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春夏秋冬各自牵着各自的尾巴,从蔚蓝的天空中划过,或蓝或红或白。
海岸线那里,夕阳与天空形成了一条线,美的像是一副山水画。
这里好像没有冬天,也没有雪。
“你天天看这里不腻么?”
有个皮肤黝黑的女娃娃说着本地话,正站在一个女人身后。
前方的女人微微侧头。
她的脖颈那里有一条很深很狰狞的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一样。
“不腻,很漂亮。”
声音很轻,宛如鸿毛,落在海面上,被风很快吹散。
“吉奈,走啦,阿爸在喊我们回去吃饭喽。”黝黑的姑娘跟她挥手。
名叫吉奈的女人留恋的望了眼那边的海天一色,旋即起身,一瘸一拐的跟着走了。
她的左小腿缺了一块肉,走路时有点跛脚,不过不是非常的明显,尤其她走路还慢,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一栋木头做的阁楼里,木质方桌周围坐着一男三女和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白白净净的,眼睛跟吉奈的一样,是琥珀色的。
他很乖,不吵不闹的等着吃饭。
吃的都是当地的一些海鲜,鱼和蛤蜊什么的。
饭后,她拉着小娃娃的手去了房间休息。
外面收拾好卫生的黝黑姑娘跟自己的阿爸阿妈在门口晒鱼网。
“你姐姐明天就回来了,说是要带你走,你要不要也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同样是古铜色的男人跟女儿说。
吉丽挠了挠耳朵,“不想。”
阿妈嘲笑她:“总是在这里能有什么出息?”
“你们需要人照顾啊,还有吉奈和小娃也要人照顾,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吉丽说。
提起吉奈,他们都想起了那天晚上。
说来也是巧合,那天阿爸犯懒,就没有提前把渔船收回去,只放在岸边飘着。
等他们一家三口过来接船的时候,就发现船上多了三个人。
那个男人当场死亡。
喉咙都被人隔断了。
而那个女人浑身都是血,死死的抱着哭的都要断气的小娃娃,就那么躺在他们的船里。
要不是有渔网垫在那里,估计他们两个也摔死了。
阿妈以前是他们这一片的大夫,用了一些草药硬是花了两个月才把人救活。
阿妈还说,如果放在大城市,这个女人的腿是能保住的。
可她能力有限,只能拼尽全力留下一口气。
那女人生命力也真是顽强,都伤成那样了,居然活了下来。
只是养了两年多了,才能下地走路,走多了也容易喘不过气。
阿爸说她不是这里的人,皮肤那么白,又是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就是金枝玉叶。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妈说,她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那小娃娃长得跟她一样的眼睛,想必就是母子,那么死去的那个男人……
应该就是她的丈夫吧?
真可怜。
吉丽回头时,在窗子那里看见吉奈在趴着窗户看海面。
她自打醒了以后,就特别愿意看夕阳。
春夏秋冬雷打不动的看。
吉丽跟她说那是中国的方向。
女人也不说话,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能活着,都是命大了。
夜晚。
女人躺在床上,身旁有个小娃娃。
这孩子听他们说是自己的孩子,的确跟她很像。
可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居然不开口说话。
听他们说,他们救回来他们的时候,孩子还在哭,可是后来就不哭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娃儿,你说海的那边会有什么?”她呢喃道。
小娃娃窝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的。
☆
翌日。
吉奈一出来,就看见家里来了人,她见过一次这个人。
“嗨!”
吉丽的堂姐吉塔是当地有名的人,是唯一一个走出这一片海的人。
她走南闯北,经常带着外面的照片回来给他们看。
这次吉塔回来,就是也想把吉丽带出去见见世面的。
吉奈对着吉塔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拉着小娃娃的手,走出了阁楼。
她每天都要去等夕阳。
明明还是上午,她都要去等。
等那束光照过来。
母子俩走着走着,偶尔能遇到当地的渔民,他们都很热情,知道是吉家救回来的人,也都给予同情。
“吉奈,又要去看夕阳么?”一位大婶问。
吉奈听得懂他们的话,点点头。
大婶拿出两个小垫子,“去吧,坐这个,不过今天要早点回来,今天涨潮会很早。”
“谢谢。”吉奈道谢,接过垫子,带着儿子就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人,救她那户人家都说了,她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穿的衣服都不一样。
可她的容貌是混血,所以他们也不确定她是哪国的人。
那颗石头上,女人旁边坐着个小娃娃,一大一小在等着夕阳过来。
小娃娃晃荡着小腿,也不乱跑。
女人的目光里映着一望无际的海面。
她觉得她不高兴。
可为什么不高兴,她也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身旁这个小娃娃的名字也忘了。
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小娃娃握着她的小拇指,紧紧的攥着,仿佛没有安全感似的。
整整等到了下午,夕阳终于来了。
可是没有来多久,一阵阴凉的海风扑面而来,乌云渐渐爬上天,把夕阳遮住了。
黑灰色的乌云仿佛被镶嵌了金边儿,就映在天空上。
她被那束光笼罩着,好像定了格。
“嘿!”
肩膀被人拍了下。
吉奈回头。
吉塔笑嘻嘻的站在那里,“吉丽说你总是喜欢在这里看夕阳,我也来看看。”
小娃娃自顾自的滑下去,然后靠近女人的另一边,把那块石头让给了吉塔。
“聪明的娃娃!”吉塔夸赞了句。
夕阳不见了。
吉奈没了继续坐在这里的欲望,拉着儿子准备回去。
“嘿,吉奈,刚刚吉丽说,如果你也愿意走出这片海,她就愿意出去,那么你想么?”
听到这句话,女人停下散漫的步伐,她琥珀色的瞳孔映着天边若隐若现的金光。
那一刻,吉塔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女人,漂亮的不像话。
可太安静了,一句话也不说,像个遗传的哑巴。
被这么盯着,吉塔居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