎来回国的消息，预计在今天晚上会抵达机场，「别太晚回来喔，碰到下班时间可能会塞车。」 「嗯嗯知道了，我很快就回去。」 「好喔，所以你是去哪里啊？还不让你表姊夫顺道载你。」 冯乐乐瞇起眼，冬日的阳光偶尔也是很刺眼，就像现在这样。 「秘密。」 她不着痕跡的掛上电话，继续往前面的路走，路开始变得宽敞，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绿地，不说还以为春天提早到来。 脚踩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每跨出一步草尖都搔痒着脚踝，慢慢前向树荫下的石碑，目光最后落在上面鐫刻的名字。 起风了，树叶沙沙的旋律縈绕在耳畔，她放下手中的鲜花整齐排在其他的花束旁边。 「咕嚕厨我来找你囉。」冯乐乐眼角噙着光影，语气平淡。 去年的秋末，意外闯入他的世界，美食馆一贯木质调山林气息，有如初入森林般感受树木浅疏，错落在木桌上的阳光很明亮，尤其是靠窗的位子。 但她更喜欢跟着咕嚕厨站在柜檯前的小角，看着他不疾不徐擦拭着餐桌食器，只是静静地待在旁边，就心满意足。 要冯乐乐再多找一百份料理，也乐此不疲。 但，明明知道那绝对不是梦，却苦无证据，唯一能够证明她与咕嚕厨相处的菜单，也随着风飘向遥远的彼岸了。 唯独脑海记得他所有的模样，全部都没有忘记。 所以就当作是她和咕嚕厨之间的秘密吧。 只有她们之间才知道的秘密。 「我跟你说喔。」冯乐乐蹲下身，和石碑保持相同的高度，「我最近开始学怎么做菜。」 瞄向自己贴着ok绷的手指，忍不住噗哧一笑，果然没有咕嚕厨的魔法，连刀子都拿不稳，做料理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个像灾难现场的厨房，想起来都好笑。 「不过我有慢慢抓到精随了，我很棒吧。」 背景音繚绕着啁啾和萧萧，听起来很舒服，冯乐乐逕自继续说下去，把这一年来的点滴全部分享。 快乐的、难过的、生气的、无奈的，所有平凡的日常，都被她说的精彩无比。 冯乐乐想，如果咕嚕厨这时还在的话，一定会觉得她变聒噪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会始终用深邃着双眸注视着她，然后略带浅笑的说：「以情感作为佐料的故事，令人期待。」 咕嚕厨就是这么的善解人意吧。 飞鸟展翅遨游，继续向南飞行，冯乐乐也起身踏上属于自己的归程，完成她未了的故事。 才走没几步，一股熟悉的暖流从背后徐来，轻轻的、柔柔的，悄悄抚过微冷的身躯，脖子上的围巾也随着风伸出双臂在空中挥舞。 解释成招手，或者是挥别，似乎都很贴切。 冯乐乐表情微怔，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咕嚕厨？」 一如刚才的画面，没有改变，但她有种预感，有种言语确实传达给咕嚕厨的预感。 忘了和他说，其实她还多学了一样东西，就是当初咕嚕厨掛在脸上，那个爽朗的微笑，「下次也嚐嚐我做的料理吧。」 比起山珍海味，或许能够佐上情谊的粗茶淡饭他会更喜欢吧。 再次栽进寒冷的天，心底的暖意儼然一点也没减，浅蓝的天幕乘载着朵朵白云，慢悠悠的勾勒出记忆中的模样。 身穿洁白厨师袍，顶着一头灰蓝色的发鬓，泰然自若的在咕嚕美食馆前浇水，抬头再望远一点，那美食馆的遮棚，我猜可能也佈满了藤蔓。 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你好，我是咕嚕厨》终了！ Chapter 26 番外前菜篇 - 独白 这里，真的痛得我好难受。 伸手不见五指不是黑暗所致，而是心中的恐惧蒙蔽了双眼。 所以即便是在浅光的照耀下，我仍旧是看不清楚方向。 我是简书恩，今天是我的忌日。 一年过去，我感觉我还没真正死掉，而是活在痛苦之中。 爸爸失去了这辈子疼爱的女儿，亦寧失去了感情的归宿，泉安哥则失去了一生的伙伴。 