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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正在嬷嬷的注视下,端正身子抄写道德经的钟彤,收到了颂曦为她送来的帖子。

    客气又疏离的回复道:“替我谢谢阿姊。”

    颂曦意外的看了一眼钟彤,回了个诺退了下去。

    钟彤板着一张脸,在这祠堂里待了一个月,又被嬷嬷罚了那么多次,她当真是怕了,在嬷嬷面前总是要表现的恭敬柔顺才好。

    可心里恨不得冲出去咬下钟澜一口肉,范姨娘的事闹的那般大,即使她在祠堂也听闻了,他们定也知晓要害钟澜的是范姨娘,但却还让她在这祠堂跪着!

    钟澜若要听见钟彤的心声,只怕要乐出来,挑起事端,想要她出丑的难道不是钟彤?要不是想对她下黑手的不是钟彤,她难道以为自己还会安稳的在祠堂抄道德经。

    钟清由小厮扶着,手里揣着暖炉,又披了厚实的披风,步履缓慢的向钟彤这里走来。

    “郎君,您身子又未大好,何至于非要现在赶来看望三娘,三娘不是马上就要从祠堂出来了。”小厮一边嘟囔,一边又停下为钟清整理了下披风。

    钟清垂下眼,“莫要多言。”他与钟彤一小长大,自认为十分疼爱这个妹妹,可想到之前妙菡说钟彤有她把柄之事,倒是想找钟彤问个清楚明白,为何,不告知他呢。

    小厮缩缩脖子,被钟清训斥后再不敢多说,一路扶着钟清来到祠堂。

    嬷嬷也借口身子不适,躲了出去,钟清这才认真看着那个跪在那里,见他来了,眼露希望的妹妹。

    “长兄,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钟清没回答,祠堂中没有坐的地方,上香后,他心中微微泛起酸,想起阿姈日日都要亲自过问自己病情如何,阿彤竟是问也不问自己如何吗?

    “阿彤,”钟清清清嗓子,“祖母既归,她定下的事,还未曾有过转圜的余地,你在祠堂也跪不了几日,便可出去了。”

    钟彤暗下眼睛,觉得祖母也是偏心的厉害,同样是孙女,凭什么钟澜就能得到所有好处。

    “长兄,我是被冤枉的,凭什么要在这祠堂接受处罚!”

    钟清摇摇头,“阿彤……”

    钟彤打算钟清的话,“肯定是阿姊不想饶过我,非要我受罚,长兄,你要为我讨个公道。”

    钟清叹了口气,“阿姈没有,你多想了。”

    钟彤气不过,扔下手中毛笔,颇为不耐,“既然长兄不是来接我出去的,又不欲为我讨公道,那来此有何事?”

    “想来问你,妙菡曾说她有把柄在你之手,她曾接济过她表兄,”钟清顿了顿,“那个表兄,其实是千鸟阁的乐师徐笛吧?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钟彤也知自己刚刚态度不好,着实是她在这祠堂待了太久,连一日都不想再呆,才心急了,听见钟清这么问,心里一颤。

    连忙爬起,想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拉住钟清的衣袖,却被钟清躲过。

    垂下一双手,这才呐呐说道:“我也是无意中看见的。”

    “在哪看见的?”

    钟彤眼里浮起雾气,迅速聚集成滴,“在,在长兄将她养在外室的地方,我当日有事去寻长兄……”

    钟清心口一痛,“你既知晓,为何不告诉我?”

    “我,我……我想着兴许自己眼花呢,范姨娘人应是不错的……”说到最后,在钟清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阿彤……”你就这样看着长兄被人当做傻子?

    “长兄,我的错,我应该发现就告诉你的,可当时你那么喜欢范姨娘,我着实说不出口。”钟彤急急解释,眼泪簌簌流下。

    钟清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以为深爱自己的范妙菡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以为为自己着想的妹妹不过是利己而已。

    看钟彤流泪的模样,心里也是难过起来,毕竟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妹妹。

    “你,好自为之吧。”

    留下一句话,钟清唤来小厮,扶着他走了出去。

    钟彤站在那里,泪眼朦胧的看着钟清走出祠堂,奋力追了出去,不知道钟清怎么就对自己说出这种话,“长兄!”

