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笑说:“本来并不如何打眼的东西,只因沾着驸马爷的名头,顿时便炙手可热,人人追捧着呢。”
清妍因也听闻此事,便笑了笑,道:“这起子商贾,倒是着实的眼尖能见,那日我才见驸马戴上那香囊呢,不多时就出来一模一样的了……且都喜欢的什么似的,说来我竟不曾仔细看过,待会儿驸马回来,倒要认真见识见识,看是何等的新奇阿物呢。”
宫女插嘴道:“奴婢倒是瞧过几眼,看着刺绣倒也精致的,只不曾细看,驸马爷并不肯叫别人碰。”
清妍闻言笑道:“你们不是不知道,驸马爷有那等洁癖的,连你们伺候他更衣都不肯呢……宁肯自己劳动,哪里会叫别人再碰自个儿的东西?”
两个宫女便不言语,只是陪笑。
清妍撑着精神,又等了一刻钟,已经略有几分困意,不由越发焦急,正要再打发个人去书房里看看,却听外头有人道:“驸马回来了。”
清妍听了,顿时满面喜色,才又站起身来,含笑相迎。
说话间果然凌绝入内,因给公主又请了安,却又自去沐浴了,半晌方回。
清妍早打发了宫女们出外了,见凌绝进房,心中无端怦怦而跳,忽地想到方才众人说的那香囊,忙留神看去,却不见他挂在腰间。
两个人床边坐了,清妍因问道:“如何又忙了这半日呢?”
凌绝道:“殿下恕罪,可知我一旦翻开书,便什么都忘了。”
清妍笑道:“不妨事,我是知道的。”又故意说些话题,只问道:“是了,他们都在议论你的香囊……听说近来外头都为了这香囊风魔似的呢?”
凌绝眸色一暗,道:“不错。”
清妍掩口笑道:“这些人也是不开眼的,难道你的东西就都是绝好的了?”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凌绝,却见烛光之下,仍是那种清绝之姿,叫人一见倾心。
清妍因便停口,心中竟痴痴默默地想:“我这话说差了……可不他的东西就都是绝好的?”
凌绝并不知清妍心中之意,只是被她一句话,便引得也记起香囊罢了,一时并未做声。
清妍因回过神来,便又悄声笑说:“驸马,眼看时候不早了,咱们安歇罢?”
凌绝听了,眉峰又是一动,看了清妍片刻,终于道:“是。”
说话间,凌绝起身,自走到那桌边上,望着那跳动的一盏红烛,此刻因背对着清妍,那双眉便紧锁起来,眉间拧着万般不悦,双眸亦是冷冷的,盯着那跃动的烛光,竟似看着仇寇一般。
耳畔只听得窸窸窣窣,却是清妍公主自上榻而去……凌绝缓缓地吁了口气,半晌才俯身,将那盏红烛给吹熄了。
且不说凌绝同清妍公主安歇,只说凌景深抱了凌霄回房,却见林明慧正在哄着凌云,口中不知哼着什么歌儿,隐隐动听。
明慧见他父子回来了,便回头看了一眼,道:“你去瞧过小绝了?”
凌景深点了点头,他怀中的凌霄见了凌云,便要下地去看,景深抱着不放,道:“宵儿莫急,待会儿再来看弟弟。”
明慧听了,不由有些意外,又看他一眼,却见景深已经抱着凌霄又到了外间儿。
景深在桌边上坐定了,见桌上有些点心果子,便先问凌霄道:“宵儿可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凌霄摇了摇头,景深沉默片刻,见明慧在里头并不曾出来,才低头问凌霄道:“那香囊,果然是宵儿给二叔的?”
凌霄睁大双眸,点了点头。
景深凝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又问道:“宵儿为何要给二叔呢?”
凌霄眨了眨眼,并不言语,小小地手乱扯着衣襟。
景深见他仿佛有些紧张之意,便复笑微微道:“宵儿为何不给爹爹呢?难道宵儿不喜欢爹了?”
凌霄听他声音带笑,才又仰头说:“宵儿喜欢爹。”
凌景深见他终于开口,才又小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偏给你二叔?”