我肉体的伤痛算什么？他们偽装的笑容底下皆是满目疮痍，这些痛苦远超乎我的死亡。 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真的好恨我自己......。 再幸福的料理又何妨？我终究是杀青的演员，走不完他们的故事。 「你为什么在哭呢？」 在天堂的大家每天看起来都很快乐，脱离病魔痛苦抑或是放下前世牵掛准备去投胎，却只有我一个人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天使因此走过来问我。 「我好痛。」我指着心脏，「这里好痛。」 「痛，是人间的劫难，在天堂所有人都是无病无痛的，可怜的孩子，看来你把还在人间的亲友的痛，一起带上来天堂。」天使笑了笑说。 「他们果然很痛苦吗，都是因为我害的吗？」 天使摇摇头，轻声说：「生死别离是痛苦的，但是他们希望你再也不痛了。」 「可是我还是好痛......」鼻尖又一阵酸，眼泪还是没有忍住，「我还想活着。」 天使怜悯的眼神更加温柔，比天堂的阳光还暖，可是我还是好冷，就像车祸发生的瞬间，我清楚记得那一秒有多寒冷害怕。 因为我还有好多想说的、想做的，来不及完成啊...... 祂把手覆上我的额头，粉金色的微光顿时环绕周身，一阵暖流从指间蔓延到心窝，我依稀听见自己安稳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就像刚出生的雏鸟一样。 扑通、扑通、扑通。 就像我还在做料理一样。 真实的不可思议。 身上的痛似乎减缓一点，疲惫的身躯使我摊下肩膀，暂时放下沉重的自负。 天使阅读着我脑海的记忆，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去减少我爱的人的痛苦。 「原来的身体已经回不去了，这个是忘忧酒，喝下去之后你会忘却一切好的、不好的，我给你两周的时间去寻找其中遗失的幸福，如果你可以在时间之内找回属于你的幸福记忆，那么我就特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前提是不能暴露身分，也不能和别人提起我们之间的约定。」天使说。 「如果我忘记了......那要怎么找？」 「魔法会帮助你。」天使另外给我1样东西后，便指向那个光明的出口，「记住孩子，若有缘，就不怕找不到路。」 看着手中的物品，那是我生前最重要的遗物，或许天使是想告诉我，若想弥补的意志够坚定，答案在冥冥之中就会引领我方向。 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掉落在我的手心，紧握的时候感觉暖暖的。 我朝着光，毫不犹疑的喝下酒水，心里默念着一句话：「我要成为让所有人都感到幸福的人。」 我一定会成功的。 一定会。 窗外的鸟儿唱起早安之歌，盘旋在凉冷的高空也能如此精神奕奕。 我起身把窗户打开，那天的秋风冷得我好喜欢，起码我知道我真的处在人间。 搬来新的住所第一天，站在全身镜前面看了自己很久。 灰蓝色的头发，深色的瞳孔，和一身奇幻厨师袍的穿着，还是一副男儿身??。 「这是我。」想不到我其实很快就适应这个模样。 看着镜中的自己，彷彿脱胎换骨般重获新生，或许是个好的开始。 我是一位厉害的厨师。 我是能带来幸福的人。 我是拥有自由的灵魂。 我是......我是......！ 但我不是简书恩。 那个只会带来痛苦的简书恩，绝对不是。 微微一笑，我开始练习和新生活作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咕嚕厨。」 花了一番功夫将住处打扫一遍，我把天使交给我的照片放在桌面上。 忘忧酒并不会让我忘记前世的记忆，只是在情感上遗忘了何谓甜蜜与苦涩。 我挥了挥衣袖，将自己转变成张家尔，因为没有魔法加持后的人身，才有活着的感觉，才感觉的到生命的意义。 