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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二合一◎

    冯娟一句话出口,瞬间反应出不对劲,她捂着嘴,眼神慌乱四处瞟,不知道该落在何处,下意识向自己男人看去,只见许明良正瞪着自己,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似的。

    “不是...我说错了,没...我们可没拿钱。”找补的一句话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刚刚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婶儿,这有好什么藏着掖着的。”梁宝珍难得冲她露出个好脸色,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一时让冯娟晃了神,“你和三叔不是说了嘛,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不说两家话,当年的事情盛杰也没打算追究什么,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就他想着爸妈,随便说说话。”

    许盛杰自然颔首,语气平缓,“三婶儿,陈勇真给了你们十块钱?十多年前的十块钱可真不少啊。”

    “那可不!”冯娟觉得侄儿和侄媳妇儿确实拿自己当一家人,顿时来了兴致,回忆起过往,滔滔不绝,“那时候陈勇还没当上厂长呢,就是个工人,不过人确实挺本事的,脾气也大,在厂里不少人服他,多少人都叫他一声哥,哪知道你爸妈的事儿他居然还挺上心。”

    冯娟想起来,当年自己和明良想去国棉厂闹一番捞些好处,改善改善家里情况,结果没闹出个名堂就被保卫科的赶走了,一连去了两天,两人没准备放弃,还想着不行再去找日报记者来,反正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样国棉厂怎么也得花钱打发自己。

    谁知道,他们没等到国棉厂领导来打发,居然先等到了陈勇。

    陈勇一向好勇斗狠,许明良也听过他名号的,见到人就有些发憷,结果没想到陈勇居然还挺客气,苦口婆心劝他们早点把人安葬了,别折腾别闹大,甚至还自掏腰包给了十块钱让他们回去。

    “你是说,陈勇特意说了别把事情闹大?”

    “对。”冯娟印象还挺深刻,因为这事儿是自己第一回 挣那么多钱,整整十块呢,她还纳闷过,陈勇怎么这么大方,不过人都说了是不忍心见着许明远和吴华翠一直没下葬,尽个心罢了。

    许明良见事情藏不住,只帮着冯娟把前因后果美化一番,说成是真想去给二哥和二嫂伸冤,不过陈勇那段倒没遮掩,这都过去十多年的事情,难不成许盛杰还能拿十块钱说事儿?

    现在,这个能花两万块钱买四合院的侄儿也瞧不上十块钱吧。

    许盛杰如墨色般深沉的眸子里像是酝酿着情绪,晦暗不明,“那陈勇后来还找过你们吗?我记得他没上过我们家里参加爸妈的后事。”

    冯娟对这事儿有印象,“来过啊!你那时候小应该没注意,下葬那天他就来了,前阵子刚给我了我十块钱,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过我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呢,陈勇就走了。”

    “后来就没见过了。”许明良没想到啊,这人后来扶摇直上,成了国棉厂厂长,他是再高攀不上了。

    许盛杰和梁宝珍从许明良家里出来,两人越发觉得不对劲。

    “我觉得陈勇可能真和你爸妈的突然离世有关系。”

    “我也有这个感觉。”许盛杰内心情绪翻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自小以为父母是意外落水离世,现在或许有隐情?

    “我们去国棉厂看看吧?当年的事情闹得挺大,应该不少人有印象的。”梁宝珍想起师父孟萍还有当年在扫盲班见过的几个婶子,都认识婆婆。

    “走。”许盛杰顺便叮嘱一句,“随便聊聊,不要打草惊蛇,要真是陈勇害得我爸妈,这人能瞒十多年,肯定不简单。”

    “知道。”

    两人分头行动,许盛杰去了清花车间,梁宝珍则是去了细纱车间。

    这时候正值午饭时间,王欣拿着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见到车间门口的梁宝珍是又惊又喜。

    “宝珍,你怎么来啦?”

    “回来看看!”

    梁宝珍和王欣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不过两人当年可是差不多时间进国棉厂的‘战友’,有深厚的革命情谊,现在见面也没有半分生疏感。

    “准备去吃饭啦?”

    “对呀,你吃饭没有?”王欣挽上梁宝珍胳膊,大方开口,“走,我请你吃饭,我这个月饭票还有。”

    梁宝珍点头应下,又四处看看,“孟师父呢?”