    门外的嬷嬷拦住钟彤,“女郎,不能出去。”

    钟彤恨的跺脚,却只能乖乖跟着嬷嬷走回祠堂。

    钟老夫人得了周妪禀告,知晓祠堂发生的事,也是一叹,只盼着自家孙子真的能大彻大悟。

    唤来回了府就一直待在自己小院的钟柳氏,说道:“钟清欲要从军,这事你还是要跟着我打点起来,阿姈即将及笄,只怕没那些功夫揽下这些事。”

    “什么?子詹要从军,母亲,战场之上,若是受伤了……”

    钟柳氏对自己的大郎多少还有些疼爱,纵使性子让她养的懦弱了些,可到底不伤及什么,给他退婚还不是为了他以后的仕途,想为他娶一房得力的妻子。

    “够了,此事已经定了,男子汉大丈夫,打仗怕什么!你若有那功夫,便连同阿姈与钟彤的及笄礼也一起着手准备了。”当家主母久不露面,恐伤钟府颜面。

    ☆、第46章 046

    日子总是不经念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终是给熬了过去, 天气转凉, 已是初秋。

    钟澜正翻看多宝阁给拿来的首饰, 虽不及在吴地的精巧漂亮, 却也颇为大气, 十分适合及笄礼上佩戴。

    这两月来她整日忙着学习, 根本腾不出空来算日子, 还是祖母提醒她,该看首饰了,才惊觉自己及笄礼真的要到了。

    “女郎,三娘来了。”颂曦打开帘子带着钟彤走了进来。

    “见过阿姊。”钟彤穿着身半旧不新的大衫, 乖巧行礼,哪里还能见两月前的嚣张姿态。

    自钟彤从祠堂出来后,祖母便安排教养嬷嬷寸步不离的教导规矩, 今日一见, 果真有了长进。

    钟澜推了推面前的首饰, “你也来挑两件,及笄礼上好戴。”

    钟彤走上前来,被这些耀眼夺目的首饰给惊艳, 恋恋不舍的拿起这个放下那个。

    看的钟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若喜欢,便多挑两件, 总该有几件压箱底的。”

    “可以吗?”钟彤小心的看着钟澜, 手里拿着金簪, 还是不舍地放了回去,挑了一个样式简朴的,“总归还是不合规矩。”

    轻轻吹了吹茶杯中的茶叶,钟澜抬起眼,“这屋里没外人,跟我你也不必装着,喜欢便拿着,我钟府这点钱还是出的起的。”

    钟彤委屈的站在那,好似钟澜给她气受了般,她从祠堂出来,吃穿用度一应全减,以前攒下的首饰这阵子出席宴会,也都戴过了,及笄礼上哪里还能再佩戴。

    钟澜瞄了眼钟彤今日穿的这身旧衣,府中虽说给她降了用度,可也没说克俭她,往常出去参加女郎们组织的宴会,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怎的今日穿成这样。

    “我知你什么心思,既然答应了你,我们一起举行及笄礼,我是不会在这上面克扣你什么的,你若是寒酸被别人瞧不起,那不就是丢我们钟府的脸面。”

    钟彤面子上挂不住,可又实实在在得靠钟澜,凭她这庶女的身份,及笄礼能请来什么人,遂压下心中这口气,伏小做低道:“阿姊说的是,是阿妹想左了。”

    “快挑吧。”钟澜不欲与她纠缠,脑中正默背着药方,她学起岐黄之术破有天分,师傅早已乐开了花,待她基础打牢后,便要教她金针之术。

    钟彤左挑右捡,时不时拿眼睛偷瞄钟澜,见她没甚反应,拿了两副赤金头面,一对上好的裴翠镯子。

    钟澜背完药方,就见钟彤红着一张脸,拘谨的站在下面,见她看过来,“阿姊,我拿这些行吗?”