比别人多十四天的我，应该很幸福吧。 不过，请天使容许我贪心下去，我一定会把菜单上遗失的幸福找回，因为我还想要继续写下更长更长的人生故事。 晃过楼梯间，碎步走到社区的集中垃圾场，一身简约俐落让我像个乾净的盘子，任由美味的佳餚一道一道填满空隙。 我一定是疯了，倒个垃圾也能如此间情逸致，不过说真的，数来也好久没有做料理了。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女孩手抱着一箱满满的回收，不巧在最高处的纸盒咚咚咚的滑落到我脚边。 「不、不好意思！」她匆忙的把那箱回收扔到一旁，然后跑过来拿走被我捡起的纸盒。 「没关係。」我弯了弯唇。 离开垃圾场前，我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处回头一望，不知为何我十分篤定。 这个女孩，我见过。 或许，就如同天使说的：若有缘，就不怕找不到路。 看来她会是我找寻幸福的起点。 Chapter 27 番外主菜篇 - 起点 那是一个记忆犹新的晚餐时间，店里比平常还要忙，尽是满桌的客人和无限的排队人潮，毕竟圣诞节是个适合家人团聚和情侣约会的佳节。 「主厨，三桌客人的义大利麵要改中辣喔。」小君从外场和内场接连的小窗口探头，喊完便顺势拿走刚才准备好的南瓜浓汤和烤香蒜麵包端了出去。 我检视在菜口夹成一长串的单，要提醒备料区的厨师，手边的工作还间不下来就又被唤去帮忙前菜的部分。 上大学后的第一份实习就来到市区里这间西餐厅，位于百货大楼十二楼有着极好的景观环境，一边欣赏街灯点缀的都市光景，一边享受着美味佳餚和浪漫气氛，尤其在热门的节日或时段，没有事先订位的话可说是一位难求，不过在外等候的人潮并没有因此而递减。 听说创办人曾赴欧洲学习厨艺，更到当地的老餐馆进修，而某次同学聚会偶然遇上了真命天子，回国结婚后就自己开餐厅，靠着一手好菜打响名号，现在则成为许多人慕名而来的人气义大利麵餐厅。 会选择这里是因为我听说魏亦寧喜欢吃义大利麵，那时我在前几个礼拜就先拜託和创办人是青梅竹马的泉安哥帮我安插座位，义气相挺的他也顺利让我在那一天，正式订下和魏亦寧交往的第一天。 后来也是泉安哥的介绍让我辗转来到这里实习，一向热衷中式料理的我起初是非常不习惯，但久而久之也因为这些经歷，顺利和泉安哥培养出绝佳的默契。 只可惜，今年第一次的圣诞节没办法和魏亦寧一起度过，等等回去的时候再顺道给她买个蛋糕吧。 「这个甜点帮我拿去给小君，然后就可以准备先收一收囉！」 「好的，没问题。」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餐厅接的最后一场客人，也只剩几桌还在享用最后的甜点，阿良把完成的鸡蛋布丁交给我后，就开始擦拭沾上水渍和糖粉的料理台。 「小君你辛苦了。」小君和我一样是这里的实习生，我看着她一贯的笑容接过手中的鸡蛋布丁，想必在这寒冷的天每一位客人都能感受到温暖，「圣诞节快乐呦。」 「谢啦，圣诞节快乐。」小君瞇起眼笑，往只坐了一个女生的五桌方向过去。 五桌是个靠窗的两人座位区，那个女孩原先低着头，当小君送上甜点后才露出一点笑容，不过小君离开之后，她又再次低着头，表情似乎有些沉重。 即便人潮早已散去，餐厅里仍然充斥着满满的圣诞节喜悦，就只有那个女孩明显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藉着从工具间拿拖把和水桶的机会，稍微靠近那个女孩一点，大约隔了两三桌的距离，发现她桌上的义大利麵还剩下很多，甜点也没吃几口，心想或许是不合她的口味。 「小君。」我赶紧回到出餐口，向正在收拾东西的小君说道，「那边那个女孩我看都没什么吃，等一下还是去问问是不是哪边服务不周，不然难得的圣诞节却在我们餐厅里留下不好的回忆，就太令人失望了。」 小君担心的回头看，那个女孩依旧是低着头的模样，「我刚刚去送甜点的时候，她好像在哭欸怎么办？」 