    “她还没走,在看设备呢。”

    “叫上孟师父一起吧。”

    梁宝珍的突然出现让孟萍也惊喜,手上的活不算很急,她也拿着饭盒一块儿去打饭,不过三人没去食堂吃,找了个僻静地方坐在台阶上吃饭。

    孟萍和王欣得知梁宝珍已经从京大毕业现在进入京市电视台,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真好啊,你以后就是新闻主播了对吧?我听过收音机,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听声音就知道那个播音员肯定又漂亮又厉害又专业。”

    王欣心生羡慕,自己还是个工厂小女工呢,梁宝珍以后就是大主播。

    “我现在就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啦。”梁宝珍感觉新闻主播离自己还很远。

    “不管干什么都是螺丝钉嘛。”孟萍觉得任何工作都好,只要自己干好了就行。

    三人吃着饭,梁宝珍闻到国棉厂食堂师傅久违的饭菜香味,只觉得一阵熟悉。

    “说实话,厂里食堂师傅手艺真挺好,我有时候还想这个味道呢。”

    “那是你吃太多别的了。”王欣不理解她,“像我们天天吃的,就不想哈哈哈。”

    孟萍倒也喜欢这个味道,“你这才吃了几年啊?就腻啦?那像我这样吃了几十年的可怎么办。”

    梁宝珍听到几十年这话瞬间警觉,顺着往下说,“孟师父,你当年刚进厂的时候食堂就是周师傅吗?”

    “那可不,周师傅资历比我老多了,人家才是骨干呢。”孟萍想起自己刚进国棉厂的时候,第一回 吃到食堂大厨周师傅做的红烧狮子头,简直差点把舌头吞了。“那时候我们一群进厂不久的人都馋,就有一人表现得最淡定。”

    “谁啊。”

    “你婆婆,吴华翠。”

    提到吴华翠,梁宝珍放下筷子,扭头看着孟萍,“你们那时候感情都挺好吧?像我和欣欣那是坚定的革命友谊。”

    王欣一听这话就乐了,冲着梁宝珍豁出一口大白牙,“对,特别革命!”

    孟萍仿佛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感情好,那时候大家多单纯啊,能进厂有个工作,混口饭吃,让多少外头的人羡慕,我们经常一块儿做工,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出去逛逛。当年我们也像你们,能买上一块布做件新衣裳就是最高兴的。”

    “那我婆婆走得那么突然,你们肯定很伤心。”

    “哎,谁能不伤心啊,好端端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孟萍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唏嘘不已。

    “当时大家都觉得是意外掉河里的吗?就没人怀疑其他的?”

    “有,当时我们车间的几个人都觉得不太可能,怎么两个人会落河里啊?尤其是华翠,她还是会水的,能在水里刨两下。”孟萍忆起当年,只觉得两人倒霉,不知道是不是命该如此,“我们当时就找公安和厂里反应了情况,不过后来人家公安调查过,确实没什么问题,要说两人身上的钱也还在,不可能是有人想抢钱干出这种谋财害命的事儿,那几天是下雨,地上滑,看来真是命不好哎。”

    “那我公公婆婆之前在厂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兴许是有人害的?”

    “那不可能!”孟萍清楚得很,“你公婆在厂里名声都好,平时见谁都客气,不可能得罪人的。”

    说着说着,孟萍想起来什么,四处打量一下,“我唯一见你公公和人红脸...是和现在的厂长陈勇。”

    “啊?”王欣像是听故事似的,没想到还牵扯到了现在的厂长,“孟师父,你意思不会是厂长他...”

    “呸!瞎说什么呢。”孟萍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之前厂长陈勇追求过宝珍的婆婆,后来宝珍公婆处对象了,陈勇还找许明远闹过呢,两人差点打起来。不过许明远哪是陈勇的对手啊,陈勇那结实得,我估摸国棉厂没人打得过他,顶多刘胜强年轻时候能跟他呛。”

    梁宝珍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激动,“那当时公安没怀疑他?”

    “打架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公婆出事的时候你男人都十二岁了,陈年往事啊,谁还追究这个。”

    这种陈年往事别人忘了,梁宝珍信,可是陈勇这人性子不一般,她越发觉得陈勇和公婆的死有关系。

    ——

    另一头,许盛杰也和车间老人说着话,他散了大伙儿几根大前门,状似无意说起自己一家在国棉厂,现在都离开了,有些唏嘘。

    刘胜强是最感慨的一个,当年他就是和许盛杰他爸许明远前后一年进厂的,后进厂的刘胜强和许明远投缘,两人关系不错,许明远帮了他不少,结果人却年纪轻轻就走了。

    如今的刘胜强已然是个头发掉了一大半的中年男人,吐着眼圈思绪乱飞,“你爸的死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是真不信你爸能掉河里淹死。”

    许盛杰对刘胜强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五大三粗脾气火爆的人,自己退伍进国棉厂后,这人时不时也照拂自己,指点几句,不过因为两人在不同车间,来往不算多。

    “刘叔,这事儿您是知道什么?”

    刘胜强摇头,“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以你爸的本事不可能夜里掉河里去,你说要我喝醉了掉河里兴许还可能,我年轻时候就是冒冒失失的,可你爸你妈哪会干出这种事情!”