父子两个面面相觑,四目相对,凌景深却瞧不出凌霄眼底又任何异样之色,只见小孩儿呆呆怔怔看了自己半晌,终于答道:“二叔……喜欢……”
凌景深轻轻皱眉,却仍是含笑,问道:“二叔喜欢……是喜欢那香囊?可是爹爹也喜欢呢。”
凌霄摇了摇头,又不做声。
景深端详他神情,到底是父子……景深心中一震,盘算了片刻,道:“宵儿的意思,不是二叔喜欢香囊,是说……二叔喜欢……”
凌景深迟疑着,不肯出口,却见凌霄低着头,正拉住他腰间的环佩在手上摩挲,一边儿喃喃说道:“婶娘。”
他正是学话的时候,别的话总是说不利落,只有叫“爹娘”“太太”“弟弟”等,或者要抱的时候,那些简单的字眼,才说的利落,此刻这声“婶娘”,也说的清楚干脆。
凌景深缓缓地吸了口气,问道:“宵儿是说,二叔喜欢……婶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越发低了。
凌霄一言不发,却竟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凌景深扫了一眼,见屋内并无他人,才又问道:“宵儿……如何知道的?”此时此刻,不知为何,身上竟有些微微地发冷。
凌霄默默无言,凌景深只得强做笑容,又哄了会子,才问道:“乖儿子,告诉爹爹好不好呢?宵儿到底……是怎么知道二叔喜欢婶娘的?”
凌霄却不肯做声,只在凌景深怀中扭来扭去,很是不安分。
凌景深还要再问,就听见里头明慧扬声说道:“你们父子两有什么话,非要在外头说呢?”
景深只得说道:“就来了。”
见凌霄不答,景深也没有法子,便把凌霄抱起来,要往内去,谁知才站起身,就听凌霄说道:“宵儿……看见的。”
☆、第 248 章
凌景深听了凌霄回答,越发惊心,忙止步问道:“宵儿自哪里看见的?”
大概是他的语气过于严厉,又透出紧张之意,凌霄有些受惊,呆呆地睁大双眼看他,竟不肯回答。
正在此刻,明慧自里屋出来,见状便笑道:“到底在做什么?还要瞒着我不成?”
景深见她出来了,当下不再问凌霄,只道:“没什么,同宵儿说几句话,凌云睡着了?”
林明慧道:“睡了。”
此刻,凌霄见了母亲,便张手索抱,明慧一把将他抱住,便带他入内看凌云,看了半晌,凌霄也自犯了瞌睡,明慧便命奶母带了他去安歇。
这会儿景深也自洗漱完毕,明慧略收拾一番,便也上了榻。
两个人也不言语,彼此各怀心事,半晌,明慧才说道:“你可知道……小绝那个香囊的事儿?”
景深正也掂掇此事,闻言便转头看向明慧,道:“如何提起这个来了?”
明慧道:“没什么,这件事虽然是霄儿儿胡闹,但他毕竟是个孩子……”
景深才笑说:“说什么,难道我会因此苛责我儿子不成?”
