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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如此,他还强抢晋出帝弟媳,恣行杀害与自己有过节的大臣,往往乘醉把大臣整家杀掉。耶律德光开始一直没有进驻洛阳,在城外北郊大帐内宿留,后晋大臣连连诉冤,加之耶律德光又恼怒张彦泽擅自剽掠京城(此罪最为难饶,耶律德光认为皇宫内宝物应该全归他自己所有),就下令把张彦泽抓起来斩首弃市,并由叔父兄弟都为张彦泽残杀的后晋大臣高勋监刑,先“断腕出锁,然后斩首,剖心以祭慰死者”,由于仇人太多,被杀者的家属们“争其肉而食之”。

    首挑争衅的景延广在晋出帝后期被罢兵权,出为洛都留守,由于深知契丹强盛,国家危急,就只好纵夜长饮,今朝有酒今朝醉。契丹军入洛阳,耶律德光专门派数千契丹军去逮捕景延广,并叮嘱说:“如果景延广向吴蜀方向奔逃,一定要追获他。”由于顾虑一大家老小,景延光最终没有逃跑,并硬着头皮去拜见耶律德光。契丹方当面责让他,“致南北失和,良由尔也。”并召昔日驻后晋的使臣与其对证,景延光最不得不承认“过错”。估计当时耶律德光因破灭晋国正在兴头上,没有马上下令杀他,派人绑缚起景延广,把他往北面押送。夜间,景延广左思右思知道自己没什么活路,趁防守人不备,挣脱绳索,“引手自扼其吭”,自己把自己掐死。“虽事已穷顿,人亦壮之。”比起那些叛降之辈,景延广还真算得上是条汉子。

    最后,还要提提那位契丹主耶律德光。耶律德光的母亲述律太后(萧太后)一直不愿儿子南伐中国,而且多次出兵使得契丹国人死伤无数,消耗甚大。这位太后曾对人讲:“南朝汉儿争得一向卧耶?自古闻汉来和蕃,不闻蕃去和汉,若汉儿实有回心,则我亦何惜通好!”

    耶律德光灭晋后,服汉天子袍服于崇云殿见百官,大悦,对左右说:“汉家仪物,其盛如此,我得于此殿坐,岂非真天子邪!”虽心慕华仪,这位契丹主骨子里仍是野蛮人,他任命契丹部族豪酋为诸州镇的刺史和节度使,搜刮天下钱帛以赏军。由于没有固定的粮草供应,契丹人常派数千铁骑四出劫掠,号为“打草谷”,东西两、三千里地范围内,人民遭受苦毒不已,这些契丹兵士烧杀抢掠奸淫,使广大汉人对契丹人痛恨到极点。

    很快,刘知远在太原称帝,各地州镇守将纷纷杀掉契丹族官员归附后汉,耶律德光大惧。加之天气转热,这位北国国主再也呆不住,驱后晋宫伎、艺人、官员,大载宝物北归,自黎阳渡黄河,行至汤阴,到达一个叫愁死岗的地位驻扎歇息。他对随同的汉臣高勋说:“我在上国(契丹)以打围食肉为乐,自入中国,心常不快,若得归我本土,死亦无恨!”高勋回去就对从人讲:“虏将死矣。”

    大军路过相州,汉将梁晖杀契丹守将拒守,耶律德光凶性大发,城破后把男丁全部杀尽,尽驱妇女而去。后来后汉王继弘驻镇相州,挖出十多万骷髅人骨,由此,可见这位虏主残暴之一斑。

    回国途中,看见一路城邑残破,行里无人烟,耶律德光还笑着对身边的晋臣讲,都是向他邀宠请降的汉人才造成这样的后果。行至栾城,耶律德光苦热得疾,在一个名叫杀胡林的地方暴死,时年四十六。想当初,耶律德光开始攻击晋朝时,述律太后常劝阻,问,“我们契丹国立一个汉人当天子可以吗?”德光回答:“当然不行。”述律循循着诱,“所以呢,即使你攻占了中国也不能统治,以后肯定因此得祸,到时后悔也来不及。”耶律德光在杀胡林因苦热烦懑而大嚼病块之时,不知是否想起过母后昔日的这番谆谆话语。

    契丹人剖开耶律德光的肚子,摘除五脏,其中放满大颗盐粒,载而北去,汉人管这个盐腌的尸体为“帝羓”。好生生腌制火腿的技术,把大辽皇帝腌得不会变臭,全尸而还。

    283年后,即公元1230年,元朝太宗窝阔台在攻取汉族中原地区后,在宠臣别迭的建议下,认为“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为牧地”,也就是说,蒙古贵族当时想把几千万汉人都赶尽杀绝。一位名叫耶律楚材的汉化契丹族官员极谏,摆事实,讲道理,最终说服窝阔台没有实行杀光汉人的政策,使得大约6000万汉人(包括女真人,当时都被蒙古人成为“汉人”)的性命得以保存。

    耶律楚材,字晋卿,是辽国东丹王突欲八世孙,身长八尺,美髯宏声,是个高度汉化的契丹人。元太祖铁木真攻灭金国,对他说,“辽、金世仇,朕为汝雪之!”深谙儒家大义的耶律楚材答道:“臣父祖尝委质事之,既为之臣,敢仇君耶!”此言一出,深为铁木真所欣赏,成为元初的最重要谋臣,无数汉人的性命为其所救,无数城池赖他的一席话得以保存。据此思之,历史有时很像是个荒谬绝伦而又合情合理的大戏,使人愁,使人喜,使人忧,使人怒,使人辗转反侧,使人扼腕叹息,沉迷于间,会在光怪陆离和萧萧沉郁中发现令人叫绝的惊喜。