    钟澜眯眯眼睛,钟彤还以为钟澜不喜,吓的赶忙要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去。

    “你拿着吧,”钟澜出声,阻止了钟彤的动作,接着说,“钟彤,钟家从未短过你吃喝,及笄礼也同你的意思,与我一起办了,这般待你,你若是日后做了什么伤及钟府的事情,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知晓了,阿姊,阿妹不会的。”

    “恩,你一心一意为钟府着想,钟府必不会亏待你,及笄礼上要穿的衣裙,已送到你房间,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钟彤回了自己屋子,看婢女小心的放下刚刚得到首饰,怒从心来,钟澜一来,什么都变了,以前,自己哪需要为了两件首饰就装傻卖乖。

    跟母亲哭诉也不管事,长兄也疏远了她,就连父亲听说要两人一起举行及笄礼,看她的目光都不对,这一切都怨钟澜!

    钟彤走后,钟澜可有可无的挑起头饰,珠株口直心快,“女郎,您当初何苦要答应让三娘和您一起举行及笄礼,平白让她蹭您的光。”

    钟澜挑了副红玛瑙的头面,让颂曦将剩下的退给多宝阁,才说:“母亲为长兄去从军做准备,及笄礼那般繁琐,祖母年纪大了,一人弄两场,我也是担心祖母身子吃不消,索性两人合一起。”

    珠株收起红玛瑙的头面,嘴里还一直为钟澜抱不平,“好东西,都让三娘给挑走了。”

    “珠株……”

    “好了,女郎,是珠株多嘴了,可万一三娘在及笄礼上捣鬼怎么办?女郎一生可就那么一次及笄礼。”

    钟澜伸了个懒腰,起身往软塌上走去,“她不敢,这也是她的及笄礼。她若真敢搞鬼,只怕这钟家是容不下她了。”

    九月的天,微微凉。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挤出黑夜,顺着缝隙爬进屋中。

    及笄这日,钟澜未用白妪叫醒,早早睁眼,在颂曦的服侍下,坐在了铜镜前。

    “女郎愈发美艳了。”颂曦由衷的称赞。

    绸缎般的黑发披散在身后,钟澜望着铜镜里比以往要多了些肉的脸颊,伸出手指点了点,“都是肉呢。”

    颂曦先用丝带将钟澜的头发系住,拿起一盒牡丹香的口脂,在其唇上擦了擦,羡慕道:“女郎这样才好。”

    不胖不瘦,恰到好处。

    钟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久久不能回神,又一次及笄了呢,这次的及笄,没有像前世那般仓促以及不被祝福。

    这一次,她有遮风挡雨的家,有诚心祝愿的闺中密友,最重要的,是她还有槿晏。

    颂曦将烛台凑近钟澜照亮,以往女郎总像个没有长开的花骨朵,如今装扮一番,浑身都散发着香甜气息,如同一朵正盛开的牡丹,如此娇艳欲滴,美丽动人。

    “女郎,可是有何心事?”颂曦见钟澜似乎兴致不高,问道。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罢了,一晃,就要及笄了。”钟澜吐出一口浊气,前世的事,还想它作甚呢,她该把握今生才是。

    颂曦听着弯了嘴角,松开钟澜发上的丝带,开始为其梳头。

    恰好此时白妪带着珠株而至。

    “你们怎的取个东西都要这般久。”钟澜抬起脸,娇俏道。

    珠株拿着东西,冲颂曦挤眉弄眼的做鬼脸,躲在白妪身后偷笑。

    叫钟澜瞧见了,笑道:“好你个珠株,装神弄鬼。”

    钟澜展颜,颂曦忙问道:“白妪,可是女郎所需的冠笈和冠朵出了问题?”

    珠株脸上笑嘻嘻的,抢先答道:“可是出了问题。”

    “若出了问题,你还能如此嬉皮笑脸,”钟澜一早的抑郁之情,被珠株这番作态扫了去,指着托盘问道,“白妪,到底怎么回事?”

    白妪接过托盘,将其放在案几上,“女郎何不亲自揭开看看。”

    钟澜起身,走到案几旁,轻轻揭开托盘上的红绸,由上好的红翡和黄金打造成的牡丹状冠笈冠朵,在晨曦的光芒下,泛着迷人的光。

    “这是?”钟澜愣在那里,这般华贵奢侈的冠笈和冠朵,可不像是祖母为她准备的。

    “是谢相昨日特意差人送来的,老夫人想给女郎一个惊喜,便没让拿出来。”

    钟澜轻轻抚摸那红翡,竟是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