「难不成是被男友放鸽子？」阿良从出餐口探头说。 「真的假的，我都没机会和亦寧好好过圣诞节，居然还有人忍心人家放鸽子。」 「那我过去看看好了。」小君放下拖把，过去五桌。 希望只是因为口味不合胃口，起码这样我还知道要怎么解决，但如果真的就像阿良说的被男友放鸽子，那应该做点什么才好呢。 看小君站在桌缘，那个女孩就抬起头不知所措的看向她，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见那个女孩激动地摇摇头，场面似乎有点尷尬。 「怎么样？真的被放鸽子吗？」还没等小君开口，阿良就抢先问道。 小君皱着眉直接否定阿良的猜测，「好像是真的不合口味呢。」 「这样啊。」虽然我内心其实是松了一大口气，但还是扭头转往厨房的方向，「我看一下她刚才点了什么。」 翻了刚才完成的单，找到五桌的点餐纪录，没记错的话她除了点一份茄汁鲜虾笔管麵和鸡蛋布丁之外，应该就没有别的了。 手持着那张单思考半晌，早已换下厨师袍的创办人兼主厨突然从我背后拍了我的肩。 「书恩发什么呆？」 「啊，没有啦......就有个客人吃不习惯义大利麵的味道。」 茄汁鲜虾笔管麵已经算很基础的口味，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们用的番茄的味道偏甜，所以不是印象中茄汁应该有的味道。 主厨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单，便向外探头往那个女孩的方向看去，她立刻靦腆的笑了出来。 「喔！她是我表妹啦。」 「原来她是iris的表妹！」我顿时惊呼，觉得刚才和小君阿良在旁边八卦人家是一件很失礼的行为，羞赧的下意识盯着自己垂下的手臂，「那、那她是在等你吗？」 iris摇摇头，双手插在腰上凝视着一样的方向。 「我不知道她有来，不过我想......她应该是想家了。」 「想家了？」原来如此，难怪她一个人的身影如此孤立单薄，只不过她的家人怎么没来一起过圣诞节呢？ 想到自己其实也没有和爸爸或亦寧一起过圣诞节，也许他们也是这样独自一人坐在某个角落，独自一个人被其他人的幸福所包围。 那个女孩，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坐在那边的呢？ 「她爸妈长期待在国外，下次回来可能也要一年多以后吧。」iris的眼神很温柔，那种怜悯的感觉告诉我不用担心，一切交给她处理就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女孩现在需要的不是怜悯。 「iris！」我鼓起勇气叫住主厨，认真的、很认真的、非常认真的做出我第一次的请求，「可、可以让我做一道料理给她吗？」 iris的表情先是感到震惊，而后转为欣慰最后灿然而笑，她点头答应的瞬间我也跟着开朗起来。 因为她寂寞的心情，我懂。 所以，我希望她能够至少因为我的料理，少了一点这样的寂寞。 「小君，可以帮我拿去给她吗？」 我微微倚靠在出餐檯旁边，小心翼翼看着小君把我完成的料理端过去给她。 后来，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餐厅的，也不知道我做的料理是不是有合她的口味，但小君跟我说她大概吃了六七成有，结帐的时候还一直哭着说谢谢。 总之，是个可爱的人呢。 「书恩好贴心喔，不过你怎么知道她想吃的东西是什么？」小君背着她的随身包，和我一起从百货大楼走出。 「我其实不知道。」抬头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女孩的脸模糊地在脑中浮现，「是她点的餐给我的灵感。」 「她点的餐？」 「嗯，她点的餐。」 我想，她应该是喜欢吃番茄和鸡蛋吧。 希望我自作主张猜测的番茄鸡蛋麵，会成为她印象深刻的料理之一呢。 