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休整,宁哲在隆隆炮声当中醒来,这一夜的时间里,或许是因为要面临进入战区的压力,众人都被炮声给吵得有些难以入眠,唯有曹兴龙和上官啸虎睡的不错,这俩人一个是因为心大,另外一个则是因为把助听器摘了,压根什么都没听到。
按照行程规划,运输队穿越琼岭战场区之后,还需要继续在沙漠当中穿行四百公里,才能赶到黑马公司旗下的秋林矿区,而这期间要途经的地方,便是漠北最混乱的地区之一,岭南。
琼岭山脉道阻且长,为了能够在一天内尽快穿过这处满是危险的是非之地,运输队在早上五点半就已经从中转基地出发,开始向琼岭山脉行进了。
此刻天色仍旧昏暗,但路上却是热闹非凡,无数往返于前线的车辆卷着滚滚烟尘,不断往复。
等太阳在地平线上露出半张脸颊的时候,琼岭山脉已经进入到了宁哲的视线当中。
远远望去,一个又一个山包接连起伏,延绵不断,不见边沿。
更让宁哲没有料到的是,琼岭山脉并非他想象当中那样光秃秃的荒山,其中大部分的山坡上都是大片的绿色,经过询问分公司送他们过来的老赵才得知,琼岭山脉上面生长着大量四季常青的针叶松林,是北荒罕见拥有大片树林的山脉,不过如今也被战火毁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从小生活在沙漠地带当中的宁哲,第一次看见如此大规模的山脉和树林,而前线阵地那边,不知哪一方的部队,为了防止敌人利用火攻,并且破坏雷区,已经提前点燃了树林,准备开辟阵地,冲天而起的黑烟也足以说明,这片山脉当中究竟发生着什么样的激烈战斗。
琼岭山脉的入口,并未像宁哲想象当中的一样布满了帐篷,负责守护入口的驻军在山体和地面上挖了许多洞穴作为掩体,除了少数人在负责路口的检查之外,大多数的士兵全都在掩体当中栖身,并未露面。
运输队赶到检查点之后,老赵也带着宁哲找到了一名负责盘查的中尉连长,将通行证和一个牛皮纸信封一同递了过去:“于连长,您率领兄弟们驻守边疆辛苦了,这些钱不成敬意,您拿着买烟!”
“嗯。”于连长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在通行证上扫了一眼,随后看向了宁哲:“你就是运输队的负责人啊?”
“宁哲!”宁哲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掏出烟盒拨出来了一支烟:“您多关照!”
“关照?老子在这个鬼地方,连自己都关照不了,拿什么关照你啊?”于连长冷笑一声,直接把宁哲的烟整包拽走,对着身边的几个士兵挥了挥手:“去,把他们车上的蔬菜全都卸下来!”
“于连长,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黑马公司的运输队借道通行,可是经过官方允许的!”老赵听见这话,压低声音说道:“而且我们分公司平时也没少孝敬您,你这么做,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怎么,拿这事吓唬老子呢?”于连长听见老赵轻声嘀咕的几句话,顿时立睖起了眼睛,没有任何遮掩的喊道:“没错,老子的确收了你的钱!你要是不服,现在就去告我!我为了打仗,连胃都切除了一半!还怕你告我吗?如果军事法庭真把我抓回去关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老赵为人圆滑,见自己的威胁没有任何作用,顿时赔笑道:“于连长,您息怒!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请你高抬贵手!”
“别跟我说废话!现在战事告急,我们后方的补给线也遭到了敌军小股部队不同程度的破坏!如今的物资供应,只能保证武器输送!蔬菜已经断供半个月了!”
于连长不耐烦的打断了老赵的话,伸手指着后面的士兵:“你给我看清楚,我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保护你们后方的人,连命都能不要!指不定哪一秒就得被子弹打碎了脑袋,结果只能一天三顿的吃罐头!现在老子就拿命换你们一点蔬菜,这有毛病吗?!今天我把话给你放在这,想进山,就把蔬菜留下!不然的话,从哪来的回哪去!”
老赵感受到于连长强硬的态度,也是脸色纠结:“宁部长,你看这……”
“我同意!”宁哲看见于连长的这个态度,就知道他们如果不交蔬菜,肯定是过不去这一关了,虽然对方职级不高,但战场本就是野蛮之地,就算总公司那边可以找关系进行疏通,也会耽误大量的时间。
琼岭山脉距离秋林矿区,只有四百公里的距离,算上通过琼岭的时间,大约只需三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车队内没有蔬菜供应,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毕竟他们可以到处补给,但这些当兵的可不行。
这些裴氏的士兵们只能长期驻扎在这里,面对补给线的匮乏,导致他们只能每天吃压缩饼干和罐头,而战场上长期造成的压抑气氛,已经让这些士兵精神紧绷,因为谁都不知道炮弹什么时候就会砸在自己的身边,所以众人全都抱着多活一秒是一秒的心态,在这种情况下,人会变得野蛮,也是情理当中。
在这些士兵看来,能在战场上吃到蔬菜,就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而宁哲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跟军方的人发生纠纷,所以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将人将车队存储的蔬菜运了下来。
经历了短暂的插曲以后,车队终于得以顺利的进入了琼岭山脉。
因为要避开沿途的雷区,所以车队只能沿着裴氏指定的路线行驶,开始的一段距离,车队行进的还算顺利,等开到前线的时候,前方画风突变,放眼望去,已经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
一处还算平坦的山坡上,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昨天宁哲一直听到的炮声,便是发生在这个地方。
一夜激战,交战地已经向远处转移,山谷内炮火轰鸣,硝烟弥漫,遮云蔽日。
被裴氏夺回来的前线阵地满地横尸,惨不忍睹,为了清理道路,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只能堆在路边,宛若用人体残肢堆起来的小山丘,空气中的血腥味道令人作呕,尸体中流出来的内脏已经冻上了冰碴。
道路两侧冰凉的地面上,躺满了裴氏的伤兵,无数医务人员正在人群当中奔忙,而隶属于其他财阀的伤兵们在被缴械以后,一个个神情麻木,静待死亡。
虽然只是一瞥,但这一幕已经刷新了宁哲对战争的认知。
于连长身处战场,没有太大奢望,只想给自己的兵搞一些蔬菜,而衣食无忧的财阀则用他们的命,换取着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些正值大好年华的儿郎奔赴战场,以生命作为代价,维护着财阀的利益与安宁。
只是,这一副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恐怕,是大多数财阀当中的达官显贵们都从未目睹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