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奈被眼前失常的男人吓到了,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没见过如此失控的霍锦言。
他原本漆黑的眼仁里映着单元门口前淡淡的灯光,灯光里是她的身影,旁边的白色眼仁里漂浮着起伏不定的红血色,晶莹剔透的水雾在眼睑上方晃着。
那毫无重量可言的水雾液体,此时却仿佛化身冰凌似的,在车厢中无形的穿梭,戳破她的皮肉肺腑,直逼心脏深处。
悄无声息的叫她疼痛难挨。
“你怎么了?”
她想要抱住面前双眼充满慌乱哀求的男人。
“回答我!”
霍锦言忽然提高了音量,倏地挣脱开她的手,急切的抓住女人的肩膀。
他几乎固执的一遍遍问:“好不好?离那些觊觎你的人都远一点!他们能做的,我也可以!你不要让他们混进你的生活,我只想你的生活里只有我一个人!”
“曾经我无数次的叮嘱你,什么事都有我陪着你,我愿意陪你面对那些风雨和未知的危险,可你还是走了。你宁愿跟向阳去应对危险,你也不愿意我陪着你,如今又有那么一个人!我到底是什么啊?”
“我一米八几的个子,一百五六十斤的体重,我怎么就没资格站在你身边!”
“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就我不可以!”
苏奈眼瞅着就要控制不住他了,“我是怕……”
霍锦言咬着牙,眼眸瞪的很大,他冷不防的堵住苏奈的嘴巴,他轻轻摇头,喉咙在滑动。
“别说你是为我好,千万别……”
车厢里,霍锦言的喘息声格外的粗重,目光是那般的叫人揪心。
“苏奈,你问过我吗?你问过我,我想要什么?你曾经跟我说,什么都会给我,我知道你厉害,你独立,你有能力,你想要什么你都能争取来,你说你爱我,你说你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我,那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他捧着女人的脸,眸底都是怜惜可隐藏的极深的隐忍压抑。
“我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你,无论我们好不好,有没有钱,安不安全,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可偏偏你什么都能给我,唯独我想要的,你从来都不愿意给。”
“你觉得让我目睹你跟别的男人风雨兼程,我会开心吗?你觉得我得知我的女人在出生入死,我却在安逸的温室里苟且偷生,我会开心吗?”
“苏奈,你不能那样……你不能那样对我……”
霍锦言拼命的摇头,血红的眼睛,晶莹的泪水,和一串串几乎可以称之为控诉的言语,都化成这个隆冬最坚硬的冰,戳进她的心。
“我说过的,就算是死,我也想跟你死在一起,你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多多我大哥会照顾,我也会把棺材墓地提前准备好,是死是活,我都想陪你,而不是看着别人跟你一起走进黑暗里。”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直至现在竟都说不动话了。
“霍锦言!”
男人的手抖到快要控制不住,他的脸惨白惨白的,靠在后座里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僵硬。
苏奈瞬间吓坏了,“你别吓我啊!去医院去医院!”
“别……”
她喝酒了。
开车不安全。
身体上那种窒息感让他觉得下一刻就要死了。
霍锦言死死的抓着车座,拼命的撑过这煎熬的几分钟。
一旁的苏奈亲眼目睹他的额头上滑落豆大的汗珠。
“霍锦言……”她的声音都是颤的。
心脏狂跳。
可又无能为力。
那短短的两分钟,像是过了两年似的。
霍锦言觉得自己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两遍,然后又被空气硬生生拉了回来。
当感知到空气逼近心肺中,他才觉得自己活下来了。
苏奈紧紧的抓着他的手,眼睛猩红猩红的,一下都不敢眨,生怕一秒没看见他就不在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今天的心理医生并没有跟她提及霍锦言会有什么样的实际病状。
那他……
待霍锦言恢复了神智冷静下来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
他直勾勾的望着面前的车玻璃,那个方向,是刚刚那个男人拥抱住苏奈的那个方向。
“我记得你跟我说,喜欢你,绕八条街都是偶遇。”
他始终记得她爱他,也相信她爱他。
“苏奈,我们不一样。你有点无私,可我自私,你自认为一切都在为我好。你知道什么叫适合吗?适合是,我需要,并且你给了,这叫适合。那合适呢?合适这个词没有任何的前提,你觉得合适我,就给我了,你从没关心过我到底需不需要这个。”
“把你那个无私的爱拿远点,我用不着。”
他说完,整个人往后面一仰,眼睛闭着,眉头皱着。
苏奈一言不发,也不会说什么再刺激他。
静静等待着他恢复平静。
许久许久,久到外面的风雪再次刮起来。
一声叹息响起,男人沙哑的嗓音传来:“老婆,你伺候我一下。”
☆
带着他上楼,客厅里没有人,向阳和肖骞安应该是休息了。
给霍锦言换下睡衣,然后到浴室洗澡。
现在换尿垫他可以自己来了,有的时候有尿感他自己也能感知一些。
当彻底整理好歇息时,苏奈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可霍锦言在车里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追求他的一幕幕,她的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似的陆陆续续闪过。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骗到手,让他爱上自己。
后来,他提出结婚,她拒绝了。
后来,又有了多多,她想要打掉,被霍锦言留住了。
再后来,安德历出现,她想要离开他们,他一次次阻拦,可她最终还是走了。
他不曾有半句埋怨。
时隔四年,她在赛场上出现,他仍旧不顾一切的去拥抱她。
她说登记结婚,他纵然不愿意,可还是由着她了。
似乎,她真的从没问过,他到底需不需要她想给的这些所谓的爱和安全感。
爱,是她硬逼着塞给他的。
婚姻也是。
孩子生了以后,她也丢给了他自己。
这么说起来,苏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差劲。
“十年过来,有没有哪个瞬间恨不得我死?”
“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