    “那我爸妈当年在厂里有得罪人吗?”

    “那应该没有,他们都是老好人,我这脾气得罪人可能,他们不可能。”刘胜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想起许明远这人,确实难受,“以前国棉厂就我和陈勇脾气最火爆,我们也互相看不对付,我和他干了几回架,你爸还劝我来着,别去硬碰硬,踏踏实实干活,以后保不齐能熬成厂里老人,过上好日子,结果呢,我现在是六级工了,日子不错,可是你爸...人却没了。”

    许盛杰压下心头一丝酸楚,追问道,“您还和厂长打过架?”

    “对呀,他现在就是厂长,老子也不爱搭理他。年轻时候我们谁都不服谁的,现在老了,他还装模作样开始装好人了,呸!我跟你说,你别看现在的陈勇说话做事有模有样的,这人心就是黑的。”

    刘胜强脾气爆,但是也耿直,不搞虚头巴脑的,当年他和陈勇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人多有摩擦,结果刘胜强压根儿玩不过陈勇,被他阴了好几次,是许明远帮着劝,才把刘胜强一身火气压下来。

    不然刘胜强早晚得被陈勇玩完。

    “那我爸和陈勇,有没有什么过节?”

    “那应该是没有的。”刘胜强记忆里两人没有什么冲突。

    其他几个老资历的工人对许明远也印象颇深,不过聊起来的消息大差不差,许盛杰谢过几人和媳妇儿在国棉厂门口汇合。

    二人骑上自行车,许盛杰和后座的梁宝珍交换着刚刚问来的消息,其实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由不得他控制,自己父母的死可能不是意外这个认知占据了他的大脑。

    “你觉得陈勇会不会真和我爸妈的死有关?”

    梁宝珍拿不准,但是很可疑,“说实话,我挺怀疑的,不过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不知道还能找谁问问去。”

    “去趟派出所吧。”许盛杰握着二八杠车把,掉头往派出所去。

    月牙胡同归属管理的街道派出所有他以前部队的战友,二人一直有些联系,不过今天他突然上门打听十多年前的事情,还是让战友宋军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你现在仅凭怀疑肯定是不行的。”别说让派出所的人去帮着调查多年前没有证据就想推翻的案子,就剩下现在一天天的大事小情都忙不过来。

    “我们也明白,不过你这边能不能帮忙查一下当年的卷宗?”许盛杰不知道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自己那时候太小,记忆也比较模糊,很多细节了解得不够多。

    “这个忙我还能帮。”宋军拍拍许盛杰的肩头,这事儿事关人死去的父母,自己也只能这样安慰一二。

    许盛杰和梁宝珍心事重重,回到家尽量调整好心情,至少没让奶奶发现问题,周云年过七十,经不起大的折腾,许盛杰担心奶奶情绪激动,身子骨受不住。

    吃过晚饭,周云带着珊珊去隔壁四合院玩儿,顺便找人说话,春日里胡同四合院不少,不过能一院住一户的不多,大多还是大杂院,院里住着许多人家,她喜欢热闹,和隔壁的一些大爷大妈说说话打发时间,再回忆回忆从前,日子倒也过得不赖。

    梁宝珍和许盛杰在屋里找出许明远和吴华翠多年前的合照,看着上面面容有些模糊的两人,梁宝珍唏嘘不已,“明天我回月牙胡同打听打听,当年事情发生,邻居们肯定也知道不少事儿的。”

    许盛杰沉默点头,从抽屉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捏在手里,抖出一根香烟叼进嘴里,看着媳妇儿,“抽一根。”

    梁宝珍明白他心里应当是翻江倒海的,自然没有阻止,“好。”

    许盛杰去屋外抽烟,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幕,自己那时候日子过得挺好,家里奶奶慈祥,父母恩爱,还有一对出生不久的龙凤胎弟弟妹妹...只是一切都在一个雨夜后打破了。

    烟圈缭绕,一根香烟带着些麻痹的烟草味道很快就燃尽了,许盛杰将香烟头在墙边一按,按熄火星子...

    今天天气不太好,傍晚的天空阴沉沉,像是要下大雨似的,照得许盛杰心里也沉闷。

    “爸爸!”

    一声清脆的孩童声音响起,打破了满院落寞,许盛杰看到闺女蹬蹬蹬跑过来,嘴角立马牵起笑容,他的视线跟着闺女移动,今天珊珊穿着一件娃娃领白色草莓点衬衫,她跑到爸爸身边,抱着爸爸大腿撒娇,“爸爸,抱!”

    珊珊去隔壁四合院玩了会儿,刚刚她打弹珠呢,打得好远,兴奋地冲回家跟爸爸妈妈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