Chapter 28 番外甜点篇 - 新生 失去魔法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以为是再次经歷死亡的过程，殊不知是在漫漫长路上，抵达幸福的终点。 看过了这么多的人事物，走过了那么多的故事与篇章，我才终于真正的释怀。 当时在咕嚕美食馆，纵使和天使约定的时间将近，于剩馀不到一日要找回菜单上所有遗失的料理机率尽是微乎其微，我也寧可做出违约的举动，也不要再次被时间逼着离开这个世界。 是乐乐改变了我的想法，也改变了我对幸福的定义。 去年的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彷彿天空感染地面的哀伤，情不自禁泪如雨下。 今年反而是阳光普照，像是角色对换似的，地面也感染天空难得的笑。 如同牛郎和织女一年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我的忌日，难得从遥远的天边下凡，在我的墓碑前等待与思念已久的家人见面。 说是见面，但也只有我看得见、听得见他们。 风颳起了一地的叶，远远的，爸爸和亦寧缓缓提着祭品一路前来。 「书恩，我们来看你了。」将花束放在墓碑前的小石台，魏亦寧站在爸爸的旁边，两个人静静的凝视着前方，我的方向。 一年的时间似乎不长也不短，不足以让人遗忘曾经的伤心事，但也不足以让人忆起当初送走所爱的勇气。 冬日很暖，再平凡不过的日常也不过就是凉风吹徐，然后不带痕跡的游走。 魏亦寧浅笑，待风平静时轻声问：「你过得好吗？」 拥抱回忆，当心里话确切转为言语表达，脱口而出的瞬间，那种感觉无比踏实。 我也喜欢听她说说日常，即便她看不见我现在开心的表情。 「这一年我们都很好，我最近换了新工作，简爸的身体也越来越好，泉安哥的餐厅也经营的不错，一定是你在天上默默保佑着我们，对吧？」 似乎有东西从心底悄然落下，远方传来脚步声和喘息，他们回头一望，是泉安哥带着保温碗从石阶匆忙的小跑步过来。 「我来晚了。」萧泉安满怀歉意，撇头看着花束的方向，「但我带了燉饭，书恩应该会喜欢，算是赔赔罪。」 算你有诚意，我在心里默默嘴他。 亦寧接过泉安哥的保温碗，将热腾腾的饭摆放整齐，我看着那道有模有样的海鲜燉饭，真的是好久不见的味道。 直到现在他们都透着欣慰的双眼，四个人在一起的画面歷歷在目，彷彿一年多前的光景，才只是昨日的事...... 这十四天身为咕嚕厨的我真的好想大声的说：爸爸、亦寧、泉安哥......我好想你们，真的真的好想你们。 就算你们不记得我曾经回来过，也希望你们不再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难过。 往后的日子，一定要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 我带着笑容，眼泪不自觉在眼眶不停打转，内心充满感谢，谢谢你们带给我幸福快乐的一生。 「总觉得......」爸爸仰望着天空，瞇起眼似乎是穿越天上的飞鸟和白云，看透了我以为註定要被藏匿一辈子的秘密，「书恩好像回来过。」 亦寧闪过的微表情立刻被我捕捉，但意外的是，她和泉安哥并没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爸爸，反而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呢。」亦寧转过头看着泉安哥，彷彿从他的点头默许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阳光洒在我错愕的脸庞，眨了眨眼不知所以的愣在原地，记得只有乐乐没有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为什么他们会產生这样的错觉......？ 「真的跟书恩好像啊。」