明慧才也笑笑,当下便不再言语了,只是看了景深一眼,复转回头来,闭上双眸,眼前却无端出现在郭府的时候——在那角门处,雕梁画栋之下,绿荫摇曳之中,是小唐猛然把怀真抱了回去,低头吻就。
先前,明慧曾觉着唐毅自是无可挑剔,只是为人未免有些迂腐木讷,缺情少趣的,因此当初才被景深所迷,竟一心一意恋上景深,飞蛾扑火似的。
然而直到这会子,目睹如斯深情难掩……才知道原来不是,唐毅他,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般肆无忌惮,心系一人之情,天地昭然。
且当时,他只看着怀真,那眉眼中的脉脉温柔之意,叫人……
明慧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当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心中竟然像是被重重击了一下似的,又疼,又酸,又涩,竟是五味俱全,搅成一股子难受难忍之意……若不是当时凌霄大哭,她简直不知自己竟会是如何。
明慧正胡思乱想,忽地听枕边景深问道:“在想什么?”原来景深是习武之人,自听出明慧呼吸紊乱,便猜她在想什么事儿。
明慧心中一惊,忙矢口否认道:“不曾想什么……”话一出口,忽地又觉得这句仓促生硬,反像是欲盖弥彰了。
黑暗中,明慧的心七上八下,生怕景深会猜出什么,谁知静了片刻,才听景深道:“既然如此,那便早些睡罢。”
明慧略松了口气,便应了声,翻了个身,竭力压下心头之事,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才睡了过去。
却说明慧睡到半夜,忽得一梦,却是梦见少女之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跟小唐之事尚未定,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时常在唐府走动,若遇到小唐,便百般地打趣,明慧牙尖嘴利,每每得理不饶人,然而小唐却始终是好脾气的宽容温和,不管她如何笑闹,都只是温柔含笑看着罢了,那温和而笃然的明澈眸光中,透出一股子岁月静好而绵长之意来。
明慧梦着,不由便怜惜起来,隐隐觉着这般情形才是最好的,竟无端地依恋不舍起来,恨不得时光竟停留在那一刻,不要再往前一步了。
而越是贪恋那情形,心中却无端惶恐,只觉得以后必会丢了这般美好,再也不可得。
一念起,竟如长河滔滔,无法阻挡,明慧竟忍不住落泪起来,耳畔听他温声劝慰道:“又是怎么了?又哭又笑的?叫人看见,以为是我欺负了妹妹。”
明慧闻听此言,几乎要嚎啕哭起来,张手将他抱住,道:“别离了我,别离了我……毅哥哥。毅哥哥……”
明慧正伤心大哭着,忽地听耳畔有人唤道:“明慧……明慧。”
那声音,冷清淡然,波澜不起,却不像是小唐的声音,他连唤了三声,明慧心中一凛,忙听了哭,蓦地睁开眼睛。
却见身边枕上的人,面无表情的俊美容颜,却是凌景深,此刻支身起来,微微俯首看着她。
明慧睁大双眸,心惊胆战,顿时明白过来:梦中一切不过是旧日情形,如今她早就嫁为人妻,且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明慧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同景深双眸相对,心中又虚又冷,竟然无法出声。
景深看了她片刻,说道:“做了噩梦了?”
明慧才察觉眼角有些湿湿的,忙抬手拭去,遮掩说道:“是……有些、可怕……”
景深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没事了,只是梦罢了。”说话间,便举手过来,把明慧揽入怀中。
明慧不敢稍动,连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她心中万分惶恐:生怕自己方才梦中叫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然而景深却并不曾提起分毫,明慧略微宽心,因靠在景深胸口,半晌才低声问:“几更了?”
景深道:“快到寅时了。”
明慧勉强笑问道:“我方才,可说什么梦话了不曾?惊到了你了?”
景深道:“并不曾说什么,只是胡乱叫嚷,我知道你被魇住了,只怕惊醒了凌云罢了。”
明慧听了,忙才挣开,披衣下地,便看旁边榻上的凌云,却见小孩儿仍睡得无知无觉的。
借着幽淡烛光,明慧看着小孩儿恬静的睡容,忽地悲从中来,心道:“为何我会做这种梦……竟还想着唐毅不成?当初是我不想要他了的……何况他现在也已成家立室,而我现在有了景深,并凌霄凌云两个,还瞎想什么?”
忽地听身后景深道:“若是无碍,便回来睡罢。”
明慧忙又拭泪,把蜡烛放下,回到榻上,因心中愧疚,便抱住景深,悄声道:“对不住……”
景深问道:“什么对不住?”
明慧道:“竟然惊醒了你……”说着,便靠近了,隔衣一吻。
暗影中,景深笑了笑,道:“别闹了,再过片刻就早朝了,且睡罢。”
明慧动作一僵……自打生了凌霄凌云,她极少这般主动,此刻又因方才梦境之故,便想弥补……不料……明慧只得低头,小声说道:“知道了。”
景深将她搂入怀中,暗影中双眸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且说因应佩的好日子将临,应公府便早早儿地忙碌起来,又因应兰风今时不同往日,各种人情来往都非同小可,李贤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前两日,连徐姥姥也自幽县赶来,怀真本也想早点儿回府,只因撇不下敏丽跟太太,更加也有小唐之故,因此还并不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