    血火总破温柔乡——前蜀末帝王衍与后蜀末帝孟昶[手机电子书]

    平素无聊,喜欢翻阅古画帖,特别是对那些工笔人物、禽鸟、阁台,尤为注意。观五代画家黄荃的作品,形神兼备,笔法纤密,构图巧妙,用意精湛,使人对这个公元十世纪生活在成都的画家兴趣顿生。仔细研读黄荃的生平,发现这位画家竟然大半生都生活于被中国文人称为“季世”的混乱黑暗的五代时期,而且作为御用画家侍奉过前蜀王衍和后蜀孟昶两个历史上有名的昏庸君王。

    王衍、孟昶与南唐主李煜和宋微宗赵佶一样,虽然政治上昏庸无能,耽花湎酒,终至亡国,可他们在艺术上的造诣都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大家,无论诗词歌赋画文,皆臻至逸品和神品之境。

    相传,前蜀后主王衍得到唐朝画家吴道子的《钟馗捉鬼图》,上面画钟馗正用右手食指剜出小鬼眼睛准备当小吃的场景。王衍也是内行,他自忖,如果把钟馗描画成用大拇指剜出小鬼的眼睛,效果可能会更好,更显衬出钟馗的昂然气势。黄荃受命后,回家琢磨,怎么想怎么不对,皇上的旨命又不能违背。无奈之余,黄荃就重新画了一张钟馗用大拇指剜小鬼眼睛的画,然后,他把两张《钟馗捉鬼图》一并奉给王衍。王衍大为不解,忙问黄荃为什么不在吴道子原画上面修改。黄荃答道:“观吴道子所画钟馗,整幅人物的气力、眼神、筋骨皆落于右手第二指上,如果改为用大拇指着力,原先的人物姿态一下子就散掉了,整幅作品就会丧失原有的人物神采和光芒。而为臣我画的钟馗,人物力道着于大拇指,以此奉上,特供参考。”王衍琢磨一番,大为称赞,遂成一段画坛佳话。

    此外,后蜀末帝孟昶,与这位黄荃大画家也有一段“艺术交流佳话”。后蜀广政七年(公元944年),南唐与后蜀结为“友邦”,送来六只江南特有的白仙鹤。喜爱丹青文辞的孟昶忙命人宣黄荃进殿,让大画家为这六只仙鹤图形写真。黄荃落笔如飞,浓点淡染,不大功夫,六只仙鹤或理毛、或整羽、或唳叫、或翘足、或惊恐、或啄苔,“体态鲜活,有愈生者”,喜得后蜀末主孟昶大叹不已,把作画的偏殿也命名为“六鹤殿”。画幅悬于殿中,这位皇上朝夕临视,流连不已。

    于黄荃而言,可幸也可悲!可幸的是,两个君王皆是彬彬文士,品画作诗的高手,言语谦谦,和蔼可敬;可悲的是,两人都是盛世亡国之君,只知沉湎于“艺术”,不知体恤政情民意,真个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丹青”,其结果,皆是国破家亡,命丧人手!

    前蜀末帝王衍

    说起王衍,不得不交待他老爹王建。

    王建,字光图,许州舞阳人。此人隆眉广面,状貌不俗。但王建年少时是个远近有名的无赖之徒,以杀牛、偷驴、贩私盐为生(很像黄巢,不过规模不如黄巢大,文化修养方面更比不上这个给唐王朝致命打击的强盗头子),当时,邻居都送给王建这位“混混”一个绰号:“贼王八”,可见当时他是多么地讨人憎厌唾弃。后来,赶上唐末乱起,王建也趁机投军,从小兵做起,渐成队将。黄巢攻陷长安,唐僖宗奔逃于蜀地,恰值王建当时为都头,与忠武军将领鹿晏弘一起西迎僖宗,喜得苍惶如丧家狗似的唐皇如捞救命稻草,号王建等诸人所率军队为“随驾五都”。大太监田令孜(当时任十军观军容使)也收王建为养子。唐僖宗还长安后,王建一下子跃为御林军宿卫将领。

    僖宗光启元年,大将王重荣和大太监田令孜争权夺利,兵端又起。王重荣举大兵直攻长安,唐僖宗依旧又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向凤翔狂奔。

    光启二年,僖宗又逃往兴元,任命王建为“清道使”,背负玉玺以为开路前锋。一行人跑到当涂驿时,栈道被焚,王建冒死牵控僖宗御马,从浓烟中一溜小跑,刚刚奔离,身后栈道轰然蹋断,落入万丈悬崖之下。夜晚露天宿营,唐僖宗枕王建膝方能安眠。半夜醒转,悲从中来,这位荒唐半辈子的帝王忽然被眼前这位出生入死的将军所感动,解身上御衣赐与王建。

    兵乱稍息,大太监田令孜觉得自己在皇帝身边不安稳,就以皇帝名义下诏,自己委派自己去给当时任西川节度使的同母兄弟陈敬瑄当“西川监军”。当时王建正拥军在外,带着一帮八千之众的亡命之徒四处攻城掠地,这让陈敬瑄很忧虑。田令孜知道此事后,对陈敬瑄说:“王八吾儿也,派人召他来可为我们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