泉安哥手插在口袋中，本该是留着俐落小鬍渣，微捲的头发向后扎髻绑成丸状一副熟男风范的他，少见的卸下大男人的瀟洒感，「那个斯文清秀的少年，真想再见他一面。」 斯文的少年？难不成...... 「我当下应该机灵一点，把他留下来吃顿饭也好，请喝杯饮料就这样把他放走了。」 「好好，至少你们有当面遇见。」魏亦寧也接着轻叹，「虽然我好像也不是看得很清楚，但直觉告诉我书恩好像就在我身边。」 她突然朝着墓碑的方向对着我灿笑，「真坏，居然看到我就跑走。」 口水被梗在咽喉里，我被她的话惊讶的反应不过来，但我非常确定她没有阴阳眼，现在绝对看不到我，包含过去也是才对。 「或许书恩怕你还在生她的气，才会在车祸意外发生的时候不敢去见你。」泉安哥说的自然，我却正在用力的忍着内心激动的情绪。 原来当下看见亦寧从小巷追着叭噗出来，我反射性逃开的瞬间被她全部瞧见了吗。 「但让人家乐乐一个人住院真是太过分了，对吧简爸？」就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会和我爸告状，当作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而且我也很想再看看她嘛。」 我望着爸爸，想起爸爸当时坐在咕嚕美食馆握着我的手，惊叹我头发怎么剪这么短，然后瞥着窗外风景的模样，虽然这些他可能都不记得了，不过当时我真的是吓得一身冷汗。 还是说他......也有看到我吗？ 「呵呵。」爸爸的笑声十分简短，慈祥的面容让我无法将目光移转，「她头发剪得好短啊。」 什么？ 为什么爸爸会记得？为什么、为什么？ 爸爸向着阳眉开眼笑，「很适合她那身粉红t恤和白裤子啊。」 再也忍不住翻腾的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他们都记得、记得张家尔啊...... 我不是那个只会带来痛苦的简书恩。 我是那个会留下幸福回忆的简书恩。 是吧、是吧？ 微凉的风随着我的心情起舞，好似为我传递说不出口的情感，替我拥抱他们每一个人。 我眺望着前方他们逐渐离去的背影，虽然脸上还掛着泪珠，但那发自内心的笑意儼然一点也没减，因为这趟短暂的重生之旅，果然没有白费一场呀。 回首翻阅这些珍贵的记忆，酸、甜、苦、辣——每一种都是专属于我刻苦铭心的滋味。 下一道以情感作为佐料的故事会是什么呢？ 一定也是令人期待的吧。 《你好，我是咕嚕厨番外篇》终了！ 后记 嗨这里是小神拉拉！ 其实本来也是一样没有要写后记的，只不过看到更新的章回数不是整数就有点阿杂，然后也可以顺势藉这个机会和大家分享写这篇故事的心路歷程，就產出这篇囉。 如果要说的话，我会分成两个部份来做分享。 （小心有雷喔） 首先，是有关开书的过程。 去年暑假我正式草草完成了我的第一本长篇故事《我与面瘫男的相爱相杀日常》，虽然很明显的进步空间还很大，但对我来说真的是跨出一小步的成就呢。 偶然在写那本故事的时候，不小心把其中的几道食物描写的有点生动（自己讲），底下留言区也冒出几篇怂恿我开美食小当家的书，让我產生了「原来我适合写吃的！」的幻觉。 经过几天的构思之后，这本《你好，我是咕嚕厨》就有了一点点雏形。 当时想要塑造类似《关东煮店人情故事》、《眾多回忆的食堂故事》等等那种类型短篇小说，在一间奇幻的小店里，每一篇都能听到不同人的故事，酸甜苦辣的各种滋味都凝聚在一起的地方，一想到可以结合不同人事物、结合不同的喜怒哀乐，就觉得这本书绝对会四香味俱全的！ 起初还在设定我到底要说多少料理故事？二十篇？十篇？八篇？还是多少篇才好呢？最后碍于故事多容易写的不深，加上食物太多可能会模糊焦点（？的因素越删越少，毕竟，故事的主线架构还是挺重要的，应该是吧。 突然在某天晴朗的早晨，我突然灵机一动，如果我把看似分开的料理，以故事的方式默默都串在一起，再加上一点神祕的悬疑感，或许整个咕嚕美食馆的故事就不会看起来非常单薄，也不会让人马上猜到剧情走向应该会更好。 因此，咕嚕厨背后真实的身分——简书恩，就此诞生。 以咕嚕厨之名，和冯乐乐一起寻找料理故事的奇幻之旅，就这样啟程了。 第二呢，我想分享有关剧情背后的意义，以及我是如何把读者耍得团团转（欠揍）。 我想写的，是一个励志、疗癒、温馨，又带一点逗趣奇幻成分的故事，希望阅读过后的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每道料理最刻苦铭心的那个回忆。 以不同人的角度拼凑而成的记忆碎片，渐渐构筑越来越清晰的背景，只要回想每一道曾经出现在菜单上的料理，就可以越来越了解从未以真正身分出现过的简书恩，她的故事。 咕嚕厨的秘密从一开始就埋梗了，包含警卫伯伯放错的信、那张魂飞魄散的小纸条、眼睛和张家尔很像等等......，在种种的起起伏伏中，暗示很多咕嚕厨就是张家尔的举动，尤其是在说明张家尔离开前女友、没有去探病、看到萧泉安不自然的沉默等等，就是想引导读者咕嚕厨和张家尔这两个人身分的关联性。 不管读者是不是很早就猜到，我在这里想自信的说......他其实是简书恩这里应该猜不到了吧！（吗） 因为我也是写到中期的时候才决定要把这两个人勾在一起，连拉拉我本人都被自己吓到吃手手。自拉自己的狐狸耳朵赔赔罪...... 当然除了菜单上的五道菜，我也在整个故事里面穿插了其他滋味，比方说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而设下不同註解的波罗麵包、代表初恋甜苦甜苦的热巧克力、以及化解冯乐乐和张家尔之间心结的抹茶奶盖，也在这本里面具有一定的重要性。 在后续的番外篇分为前菜篇、主菜篇和甜点篇，主要以简书恩的视角来补充。 前菜篇描述书恩是如何和天使缔结契约，是如何成为咕嚕厨与张家尔这两个身分做交替，告诉大家其实不单单只是被留下的人，因为对书恩来说，她的离开是让所爱的人產生痛苦的开始。 但，其实幸福一直都在呀。 主菜篇主要会说明为什么是冯乐乐？ 大家有发现吗？菜单其实就代表书恩在生时，早在人间就曾留下的幸福，而天使想告诉她的就是这件事，希望因为痛苦缠身的书恩在天堂也能过得快乐一些。 她并非只是一个只会带来痛苦的人。 但，番茄鸡蛋麵照理而不是非书恩留下的幸福，为什么会出现在菜单上，成为她寻找幸福的起点？ 主菜篇就稍稍做了一点前情，其实早在冯乐乐双亲长期在国外而整天吃大鱼大肉的日子里，在她逐渐想念最朴实无华的滋味时，书恩就已经在寒冷的圣诞节里，默默的带给她温暖的料理。 最后甜点篇，是因为不想留下遗憾。 我自己在写完之后，也觉得让简文雄、魏亦寧、萧泉安都忘记咕嚕厨曾经出现过，但只有冯乐乐一个人记得是一件令人失望、可惜、遗憾的事情...... 不过呀，他们其实没有忘记喔。 就像书恩的离世，也从来没有将她从心里的位子中移去一样。 虽然忘了咕嚕厨，但起码他们记得曾有张家尔这个少年存在过，即便没有真正的碰见甚至是深入的对谈，但或许在冥冥之中知道书恩一直都在她们身旁守护着，这一切便是永恆的幸福吧。 当然没有什么事是绝对完美的，就像当时突如其来的车祸一样。 不过当你真正放下那些执着，回头一看你会发现，其实幸福一直都在。 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些呢！可能还有一些隐藏的小彩蛋我在写的过程中忘记提到，如果有兴趣也可以找我聊聊天，或是你有发现的话也可以和我分享～ 另外和大家科普一个小知识，在chapter24的〆料理故事，「〆」在日文里念作「しめ（shime）」，代表是结束的意思。而在日式餐厅里面菜单上看到「〆料理」，就是指「最后一道料理」喔。 大概就是这样，下一本会写些什么我也还在构思，就希望自己说故事的能力可以再继续进步囉。 我是小神拉拉，谢谢你喜欢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